卻發現,謝如鶴沒呆在原來的位置。此時他挪動著輪椅,往她的方向來。目光沒放在她的身 上,像是只是同路。 書念愣了愣,收回了視線。 是也等不到車嗎? 書念沒再把心思放在這上邊,按照自己的印象,繼續往前走。她記得附近有個大型的超市,想 買點速凍餃子回去煮,順便補點生活用品。 即使不想讓自己再去關注謝如鶴,但書念心思敏感,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不過這附近也沒什麼別的路。 書念沒有想太多。 超市離這裡並不遠。 書念走了幾分鐘,進了超市。 本以為就此跟謝如鶴別過,然而卻發現他也跟著進來了。 書念對這種感覺有些熟悉,稍稍皺起眉。 接下來的時間裡。 書念覺得自己像是多了條尾巴。 書念到水果區買香蕉,謝如鶴便在一旁挑選梨子; 書念到零食區買軟糖,謝如鶴便在一旁挑選果凍;
書念到冷凍區買速凍餃子,謝如鶴便在一旁挑選雪糕。 到後來,書念的購物車裡放了大大小小的東西,謝如鶴的手裡卻空空如也。真的只是挑挑揀 揀,一件都不拿。 書念覺得怪異,忍不住看他。 但謝如鶴看起來卻坦蕩,絲毫沒有一點在跟著她的意思。 書念垂下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她做了個決定,往超市裡的女性用品區走 去。 這個超市的空間很大,商品的牌子也不少,不僅僅只有國內的牌子。兩個對立的大型貨物架, 一排放的全是衛生巾,另外一排放的是紙尿布。 書念隨意地拿起一包衛生巾看了起來。 餘光卻一直放在另一處,是剛剛謝如鶴跟著她的那個方向。 過了幾秒。 謝如鶴出現在她的餘光裡,從遮擋著他的貨物架後出來。注意到書念站的位置,以及想購買的 商品,他明顯愣住。 輪椅一滯,隨後又往前移動,在距離書念兩米的位置停下。 書念納悶地看他。
發現他所在的位置是兒童紙尿布附近,但他的視線並沒有放在那上邊,而是盯著她。對上她的 目光後,又面無表情地挪開。 書念吐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東西,推著購物車往他的方向走。 書念站在他的旁邊,拿起一包紙尿布,慢悠悠地看起商品介紹。 因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謝如鶴的側臉曲線變得僵硬。他垂下眉眼,唇角拉直。手上的力度加 大,青筋凸顯。 注意到他的輪椅又向後滾動的趨勢,書念看向他。她的聲音很輕,情緒也很淡,彷彿只是隨口 那麼一問。 ﹁你是在跟著我嗎?﹂ 就算是聽到這話,謝如鶴也沒看她,安靜又陰沉。 本來書念是真的沒生氣的。 但他這樣多次裝聾作啞的態度,卻讓她莫名來了氣。書念皺起眉,突然改了口,語氣隨之冷了 下來:﹁你有孩子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謝如鶴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 是不可思議而莫名其妙的。 ﹁既然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書念板著臉,從另一個貨架拿了一包粉嫩嫩的衛生巾,﹁那 你也是來買這個的?﹂
謝如鶴視線一瞥,下意識就看向她手裡的東西。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書念突然把衛生巾丟進他的懷裡,聲音煩躁又氣悶:﹁我明白了。你有需 要是嗎?我推薦給你。﹂ 謝如鶴遲鈍地接住。 伴隨著書念的下一句話:﹁這個牌子好用。﹂ ﹁……﹂
第6 章 說完,書念沒管他是什麼反應。她垂下腦袋,繞過他,往收銀台的方向走。雖說是撒了氣,但 情緒卻沒有半點舒暢。 身後沒有再聽到他跟上來的聲音。 走了好一段路。 書念突然想到謝如鶴的腿,腳步頓住,握著把手的力道收緊,然後又放開。她覺得自己的這種 想法很不好,明明還是因為他的怪異舉動生氣,但一想起這個︱︱就會覺得自己對他發的火,真的太不應該。 他當時是因為那麼令人絕望的事情,才會被他外公接走,從而離開了十延鎮。是後來又發生了 什麼嗎?然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書念是真的希望,他去過了很好的生活。 就算沒有那麼好,也至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一看,就知道是不快樂的。 書念偷偷地往後看了一眼。 果然就是沒跟上來。 她莫名有些惆悵,在原地跟自己僵持了一會兒,認命地往回走。
可謝如鶴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書念在原地站了半分鐘,心情有點悶,出了這個區域。她低眼看了看手機,再抬頭時,恰好看 到謝如鶴從零食區那邊過來。 書念愣住。 不像剛剛那樣,此時謝如鶴的懷裡除了剛剛書念扔給他的那包衛生巾,還多了五六包東西。一 包的體積不算小,滿噹噹的堆在他的臂彎裡,看起來有種反差萌感。 書念對那個包裝很熟悉,是她從以前就很喜歡的芒果味軟糖。 謝如鶴單手挪動著輪椅,另一隻手抱著糖。一個不穩,就掉了一包到地上。 啪嗒一聲,滾到兩人的中間。 書念走到他的面前,先他一步把糖撿了起來,遞給他。 謝如鶴掀起薄薄的眼瞼,看向她,沉默著接了過來。 書念站得筆直,但也沒比他坐在輪椅上高多少。她低下頭,還是先道了歉:﹁對不起,我剛剛 胡說八道的。﹂ 謝如鶴沒再保持沉默,不同於從前清潤的少年音,聲音沙啞略沉。 ﹁什麼。﹂ 書念沒看他,伸手指了指他手裡的那包衛生巾,小聲強調:﹁我沒覺得你要用那個。﹂ 謝如鶴:﹁……﹂
書念還站在他的面前,看起來垂頭喪氣的,也不再說話。一動不動的,像是得不到他的原諒就 不會離開半步。 謝如鶴沒跟她僵持下去:﹁知道。﹂ 書念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些,重新看向他:﹁你還要買東西嗎?﹂ 謝如鶴淡淡道:﹁不用。﹂ 書念想了想,提議道:﹁那我們一起去付款?﹂ 謝如鶴頓了下,點頭。 兩人到收銀台的其中一條隊伍,一前一後排著。 都不是話多的人,書念沒再找他說話,謝如鶴也沒主動開口。兩個人保持著難以言說的尷尬, 就像是真正的陌生人。 書念站在前邊,一直沒回頭看他。她先一步付完錢,然後站在一旁等他。 注意到收銀員拿起那包衛生巾,準備掃條形碼。書念突然反應過來,幫他對收銀員說:﹁你 好,這個不要了。﹂ 收銀員的動作一頓,看向謝如鶴:﹁不要了嗎?﹂ 謝如鶴遲疑了下,還是說:﹁要的。﹂ ﹁……﹂ ﹁你買來做什麼。﹂書念轉頭看他,表情疑惑,﹁你真的是去買的嗎?﹂
謝如鶴避開她的視線,不太自然地嗯了一聲。 等他從收銀員手裡接過袋子,兩人往電動扶梯的方向走。書念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很快就想明 白了:﹁噢,你給你女朋友買的嗎?﹂ 聽到這話,謝如鶴挪動著輪椅的手頓住,停在了原地。 用餘光察覺到,書念回頭:﹁怎麼了?﹂ 謝如鶴的眼垂著,似乎在思索些什麼,良久沒有動靜。隨後,他突然提起手中的袋子,遞給 她:﹁給你。﹂ 書念愣了:﹁給我嗎?﹂ 謝如鶴點頭,重複了一遍:﹁給你。﹂ ﹁為什麼給我?﹂書念茫然,但注意到那個袋子是透明的,他拿著似乎是挺尷尬,只好說, ﹁那我把這個拿出來吧。﹂ 袋子裡除了那一包衛生巾,還有五包芒果軟糖。 謝如鶴搖了搖頭:﹁都給你。﹂ 這次他不再等書念的反應,直接把袋子塞進她的手裡。指尖觸碰到她的掌心,微微一顫,又迅 速收回,而後自顧自地走到前面。 書念在原地站了幾秒,神情依然遲鈍。
以前熟悉的時候,謝如鶴在想什麼,書念都不懂。現在過了這麼多年了,感情變得生分,她更 是因為他的舉動而感到不解。 書念沒再多想,跟了上去,問:﹁你要怎麼回去?﹂ 謝如鶴沒回答,反問道:﹁你怎麼回。﹂ ﹁我坐地鐵。﹂ ﹁好。﹂ 這話也沒說他到底怎麼回。書念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倒是謝如鶴看到她滿噹噹的雙手,沉默片刻後,主動道:﹁我幫你拿。﹂ 書念搖頭:﹁不用。﹂ 聽到這個回答,謝如鶴的神情一頓,眸色加深,情緒明顯變差。他握緊手中的袋子,聲音很 輕,帶著點涼意:﹁為什麼。﹂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不開心了,書念小聲說:﹁什麼為什麼。﹂ 他的神色暗沉:﹁你覺得我幫不了你嗎。﹂ 書念沒聽清:﹁什麼?﹂ 兩人恰好出了超市大門。 大風嘩嘩吹,融進夜色裡,穿梭在人群之中。
謝如鶴沒再提起剛剛的話,黑眸像是摻了墨,深邃而沉。他抬起頭,頭一回露出低人一等的姿 態。 ﹁書念。﹂ 這還是重新見面之後,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書念停下腳步,疑惑道:﹁怎麼了。﹂ 謝如鶴背著光,整張臉埋在暗色之中,那雙眼卻是亮澄的。他勾起唇,聲音晦澀:﹁你為什麼 不問我,我的腿為什麼變成這樣。﹂ ﹁我覺得你不一定想說。﹂書念捏著袋子的手收緊,有點不知所措,心臟也仿若被人掐住,透 不過氣,﹁而且,那也不會是好的回憶。能漸漸變好,就好了。﹂ 如果是有人來問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書念也是不會願意說的。 那是很不好的回憶。 她不會想再重溫一遍。 ﹁漸漸變好……﹂謝如鶴的喉結滾了滾,眼神黯淡下來,像是認清了現實,聲音變得低沉又 啞,﹁書念,我跟你不同路。﹂ 書念也不介意:﹁有人來接你是嗎?﹂
謝如鶴沒肯定也沒否定。而後,終於說出了今天一直跟著她的原因:﹁你昨天打的那個電話是 我的。以後如果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 他還說了一句什麼,聲音壓得很低,書念沒有聽清。 書念還想問。 謝如鶴卻轉了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連句道別都沒有。 書念提著一大袋東西,到旁邊借了輛共享單車,一路騎到地鐵站。從這個站坐到她家附近的地 鐵站,大概十五分鐘。 再走回家,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 時間尚早,街道上的店舖都還開著。霓虹燈和路燈大亮,能聽到情侶的嬉笑聲,以及小販的吆 喝聲,色彩斑駁的夜市格外熱鬧。 書念在附近買了個醬香餅,這才往自家小區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不斷想著謝如鶴的話。 覺得有些莫名,心情也因此覺得有些壓抑而不開心。書念不知道自己的不開心從何而來,明明 他的話沒有帶任何的惡意。 雖然他在電話裡騙了她,還那麼理直氣壯。 她不再想這個。
開始回想謝如鶴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那個口型……書念對口型對習慣了,記憶也不差。 此時這麼一想,謝如鶴應該說了七個字。 但他說的真的太含糊了,唇齒張合很不明顯。書念不懂唇語,實在不知道他說的是個什麼東 西。 書念閒著沒事,一路上一直按著他那個口型說話。 走到家樓下的時候,書念往四周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她才一鼓作氣地跑上二樓,迅速打 開門後反鎖。 她喘著氣,一直喃喃的低語在此刻發出聲來:﹁不要被別人欺負。﹂ 書念愣了下,重複了一遍,依然不太敢相信。只覺得謝如鶴不會說這樣的話,但這話卻跟他的 口型完完全全重合上。 書念發了會兒呆。 很快就按照平時的習慣做事,檢查門窗,煮速凍餃子,洗澡,洗衣服,對著電視練口型,看劇 本……等書念折騰完了,已經快到第二天凌晨了。 她開著大亮的燈,趴在床上玩手機。
想到今天在廁所聽到的名字,書念抓了抓臉,猶豫幾秒。她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裡輸入﹁阿 鶴﹂兩字。 書念不太關注這方面,歌也很少聽。 看百度上顯示的,她才知道阿鶴是近幾年很火的一個獨立音樂人。 從五年前開始在網絡平台發表自己的作品。 出的第一張專輯名叫︽吾念︾,因為沒有推廣渠道,前期基本沒有任何粉絲。可他似乎也不在 意這些,就自顧自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第二張專輯裡的︽難以自控︾,被某個大火的遊戲主播在直播時播放,而漸漸被人發現,變得 小有名氣。 隨著每張專輯的出版,他的名氣越來越大。 近兩年開始,自己基本不再唱歌。轉幕後,專心創作。名字大多出現在其他人的專輯裡,是裡 邊的作曲人,編曲人,偶爾還會填詞。 書念抿了抿唇,播放了那首︽難以自控︾。 前奏不算漫長,風格抒情致郁,能聽到各種雜音,不知是由什麼發出的。很快,一片喧囂瞬間 靜謐下來。在此安靜中,阿鶴的聲音響了起來。 書念的眼睫動了動。 如她所想,是謝如鶴。
他的聲音順著節奏拉長,低沉空靈,一字一句帶來的都是幽暗而絕望的情感。氣息淺淺,曲如 其人,利落乾淨。唱歌時,聲音辨識度極高。 在這樣致郁的歌的環繞下,書念的心情卻好了起來。 書念在他的聲音中漸漸有了睏意。 陷入深睡之前。 書念莫名又想起了謝如鶴說的那句話。︱︱﹁我跟你不同路。﹂ ……距離李宏進醫院的事情過了好幾天。 因為自己那個主觀而莽撞的舉動和話語,書念反思了很多天。最後勉強得出一個結論,覺得自 己是年紀太小,很多事情無法考慮周全,是值得原諒的。 她每天都在給自己強調好幾十遍這個結論。 但洗腦還沒成功,這話就被同班的陳翰正打破。 陳翰正跟李宏的兒子李超關係好,然後陳翰正又整天來纏著書念說話。就讓書念清楚了一件事 情︱︱在李宏進醫院之前,那輛單車的剎車就已經失靈了。 時好時壞,李宏為了省錢,直接就沒去修。
陳翰正說這話的時候,嘴裡還叼著支筆,帶了譏笑:﹁命運對他可真是不薄啊,省來的錢全花 在醫院裡,還他媽得倒貼。我倒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有這種愛好,喜歡花錢受罪。﹂ 書念沉默著。 陳翰正覺得反常,按往常來說,她一定會皺著臉,老成地教訓他不要說髒話。可此刻卻一句話 都沒說。 陳翰正有了點危機感:﹁你怎麼回事?﹂ 書念抬頭:﹁?﹂ ﹁罵我啊大佬!﹂陳翰正大吼起來,﹁你怎麼不罵我了!你是不是變心了!你是不是不愛我 了!我他媽不聽!!!﹂ ﹁……﹂ 書念心事重重,沒什麼心情搭理他。但她還是認真地反駁了他的話:﹁我從來沒有罵過你,我 都是在教育你。﹂ ﹁……﹂ ﹁還有,變心,情情愛愛這種話不要再說了。﹂書念皺眉,﹁才多大年紀,腦袋裡怎麼裝的全 是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這次變成陳翰正沉默。
良久,他因為無言以對,扯著嘴角直樂:﹁果真是他們說的,十三歲女老頭。我真心長見識 了。 書 ﹂念沒理他,趴在桌面上,看向窗外。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半晌,書念突然注意到操場上奔跑的一群少年,他們身上穿著的藍白色條紋校服。她突 然抬眼看向陳翰正,神情若有所思。 陳翰正莫名有些虛:﹁行行行,我不說了成吧?別這樣看我。﹂ 書念睜著圓眼,想著那個﹁最美初中生﹂的模樣,問他:﹁你知道我們學校長得最好看的男生 叫什麼名字嗎?不知道是哪個年級。﹂ 聞言,陳翰正立刻把臉湊近她,用指腹蹭了蹭鼻尖。 ﹁知道。﹂ 書念瞬間打起精神:﹁誰?﹂ 陳翰正勾起唇,大大咧咧道:﹁是我。﹂ 書念沒捧場,皺起眉:﹁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 ﹁嗯?﹂ 書念很認真,絲毫沒有要開玩笑的意思。 ﹁我說的是長得好看的。﹂
陳翰正:﹁……﹂
第7 章 書念的話讓陳翰正的表情瞬間僵硬。他想朝她發火,但她的神情卻是平靜的,不帶任何鋒芒, 感覺就像是在闡述事實。 陳翰正深吸了口氣,直接回了座位。 一開始,書念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 怕他以為自己是在故意挖苦他,書念還特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 ﹁我沒騙你。那個男生長得很好看,就是那種,不用像你一樣刻意強調,都會讓人覺得好看的 那種好看。﹂ 結果陳翰正更生氣了,瞪著眼直接讓她滾。 書念被他吼懵了,反應過來後,立刻明白他生氣的點。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但還是沒再說 什麼,乖乖哦了一聲,回到位置上。 陳翰正這條路行不通,書念也不知道問誰了。 也不是她跟其他人關係不好,而是陳翰正的交際廣,連十延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都認識。書 念覺得陳翰正應該會知道是誰。 可現在陳翰正擺明是認定了十延初中最好看的男生是他,說一句實話反駁都會生氣。 書念不想撒謊,那就得找別的方法。她憂愁地歎了口氣。
同桌何曉穎注意到她的表情,好奇地問:﹁你怎麼了呀。﹂ 書念沒瞞著,誠實道:﹁想找個人。﹂ 然後道個歉。 ﹁誰啊,我們學校的嗎?﹂ ﹁嗯。﹂書念不覺得何曉穎會知道,但她問起來了,自己好像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初中 的,不知道是哪個年級,長得很漂亮的一個男生。﹂ ﹁啊︱︱﹂ 只有﹁初中﹂﹁漂亮﹂﹁男生﹂三個標籤。 像是大海撈針一樣,本來應該是有不少答案的。但何曉穎卻只想起了一個人,遲疑地問:﹁五 班的謝如鶴嗎?﹂ ﹁謝如鶴?﹂書念眨了眨眼,倒是沒想過她能說出一個人名,﹁你認識嗎?﹂ ﹁認得啊。上周萬瓊不是還給他遞了情書,你不知道嗎?﹂何曉穎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而且我們班有很多女生喜歡他。我都聽到好幾次了,交換秘密都說的喜歡謝如鶴。﹂ 書念皺眉:﹁真的嗎?她們現在才多大。﹂ ﹁……﹂何曉穎及時收回話題,﹁你要找這個人做什麼?如果是謝如鶴的話,你還是別去找 了。他是壞學生,總逃課。而且很陰沉,看起來就嚇人。﹂
聽到﹁逃課﹂兩個字的時候,書念的眉頭皺得更緊,但一聽到之後的﹁陰沉﹂,她便豁然開朗 了起來:﹁那應該是他。﹂ ﹁不是吧,真是他?﹂何曉穎被她這話嚇到,﹁你沒事找一個壞學生幹什麼?﹂ 書念垂下眼,細細密密的睫毛遮蓋住情緒。她用指尖揪了揪衣角的小細線,似是慚愧,聲音很 低,含糊不清:﹁我做錯了事情。﹂ 何曉穎沒聽清:﹁什麼啊。﹂ 恰好上課鈴響了起來。 書念鬆了口氣,坐直了起來。她沒再重複,抬起眼,躲開了何曉穎的目光。 ﹁上課了。﹂ 這事情拖得越久,書念就越發覺得愧疚和心虛。總是會想起這件事情,心情也總是悶悶的。她 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間長大了好多歲。 變得像大人一樣有很多心事了。 做事也不能坦坦蕩蕩,對著何曉穎還有隱瞞。 書念想變回以前的模樣。 下了課,她立刻出了教室,上到三樓,到五班的教室門口。她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不敢貿貿然 地進別人的班裡。 怕還沒見到謝如鶴就上課了,書念只好喊住此時出來的一個女生。
﹁同學,你能幫我喊一下你們班的謝如鶴嗎?﹂ 女生看向她,似乎遇多了這種事情,神情了然:﹁我可不敢喊,你要找他自己進去吧。就最裡 面那組的最後一排。﹂ 書念應了聲好,有點侷促地從後門進去。 有大半的學生都在裡面。 初中的學業並不緊迫,所以下課期間,很少有學生在學習。大多數人都聚在一塊聊天,好幾個 人的身子都是向後轉的。 注意到書念陌生的面容,都露出好奇的表情。正對著講台坐著的學生也隨之回了頭,看向她, 莫名有種在看好戲的感覺。 書念收回視線,沒再往別處看。 五班的教室分成四組,每組五排,一排兩人。但只有最裡邊的那組的最後一排只有一張桌子, 此時有個少年正趴著那睡覺。 少年穿著外套,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頸以及修長的手指。只有他那一側的窗簾被拉上,但 斜對角還是有星星點點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 灰塵在空中飛揚,他的頭髮上有淺淺的光。 書念猶豫著,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
少年一動不動,不喊他似乎根本就不會醒。書念也不好意思喊他,就一直站在原地,視線定定 地放在他的身上。 熱切的,期待的,猶如帶了溫度的。 彷彿想要讓他感受到自己熾熱的眼神,然後醒來。 倒是有個男生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因為想看的熱鬧因為其中一個的不知情,完全沒有出現的機會。男生主動喊了起來: ﹁喂!謝如鶴!有人找你!﹂ 他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半分鐘左右,眼前的少年才懶洋洋地抬起頭。 最先露出來的那雙桃花眼,清澈分明,似醉非笑,莫名有種深情的錯覺。五官曲線利落冷然, 天生帶了點戾氣。薄唇拉直,沒有什麼情感外露。 書念鬆了口氣。 找對人了。 下一刻。 謝如鶴側頭,朝身側的書念望去。 兩人視線相對。 時間像是定格住。
書念緊張地抓住校服下擺,不好意思直接在這裡跟他道歉。她糾結著怎麼開口。 謝如鶴上下掃了她一眼。 一秒,兩秒。 書念嚥了嚥口水,正想把他叫出外面說話的時候。 謝如鶴垂下眼,重新趴到了桌子上。他的動作很自然,像是這個姿勢睡得不舒服,起來換個姿 勢重睡。 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 ﹁……﹂ 因為這事,書念得到了五班圍觀群眾的嘲笑聲。 書念的脾氣好,沒有因為這個惱怒,但通過謝如鶴的態度,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在她看來,儘管謝如鶴不會說話,但通過前兩次的交往,書念覺得他還是一個挺有禮貌的人。 但這次,他居然惱火到連修養都拋棄。 看來自己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了。 為了道歉,書念每節課間都往三樓跑,但沒有一次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謝如鶴要麼一整個課間都趴在位置上睡覺,要麼就一個課間都消失不見,直到打了上課鈴才回 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有一次,書念一到三樓,就看到他從廁所的方向回來。
這好不容易的機會,書念是真的想好好珍惜的。她連忙跑了過去,小喘著氣在他旁邊說話: ﹁謝如鶴,我有話跟你說。﹂ 已經快到五班的門口了。 書念很擔心他會直接進教室,但又不敢跟他有身體上的接觸,唯恐又被他狠狠甩開。她提高音 量,著急起來,聲音依舊軟軟的。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話剛落下,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謝如鶴側過頭看她。他的眸色很深,鴉羽般的睫毛襯得那雙眼越發深邃。皮膚薄如紙,隱隱能 看清底下的血絲。看起來讓人覺得病態,嘴唇顏色卻艷。 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像是軟化了態度。 書念終於有了種苦盡甘來的感覺。神情隨之放鬆了不少,她舔了舔唇,認真說:﹁就是,上次 我︱︱﹂ 書念連主題都還沒切入,開場白都還沒說完。 下一秒,謝如鶴輕扯嘴角,大步走進了教室裡。 書念:﹁……﹂ 這是書念這輩子見過的,最喜怒不定的人。 她自認沒見過世面,但也不是沒有見過性情古怪的人。
比如那個開了家早餐店,卻永遠起不來做早餐的叔叔;比如便利店阿姨的兒子,明明是個大男 人,卻成天穿著女裝,讓她喊他姐姐;再比如學校的保安叔叔,喜歡在放學期間拿著喇叭在學校門 口唱歌。 但書念也都只是覺得好笑好玩。 謝如鶴的舉動卻讓她覺得有些生氣,但因為理虧,她又不得不繼續低頭。 這是書念活了十三年以來,覺得最憋屈的一次。 就這麼拉鋸了兩三天的時間。 到後來,書念也不再每節課間都過去了。有空的時候,想起來的時候,她才會跑到三樓去找謝 如鶴 最 。近這一次。 書念一到五班門口,就看到有好幾個男生圍著謝如鶴,領頭的男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完之 後,一群人哄然大笑。 謝如鶴什麼都沒說,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看到這個畫面,書念的腦海裡莫名腦補出一個劇情︱︱他們在嘲笑謝如鶴不會說話,在戳他的 傷疤,甚至還想在上邊撒鹽。 即使這段時間,因為謝如鶴的態度,書念是不太開心的。 她抿了抿唇,還是追了上去。
﹁謝如鶴。﹂書念走在他的旁邊,小聲問,﹁他們是不是在嘲笑你啊?﹂ 謝如鶴沒吭聲,垂著眼眸。 書念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按照腦海裡的印象,她磕磕絆絆地說:﹁你有沒有注意到,剛剛那 個男生有酒窩。﹂ ﹁……﹂ ﹁你知道嗎?酒窩是由於面頰部肌肉缺陷而導致的。﹂書念仰著頭,巴掌大的臉白皙乾淨, ﹁所以那個人是一個有缺陷的人。﹂ ﹁……﹂ 書念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反正就是,就是,你也可以嘲笑回去……﹂ 聞言,謝如鶴忽然看向她。劉海垂至眉毛,瞳色沉沉,眼睛下方一層青灰色。平時沒有任何情 緒的臉,在此刻帶了幾分若有所思。 他盯著書念頰邊的酒窩。 良久,謝如鶴頭一回對她開了口。少年的聲音清潤,情緒淡淡。 在那一刻,書念甚至還有種自己幻聽了的感覺。 ﹁你也有。﹂他輕聲說。
第8章 ﹁我有什……﹂書念下意識接過他的話,還沒說完,神情一頓,愣愣地看著他,﹁你,你能說 話啊?﹂ 謝如鶴收回眼,沒再吭聲。 反應過來後,書念的內心充斥了一種被人戲弄了的惱怒。也許是真的很少遇過這種狀況,她的 整張臉都憋紅了,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書念悶悶地憋出了一句:﹁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騙人。﹂ 謝如鶴皺眉:﹁我沒說過。﹂ ﹁對。﹂書念被他這話弄得更生氣了,﹁你就沒說過話。我問你是不是不能說話,你就不說 話。現在就跟我說你沒說過你不能說話,你太過分了!﹂ 書念完全想不到什麼過分的詞,也罵不出來。說話語無倫次。 她這一串話像繞口令一樣。 謝如鶴沒聽清,只聽到她說的最後五個字。等她消停了,他才掀起眼瞼,平靜地問:﹁罵完 了? 書 ﹂念一愣,立刻反駁:﹁我哪有罵你。﹂ 聞言,謝如鶴的神態漫不經心:﹁那就沒有吧。﹂
﹁……﹂ 這種態度無疑是火上澆油。 書念眼睛圓而大,天生有些下垂,此時看起來莫名可憐兮兮。她深吸了口氣,繃著臉說:﹁剛 剛我幫你說話,你還反過來說我也有缺陷。﹂ 謝如鶴的嘴唇動了動,還沒說出什麼。 書念又緊接著說:﹁就是因為我那天冤枉了你,你才這樣的嗎?﹂ ﹁……﹂ ﹁那對不起嘛!﹂她的語氣很凶,卻像是只小奶貓在用毫無指甲的爪子抓人,﹁我不是一直想 來跟你道歉嗎,你又不聽。﹂ ﹁我沒時間。﹂ ﹁你騙人。﹂書念毫不客氣地拆穿他,﹁你就是想跟我計較。可我年紀還那麼小,我考慮不周 全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知錯就改,明明是高尚的品德。﹂ ﹁……﹂ ﹁我借了你雨傘,我做了好事情。因為這個,我還被我媽媽罵了,你還對我這種態度。你太, 太不要……﹂書念罵不出來,只好改口,﹁你太過分了!﹂ 兩次被﹁過分﹂的謝如鶴覺得好笑:﹁你是來道歉的?﹂
﹁是。﹂書念立刻憋住火,聲音悶了下來,不忘自己的來意,雖然覺得憋屈。她深吸了口氣, 半晌後才道:﹁對不起,那天是我太主觀了,我說了不對的話,我冤枉了你。﹂ 謝如鶴輕輕嗯了一聲。 書念說:﹁你應了,就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 但他沒再有反應。 書念也不想再跟他說話,抿著唇往樓梯的方向走。 ﹁那再見。﹂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書念沒再見過謝如鶴。他在三樓,她在二樓,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也不 會那麼巧的碰到。 書念漸漸把這個小插曲,以及這個人物拋卻腦後。 轉眼間,半個學期過去,迎來了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後,學校安排了一次家長會。 再之後,學校發生了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情。 距離家長會過去僅僅兩天。 十延初中二年級五班的陳香在放學後一直沒回家,家長在當天晚上十點給班主任打了電話。班 主任立刻聯絡了跟陳香關係好的一個女生,卻得知她放學之後就被父親接走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 跟陳香一起回家。
陳香家長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到派出所報案。 小鎮的設施落後,大多數區域都沒有安攝像頭。警方調查了兩天,依然找不到陳香的蹤跡,只 知道她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這個消息,書念還是從陳翰正的口中得知的。 午飯時間,教室裡沒有空調,老舊的風扇轉起來沒有半點效果。書念便跟一群關係還不錯的同 學到樓梯口吃午飯。 這兒通風,比悶躁的教室好得多。 五六個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書念秉著食不言的原則,一直沒開口,但倒是認認真真地在聽他們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陳翰正突然壓低聲音,很神秘地說:﹁喂,你們聽說沒有?五班的陳香失蹤兩 天了。﹂ 聽到這話,其他人頓時噤了聲。 沒多久,一個男生笑嘻嘻地說:﹁是不是離家出走啊?住朋友家去了吧。﹂ ﹁都報警查了,肯定不是。﹂ 其中一個女生開了口,像是不太敢信,聲音磕磕絆絆的:﹁怎、怎麼會失蹤啊?﹂ ﹁陳香……﹂何曉穎想起來了,﹁是不是升國旗的時候校長提到的那個女生?﹂ ﹁對啊。﹂
他們都不是五班的學生,會對陳香有印象,還是因為上周的事情。 前兩周陳香去市裡參加了青少年小提琴比賽,拿了一等獎。因此週一升旗儀式的時候,校長在 台上反反覆覆的誇了她好幾遍。 剛過去沒多久的事情,都記得還算清楚。 ﹁反正還沒找著。﹂陳翰正突然看向書念,﹁還有。你們知不知道,這次家長會,謝如鶴的爸 爸也來了。﹂ 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書念的神情還發著愣,像是在思考是誰。 另一個男生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家長會不就是家長來的嗎?謝如鶴的爸爸來 了有什麼奇怪的。﹂ ﹁我家就在謝如鶴家附近。﹂陳翰正的眼裡閃過一絲嫌惡,﹁他爸爸是個酒鬼,總是打他和他 媽媽。﹂ 聞言,書念停下筷子,看向陳翰正。 ﹁我也是聽五班的朋友說的。那天謝如鶴的爸爸來了,陳香是班幹部,給家長倒水的時候,不 小心把水撒到謝如鶴的爸爸身上了。﹂ ﹁然後他打陳香了?﹂
﹁那倒沒有。﹂陳翰正說,﹁但你們不覺得有點巧嗎?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陳香把水撒到 謝如鶴他爸爸身上之後,陳香就失蹤了。﹂ 這話一落,書念立刻明白了陳翰正想表達的意思。 其他人也瞬間考慮到那個可能性,都被嚇到了:﹁不會吧……﹂ 儘管書念對謝如鶴沒有任何好感,但她還是覺得陳翰正說的這種話很不對勁:﹁陳翰正,這種 事情很嚴重。還沒得到證實,你不要亂說。﹂ 陳翰正本來就因為書念之前有段時間總去找謝如鶴的事情格外不爽。 要是是以前,陳翰正現在肯定就閉嘴了。但此時聽到她的話,他莫名更加火大:﹁你總幫著謝 如鶴幹什麼?你喜歡他啊?﹂ 書念不知道為什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她好脾氣地解釋:﹁我沒有幫謝如鶴,也不是在幫他爸爸說話。我只是覺得,不能貿貿然地下 結論。這個罪名很重,沒有人背得起。﹂ ﹁書念,總那麼多道理你說給誰聽啊。煩不煩。﹂陳翰正的表情很冷,完全聽不進她的話, ﹁還有,你還真是眼瞎。我可提前告訴你了,家暴是會遺傳的。﹂ ﹁……﹂ 其餘的幾個同學像是被戳到了笑點,轟然笑了起來。
書念捏緊手中的筷子,垂眼把飯盒蓋上。她站起身,抱著飯盒往樓下走,安安靜靜地,一聲也 不吭 後 。面還有人在喊她:﹁書念你幹嘛去啊!這就生氣啦?﹂ 書念沒搭理,腳步都沒停一下。 他們原本坐的位置在二樓靠下的那排樓梯,再往下走一節,就到一樓。 書念打算隨便找個地方解決午飯。她往周圍看了看,想著要不要乾脆回教室的時候,突然注意 到,一樓樓梯下方的三角空間處,走出了個人。 書念看了過去,愣住。 比起兩個月前,少年額前的頭髮又長了一些,瞳仁漆黑平靜,身上的暗色濃郁。明明穿著乾淨 的校服,明明站在亮光之下,卻像是活在黑暗裡。 謝如鶴看著書念,眼中不知道帶的是什麼情緒。 書念垂眼思索,細軟頭髮垂至肩膀,白皙的手指在飯盒上摳了摳。基本肯定他是聽到了他們說 的話。她騰出一隻手,在口袋裡摸了半天,翻出一顆芒果軟糖。 一如初見那般。 她走了過去,把糖塞進他的手裡。 ﹁請你吃顆糖。﹂ 又過了一周的光景。
陳香被找到了。卻不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在文化街旁邊的草叢 裡,孤零零地死去。 這在十延鎮這個小鎮裡,是這幾年來,發生的最大也最嚴重的事情。 陳香的親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天天到學校鬧,哭到幾乎暈厥。書念每天坐在教室裡,能聽到 外面傳來的撕心裂肺的聲音。 這件事情上了新聞頭條。 警方格外重視這個案件,從市裡分了很多人手過來。從陳香,再從陳香的父母周邊調查起來, 各方可能性都考慮過,卻依然捕捉不到半點兇手的痕跡。 和平安定的小鎮裡,突然多了一個殺人犯。 一個看不見,抓不著的殺人犯。 引得人心惶惶。 沒有人再敢讓孩子獨自在外面呆著。 那段時間,上學放學,家長都親自接送。 就連書念也是,鄧清玉的工作忙,要上班。但每天會送書念去上學,也拜託了朋友接孩子的時 候,順便把書念接回來。 時間長了,這個事件慢慢淡了下來。
有人猜測那個殺人犯可能早就已經潛逃了,離開了這個小鎮。寒假結束後,過了一段時間,大 部分家庭又變回了孩子自己去上學,然後自己結伴回家。 再後來。 書念突然發現,每天上下學的時候。 她的身後多了一個,一直默默跟著她的人。 她捏著書包帶,往後看。 少年的身材清瘦高大,這麼冷的天氣,卻也只在外面加了個校服外套,從不拉上拉鏈。膚色白 得病態,嘴唇也泛了紫。 桃花眼漆黑卻亮,染上幾點溫柔。 站在距離她三米遠的位置。 不再靠近,也不再遠離。
第9 章 隔天,書念按照指定的時間,提前半小時出了門。她配的那個角色的戲份並不多,花了不到兩 小時便完成了所有進度。 李慶對她還挺滿意,讓她又試了試裡邊一個小女孩的音。 偽音對於配音演員來說,不是難事。 書念調整了一下,拉高了音調,加重鼻音,聲線變得稚嫩了起來。只有幾句話的戲份,算是個 群雜,直接就過了。 這就是她的日常。 重新遇見謝如鶴這件事情。 對於她來說,就像是走在路邊,突然聽到一首調子很好聽的歌。回家之後,想找這首歌來再聽 一次,卻不記得歌詞,想盡辦法,都再找不到這首歌。 是過了,就再也不會再遇見的一段小插曲。 漫長的日子裡,枯燥無味,總要有些驚喜。 再次遇見他,不管過程如何,始終是令書念覺得愉快的事情。 即使他似乎是不太開心的。
書念有想過,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問問,為什麼突然就不開心了。她想了很久,手機拿起又放 下,最後又拿起。 最終還是作罷。 只覺得這場交集,其實是不用把它拉長的。 他不願意。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有過多的熱情可以消耗。 ﹁少爺。﹂ 方文承站在門口,習慣性地敲了三下門,雖然知道謝如鶴應該聽不到。他又喊了一聲,隨後推 門而入。 房間隔音,在外頭只能聽見小小的聲音。但一打開門,震耳欲聾的搖滾樂瞬間噴發出來。 幾乎要將耳膜撕裂。 裡邊光線很暗,木質的地板,除了音響,沒有別的傢俱,看起來空蕩蕩的。地上是整整齊齊的 骨牌,強迫性般地擺成某個圖案。 周圍還散亂地放著幾十顆芒果軟糖。 謝如鶴穿著寬鬆的衛衣,袖子很長。鎖骨露了出來,多了股頹喪的氣質。輪椅擺在一旁,他坐 在地上,神情懶散地搭著多米諾骨牌。 方文承走到音響旁,把音樂關掉,隨即道:﹁少爺,之前你答應給華景那邊的電影主題曲寫了 嗎?那邊打電話來問了。﹂
謝如鶴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方文承說:﹁好的。﹂ 方文承也沒別的事情,正想替他重新打開音響,然後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謝如鶴突然開了 口:﹁跟華景說,歌手我來指定,宣傳曲我一併給他們寫了。﹂ 聞言,方文承愣了下:﹁但那邊沒要求︱︱﹂ 謝如鶴眉眼未動,繼續道:﹁不用錢,不滿意可以改。﹂ 方文承覺得莫名。 這還是謝如鶴第一次提出願意讓別人改他的歌,往常基本是一提就翻臉。但他也沒多問: ﹁好,你想指定哪位歌手?我去跟那邊溝通一下。﹂ ﹁主題曲在電影裡是女二號唱的。﹂謝如鶴低著眼,修長的手指捏起一塊骨牌,輕輕地擺放到 指定的位置,﹁那就找女二號的配音演員吧。﹂ 方文承以為自己聽錯:﹁配音演員?﹂ ﹁嗯。﹂ ﹁這不好吧。﹂方文承給他建議,﹁我覺得還是找歌手來唱比較合適。這兩個不一定要用同一 個人,配音和唱歌分開沒事的。你寫的歌並不好把握,還是得找專業的來。﹂ 不然被你罵死都唱不出你想要的樣子。 謝如鶴很堅持:﹁就配音演員。﹂
知道他勸不聽,方文承的神情為難起來:﹁而且這是電影,他們一般不會找配音演員,都是現 場收音的。如果雜音過大用不了,後期也會找演員自身來配。﹂ 再三被拒絕,謝如鶴忽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方文承立刻收回了為難的表情,清咳了兩聲。 ﹁我先去問一下。﹂ 方文承走出房間,給電影公司那邊打了電話,轉達了謝如鶴說的話。 沒過多久就重新回到房間裡。 ﹁同意了。﹂方文承鬆了口氣,﹁倒是同意的快,說是原本就打算給女二找配音的,因為飾演 女二號的那個演員台詞功底不行,聲線也不符合電影裡的人設。﹂ 見他不說話,方文承又繼續道:﹁那配音演員是你來選,還是由製片方那邊選?﹂ ﹁叫他們找個叫李慶的配音導演。﹂謝如鶴的聲音淡淡,﹁讓他找些人來試音,要新一點的聲 音,配音功底不差的。﹂ ﹁行。﹂方文承說,﹁還有別的要求嗎?﹂ 謝如鶴重新垂下眼瞼:﹁試音那天通知我,我也去。﹂ ﹁……﹂這次方文承真忍不住了,雖然知道這位少爺的脾氣又差又陰晴不定,﹁少爺,你要去 做什麼?﹂ 謝如鶴沒有回答。
︱︱他要去做什麼? 他只是想見一個人。 但沒有理由,也找不到理由去見她。 其實就這麼不再聯繫,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畢竟現在自己是這麼一個模樣,就算她不會嫌 棄,他也因為自己的模樣而難堪到了極致。 可是這麼久了,再見面之後。 只是再見了一面,兩面。本以為只是一場小小的交集,卻未曾想過,那樣本以為早已克制著的 慾念,會因為這交集,而源源不斷地再次出現。 想見她,很想見她。 所以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製造理由。 只為見她一面。 把手裡的最後一個骨牌搭好,謝如鶴伸手把輪椅拉了過來,利用手上的力道,雙手搭在扶手 上,咬著牙使勁,試圖坐回輪椅上。 方文承的腳步動了動,卻還是沒有上前幫忙。 因為他知道,謝如鶴並不需要。 過了好一陣,謝如鶴坐到了輪椅上,額間冒出一層細汗。
看到他這個模樣,方文承猶豫幾秒,硬著頭皮提醒他:﹁少爺。你今天的復健還沒做,康復醫 師已經過來了。﹂ 謝如鶴沉默著,沒發脾氣,指尖在扶手上敲打,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彈奏什麼調子。他的情緒 似乎不太好,聲音也顯得低落。 ﹁做了有用嗎?﹂ 他總會突然有這樣的情緒。 會覺得沒有希望,很多事情做了也是無用功,覺得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奮身去做的。只想直接放 棄,墮落地過完這一生,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肯定有用。而且不做的話,這才是完全沒希望。你的肌肉會萎縮的。﹂方文承認真地勸, ﹁就算只有分毫的希望,也希望你不要放棄。﹂ 良久後,謝如鶴說:﹁知道了。﹂ 方文承鬆了口氣:﹁那我去讓醫師準備一下。﹂ 走之前,方文承重新幫謝如鶴開了音響。 空曠的房間裡重新響起那響亮的搖滾樂,鼓膜震動,震得人發麻。謝如鶴垂下眼,看著自己的 腿,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謝如鶴像是想到了什麼,無聲地喊了一聲﹁書念﹂,而後失神般地說了一句 話。
輕輕的,像是要化在空氣之中。 ﹁我不想當瘸子。﹂ 書念又過上了棚蟲的日子。每天醒來就往各個錄音棚跑,直到晚上十二點才出棚,回家洗了澡 就直接睡了。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的生活。 鄧清玉曾試探性地問她要不要換個工作試試。 書念沒有考慮分毫,直接就拒絕了。 她覺得,活著就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喜歡配音,喜歡這個職業,喜歡呆在錄音棚裡的感 覺,喜歡用聲音去塑造一個角色,喜歡聲音給她帶來的魅力。 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這樣活著,這漫長的人生,似乎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轉眼間,十一月也走到了末端。 書念近期沒有工作,想到旺季快來了,她乾脆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沒有去錄音棚。恰是週 四,她提前跟醫生王玥把治療時間提到了上午。 治療的過程中,大多數時間都是書念在說話,王玥起一個引導的作用。 結束後,王玥給書念做了各方面的檢查,翻了翻手中的紙張。
﹁書念,根據你的症狀自評量表,你的各項指標都達到正常範圍。而且你現在情緒都能很好的 把控,對你日常的生活並沒有大的影響。﹂ 書念看著她,像個乖巧的等待誇獎的小孩。 王玥的聲音很溫柔:﹁我覺得可以將治療週期拉長了,下一次回訪在一個月之後,你覺得可以 嗎? 是 ﹂在向完全好轉的趨勢走。 書念的心情好了起來,連忙點頭:﹁可以。﹂ 半晌後,書念跟王玥道了別,出了科室。她坐著扶手電梯下樓,下到三樓。正想拐個彎,繼續 往下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喊住她。 ﹁書念?﹂ 聞聲,書念下意識回頭看。 男人的身材高高大大,左臂的袖子被拉至手肘,裸露出來的小半截被纏上了紗布,看上去是受 了傷。比起上一次見面,他看起來更邋遢了些,似是剛出任務回來。 書念停在原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傷口。 ﹁賀警官,你受傷了?﹂ 賀祐挑眉,低眼掃了下手臂,對這種像被蚊子咬了一下的傷口沒多在意。他散漫地勾著唇,毫 無正形:﹁心疼啊?﹂
書念習慣了他這副模樣,但也還是搖了搖頭。 ﹁注意安全。﹂ 賀祐向來大大咧咧,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輕嗤了聲:﹁這點傷口有什麼好注意的,多來幾刀 我都當給我撓癢癢了。﹂ 書念的眼睛瞪大了些,詫異道:﹁你覺得被捅了一刀就像被撓一下癢嗎?﹂ 賀祐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書念不太理解:﹁那你為什麼要來醫院?﹂ ﹁……﹂ 賀祐被她噎得頓時說不出話。他看著她,模樣難以言喻。良久,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些 什麼 下 。一刻,書念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收回視線,垂眼一看。 是李慶打來的。
第10 章 見狀,書念本想立刻接起來。但餘光一掃,注意到賀祐還在旁邊。她還是禮貌性地跟他說了一 聲:﹁我先接個電話。﹂ 賀祐聳了聳肩,示意她隨意。 李慶找她的理由無非就兩個。 要麼是想給她個角色,讓她過去試個音;要麼是之前錄的內容,在審查的時候或是因為其他原 因,出了問題,要進行補錄。 可能這個電話接完,今天她給自己放的這個假就到這了。 書念接起電話,乖乖問了聲好:﹁李導演。﹂ 李慶的聲音渾厚響亮:﹁誒,書念。明天有空沒有?﹂ ﹁有的。﹂ 李慶也不磨蹭,直接說明來意:﹁是這樣,我最近手裡有部戲。有個角色,是戲裡的女二號。 製片方那邊想要新人配音演員,我覺得你挺合適,你過來試個音吧。﹂ 書念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問了一遍:﹁女二嗎?﹂ ﹁對,明天中午十二點過來就成,就城區北這的錄音棚。﹂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書念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停在原地,還是經過賀祐的提醒,才回過神, 像被抽了魂般地繼續往下走。 書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從大學的時候開始接觸這個行業。 那時候因為每天都有課,她只能抽空閒時間去錄音棚,配的角色全部都是群雜。到後來,她的 經驗多了一些,老師才開始給她分一些有名字的,有連戲的角色。 但也僅此而已。 李慶這麼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是她這些年來,所得到的最好的一次機會。 一時間。 書念覺得全天下的好事情,好像都在這一刻,全部落到自己的頭上。 儘管再三壓抑情緒,書念還是忍不住在原地蹦躂了兩下。 ﹁好、好的,謝謝導演。﹂ ﹁對了,製片方那邊有個要求。﹂李慶隨口提起,﹁裡面的主題曲,在電影裡是女二唱的,他 們就打算讓女二號的配音來唱。所以除了試音,明天你還得唱一小段歌。﹂ 聽到這話,書念原本滿腔的熱火像是被人從頭頂澆下了一桶水。 瞬間熄滅。 賀祐就站在一旁看她。
原本高興地又蹦又跳,在一瞬間,神情石化,然後瓦解,變成了一個蔫巴巴的茄子。像是變魔 術一樣。 書念的表情像是要哭了,語氣也悶了下來。 ﹁……可我,我五音不全。﹂ ﹁啊?﹂李慶疑惑,﹁是唱得不好還是什麼?還是你直接就找不到調?﹂ 書念不想撒謊,但又不想錯失這個機會。她垂下頭,在內心掙扎了十幾秒,模樣特別羞愧,含 糊不清地說:﹁就唱得不太好聽。﹂ ﹁那明天你先過來試試吧。﹂李慶說,﹁明天負責那首主題曲的音樂製作人也會過來,到時候 再看。﹂ ﹁……﹂書念硬著頭皮應下,﹁好。﹂ 書念的心情複雜。 她不是沒想過,入圈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或許她有幸能得到一個主角的試音機會。她曾很確 定,得到試音消息的那天晚上,她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 可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書念竟然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等她掛了電話,賀祐看著她:﹁你五音不全啊?﹂ 書念一直因為這個毛病有些自卑,此時完全不想承認,但賀祐又像是一直在等她回答。她只能 矇混過關般地說:﹁有一點吧。﹂
﹁你這表情哪像是一點啊。﹂賀祐毫不客氣地嘲笑她,﹁唱首來聽聽?讓我來看看有多不全, 說不定我還能給你指點一下。﹂ 書念垂著眼,低聲拒絕:﹁不要。﹂ ﹁不就唱個歌嗎?﹂賀祐不懂她為什麼能因為這個這麼憂愁,嗤了一聲,﹁我給你唱一個。﹂ 書念心事重重,並沒有注意他的話。 賀祐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在聽,清了清嗓子。他的聲線不知是天生還是後天的煙嗓,低沉沙啞, 給人一種厚重的安定感。 他輕輕哼唱。 ﹁不是不想忘掉/ 只是難以自控﹂ 恰好是書念最近在聽的,阿鶴的︽難以自控︾。 書念立刻扭頭,神情古怪,莫名有種喜歡的歌手被人詆毀了的感覺。她甚至有種賀祐是故意唱 成這樣的誤解,皺著眉道:﹁你跑調了。﹂ 賀祐自信的很:﹁跑調個屁,就是這樣唱的。﹂ ﹁才不是,是這樣唱的。﹂書念瞬間忘了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實,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證 明給他看,謝如鶴的歌才沒那麼難聽。 她認認真真地唱了一遍:﹁不是不想忘掉/ 只是難以自控﹂ ﹁……﹂
賀祐的模樣像是剛吃了屎,良久後才道:﹁我剛剛是這樣唱的嗎?﹂ 書念一本正經:﹁當然不是,你跑調了。﹂ 聞言,賀祐放鬆下來,像是緩了口氣。 ﹁那就好。﹂ ﹁……﹂ 書念不想跟他說話了,抿緊唇。沒多久,她還是很不開心地強調了一遍,像個小孩兒一樣: ﹁反正你就是跑調了。﹂ 賀祐輕哼:﹁彼此彼此。﹂ 兩人下到一樓的醫院大廳。 從自動扶梯那下來,轉個彎,就是門口的方向。正對著的是醫院的轎廂式電梯,此時,電梯門 恰好開啟,從裡邊走出來了好幾個人。 最後一個是坐著輪椅的。 沒想過會再次在醫院見到謝如鶴,書念停下了腳步。 旁邊的賀祐也隨之停了下來,提醒道:﹁走路啊朋友,又犯傻了?﹂ 書念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 此刻,謝如鶴停在電梯外面。穿著個大外套,臉上沒什麼血色,像是活在暗夜裡的吸血鬼。雙 眼漆黑深沉,平靜地看著這邊。
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看著她旁邊的賀祐。 書念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賀祐。 賀祐雖然負了傷,但確實不嚴重,還得回警局。他也沒注意到他們兩個的目光,低頭看了眼時 間,催促著:﹁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啊,趕時間。﹂ 恰在此時,不遠處發出清脆的聲音。 書念下意識順著聲音看去。 謝如鶴已經收回了視線,雙眼低垂著。大概是沒拿穩,他的手機掉了地上,地板光滑,直接滑 到了離他一米遠的位置。 他緩緩地挪著輪椅。 本來還在糾結之中的書念沒再猶豫,小聲跟賀祐說了句﹁你先走吧﹂,隨後往謝如鶴的方向 走。 賀祐一看,知道她是見到認識的人了,也沒在意,轉頭離開了醫院。 書念快步走過去,在他彎腰之前,幫他把手機撿了起來。 謝如鶴稍稍抬了眼,看著她遞到自己面前的手,頓了好幾秒後,才伸手接過,低聲道:﹁謝 謝。 書 ﹂念點點頭,遲疑地問:﹁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謝如鶴沉默片刻,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