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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by PLHS Library, 2024-01-09 23:59:26

《敗給喜歡》竹已

《敗給喜歡》竹已

﹁……﹂書念下意識往被子裡縮了縮,壓低聲音,像在說悄悄話一樣,﹁肯定有的。不是都有 人做過實驗,人死了之後身體會變輕嗎?﹂ ﹁有?﹂謝如鶴的聲音平靜,﹁那不是挺好的嗎。﹂ 這突然冒出來的結論,讓書念極為不能理解,但還是想聽聽他的道理。 ﹁哪裡好?﹂ ﹁那就代表了,那些想見卻再也見不到的人。﹂謝如鶴頓了下,宛如想起了什麼人,﹁有可能 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書念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低聲問,﹁你說的是阿姨嗎?﹂ 謝如鶴沒否認:﹁嗯。﹂ 書念的心情有點酸澀。 但謝如鶴的情緒聽起來卻不算差,彷彿不像是響起了傷心事。或許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他的 語氣還有些生硬:﹁你覺得這些是真的,那就相信著。但你不要把它想得那麼可怕,也不需要去害 怕。 繞 ﹂了一圈,書念終於反應過來。 他是在用一種別的方式,讓她不要害怕。 他是在安慰她。


﹁我知道了。﹂書念揉了揉眼睛,小聲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半夜給你打電話,打擾 到你了。﹂ 大概是被夜色暈染,謝如鶴的聲音帶上幾分繾綣:﹁你能打給我,我很高興。﹂ 聽到這話,書念的呼吸一頓。 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謝如鶴又開了口,語氣變回平時那樣清冷平淡:﹁沒 事,不打擾。﹂ 剛剛那句話彷彿只是書念的幻聽。 她舔了舔唇:﹁那睡覺吧,很晚了。﹂ 謝如鶴嗯了聲:﹁睡吧。﹂ 道了聲﹁晚安﹂,書念把手機放到旁邊的枕頭上,等著他掛電話。等了幾十秒,那邊卻完全沒 有要掛電話的趨勢,通話時間仍然在拉長。 書念湊過去聽,也沒聽到那頭有發出一點點的聲音。 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也許也像她一樣在對面等她掛電話。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忽地伸手掛斷了電話。 書念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湊過去把窗簾重新拉上,順著縫隙看到了窗外雲層密佈的天空。她 頓了下,重新埋進了被子裡。她閉上眼,腦海裡再沒浮現那恐怖嚇人的鬼臉,也再無一絲恐懼的心


情。 很快,書念坐了起來,毫無睏意。她鬱悶地摸了摸心臟的位置。 為什麼還是跳的那麼快? 這個錄音棚只租了四天的時間,書念的配音經驗不算特別多,不想影響到進度,空閒時間一直 在對口型。 而且,來配音的演員大多數沒有經過專業的聲音培訓,為求完美,很多台詞都需要反反覆覆 錄。書念不希望讓自己佔據錄音棚太多的時間。 柯以晴的場次在第二天下午就錄完,之後也沒再來錄音棚。 書念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把全身心都放在用聲音演繹好這個角色的事情上,希望自己不要給 演員本身拉後腿。 進度也順利地隨著時間推移而完成。 時間尚早,書念提前出了錄音棚。終於放下心口的一塊大石,她現在的心情格外放鬆,盤算著 去附近買點水果,然後去找謝如鶴。 想起謝如鶴在生日那天說的那個小小的願望,又想到自己答應了之後沒再有後續的作為,書念 有些愧疚。 她不好貿貿然過去,猶豫著給謝如鶴發了個微信。


過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書念快到謝如鶴家樓下,才收到他的回復:︻你過來了嗎?到了直接上 來十七樓就好。︼ 看到那個數字,書念猜測他大概剛剛是在做復健運動。她沒再磨蹭,上了十七樓。替她開門的 是認識的那個康復醫師。 書念跟著他,穿過客廳,走到謝如鶴專門用來做復健的那個房間裡。 進門後,看到裡面的場景時,書念愣住了。 上一次看他復健,還是他生日那天,那時候他站起來,完全是依靠站立床的支撐,下肢像是完 全沒有力氣。 可這次,時隔了一個月。 書念看到謝如鶴沒依靠任何東西,站在康復雙槓的中間。一時間,她甚至以為他完全好了,在 這段時間有了很好的成效,努力終得到回報。 不知道做了多久的訓練,謝如鶴的臉上都是汗,臉也微微泛紅。注意到書念的身影,他看了過 來。像是體力不支,下一刻,他伸手抓住旁邊的雙槓,穩住身子。 康復醫師走過去,對他說:﹁先休息一下吧。﹂ ﹁等一下。﹂謝如鶴搖頭,看向書念,氣息不穩,﹁書念。﹂ 書念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問道:﹁怎麼了?﹂


﹁我現在能不扶東西站一分鐘了。如果我能走︱︱﹂謝如鶴停頓了下,﹁三步,走三步。你能 不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就想跟她說點話,意識到自己的話像是在提要求,謝如鶴就說不出 口了 等 。了半天沒等到後面的話,書念茫然:﹁啊?﹂ 謝如鶴垂下眼,低聲道:﹁沒什麼。﹂ 旁邊的康復醫師看出了他的心思,覺得好笑,主動替他說:﹁就是希望你給他一點鼓勵。﹂ 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話,謝如鶴皺著眉,看了過去。 書念不太懂,遲鈍地問:﹁什麼鼓勵?﹂ ﹁不是多難的事情。﹂康復醫師一本正經地,像是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說幾句話,或者, 一個擁抱就足夠。﹂


第27 章 聞言,書念看向康復醫師,猶疑地問:﹁您平時也這樣鼓勵他嗎?﹂ 康復醫師挑了挑眉,對著謝如鶴曖昧地笑了起來:﹁是啊。﹂ ﹁……﹂謝如鶴眼瞼微動,抿了抿唇,沒說什麼。 書念思考了下,突然指了指雙槓之間的位置:﹁我能站到這裡嗎?﹂ 康復醫師說:﹁當然可以。﹂ 隨後,書念走了上去,在距離謝如鶴大致三步遠的位置停下。她的表情很認真,彷彿把這件事 情當成工作來執行。 ﹁剛好三步,一,二,三……﹂書念垂頭用手指點了三下,而後看向謝如鶴,﹁你走過來了, 我會給你鼓勵的。﹂ 後面那句話的語氣,和當初遇到變態之後,為了讓謝如鶴每天送她回家,試圖用糖來引誘他的 時候一模一樣。 謝如鶴稍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雖然經過反反覆覆地訓練之後,他已經可以不扶任何東西,持續站一分鐘左右。但不依靠東 西,走三步路,謝如鶴在現在這個階段還是做不到。 他的雙手扶著旁邊的雙槓,準備好後,上肢和下肢同時使勁。


大腿有發麻疼痛的感覺。 謝如鶴的汗水向下掉,咬肌收緊,上半身緊繃,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勁兒,肌肉線條繃直拉緊, 能看到青筋凸顯。 他慢慢地吐著氣,放空心思。 因為他的狀態,書念緊張了起來,屏著氣看著他的動作。 謝如鶴的動作緩慢,甚至有種畫面停滯住了的感覺。半晌,他稍稍抬起左腳,艱難地向前挪動 了一步。 對於普通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對於他來說卻困難到了極致。 書念的鼻子莫名一酸。 謝如鶴平復著呼吸,調整好之後,開始抬右腳。 第二步。 步子挪動的很小。 書念剛剛算的三步距離,大概一米五。可此刻謝如鶴走了兩步,卻也不到半米。兩人之間的距 離像是完全沒有縮短。 走完第二步後,謝如鶴的面色發白,像是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 他閉了閉眼,沙啞著說:﹁抱歉,太疼了……﹂ 他走不到第三步。


明明離目標只差一步,卻是他拚死都走不過去的距離。 與此同時,康復醫師把椅子搬了過來,說:﹁休息一下,先別練了。﹂ 下一刻,書念突然往前大跨了一步,像是替他把沒走完的那步完成。她湊過去,踮起腳,輕輕 地擁抱著他,手掌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帶著安撫的意味。 軟軟小小的身體在頃刻間將他包圍,還能感受到她呼在他胸膛前的氣息。謝如鶴全身都是濕 的,還有汗水順著下顎落下。 可書念似乎毫不在意。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動作,謝如鶴身體瞬間僵硬,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 很快,書念收回手,仰頭看著他,說道:﹁你做的很好了。﹂ ﹁……﹂ ﹁你做的很好。﹂書念重複了一遍,像是說著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謝如鶴,我覺得你一定 能好起來的。﹂ 謝如鶴的聲音低沉:﹁是嗎。﹂ ﹁嗯。﹂書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臉兒板起,像個小老頭,﹁都會好的。﹂ 謝如鶴定定地看著她,隨後嗯了一聲。 ﹁好。﹂ 會有這樣的時候。


再狼狽不堪,再無力難熬,再絕望疲倦,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在一刻間侵蝕而來,也抵不過某 個人的一句話。 像是一瞬間,天光大亮。 他只需深信不疑。 她說他會好,那麼他就一定能好起來。 書念的生日很湊巧,恰好在情人節的前一天。 二月十三號。 上高中之後,因為她的性格,陳翰正給她起過一個﹁書獃子﹂的外號。但書念並不是只會死讀 書的學生,所以這個外號重在﹁呆子﹂兩個字上。 後來,得知了書念的生日後,又改口喊她﹁二逼﹂。 還有人覺得好玩,也跟著喊了起來。 書念脾氣好,雖然不喜歡他們這樣喊,但也沒太在意。她有自己的做法,只會在別人這樣子叫 她的時候,當作完全沒聽到。 有一次課間的時候,書念坐到謝如鶴的位置上,給他講試卷上的一道題。 恰好有個男生從辦公室回來,看向書念,卻也不好好喊她的名字:﹁二逼,老師叫你去辦公 室。 聽 ﹂到這話,書念的筆尖一頓,眼也沒抬,繼續給謝如鶴講題。


男生的耐性並不好,嚷嚷著:﹁聽到沒啊?二逼,聽到就應一聲成不?﹂ 但書念沒任何反應,倒是謝如鶴抬了頭:﹁你在喊誰。﹂ 男生挑眉,用下巴指指書念:﹁她啊。﹂ 謝如鶴神色陰沉:﹁不會喊名字?﹂ ﹁喊什麼名字啊。﹂男生嬉皮笑臉地,﹁這不是好同學嗎?叫個外號才顯得關係好啊。﹂ 書念抬頭,對謝如鶴說:﹁別理他了。﹂ 謝如鶴像是沒聽到,定定地看著那個男生,隨後突然笑了,往椅背一靠。 ﹁我看你像人渣。﹂謝如鶴的桃花眼斂起,像是動了怒,說出來的鋒利又不留情面,﹁我給你 起個外號叫人渣?﹂ 後來,書念還偷偷地問過謝如鶴。 是不是覺得她長得像個﹁二逼﹂,才會對那個男生說那樣的話。畢竟他們給她起這個外號只是 因為她的生日數字。 當時謝如鶴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搭理她。 自從成年了之後,書念就對過生日這種事情,沒有了多大的期待感。這一天的來臨,只會告訴 她,她又老了一歲,短暫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原本不覺得寂寞的日子,好像都變得冷清了起來。 書念本來都忘記了自己生日這件事情。


但睡覺的時候聽到了門的動靜,出來一看,發現鄧清玉來了,正在廚房裡忙活著什麼。餐桌上 放著一個蛋糕盒,她才記了起來。 這個一年一度的日子。 書念過去把蛋糕盒打開,偷偷吃了一塊上面的草莓。 鄧清玉恰好拿了碗熱騰騰的面出來,放到她的面前,而後摸了摸她的腦袋:﹁先吃碗麵吧,又 大一歲了。﹂ ﹁嗯。﹂書念朝她笑了笑。 鄧清玉坐到了她的對面。 書念低頭喝了口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媽媽,我昨天查了查工行的那張卡,發現你還在給 我轉錢。﹂ ﹁……﹂鄧清玉的表情頓了頓,﹁是啊,你要看心理醫生,每個月還有開銷,況且你的工作不 是說不怎麼賺錢嗎?﹂ ﹁我有錢花。﹂書念垂著眼,﹁你不要再給我錢了,我晚點把錢給你轉回去。﹂ 鄧清玉搖頭:﹁等你情況穩定下來再說吧,行嗎?﹂ 書念很堅持:﹁我現在很好了,王林錫不是快上高中了,你們也都得花錢。﹂ 王林錫是王浩的兒子,是鄧清玉的繼子,書念的繼弟。 鄧清玉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沒事,你不用管這些。﹂


﹁你不要給我錢了。﹂書念咬著面,含糊不清地說,﹁我自己有錢。﹂ 鄧清玉還想說些什麼,書念又開了口,像是不知道怎麼說,語速有點慢:﹁我之前…去找過你 一次,聽到你和王叔叔在吵架。﹂ ﹁……﹂ ﹁他是一個好人。﹂書念表情很認真,﹁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鄧清玉的神情愣愣,﹁你聽到什麼了?﹂︱︱﹁什麼病治了一年都沒好!我上次看你那姑娘不是挺正常的嗎!這錢跟燒了有什麼區別!我跟你提醒了多少次了,你到底跟書念提過沒有?!﹂︱︱﹁我真的不想跟你吵,你只想告訴你,你不能只把心思放在你女兒身上。如果有錢,我有 必要費勁跟你計較這些嗎?﹂ 書念沒再說話,沉默著吃麵。 鄧清玉看著她,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搬來如川市之前,鄧清玉把十延鎮的房子賣了。她用這筆錢加上書高藺留給書念的大半積蓄, 給書念在如川市買了套房子。 那時候,她跟王浩結婚還不到一年。 書念對這對父子完全不熟悉,戒備心變得極強,不願意跟他們住在一塊。 房子本身也不大,才一室一廳。


鄧清玉自己搬過來跟書念住在一塊,每天照顧她。王浩對書念的病情說的輕描淡寫,可她那時 候跟書念朝夕相處,知道書念嚴重的時候有多嚴重。 她不敢出門,每天吃不下睡不著,動不動就會哭,嘴裡只會反反覆覆地念叨著三個字︱︱﹁救 救我﹂。在短暫時間暴瘦下來,像是皮包骨一樣。 聽到一點小的動靜就會全身發抖,精神極度敏感。總說自己能聽到水滴的聲音,腦袋很疼。嚴 重起來,她還會呼吸困難,渾身冒著冷汗,癱在床上不能動彈。 像是快要死了。 書念只會呆在自己的那個小房間裡,醉生夢死般地過著日子。永遠都是被鄧清玉哄著出那個房 間,吃飯上廁所洗澡。 她的精神出了很大的問題,像是完全沒了活下來的盼頭。 鄧清玉上網查過。 知道書念是得了ptsd ,即創傷後應激障礙,還引起了抑鬱症和焦慮症等精神障礙。在那段時 間,鄧清玉身心疲憊,每天都處於一種精神緊繃的狀態,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 鄧清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問題。就算知道書念現在的情況嚴重,她也一點都不想帶她去看心理 醫生。她覺得被認識的人知道了,說出去肯定不會好聽。 她在等書念好起來。 這樣的想法在某一天終於瓦解。


鄧清玉永遠記得,那天她出去買菜回來,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書念正拿著把刀, 想往自己手腕上劃。 鄧清玉立刻拍掉她手中的刀,瞬間崩潰,抱著她嚎啕大哭。 書念神情茫然,看著她的眼淚,不明所以地,也慢慢地紅了眼眶。 第二天。 書念第一次主動出了那個小房間,她光腳站在原地,看著鄧清玉呆愣的表情,無聲地掉著淚。 像是清醒了過來,可神態依然怯懦無比。 她想要自救。 她不想再過那種,每天都覺得自己不想活了,可是卻又真的很想活下來的日子。 上天給她活下來的機會,不是讓她活成這樣的。 良久,書念嗚咽出聲,哭得像個孩子,懇求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媽媽……我想看心理醫生。﹂


第28章 鄧清玉知道書念永遠是懂事的。 她決定和書高藺離婚的時候,書念還不到十二歲,因為這個哭了一次。像是怕因為她兩邊都為 難,之後卻也不再提。 在別的小孩都處於叛逆期的時候,書念一直都很聽話,一個人上學放學,一個人學習玩耍,除 了一些小事情,永遠不需要鄧清玉費神去操心。 在她決定再婚的時候,書念也絲毫沒有怨言,從頭到尾給予她的都是支持的態度。 她的這個女兒,是上天送給她的最好的寶貝。 從前,在書念那麼難捱的那段時光裡,鄧清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錯的,她總擔心 讓別人知道書念精神失常了的事情。 害怕別人會對書念指指點點,說她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 鄧清玉覺得自己會受不了這樣的話。 所以如果書念沒有主動提起,鄧清玉也從不會主動提出想帶她去看醫生的事情。 因為這個想法,她差點就失去了這個女兒。 鄧清玉不會讓自己再做錯一次。


﹁唸唸。﹂鄧清玉斟酌著語言,慢慢地說,﹁你王叔叔的想法是,覺得你已經大學畢業,年紀 不小了,不應該再花家裡的錢。而且他覺得看心理醫生的錢太貴了。﹂ ﹁……﹂書念沉默了下,﹁我知道。﹂ ﹁但這是什麼道理。﹂因為她的狀態,鄧清玉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些事情,﹁他兒子有點咳嗽都 要往醫院送,我給我女兒錢看病就成了燒錢了?﹂ 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書念愣愣地抬頭。 ﹁我哪點虧待王林錫了。﹂鄧清玉的語氣帶了火氣,﹁他今年初二,我還會接送他上學,吃喝 穿戴都買他喜歡的。我把王浩兒子當兒子,他把我女兒當什麼?﹂ ﹁……﹂ ﹁憑什麼……﹂鄧清玉似乎說不下去了,火氣漸散,聲音變得哽咽,﹁唸唸,你應該跟媽媽 說,你不應該自己一個人憋著。﹂ 看著她的眼淚,書念有點不知所措:﹁我沒覺得多不開心……﹂ ﹁是嗎?可媽媽不希望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鄧清玉抽了片紙巾擦去眼淚,﹁我再婚的 理由確實是覺得累,想要活得好一些。但前提是你得過的好。﹂ 書念不知道該說什麼。 ﹁王浩已經沒再跟我提這個事情了,我跟他說過不願意的話就離婚。﹂鄧清玉快五十歲了,挽 在耳後的長髮露出好幾根白髮,﹁又不是多難解決的事情。﹂


書念眼睛發酸:﹁你不覺得我總是在拖累你嗎?﹂ ﹁什麼話。﹂鄧清玉不太高興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要覺得拖累,我也是覺得王浩在拖累我照 顧女兒。﹂ ﹁……﹂ 鄧清玉很認真:﹁你對媽媽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從前的鄧清玉,脾氣總是不好,動不動就會發脾氣。但在書念生病之後,她就像是徹底變了個 人,說話不再像從前一樣,總是略帶尖銳的。 她變得溫婉好脾氣,做事情也格外有耐心。 書念很久沒見過她的這個樣子。 因為鄧清玉的這些話,她的心情變得安定了一些。 知道書念一會兒還要去錄音棚,鄧清玉也沒耗她的時間。等她吃完麵,鄧清玉給她唱了生日 歌,隨後兩人一起把蛋糕吃了。 書念回房間換了衣服,想了想,她順便把放在床頭櫃的袋子拿上。 鄧清玉正把剩下的大半蛋糕放進冰箱裡。 等書念出來了,兩人一起出了門。 剛下了樓,書念就注意到停在她家樓下的車子。 是謝如鶴的車。


書念猶豫了下,跟鄧清玉說:﹁媽媽,我朋友好像過來了。﹂ ﹁在哪?﹂ ﹁就那輛車。﹂書念往車的方向指了指,﹁我過去看看?你在這等等我。﹂ 難得聽到書念提起﹁朋友﹂兩字,鄧清玉倒是有些高興,立刻擺了擺手:﹁不用了,你朋友估 計找你有事。我要去附近買點菜,跟你也不同路,我就先走了。﹂ 書念應了聲好:﹁那你路上小心。﹂ 話雖如此,鄧清玉還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朝書念過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書念走過去後,後座的車窗隨之降了下來,裡面坐著個男人。距離不算遠,鄧清玉能清晰地看 到男人的模樣。 眉眼生得極為好看,身材清瘦,氣質顯得陰沉薄涼。看向書念的時候,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 眼神卻柔和了下來。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 隨後,書念轉頭看向鄧清玉,遠遠地跟她擺了擺手。 鄧清玉露出個笑容,朝她點頭示意。 隨後書念便上了那輛車。 鄧清玉沒再停留,轉頭往這個小區的小門方向走。腦海裡再度回想起那個男人的模樣,莫名覺 得熟悉。


走了幾步,她猛地記了起來。 那是謝冀和季湘寧的兒子。 謝如鶴。 以前書念總跟謝如鶴在一塊兒玩的時候,鄧清玉極不贊同,凶了她好幾次,讓她離他遠一些。 大但都沒有任何用處,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其實鄧清玉並不認識他們,只是聽街坊們說,謝冀是個整天只知道喝酒的酒鬼,心情不好了就 摔東西罵人,有時候不清醒了還會動手打人。 鄧清玉總擔心謝如鶴像他那個爸爸一個樣,不順心了會對書念做出不好的事情。 季湘寧並不是鎮上的人。 聽說像是電視劇一樣,是個富家千金。家裡不同意她跟著謝冀這個窮小子,她便狠下心跟家裡 斷了聯絡,跟他私奔到這個小地方。 鄧清玉本以為只是其他人飯後的閒談,不太可信。 但後來,謝如鶴的外公來把他接走。 也能證實,季湘寧的家庭條件確實很好,一輩子活得順風順水。 可惜卻托付錯了良人。 一生盡毀。


想到謝如鶴和季湘寧,鄧清玉長歎了口氣,覺得當初自己聽了別人的話後,就讓書念遠離謝如 鶴的舉動實在太不近人情。 在那樣的家庭裡成長起來,卻也是個好孩子。 一個可憐的孩子。 一走過去,車後窗便降了下來。 書念眨了眨眼,問道:﹁你怎麼來了?﹂ 謝如鶴誠實道:﹁有事找你。﹂ ﹁什麼?﹂ ﹁你是不是要去錄音棚。﹂ ﹁對呀。﹂ ﹁那先上車吧。﹂謝如鶴輕聲說,﹁我送你過去。﹂ 書念沒拒絕,回頭對鄧清玉擺了擺手,而後到另一側上了車,垂著腦袋系安全帶:﹁你找我什 麼事?﹂ 像是注意到了窗外的人,謝如鶴沒回答她的問題,突然問:﹁那個是阿姨嗎?﹂ 聽到這話,書念順著窗戶看去,注意到鄧清玉的背影。 ﹁是啊。﹂ 謝如鶴頓了下,問:﹁她要去哪?我送她過去吧。﹂


﹁不用了。﹂書念說,﹁她就去附近買菜。﹂ ﹁那我︱︱﹂謝如鶴的話帶了點小心翼翼,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我要不要去跟她打聲招 呼? 書 ﹂念確實沒想到這個,有點愣:﹁不用,都走遠了。﹂她瞬間記起從前鄧清玉總對她說的那些 謝如鶴不好的話,小聲補充了句:﹁下次吧。﹂ 謝如鶴點頭。 駕駛位的方文承發動了車子。 不知道謝如鶴為什麼來找自己,問兩遍了他也沒回答。書念沒再問,想起件事情:﹁對了,這 個給你。﹂ 書念把手上的袋子給他。 謝如鶴下意識接過,像是沒反應過來:﹁給我?﹂ 怕他不高興,書念有點緊張:﹁嗯。﹂ 謝如鶴的喉結滾了滾:﹁你生日為什麼送我禮物?﹂ ﹁啊,你記得是我生日啊?﹂書念彎了彎眼,高興道,﹁你生日的時候不是送了我禮物嗎?我 想著反過來,我生日也送你禮物。﹂ 謝如鶴茫然,遲疑道:﹁我送了你禮物嗎?﹂


﹁對啊。﹂他看上去像是不記得了,書念提醒他,﹁就是你給我的那袋藥,還挺有用的。謝謝 你。 ﹁……﹂﹂謝如鶴沒解釋,再度垂頭盯著那個袋子,低聲道,﹁我能打開看看嗎?﹂ 書念點頭:﹁可以啊。﹂ 因為之前聽過方文承說的話,書念挑選禮物的時候格外慎重。想著他的職業,平時聽歌應該不 少,最後中規中矩地挑選了一副耳機。 謝如鶴拆開來看,動作很輕,連包裝紙都沒撕破。 看到裡邊的東西,謝如鶴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嘴角彎了起來,隨後拿出手機,把耳機插了上 去。 察覺到他沒有不高興,書念鬆了口氣:﹁我還擔心你會不喜歡。﹂ 謝如鶴沉默了下,說:﹁不會。﹂ 收禮的人喜歡,送禮的人自然高興。 ﹁那你用用試試。﹂書念湊過去,﹁我自己買耳機沒什麼講究,這個也是看別人推薦的。音質 和錄音效果好像都不錯。﹂ 聞言,謝如鶴的眼瞼動了動,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後,他把其中一隻帶著麥克風的耳機遞給 她,說:﹁試一下錄音。﹂ 書念疑惑地看他:﹁什麼?﹂


謝如鶴垂下眼,避開她的視線:﹁我想試試錄音效果。﹂ ﹁哦。﹂書念接過那個耳機,問他,﹁我來試嗎?﹂ 謝如鶴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書念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我說什麼。﹂ ﹁……﹂謝如鶴沒說話。 書念自顧自地想了想,翻出包裡的劇本:﹁我說一句台詞吧。﹂ 謝如鶴說:﹁好。﹂ 謝如鶴開了手機錄音。 書念隨意一瞥,對著麥克風把這一頁的第一句台詞念了出來:﹁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 兩小時零七分二十六秒了。我有點想你,你要不要來見見我?﹂ 說完,書念把耳機遞給他,示意他自己說完了。 謝如鶴接過,沒關掉錄音。隨後,像是漫不經心一樣,湊到她的旁邊,垂眸看著她手裡的劇 本。 鋪天蓋地的清冽氣息,摻雜著些許中藥的味道,瞬間纏繞在書念周邊。 書念莫名有點緊張,下意識道:﹁怎麼了?﹂ 謝如鶴漫不經心道:﹁我也試試,下一句是什麼?﹂ 書念正想給他指出來。


下一刻,謝如鶴舔了舔唇角,視線頓在某一處,盯著其中四個字。他開了口,聲音低沉瘖啞: ﹁我喜歡你。﹂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書念的呼吸頓住。 書念張了張嘴,神情茫然,也低了頭看向劇本。找到他說的那句台詞的位置,她抿了抿唇,給 他指著其中一個位置:﹁我剛剛說的那句台詞在這。﹂ 謝如鶴收回視線,平靜地坐直起來,看向窗外。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陽光撒了進來。 他的耳根有點冒紅。 半晌後,謝如鶴輕聲道:﹁我沒找到。﹂


第29 章 聞言,書念又垂頭看了看劇本。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提前就知道了位置,她總覺得,只要一看過 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句台詞。 是極其醒目的一個位置。 書念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但又好像不是覺得自己奇怪。 她跟謝如鶴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 以前是這樣,現在或許因為太久沒見,又或者是因為長大了,兩人有了一絲絲的生分,但其實 也沒什麼多大的變化。 可比起以前,書念覺得謝如鶴好像有了一點的不同。 具體她又說不上來。 連帶著都覺得自己不對勁了起來。 書念想問問他,但又不知道問他什麼,只好作罷。想起他剛剛的話,她的指尖向下滑,挪到了 那句台詞上面:﹁你剛剛念的這句?﹂ 謝如鶴的視線還放在窗外。聽到書念的話,他伸手摸了摸耳根,也沒再湊過去,遠遠地瞥了 眼,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這個不是我的台詞。﹂書念低著眼,思考了下,職業病犯了起來,﹁但這句不應該這樣說。 這個戲是男追女,這個男生追了這個女生很久。他的性格是很明朗的,這句話也說了很多次,你應 該用比較輕快的那種語氣。但你剛剛說的太生硬了。﹂ ﹁……﹂ 書念很認真地分析:﹁你那樣比較像初次告白的語氣。﹂ 謝如鶴面色一僵,像是被人看出了心思,不自然地別過臉。 書念想著過去的配音經驗,以及老師和導演教給她的內容,自顧自地說:﹁大男孩的聲音,是 比較明亮輕快的那種。你要打開口腔,把軟顎抬起來。大概像這樣︱︱﹂ 謝如鶴說:﹁什麼。﹂ 書念調整完,猛地出聲:﹁我喜歡你!﹂ 謝如鶴愣了下,睫毛動了動,桃花眼隨之微微下彎,弧度很淺,情緒沒有外露,難以被察覺: ﹁嗯。﹂ ﹁這樣聲音聽起來就會亮一點。﹂說完,書念看向他,﹁你試試。﹂ ﹁嗯?﹂ 書念又說了一遍:﹁你試試呀。﹂ ﹁……﹂謝如鶴頓住,一時沒反應過來,﹁試什麼。﹂


﹁就是把聲音提亮一點呀。抬軟顎,就是上膛後面的位置。﹂書念突然想起來,﹁你應該知道 這些吧?你之前還教過我怎麼唱高音。﹂ 謝如鶴遲鈍地點頭:﹁嗯。﹂ 書念來了興致,把劇本遞給他:﹁那你試試,配音很好玩的。﹂ 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謝如鶴接過劇本,清了清嗓子,生澀地念了她剛剛說的那句台詞的下一 句:﹁你是不是想吃東西了?﹂ 聲音比剛才的明亮清透了些。 書念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湊過去說:﹁不是這句。﹂ 謝如鶴垂著眼,低聲辯解:﹁我把聲音提亮了,說另一句也可以。﹂ ﹁不行!﹂書念反駁了他的話,很嚴肅地說,﹁這兩個不是同一個角色,這個是高冷的那種人 設,聲音應該是低沉有磁性的,你得說這句台詞。﹂ 她的指尖就放在﹁我喜歡你﹂四個字上。 謝如鶴看了一眼台詞,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而後朝她的方向看去,恰好撞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又圓又大,眼尾下垂,眼珠子的顏色是棕色的,被光襯得變淺,泛著清亮的光。神色 認真,眼裡乾淨不含雜質。 還和多年前一樣,似乎沒有半絲的變化。 也許是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她一直活得像個小孩,內心也乾淨得沒有半點污漬。


謝如鶴還記得,那時候,書念在得知了同班同學早戀之後,曾很認真地跟他說過,他們現在年 紀還這麼小,談戀愛是錯事,是不應該做的。 就算別人都覺得她傻,說起話來像缺心眼一樣,她依然固執己見。認定了是什麼樣的道理,就 不會因為其他人的話而改變。 是和那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 謝如鶴沒了剛剛突如其來的勇氣,伸手把劇本合上,還給她。看著書念疑惑的眼神,他生硬地 扯開話題:﹁你今晚有空嗎?﹂ ﹁今晚?﹂書念瞬間被他的話題帶走,﹁應該沒有,我今天得錄音,大概晚上十二點才會出 棚。 ﹁ ﹂好。﹂謝如鶴沒再多問,把一直放在旁邊的一個盒子遞給她,﹁給你。﹂ 書念眨眨眼,伸手接過:﹁這是什麼?﹂ 謝如鶴誠實道:﹁生日禮物。﹂ 書念的動作頓了下,似乎沒想過他能記住自己的生日,而且還準備了禮物。她有點感動,誠懇 道:﹁謝謝。﹂ 盒子的體積不大,只比書念的手大一些。她也猜不出是什麼東西,但又因為好奇,只好猶豫地 問:﹁我現在能看看嗎?﹂ 謝如鶴說:﹁可以。﹂


她抱著期待打開來。 裡邊是個白色的mp3 ,有個小小的顯示屏。看起來小巧又可愛。旁邊配了數據線和耳機。 書念拿起來看了看,嘴角彎了起來,再度道了聲謝:﹁謝謝。﹂ 謝如鶴嗯了聲,想了想,他提醒道:﹁記得用。﹂ 這大概是除了鄧清玉之外,她今年生日唯一收到的禮物了,書念小心翼翼地把mp3 放了回去, 應了聲好:﹁當然會用。﹂ 此時謝如鶴也在把她送的耳機收起來。 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書念的心情很好,下意識就提起之前方文承跟她說的事情:﹁這個耳機 我買很久了,但怕你不喜歡,一直沒敢送。﹂ 謝如鶴愣了下,抬頭:﹁為什麼。﹂ ﹁方助理說你不喜歡別人給你送禮物呀。﹂書念撓了撓頭,﹁我有點擔心會惹你不開心,但又 覺得不送不太好,就一直糾結著。﹂ ﹁……﹂ ﹁我問過方助理的意見,他建議我不要送。﹂ 謝如鶴輕飄飄地說了句:﹁方文承還說過這種話嗎?﹂ 方文承開著車,聽到這話時,他露出個笑容,完全沒察覺到從身後傳來的低氣壓,像個傻大哥 一樣:﹁對,少爺你確實不喜歡別人給你送東西啊。但朋友之間,肯定不一樣。﹂


書念點點頭,對謝如鶴說:﹁你喜歡就好。﹂ 謝如鶴轉頭看書念:﹁方文承是跟你說,不要送我禮物,不然會惹我不開心嗎?﹂ 書念回想了下,也記不得大致的話了。但看謝如鶴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勁,她遲疑地換了個說 法:﹁就是覺得你對禮物的興趣不大。﹂ ﹁嗯。﹂謝如鶴散漫地扯了扯唇,﹁不會,別聽他的。﹂ 方文承把車開到書念要去的錄音棚外。 下車前,謝如鶴突然喊她:﹁書念。﹂ 書念剛開了一半的車門,側頭:﹁怎麼了?﹂ ﹁你下班之後,我來找你。﹂謝如鶴定定地看著她,﹁帶你去個地方。﹂ 想到自己平時出棚的時間,書念沒立刻同意:﹁但是我下班可能很晚了……﹂ ﹁太晚就不去了。﹂謝如鶴說,﹁那就直接送你回去。﹂ 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這次書念也沒再猶豫,直接應了下來:﹁好,我看看能不能盡量早 點。 她 ﹂跟他們兩個道了聲再見,隨後便下了車。 方文承發動了車子,問道:﹁少爺,現在去哪?﹂ 謝如鶴看著窗外,修長的指尖在窗沿敲打著,冷不丁地喊他:﹁方文承。﹂ ﹁是。﹂


謝如鶴表情閒散:﹁今天天氣挺好的。﹂ 方文承疑惑地﹁啊﹂了一聲,很快就順著他的話,狗腿道:﹁是挺好的。﹂ 他盯著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光:﹁太陽也出來了。﹂ 因為謝如鶴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方文承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 問:﹁怎麼了嗎?﹂ 謝如鶴忽然笑了:﹁聽不懂嗎?﹂ ﹁懂了懂了……﹂方文承時不時順著後視鏡看他,在心裡捏了把汗,聲情並茂道,﹁少爺和書 念見面的時候,簡直是世間最美好的一天!萬物放晴!連老天都忍不住露出了笑臉!﹂ ﹁說完了?﹂ ﹁還、還有……﹂方文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惹到他了,絕望到想流淚,﹁老天爺還說,少爺 和書念小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到這話,謝如鶴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他的眉眼抬了抬,鴉羽般的睫毛襯得那雙眼烏黑而明亮,眼窩深陷,聲音帶了涼意:﹁他是不 是還提醒我。﹂ 方文承不大清楚,緊張地問:﹁提醒什麼?﹂ ﹁該換個助理了。﹂


第30 章 二月初,如川市入了深冬。 書念的體質不好,一到冬天就手腳發涼。她很怕會生病,影響到了嗓音,所以穿衣服的時候會 刻意地穿多一些。 為了錄音質量,錄音棚裡沒有開空調,也沒有那個資金去裝那種超靜音的空調。 呆的時間久了,書念冷到手都沒了知覺。趁著休息時間,她到休息室裡喝了杯熱水,順便從包 裡拿了片暖寶寶貼在身上。 餘光看到謝如鶴給她的那個盒子,書念頓了下,把它拿了出來。 書念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放什麼東西,開了機,給mp3插上耳機。她垂眼翻了翻,除了上百首 歌,沒有其餘的文件。 那些歌,書念有一點印象。 好像都是謝如鶴的歌。 她隨手點開了其中一首歌。 聽著聽著,書念覺得這首歌有點耳熟,又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忽地想起了什麼,再度看了眼 歌名,隨後拿出手機,上網查了下這首歌。 確實是謝如鶴寫的歌,但是是他給別人寫的。


可是此時耳機裡演唱這首歌的聲音,卻是謝如鶴的。 書念本以為他只是把自己唱的版本放了進去,但她在網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唱的版本。她 再度拿起mp3 ,舔著唇點進了另外一首謝如鶴寫給別人的歌裡。︱︱依然是謝如鶴的聲音。 書念的心跳莫名加快,把耳機摘了下來。她突然明白過來,謝如鶴送她的禮物,好像並不是手 裡的這個mp3 ,而是mp3里的東西。 他用自己的聲音,唱出了他所有的歌,然後送給她。 是更加珍貴的東西。 書念把mp3 放回了盒子裡,有些失神,忽地想起了跟謝如鶴關係好起來之後,跟他一起過的第 一個生日。 是在高一的寒假。 那一年,她的生日恰好在除夕,春節的前一天。 書高藺從市裡回來,給她帶了生日禮物,就是那個尤克裡裡。之後,書念跟父母一起到爺爺奶 奶家吃年夜飯,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了。 書念向來九點半準時睡覺,此刻困得眼皮直往下耷拉。她家從沒有守歲的習俗,書念洗完澡, 跟鄧清玉道了聲﹁新年快樂﹂就準備睡覺了。 她回到房間裡,邊打著哈欠邊用吹風筒把頭髮吹乾。


耳邊是呼呼響的聲音,震耳欲聾的,掩去了周圍其他的聲音。 書念做事溫吞又認真,吹頭髮也慢吞吞的,像是在一根一根的數著頭髮。良久後,她放下手中 的吹風筒,關了燈,迅速鑽進旁邊的被窩裡。 與此同時,她聽到窗戶那傳來輕輕的敲打聲。 一開始,書念還以為自己自己聽錯了,但後來又響起了第二聲。她納悶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眼 睛,跳下床去拉開窗簾。 順著玻璃,看到外面謝如鶴凍得發白的臉。 書念愣了,睡意頓時全無:﹁你怎麼來了?﹂ 謝如鶴動作緩慢地把手裡提著的小蛋糕放到窗沿上,低啞著嗓子說:﹁生日快樂。﹂ 書念盯著他的臉,還有種自己已經睡著了,此刻正在夢裡的感覺。她舔了舔唇,小聲問:﹁你 在這多久了。﹂ 謝如鶴似乎凍極了,唇色發紫,沒回答。 書念扯住他的手腕,說:﹁你進來。﹂ 房間門外響起鄧清玉的聲音:﹁唸唸,你睡了嗎?﹂ 書念沒應聲,謝如鶴倒是立刻掙脫了她的手,側身躲到牆壁後面。過了一會兒,書念小聲喊: ﹁我媽媽走了,你快進來。﹂ 謝如鶴搖頭:﹁我就站外面。﹂


﹁外面太冷了。﹂書念不贊同,﹁你這樣會感冒。﹂ 可書念說半天,謝如鶴都不聽,只是說:﹁被你媽媽發現了,你會被罵的。﹂ 書念還在苦口婆心地勸:﹁我媽媽不會進來的,她以為我睡著了,如果你還擔心的話,不然我 去鎖門。﹂ 謝如鶴還是沒聽。 書念也沒生氣,她想了想,走到衣櫃前,給自己套了兩件毛衣,裹上個大外套,然後又拿了一 件最大的外套出來。 她走回窗戶前,把外套遞給謝如鶴。 謝如鶴接過,疑惑道:﹁你要做什麼。﹂ 隨後,書念自顧自地爬上了窗戶。頭一回做這種事情,她身上穿得又多,做得笨拙生澀,就像 是一顆皮球滾上了窗沿,然後滾到了地上。 謝如鶴怕她摔了,站在一旁讓她扶著。 ﹁你不進來那就我出來呀。﹂落地後,書念很理所當然地說,﹁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吹 風,咱們可是朋友。﹂ ﹁……﹂ ﹁怎麼我們當個朋友。﹂書念長歎了口氣,瞬間像是變成了個小老頭,﹁明明是很正當的行 為,卻過得像是︱︱﹂


書念停頓了下,有點想不起來:﹁我忘了那個詞怎麼說了。﹂ 謝如鶴沒懂,愣愣道:﹁什麼詞。﹂ ﹁哦,對。﹂書念想起來了,﹁就是像那個,偷情一樣。﹂ ﹁……﹂謝如鶴差點被她嗆到,神色難以言喻,﹁你說什麼?﹂ ﹁就得偷偷摸摸的啊。﹂書念很鬱悶,不太開心,﹁我媽媽怎麼都不讓我跟你玩,我都多大 了,還像帶小朋友一樣,連交朋友都要管。﹂ 謝如鶴不知道該說什麼,把手裡的外套遞給她。 書念眨了眨眼,說:﹁這是給你穿的。﹂ ﹁……﹂謝如鶴直接把外套往她身上披,﹁我穿不上。﹂ 書念又把外套塞進他的手裡:﹁穿不上你可以像蓋被子一樣蓋在身上。﹂ 謝如鶴皺眉,再度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書念也板起了臉,跟他僵持不下。 最後謝如鶴落敗,把外套蓋到自己的背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書念蹲了下來,把蛋糕盒放到地上,抽出裡邊的小蛋糕,而後把蛋糕放到蛋糕盒上面。她全身 蜷縮成一團,外套絨絨的,像顆小毛球。 謝如鶴也在她旁邊蹲了下來。 書念吸著鼻子,認真地在上面插著蠟燭,順口問:﹁你有火機嗎?﹂


﹁有。﹂謝如鶴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把火機拿出來,﹁我來點吧。﹂ 聞言,書念手上的動作頓住,抬頭看他:﹁你怎麼會有火機?﹂ ﹁……﹂ 書念狐疑地問:﹁你抽煙嗎?﹂ 謝如鶴正想否認,書念很認真地開始教育他:﹁你不要抽煙,這麼小年紀抽煙是不對的。你別 聽其他人說的那樣,以為抽煙很酷,其實一點都不酷。﹂ ﹁沒抽。﹂謝如鶴的聲音很平靜,低頭點亮蠟燭,﹁帶來給你點蠟燭的。﹂ 書念頓了下,心虛地哦了一聲,含糊不清道:﹁我太睏了。﹂ ﹁嗯?﹂ 書念小聲補充:﹁我的腦袋轉不過來,神智不太清醒。﹂ 謝如鶴低著眼,語氣像是在笑:﹁知道了。﹂ 外面風大,謝如鶴點燃一根蠟燭,立刻就被冷風熄滅。就這樣點了十幾次後,書念乾脆拔掉了 其他十五根蠟燭,只留下一根。 她用雙手護著,謝如鶴將那根蠟燭點燃。 書念怕蠟燭再度熄滅,連生日都來不及唱,迅速地說了句﹁我想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配音演 員﹂,立刻吹滅了蠟燭。 極其簡陋的一個許願。


謝如鶴不太滿意,正想著要不要給她補回生日歌。 下一刻,書念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點愧疚:﹁你生日的時候我都沒給你買蛋糕……你那天吃 蛋糕了嗎?﹂ 謝如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不想騙她。 書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聲來:﹁今年我一定給你買。﹂ 隨後,書念扯開話題,跟他說:﹁對了,我爸爸今天回來了。不過不住這裡,他在我爺爺奶奶 那。 看 ﹂她這麼開心,謝如鶴的眉眼也隨之舒展開來,嗯了一聲。 ﹁他給我送了一個樂器。﹂書念戳了戳自己臉上的小酒窩,﹁但我不會用。﹂ ﹁什麼樂器。﹂ ﹁好像是吉他……﹂書念也記不起來了,﹁我去拿給你看吧。﹂ 書念蹲得腿發麻,站起來跺了跺腳,看著窗戶,瞬間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她猶豫地看向謝 如鶴:﹁還是你進去吧,我太矮了,爬著很費勁。﹂ 謝如鶴應了聲,伸手把鞋子脫掉。 ﹁不用脫鞋。﹂書念說,﹁就在床旁邊的那個櫃子上。﹂ 但謝如鶴還是脫了鞋,順著窗戶輕鬆地進了房間裡。他把背上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上 床頭櫃上的尤克裡裡,重新跳出窗戶。


書念正切著蛋糕,抬頭看了他一眼:﹁就是這個。﹂ 謝如鶴隨便撥弄了兩下,但怕吵到人,很快就停了手。 書念好奇道:﹁你會嗎?﹂ 謝如鶴點頭:﹁會一點。﹂ 書念的眼睛瞪大了些:﹁你會樂器呀?﹂ ﹁嗯。﹂ ﹁那你會鋼琴嗎?﹂ ﹁會一點。﹂ ﹁小提琴呢?﹂ ﹁會。﹂ ﹁……﹂因為驚訝,書念的嘴巴半張著,啊了一聲,﹁你怎麼都會。﹂ 謝如鶴散漫道:﹁我媽教的。﹂ 書念問:﹁那你以後是不是要學音樂呀?﹂ ﹁我也不知道。﹂謝如鶴的聲音很輕,﹁如果能的話,就去學。﹂ 書念沒怎麼問過他家裡的情況,她舔了舔唇,換了個話題:﹁你以後想做什麼?﹂ 謝如鶴毫不猶豫道:﹁作曲人。﹂ ﹁就是寫歌嗎?﹂


﹁嗯。﹂ ﹁你為什麼不自己唱?﹂書念遞給他一份蛋糕,﹁你唱歌很好聽呀。﹂ 謝如鶴接過蛋糕:﹁對這個感興趣。﹂ ﹁那你以後如果當上作曲人了。﹂書念很高興地說,﹁你就把你的歌都唱給我聽一遍呀,我也 可以把我配音的片段都配一遍給你聽。﹂ ﹁我寫給別人的歌,不一定是我唱。﹂ ﹁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書念覺得他的話不太對,﹁你寫出來之後,不應該先唱一遍給我 聽嗎?﹂ ﹁……﹂ 看他這個樣子,書念還以為自己哪說錯了:﹁不對嗎?﹂ 謝如鶴沉默了一會兒:﹁……對。﹂ 不知從哪傳來放煙火的聲音,辟里啪啦響,慶祝著新的一年的到來。 書念咬著蛋糕,聲音軟軟糯糯的:﹁好像12 點了,我們是不是守歲了。﹂ ﹁嗯。﹂ ﹁今年你生日,我肯定給你買蛋糕。﹂書念說,﹁然後明年我生日的時候,我們去放煙花吧。 我今天在爺爺家,想去玩,我媽媽都不讓。﹂ ﹁好。﹂


﹁對了,新年快樂呀。﹂ ﹁新年快樂。﹂ 書念出棚的時候,剛過晚上十一點。外面天空大黑,路上也見不著幾個行人。她給謝如鶴發了 條微信,站在原地等著他的回復。 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復:︻看右前方。︼ 書念抬頭,這才發現謝如鶴的車子就停在附近。她上了車,習慣性跟他們兩個打了聲招呼。 半天過去,方文承的精神莫名變得消極,像是慘受了折磨。 謝如鶴的神色倒是不錯。 書念問:﹁我們要去哪?﹂ 謝如鶴想了想:﹁去你家樓下吧。﹂ 書念懵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個地方嗎?﹂ ﹁嗯。﹂謝如鶴沒瞞著,誠實道,﹁帶你放煙花。﹂ 書念提醒他:﹁市區不讓放煙花。﹂ ﹁小的那種。﹂謝如鶴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個,突然沉默了下來,像是在思考。 書念明白過來:﹁仙女棒嗎?﹂ 謝如鶴點頭:﹁嗯。﹂ ﹁好啊。﹂書念彎起唇,看起來很高興,﹁我好久沒玩過了。﹂


方文承把車子開進書念住的小區,從後車廂裡拿出謝如鶴的輪椅,以及一箱煙花。他快速把輪 椅安上,放到謝如鶴的位置附近。 謝如鶴從車裡出來,站了起來,坐到輪椅上面。 不再像之前那樣,只能依靠雙手的力氣挪動位置。 看到這個畫面,書念的心情有些奇妙。 她過去推著他走,問道:﹁你最近復健的怎麼樣?﹂ ﹁挺好的。﹂謝如鶴說,﹁按這個進度,應該還有兩個月。﹂ 書念沒聽懂:﹁什麼兩個月。﹂ 謝如鶴自己也不太確定,都是聽康復醫師說的,語氣有點遲疑:﹁一直堅持訓練,兩個月後, 可能就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書念的腳步停住,﹁真的嗎?﹂ ﹁嗯。﹂ 書念的眼睛彎了彎,顯然很替他高興:﹁那你現在可以走路嗎?﹂ 謝如鶴說:﹁撐著枴杖可以走一會兒。﹂ 書念很驚訝,掰著手指算:﹁我好像也才…五天還是六天沒去找你,你怎麼進步的這麼快。﹂ 謝如鶴的唇角勾了起來。 兩人走在前邊,方文承安靜地跟著他們兩個。


書念帶他們到小區的一片空地,就在她住的那棟樓後面。這塊空地在小區的最邊緣,旁邊是一 大片草地。因為位置偏,很少人會過來,大多都是小孩過來這邊玩鬧。 路燈只有兩盞,掛在兩張小區椅上。 方文承把那箱煙花放在椅子上,而後,謝如鶴突然想起什麼,喊住他:﹁方文承,你去附近買 點水。﹂ 書念問:﹁買水做什麼?﹂ 謝如鶴說:﹁放煙花,備點水以防萬一。﹂ ﹁我家就在樓上。﹂書念建議道,﹁要不我直接上去提一桶,這附近的便利店有點遠,沒必要 跑那麼遠。﹂ 方文承很自覺:﹁那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書念遲疑地看向謝如鶴:﹁那你一個人在這嗎?﹂ ﹁嗯。﹂ 現在臨近十二點了,周圍安靜的可怕。 另一處的路燈似乎還出了故障,隔幾秒就閃爍一次。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書念不太放得下心,覺得自己的房子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猶豫著 把鑰匙遞給方文承:﹁要不你去吧,我就住在二樓,只有一戶。你進去之後,直走第一間就是廁 所,裡面有桶的。﹂


方文承應了聲好:﹁那你們先玩。﹂ 兩人在等方文承搬水過來,也沒急著點燃煙花。 書念翻了翻箱子,有不少種類的煙花,有些她也沒見過。她的興致一下子就起來了,正想跟謝 如鶴說點什麼。 突然聽到不遠處的草叢裡有點動靜。 書念本以為是野貓跑過,碰到旁邊的樹叢發出的聲音。但隨後,又能聽到女人極其細弱的嗚咽 聲,像是在求饒。 她的呼吸一滯,順著聲源看了過去。 黑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謝如鶴明顯也聽到了:﹁那邊……﹂ 還沒等他說完,書念便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很輕:﹁那邊是不是有人?﹂ ﹁……﹂謝如鶴不太肯定,﹁我不知道。﹂ ﹁得過去看看。﹂書念的呼吸變得有點急促,像是緊張過度,自顧自地低語,﹁我過去看 看。 剛 ﹂剛聽了那個聲音的語氣,謝如鶴其實覺得那邊沒發生什麼大事情。但書念的反應明顯過度, 他擔憂地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著她:﹁我跟你一塊過去。﹂


只響了一聲,那邊沒再發出聲音,剛剛聽到的那點聲音似乎只是他們兩個的幻覺。書念垂下 眼,輕聲道:﹁好像是聽錯了……﹂ 謝如鶴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你怎麼了?﹂ 書念的臉色發白,不只是他握著的手腕,似乎全身都在發抖。她的眼神茫然,不自然地扯起一 個笑容:﹁沒什麼。﹂ 與此同時,一個女人從那片黑暗裡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個手機,貼在耳邊,看起來是在接電 話,眼裡還掉著淚:﹁求你了,我不想分手……﹂ 見到這邊有人,女人迅速擦了眼淚,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書念看著女人的背影,突然問:﹁我剛剛是不是說︱︱﹂ 她的反應讓謝如鶴有些不知所措:﹁什麼?﹂ ﹁我是不是說我聽錯了。﹂書念舔了舔唇,眼眶開始發紅,﹁可我明明聽到了聲音的,我太害 怕了,我不敢過去……﹂ 她反反覆覆地說著話,比起說給他聽,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書念。﹂謝如鶴的眉頭皺起,﹁你怎麼了。﹂ ﹁……﹂書念回過神,聲音略顯沙啞,﹁我想回家。﹂ 謝如鶴不知道她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大,重新抓住她的手腕,動作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安慰: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想幫別人的前提是,你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 ﹁你會害怕是正常的。﹂ 書念卻沒聽進去,勉強地說:﹁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再跟你一起放煙花。﹂ 方文承恰好在此時回來,書念走過去跟他拿了鑰匙。 方文承的手上還提著一桶水,一頭霧水地走向謝如鶴:﹁少爺,你們不放煙花了?﹂ 謝如鶴盯著書念的方向,輕聲道:﹁你送她回去,看到她進家門了再回來。﹂ 書念的情緒不太對,方文承不好打擾她,只能把那個桶放在她的門口,隨後便開著車去接謝如 鶴。 方文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多問。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黯淡而低沉。 謝如鶴安靜地坐在後座,盯著窗外,整個人陷在暗處,光影交錯。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差,剛剛 明朗的模樣在一瞬消失不見。 良久,謝如鶴突然道:﹁我覺得不太對。﹂ ﹁……什麼?﹂ ﹁不太對勁。﹂ ﹁啊?﹂ 謝如鶴卻沒再出聲,他垂下眼,點亮手機。


方文承順著後視鏡看他,不知道該不該說,遲疑了幾秒後,還是果斷開了口:﹁少爺,我剛剛 去書念家,看到了點東西。﹂ ﹁……﹂ ﹁你千萬千萬別生氣,就是書櫃,就放在走廊旁邊,我一眼就看到了,不是故意看的。﹂方文 承著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本來以為書念是配音演員,書櫃應該都是關於配音的 書……﹂ 謝如鶴抬眼:﹁不然是什麼。﹂ 方文承覺得納悶:﹁心理方面的,大半個書櫃全是關於心理的書。﹂


第31章 聞言,謝如鶴垂下眼,再度回想起書念的模樣。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像是自言自語般地 低喃著:﹁心理……﹂ ﹁不過可能是她家人的書吧。﹂方文承只是順口報備一下,也沒想太多,﹁也有可能是書念對 這方面有興趣,或者是之前配的哪個角色是跟心理有關。﹂ 謝如鶴突然想起他生日那天。 書念在跟他講了一堆正能量的話之後,突然冒出來的話。 本來還是很積極向上的模樣,情緒卻在一瞬間低落下來,彷彿是提起來就會讓她覺得很不開心 的事情。︱︱﹁其實我也生病了,也在努力治病。﹂ 而在他問了之後,她又將那樣的情緒掩藏起來,像是並不想讓他知道。她很淡然地對他說: ﹁我感冒了。﹂ 謝如鶴也就相信了,然後讓方文承去給她買了一大袋的感冒藥。 可是好像並不是那樣。 真正讓她覺得不開心的,應該是一個更加嚴重的事情。是會讓她覺得難以啟齒,不想告訴任何 人,也從未在他面前表露過絲毫跡象的事情。


謝如鶴的喉結滾了滾,忽然出聲:﹁掉頭。﹂ 回到家裡,書念像平時一樣檢查好門窗後,直接進了房間裡。她面無表情地蜷縮在床的最裡 頭,定定地看著某一個方向,像是在發呆。 她的腦子一片胡亂,成百上千的畫面湧起。 不知過了多久,書念輕輕地冒出了一句話。 ﹁我不想出門了。﹂ 與此同時,玄關處響起了門鈴聲。 書念遲鈍地抬起頭,眼神空洞,沒有半點要去開門的動靜。 可門鈴聲卻持續不斷,隔幾秒響一次,持續了十多分鐘。書念的眼睫動了動,臉蛋蒼白無血 色,她茫然地坐了起來。 門鈴還在響。 書念回過神,理智漸漸回來了一些。她平復著呼吸,慢吞吞地走到門前,警惕地順著貓眼嚮往 看。 樓道的燈光很亮,暖黃的色調,將男人的面容染的柔和。他似乎並沒有因為這長時間的無人回 應而感到不耐煩,只是多了些擔憂的情緒。 書念頓了下,立刻將門打開:﹁你怎麼來了。﹂ 書念住的房子是樓梯房。


即使只需爬九個台階,但書念知道,對於謝如鶴來說也極為困難。他沒有坐輪椅,雙手撐著扶 拐,旁邊也沒見到方文承的人影。 算了算剛剛門鈴響的時間,謝如鶴已經在這站了十多分鐘。 此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夜裡的溫度冷的像是要結冰,變成無數把無形的刀刃,切割著皮膚,帶 來極為透澈的涼意。 見她開了門,謝如鶴的眉眼舒展開來,似乎是放下了心。他盯著書念的臉,輕聲說:﹁就是覺 得不能就那樣回去。﹂ 書念抿了抿唇,伸手扶住他:﹁你先進來。﹂ 謝如鶴拄著扶拐,小步地往裡走,慢慢地挪到沙發的位置。 把他安頓好,書念拿著水壺到飲水機旁裝水,隨後坐到他的旁邊。她抱著水壺,把它放到茶几 上燒開。熱水壺運作的聲音很大,在安靜的客廳裡迴盪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 很快,熱水壺發出卡噠一聲響。 謝如鶴先握住壺把,低著眼往面前的兩個杯子裡倒水。 書念很安靜,呆呆地看著透明的水從壺口流了出來,散發著白色的霧氣,在空氣中揮散開來, 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謝如鶴舔著唇,主動問:﹁你今天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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