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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by PLHS Library, 2024-01-09 23:59:26

《敗給喜歡》竹已

《敗給喜歡》竹已

書念沒看他,視線向下垂,很小聲地說:﹁我能不說嗎。﹂ 謝如鶴說:﹁可以。﹂ ﹁……﹂書念玩著衣角上的線頭,像做錯了事情的小孩,怎麼都不敢抬頭,避免尷尬般地給自 己找事情做。 ﹁你準備睡覺了嗎?﹂謝如鶴不擅長聊天,生硬地扯著話,﹁我看你好像不太開心,就上來看 看你,沒什麼事情。﹂ 書念的聲音悶悶的:﹁嗯。﹂ 謝如鶴低聲問:﹁你還不開心嗎?﹂ 書念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忽地抬頭,輕聲問道:﹁你覺得我剛才做錯了嗎?﹂ 謝如鶴愣了:﹁什麼。﹂ ﹁我剛才。﹂書念重新提起剛剛的事情,語氣有點費勁,帶了淺淺的鼻音,﹁我在樓下,裝作 沒聽到。你看到了的,我裝作沒聽到。﹂ 謝如鶴低頭,發現她眼眶紅紅,正掉著淚。他張了張嘴,瞬間失了言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也 不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麼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 ﹁你……﹂ ﹁我以前一直覺得。﹂書念用手心擦著淚,情緒實在克制不住。把他當成樹洞一樣,她磕磕絆 絆地說著話,﹁這輩子一定不能做壞事,看到別人陷入了困境,也一定不能袖手旁觀。﹂


﹁……﹂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做了壞事,不管怎樣,到最後一定會報應到自己的身上。﹂書念 忍著哭腔,﹁如果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在別人陷入危難之中,卻不願意施以援手。以後自 己遇到危險的事情,一定也只能得到他人的冷眼對待。﹂ 謝如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遲疑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書念嗚咽著,﹁我明明幫了那麼多人,我從 來沒做過壞事,為什麼卻還是沒人願意幫我……﹂ ﹁……﹂ ﹁我爸爸明明那麼好,是個那麼好的人,也那麼早就過世了。他這輩子救了那麼多人,卻得到 這樣的下場。﹂書念喃喃低語,﹁好人都不會有好報的。那我為什麼要幫別人,我為什麼要愧 疚。 謝 ﹂如鶴深吸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書念,你在說什麼。﹂ ﹁如果剛剛那裡真的有人受害,我裝作沒聽見,她現在是不是可能就死了。﹂書念低聲道, ﹁可是跟我沒關係,我過去了也可能會受傷。我也不能讓你過去的……﹂ 謝如鶴認真打斷了她的話:﹁可是並沒有人受傷,是你想錯了。﹂ ﹁但如果有呢。﹂


﹁你覺得害怕,所以你說,好像聽錯了。﹂謝如鶴很認真地說,﹁可之後,如果你再沒聽到那 邊有動靜,你也不會就這樣走開。﹂ ﹁……﹂ ﹁你不敢過去,你也會去找保安,叫保安過來看。﹂謝如鶴耐心地跟她講著道理,﹁你因為那 個聲音,和自己的一句話,設想出了一個不會發生的狀況。你以為你會當作沒看到,就把那個並沒 有發生的後果全部包攬到自己的身上。這樣才是不對的。﹂ 書念沒再掉眼淚,像是聽進去了他的話。 謝如鶴說:﹁別再想這個了。﹂ 書念揉了揉眼睛,甕聲甕氣道:﹁你以前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傻。﹂ 謝如鶴頓了頓:﹁沒有。﹂ ﹁我知道別人都覺得我傻,覺得我說話很奇怪。﹂書念說,﹁想法很奇怪,做的事情沒有意 義,還會讓人覺得我是在多管閒事。﹂ ﹁……﹂ ﹁我偶爾也會想,好像確實是沒有意義的。﹂ 謝如鶴抽了張紙巾,放進她的手裡:﹁沒有嗎?﹂ 書念沉默著用紙巾擦眼淚。 他突然問:﹁那我呢。﹂


書念抬頭看他,眼睛還紅紅的:﹁什麼。﹂ 謝如鶴的眼睛漆黑卻亮,像是有星點在裡面閃爍:﹁你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也覺得沒意 義嗎?﹂ 書念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對你做了什麼。﹂ ﹁很多,很好的事情。﹂謝如鶴盯著她,﹁其他人覺得沒意義,可這卻是會讓當事人感激和銘 記一生的事情。﹂ ﹁……﹂ ﹁我不知道你遇到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但至少,你做的事情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其他人。你沒 必要愧疚,也不要因此而不開心。﹂ 書念愣愣地看他,呼吸聲變淺了些。 想到她之前的話,謝如鶴問她:﹁你覺得害怕嗎?﹂ ﹁嗯。﹂書念垂下眼,誠實道,﹁每天想到要出門,都會有點害怕。﹂ ﹁……﹂謝如鶴看著她,眸色沉了下來。 書念沒注意到。半晌後,她悶悶地問:﹁那以後還遇到這種事情,我要怎麼辦。﹂ ﹁如果真到遇到了。﹂謝如鶴像在教育小孩一樣,﹁這兩個月,你可以找保安,警察幫忙,前 提是得保證自己的安全。害怕是人之常情,但這並不代表你做錯了事情。﹂ 注意到他說了時間,他後面的話書念都沒聽進去,神情迷茫。


﹁兩個月?那兩個月之後呢?﹂ ﹁兩個月之後。﹂謝如鶴的眼睛稍斂,染上幾分溫柔。他的聲音一頓,注視著她,語氣像是在 承諾,﹁你可以找我。﹂


第32章 此刻跟他聊天,書念有種在跟自己的心理醫生王玥聊天的感覺。對他傾訴,他適時地給她一些 正確的引導,給她鼓勵,讓她的情緒慢慢平復。 但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 書念曾在網絡上看到過,去看心理醫生,經常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因為對心理醫生毫無保留,覺得只有他能夠理解自己,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很放鬆,然 後會發酵出一種特殊的情感。 不是醫患之間的那種感覺,是更偏向於男女之間的,會讓心口亂撞的感覺。 書念在王玥身上從未有這種感覺,但在這一刻,她感覺她好像在謝如鶴身上找到了。是令她腦 袋空白,絲毫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情緒。 是她活了那麼久,頭一回嘗到的情緒。 書念遲疑地問:﹁找你……嗎。﹂ 謝如鶴抬起手,猶豫著停了兩秒,而後又繼續向上抬,安撫般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堅定地重複 了一遍:﹁嗯,你可以找我。﹂ 從前是你照亮了我的世界。 如今你跌入深淵,就算我自身難保,亦願奮不顧身,將你從其中拯救。


亦願將你贈予我的光芒,以雙手捧上,交還與你。 謝如鶴沒讓書念送他,叫方文承上來把他扶了下去。他站在樓梯口,跟她道別:﹁那下次再一 起放煙花。﹂ 書念小幅度地點頭:﹁好,再見。﹂ 她看著兩人的背影,垂下眼,順手把門口的桶拿了進來。 書念靠著門板蹲下,雙手抱著腿,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她突然站了起來, 光著腳丫子蹦躂著回房間。 很快又想起現在時間已晚,一下子就放輕了動靜。 她抱著衣服到浴室裡迅速洗了個澡,腦袋裡像是有冒著粉紅泡泡的漿糊在胡攪,沒再有那種害 怕的情緒。 只覺得是被其他的什麼都是填滿了,內心充盈而飽滿。 書念捂了捂臉,熱水從頭頂滑落,澄澈清明的,將所有的負面情緒衝去,又將自己在一瞬間產 生的念頭洗淨。 她莫名又想起了謝如鶴的模樣。 細碎短髮,黑亮的桃花眼,又密又長的睫毛像鴉羽一樣覆於其上,直挺的鼻樑,像花瓣一樣的 唇。認真說話的時候會斂著眼,像是在放電,唇角也會淺淺地彎起。 身材清瘦而高大,氣質矜貴出眾。


有點好看。 是不是有點好看。 書念渾渾噩噩地穿好衣服,邊用毛巾擦著頭邊回到房間裡。因為剛洗完澡,水珠還順著發尾向 下掉,臉蛋白皙,兩側染上淺淺的粉。 她吸著鼻子,小聲地吐了句:﹁好看。﹂ 輕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化開,融於空氣之中。 書念瞬間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猛地把手裡的毛巾丟到一旁。她啞然般地抬起 頭,用力地錘了錘自己的腦門。 她難道對謝如鶴有了非分之想嗎……﹁不要胡思亂想。﹂書念的語氣悶悶的,而後又強調似的重複了一遍,﹁不要胡思亂想。﹂ 書念不想讓自己亂想,乾脆找點事情做。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劇本,用螢光筆標注著自己的 台詞,順口念了一遍:﹁這個男人怎麼會散發著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書念抿了抿唇,翻了一頁,繼續標注,﹁茜茜,我喜歡上我的一個朋友,我要怎麼辦 啊? 書 ﹂念:﹁……﹂ 她蓋上筆帽,向後一倒,把臉埋進枕頭裡,雙腳用力地蹬著空氣。良久後,書念消停下來,有 點茫然而無措。


書念拿起手機,上網查了查﹁喜歡上自己的好朋友怎麼辦﹂,看到一排下來的負面答案。她立 刻退出來,回憶了下剛剛的畫面。 她頓了下,猶豫著把﹁好朋友﹂三個字改成﹁心理醫生﹂。 大多數答案都是因為產生共情,在脆弱的時候找到支撐,會依賴自己的心理醫生,也有可能把 這樣的情緒誤解成是愛。 書念懵懂地消化著這些話。 她吐了口氣,沒再繼續看這些內容,順手點開了微信。這才發現謝如鶴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我現在過去找你。︼ ︻你怎麼了。︼ ︻我在你家門口。︼ 書念舔了舔唇,不知道該回什麼。 注意到通訊錄有個紅點,書念下意識點開,是好友申請。她看了眼資料,頭像上的人是徐澤 元,備註著:︻書念,我是徐澤元,我想跟你談談。︼ 她的目光停頓了一秒,直接退了出來。隨後,給謝如鶴回復了句:︻路上小心。︼ 距離上次見徐澤元,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書念都快把他這一號人物忘掉了。她覺得他現在名氣大起來了,每天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不 應該會再聯繫她這種不足掛齒的人。 可他又再次來找她。 書念有點不太理解他。 當初剛入學的時候,書念對他的第一印象其實是很差的。覺得他吊兒郎當,做事不認真又貪 玩,總莫名其妙地在她身邊出現,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後來跟她告了白,說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 卻總是跟其他女生保持著不遠不近的態度,曖昧得像是處處留情,雨露均沾。書念對他沒什麼 好感,也一直覺得他不是什麼正經人。 她說話向來直來直往,拒絕的時候也絲毫不懂得如何委婉,讓徐澤元大受打擊,也因此消停了 一段日子。 再見到徐澤元已經是一段時間後的事情了。 那天書念從圖書館裡出來,外頭下著很大的雨,她撐著傘正想離開,卻聽到他喊她的聲音,跟 她說他沒帶傘。 書念猶豫著,還是決定送他回去。 一路上,徐澤元都不怎麼說話。書念也沒什麼好說的,打算把傘借給他,女生宿舍也不遠,她 直接跑著回去就好了。


可下一刻,徐澤元卻立刻把傘面傾斜,全數置於她的頭頂。 他的身體再度暴露在雨下,被雨水嘩嘩地沖刷著。 讓她想到了當初的謝如鶴。 也想起了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想清楚,只靠一些細節就擅自得出結論,有點以貌取人,一下子就 給好人安上壞標籤的自己。 書念覺得自己在徐澤元身上又犯了這個毛病。 她鬱悶地反思了一陣子。 之後,書念對徐澤元改變了態度,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他,也漸漸和他變成了朋友。通過相 處,她發現之前對他好像確實就是誤解。 他其實就是一個愛玩的大男孩。 對其他女生會把握好那個適量的度,在嚴肅的事情上也會認真對待。 大三上學期末,徐澤元再次跟她告白。 書念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喜歡他,但是跟他呆在一起的感覺確實不算討厭,還覺得挺舒服。她 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一個男生,堅持追了她兩年半。 總會有心軟的時候。


書念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但那時候,她確實是很認真地對待著這段感情。她 總以為,談戀愛之後,兩人的相處跟之前也不會有多大的變化。 可她卻忘了情侶之間會有親密的行為。 書念不太適應,也會覺得尷尬。因為這個事情,她曾主動跟徐澤元談了一次。 徐澤元表明並不介意,也願意循序漸進。 不到半年,徐澤元跟她提了分手。 這個突如其來的分手,對當時的書念來說,只不過是在撕裂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對她來 說,已經是近似麻木了的感覺。 這場短暫的戀愛,也告訴了她一個事實。 徐澤元並沒有他之前表現的那樣喜歡她。否則也不會在她跌入谷底的時候,選擇全身而退。 所以他現在來找自己,書念實在是想不通緣由。 但這個人的出現,也讓她把剛剛對謝如鶴冒出來的一點小火花抑制住。 書念看著謝如鶴給她的回復,神情怔怔。 謝如鶴:︻好,早點睡。︼ 她沒再回復。 不管到底是誤解還是事實,都不是現在的她該想的事情。在病徹底好之前,她不應該去禍害任 何人。何況那還是謝如鶴。


是她最好的朋友。 返程的路上。 謝如鶴的模樣不像在書念面前那般溫和,眉眼間掛著淡淡的郁氣,定定地看著窗外向後奔跑的 景色。身上散發著極其難耐的情緒。 方文承沉默著開著車,不敢說話。 半晌後,謝如鶴低聲道:﹁去查了一下之前書念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沒等方文承應下,謝如鶴忽然想起剛剛跟書念的對話。︱︱﹁你今天怎麼了。﹂︱︱﹁我能不說嗎。﹂ 是她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也不想讓他知道。 謝如鶴的咬肌收緊,五官曲線繃直。模樣埋在暗色之中,被窗外染得光影交錯,神色隱晦暗 沉,似乎極為難過。 方文承點點頭,應了聲:﹁好的。﹂ 謝如鶴閉了閉眼,聲音瘖啞而挫敗:﹁算了。﹂ 方文承又點點頭,沒多問:﹁好。﹂ 車內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方文承猶豫著,提起了一件事情:﹁少爺,您的祖父打來了電話,說您父親現在 病重,希望您能過去看看他。﹂ ﹁……﹂謝如鶴的眼皮動了動,像是很久沒聽到這個人物,忽地抬起眼。他勾了勾唇角,桃花 眼稍揚:﹁我父親?﹂ 方文承硬著頭皮道:﹁是的。﹂ 謝如鶴在一瞬收起笑意,聲音冷得像是冰刀,是尖銳而毫不留情的,能輕易地將人的皮肉割 裂,極為薄涼。 ﹁他還沒死嗎。﹂


第33章 方文承噤了聲,沒再說話,只當是沒提起過這件事情。 謝如鶴漫不經心地側頭,把窗戶降了下來。冷風在一瞬間灌入車內,帶著濃濃的濕氣。他定定 地看著窗外,有些失神。 良久,謝如鶴開了口,聲音輕飄飄的,帶了輕淺的笑意。 ﹁等他死了,我會去看他的。﹂ ……印象裡,謝如鶴被父親謝冀打的次數並不多。 旁人都在傳,謝家有個嗜酒成性,醉了就沒了人性,只會毆打妻兒的人渣。盡頭那個小房子, 傳來的永遠都是男人醉醺醺的罵罵咧咧聲,東西砸到地上的撞擊聲,女人克制的哭聲。 謝如鶴覺得他們說的都對,除了﹁毆打妻兒﹂那條。 在初二之前,他從來沒被謝冀打過。 只有謝冀不在,家裡才有可能有一刻的寧靜。 除此之外,氣氛永遠是壓抑沉悶的,像是個讓人透不過氣的牢籠。父親頹廢得像塊爛泥,母親 的臉上總帶著溫婉的笑,背地裡卻總是掉眼淚。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謝如鶴的性子變得陰沉而安靜。除了季湘寧,他不在意任何東西,也不 覺得自己會有怎樣的未來。 他覺得自己不可能能夠逃出這個地獄。 謝如鶴第一次發現謝冀動手打季湘寧,是他初次遇見書念,拿著她的傘回家的那一天。 通過鄰居叔叔介紹,他逃課去給李宏送貨。忙活了半天,卻沒有任何的收穫,只見到了一個莫 名其妙的女生。個子小巧,長著張一看就會被欺負的娃娃臉,卻像是以為自己能夠拯救世界。 從居民區走出來,僻靜的小道上只安了一盞路燈。一路上又黑又靜,除了他沒有別的人。一直 走到盡頭,看到一間房子,窗戶透出微弱的光芒。 謝如鶴看著那間房子,邊走邊翻著口袋,卻只翻出了一顆糖。 他這才記起自己出門沒有帶鑰匙。 謝如鶴把糖放回口袋裡,走到門前,輕輕的敲了三下。 裡邊立刻傳來了腳步聲,輕而急促。 門被打開。 季湘寧站在玄關,手上拿著乾毛巾,眼週一圈都是紅的。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身體被長衣長褲 遮得嚴嚴實實。 ﹁阿鶴回來了啊。﹂她啞聲說。 謝如鶴點點頭,把雨傘放在鞋架的最上層,沉默地把鞋子脫掉。


季湘寧把毛巾遞給他,說話的聲音比平時多了幾分沙沙聲,有些艱難的意味:﹁先去洗澡吧, 媽媽一會兒有話跟你說。﹂ 聽到她的語氣,謝如鶴的眼皮動了動。 房子裡很安靜,除了主臥房傳來謝冀睡著時的鼾聲,再無別的聲音。暖黃色的燈光,也沒將這 老舊而狹小的房子襯得有半分的溫暖。 謝如鶴看向她,樣子像是在思索。 幾秒後,他從口袋裡拿出那顆芒果軟糖,用衣服擦了擦,放進她的手裡。看著季湘寧的雙眼, 他終於開口說了話。 聲音低沉又啞,卻帶著少年天生有的潤澤,十分好聽。 ﹁請你吃顆糖。﹂ 謝如鶴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季湘寧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做手工。 她的腦袋低垂著,頭髮散亂,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還能看到幾許白髮。身上穿著殘破的舊衣, 比起前些年,像是蒼老了十多歲。 桌子上還放著一份剛熱好的飯菜,謝如鶴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他正想拿起碗筷,下一秒,他 的眼神一滯,茫然地看著季湘寧的脖子。 剛剛在玄關的時候,季湘寧背著光,謝如鶴沒注意到。此刻近距離坐在她的旁邊,光線雖然暗 沉,但他依然看的清清楚楚︱︱


季湘寧的脖子上是被人掐出來的紅痕。 謝如鶴定定地盯著她的脖子,輕聲道:﹁你的脖子是怎麼回事。﹂ 聞言,季湘寧下意識用手捂著脖子,勉強地說:﹁沒事,你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 了。 謝 ﹂如鶴低垂著頭,漆黑的雙眼倒映著面前的燭火,忽明忽滅:﹁是我爸掐的嗎?﹂ 季湘寧勉強地笑了笑:﹁你爸爸就是喝醉了……﹂ ﹁他哪天不醉。﹂ ﹁……﹂季湘寧搖了搖頭,替謝冀解釋著,﹁他只是對我有些誤會,解釋了就好了,不會有第 二次的。﹂ 謝如鶴捏緊拳頭,對她這樣輕描淡寫的反應感到不可置信,起身回了房間。 很快,季湘寧也跟著走了進來,站在他的旁邊,歎了口氣:﹁阿鶴,如果你不想呆在這裡,我 聯繫一下外公,把你送到他那邊去好嗎?﹂ 謝如鶴聽過她提起季興懷,看向她:﹁你去嗎?﹂ ﹁我沒臉回去。﹂季湘寧苦笑,﹁而且你外公不喜歡你爸爸,我總不能讓你爸爸一個人呆在這 裡,沒有人照顧他。﹂ 他的母親,遇上了愛情就奮不顧身,變得盲目又可笑。 她總相信謝冀會清醒過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天真得像是個小女孩。


謝如鶴躺在床上,用手臂擋住眼睛:﹁那算了。﹂ ﹁……﹂ ﹁我得照顧你。﹂ 大概是因為傷害了季湘寧,酒醒之後,謝冀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愧疚自責。他不再像之前那樣 酗酒,漸漸活回了一個人樣。 謝如鶴也不用像之前那樣,為了替補家用而逃課去送貨。 再後來,他聽到了書念替謝冀說的那番話。︱︱﹁我沒有幫謝如鶴,也不是在幫他爸爸說話。我只是覺得,不能貿貿然地下結論。這個罪 名很重,沒有人背得起。﹂ 至少在謝如鶴看來。 謝冀確實是個人渣,但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謝如鶴其實不怎麼在意別人對謝冀的看法是什麼。但看到書念因為這個解釋,被她的同學嘲 笑,又反過來安慰他的時候。 他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感受。 十分奇怪,又令他十分著迷。 書念總獨來獨往。 怕她出什麼意外,謝如鶴開始跟著書念。


也慢慢地跟她關係好了起來。 陪書念過完十六歲的生日,謝如鶴回到家的時候,除夕已經過了,迎來了新春的凌晨。 在那晚,不知是什麼原因,謝冀又喝了酒。他的心情似乎極差,對著季湘寧說著一些很難聽的 話。 季湘寧催著謝如鶴快點回房間。 謝如鶴抿著唇,看著謝冀的眼神帶了幾分厭惡。 謝冀看到了他的眼神,火氣一瞬間上來,拿起旁邊的杯子就砸了過去:﹁媽的!畜生!怎麼看 你老子的?不會叫人?﹂ 他這是突如其來的舉動。 謝如鶴完全沒反應過來,玻璃杯砸到他的額角,磕出一個大口子,鮮血順著臉頰向下滑落,染 紅了他的眼。 季湘寧明顯也沒反應過來,頓了幾秒後,像是瘋掉似的尖叫,上前去撕扯謝冀:﹁你瘋了?!那是你兒子!﹂ 謝冀直接把她揮開,歇斯底里地吼:﹁你他媽才瘋了,給我滾!我告訴你!你他媽少給我跟隔 壁那個狗男人來往,你要敢背叛我!我直接殺了你!我直接殺了你!!!﹂ 他的面容赤紅,像是從地獄裡來的惡魔。 怒到了極點,彷彿沒了人性。


謝如鶴卻沒多大的反應,單手捂著傷口,走過去把季湘寧扶了起來。 季湘寧的眼淚直掉,不再說話,翻出藥箱,給謝如鶴處理著傷口。她在一瞬間像是清醒了過 來,過去替謝冀找的種種借口,全因為他的舉動而破滅。 季湘寧能忍受任何事情。 她能忍受謝冀成日酗酒,不為這個家庭做任何的貢獻;能忍受他在不清醒的狀況下,對她出言 不遜,拳打腳踢;能忍受他不信任她,總懷疑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男人。 她能忍受任何事情。全部,她都能忍受。 但當這些事情,發生在謝如鶴的身上。 只一次,她的夢便醒了。 她可以受苦,但絕不能帶著謝如鶴。 她唯一的兒子。 替謝如鶴的傷口纏好繃帶,季湘寧回頭看向謝冀,擦了擦眼角的淚。看起來仍舊狼狽,卻像是 變回了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富家女,一字一頓地說:﹁我們離婚。﹂ 這是季湘寧第一次提的離婚,就連謝如鶴都以為她只是一時衝動,可她的態度卻極為堅決。不 論謝冀如何哀求,軟硬兼施,她都沒有一點要回頭的跡象。 季湘寧帶著謝如鶴搬了出去,找了個公寓住了一小段時間。 擔心書念找不到他,會跑到他家去。


謝如鶴主動去書念家找她。 他頭上的傷口還沒好,繃帶處還滲著血,看上去很嚴重。 本來書念還因為他來找她十分高興,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口瞬間收起了笑意,訥訥道:﹁你怎麼 受傷了……﹂ 謝如鶴沒回答她這個問題:﹁我最近跟我媽搬到街口的那個公寓,你有事找我的話,就去三樓 304 ,別去我以前的家。﹂ ﹁……﹂書念用力抿了抿唇,又問了一次,﹁你怎麼受傷了。﹂ 謝如鶴抬手碰了碰傷口,沒再瞞著,誠實道:﹁我爸拿杯子砸的。﹂ 書念盯著他的傷口,氣急了,音量也隨之變大:﹁我之前聽陳翰正說的你爸爸家暴,我還不 信。他這樣是犯法的!就算你是他的兒子他也不能隨便打人!﹂ 謝如鶴沒吭聲。 書念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她見過有叔叔阿姨在氣急之下會拿衣架打孩子,但也不會像謝如鶴這樣這麼嚴重。她的眼淚說 著說著就掉了下來:﹁是不是得報警啊……﹂ 謝如鶴說:﹁不用,我搬出來了。﹂ ﹁他會不會再找來打你…﹂書念不知所措地發出嗚嗚的哭聲,踮起腳去看他的傷口,﹁怎麼 辦,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謝如鶴重複了一遍:﹁沒事。﹂ ﹁什麼沒事?!﹂書念嗚咽著,聲音細細軟軟卻又堅毅,﹁我得去跟你爸爸說,他這樣是不對 的。哪能拿杯子砸人!會死人的!﹂ 謝如鶴覺得自己有點奇怪,看到書念哭成這個樣子,他的心情居然極為好。 他攔住她:﹁你不怕他打你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書念吸著鼻子,﹁他敢打我我就報警,我還能叫我爸爸跟我一起去,他 肯定打不過我爸爸。﹂ 她還掉著淚,眼珠子像顆水洗過的玻璃球,晶亮圓潤。眼週一圈都是紅的,腮幫子稍稍鼓了起 來,像塊小年糕。 明知道會受傷,卻為了他義無反顧。 看著她臉上的濕潤,謝如鶴莫名有了種衝動。他的眸色暗了下來,嘴角稍稍彎起,輕聲安撫著 她。 腦海裡卻想著別的事情。 他想舔掉她的眼淚,想嘗嘗那個味道。 這是書念為他而流的眼淚。 謝如鶴想一點一點的,全部佔為己有。 一定是甜的。


就像是,是苦盡甘來的滋味。


第34 章 第二天中午,書念被一通電話吵醒。 書念昨天睡得很晚,此時因為睡眠不足,頭疼得厲害。她迷迷糊糊地翻找著手機,皺著眼看了 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媽媽?﹂ 像是沒想到她這個點還在睡,鄧清玉驚訝道:﹁還沒醒嗎?﹂ 書念翻了個身,再度把自己埋進被子裡,悶悶道:﹁剛醒。﹂ ﹁你今天不用去錄音棚?﹂ 聞言,書念立刻清醒,坐了起來。想清楚後,她立刻躺了回去,乖乖地說:﹁不用,年初七之 前都沒有工作了。﹂ ﹁那你……﹂鄧清玉遲疑地問,﹁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回老家。﹂ 書念瞬間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媽媽現在帶點吃的過去給你。﹂鄧清玉歎了口氣,﹁去年就沒回去,今 年不能不回了。昨天給你奶奶打電話,聽她說最近心臟不太好,總得回去看看。﹂ 鄧清玉口裡的﹁奶奶﹂,不是王浩的媽媽。 而是書高藺的媽媽,書念的奶奶。 書念捏緊手機,下定決心道:﹁什麼時候回?﹂


﹁如果要去的話,今天下午就準備過去了。﹂鄧清玉說,﹁我們直接開車過去,不堵車的話, 到那應該晚上六七點。﹂ ﹁好,我現在收拾東西。﹂ ﹁那行。﹂鄧清玉說,﹁一會兒我們直接到你樓下。對了,你不用太早下來,我給你打電話之 後再下來。﹂ ﹁好。﹂ 掛了電話,書念從房間裡拉出行李箱。想著這次去應該要去一周,她塞多了幾件厚衣服,拿上 化妝袋和護膚用品,心不在焉地在家裡四處逛了一圈,把要帶的都拿上。 確定沒有漏帶東西,書念拉上了行李箱。 她坐在地毯上,看著手機,神情帶了點猶豫。如果是以前,書念覺得自己會認認真真地收拾好 東西,然後就坐到一旁,等鄧清玉聯繫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收拾東西都不能心無旁騖的時候,不斷地在想著一個問題︱︱她回老家的事情,要不要跟謝如鶴說一聲。 書念不知道這種事情有沒有必要跟他說。 說了的話感覺有點刻意,不說的話又怕之後他找她找不到人。 她糾結了一會兒,鬱悶地把手機扔到一旁,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忸怩,打個電話都要顧慮那 麼多。


書念站了起來,換了套衣服。她走到鏡子前,塗了一層薄薄的口紅。而後跪坐在衣櫃旁邊翻襪 子,恰好瞥到地上的手機。 安靜一秒。 書念拿了起來,撥通了謝如鶴的電話。 那頭接的很快:﹁書念?﹂ ﹁嗯。﹂書念舔了舔唇,﹁是我。﹂ 謝如鶴問:﹁怎麼了。﹂ ﹁我一會兒要回老家了。﹂書念有點小緊張,誠實地說,﹁所以這段時間沒法陪你復健,就想 跟你說一聲。﹂ 聞言,謝如鶴那邊沉默了下來。 他不說話,書念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就說這個,沒別的事情。﹂ 很快,謝如鶴問:﹁回十延鎮嗎?﹂ ﹁對呀。﹂ 謝如鶴想了想,多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出門。有事盡量找認識的人一起出 去,不要一個人。﹂ 說完之後,似乎覺得自己反應有點過度,他又低聲補充了句。 ﹁過年,小偷比較猖狂。﹂


書念垂下眼,像是想起了什麼,有點愣神:﹁我知道。﹂ 兩人沒再多說。恰好鄧清玉來了電話,書念跟謝如鶴道了聲再見後,便拉上行李箱出了門。此 時鄧清玉和王浩都到了樓下。 王浩上來幫她提起箱子,和藹地朝她笑:﹁唸唸又漂亮了啊。﹂ 書念侷促地笑了笑:﹁王叔叔好。﹂ 鄧清玉過來幫她理著圍巾,瞅著她的臉色,皺了眉:﹁你昨天幾點睡的,怎麼黑眼圈這麼 重。 書 ﹂念含糊不清道:﹁有點失眠。﹂ 三人上了車。 王林錫沒下車,就留在車內,高興地擺了擺手:﹁姐姐。﹂ 書念朝他點點頭,到後座跟他坐在一塊。她低頭繫著安全帶,不知是什麼原因,一直插不進卡 扣裡 注 。意到她的舉動,王林錫眨了眨眼,指了另一個卡扣:﹁姐姐,你應該插在這。﹂ 書念下意識換到他說的那個卡扣上,成功扣上。 ﹁謝謝。﹂ 王林錫今年十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比起書念上一次見他,他似乎又長高了些。他長得很 秀氣,模樣白淨,一雙圓眼襯得他像是只小倉鼠。


書念跟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兩人並不熟悉。 她一直有聽鄧清玉說過,王林錫的性子鬧騰的很。長相純良,但在學校裡卻像個小霸王,一學 期被叫家長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但在書念面前,卻像是變成了一頭真的小綿羊。 很聽她的話,對她的態度親近又友好。 書念記得他們剛見面的時候,王林錫對她並不是這樣的。他帶了很深的戒備,抗拒她的到來, 像是怕她把他的爸爸搶走。 她也不記得這種態度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會覺得感激。 因為他的這種態度,偶爾書念也會有一種,自己並不徹徹底底是個外人,除了她媽媽之外,這 裡還有人期待著她的到來的感覺。 書念昨晚確實睡的不好,聽著王林錫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知不覺就靠在椅背睡著了。醒來之 後,往外一看,才發現已經進了十延鎮。 天已經黑了,路上沒什麼行人,冷清而蒼涼。 她下意識捏緊衣角,收回了視線。 旁邊的王林錫沒在睡,餘光瞥見她的動靜,他的目光從手機上抬了起來,朝她露出整齊白皙的 牙:﹁姐,你要不要喝水?﹂


書念垂頭往包裡翻:﹁沒事,我帶了。﹂ 鄧清玉坐在副駕駛座,聽到聲音,她看了過來:﹁唸唸醒了?馬上到了,我們一會兒先去外公 那?還是你想去爺爺那邊住。﹂ 書念想了想:﹁我去爺爺那邊吧。﹂ ﹁……﹂鄧清玉面色遲疑,猶豫地徵詢她的意見,﹁那我們先一起去外公那,晚點再一起去看 爺爺好嗎?﹂ 書念點頭:﹁好。﹂ 她們以前在十延鎮住的房子已經賣掉了。 外公家還住著舅舅一家人,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他們住。鄧清玉只能跟著丈夫去婆家住,但房子 都不算大,住不了那麼多人。 書念覺得自己去爺爺家住比較合適。 書念的外公和外婆有點重男輕女。鄧清玉的哥哥生了兩個兒子,從小被他們帶大,所以他們並 不親書念這個外孫女。 態度不算差,只是不算熱絡。許久沒見,也沒有問她的近況。 王林錫是鄧清玉再婚後夫家帶來的小孩。除了他們三人,基本沒有主動跟他說話的人,倒像是 來做客的。 吃完晚飯之後。


察覺到兩個孩子的沉默,鄧清玉也沒久留,主動提出要離開。四人一一道了別,重新上了車。 書念的爺爺奶奶就住在附近,開車過去也才幾分鐘。 兩人老人提前得知書念要回來,此時都在門口等。 書念下了車,乖乖喊人:﹁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是唸唸吧?﹂書奶奶笑得和藹,過來拉住她的手,盯著她的樣子細細地看:﹁怎麼瘦成這個 樣了,去如川不好好吃飯啊?﹂ 書念抿著唇笑,沒說話。 書爺爺在後邊提醒她:﹁先進來吧,別讓孩子在外邊冷著。﹂ 鄧清玉跟兩個老人說了幾句,隨後又囑咐了書念幾句話,便和王浩去了婆家。 等他們的車開走了,書念挽著爺爺奶奶的手,正想跟他們一起進家裡,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女 人的哭聲。 她回頭看。 是個中年女人,披頭散髮的,看上去瘋瘋癲癲。身後跟著個年輕男人,無奈地拉著她:﹁媽, 你別這樣…我們回家了成嗎?﹂ 女人流著淚,自言自語般地說:﹁香香…我們香香去哪了啊,怎麼都找不到啊……都要過年 了,怎麼還不回家啊……﹂ 年輕男人哄著她:﹁我們先回家好嗎?香香說不定在家裡。﹂


書念認得她。 是陳香的媽媽。 初中的時候,隔壁班那個突然失蹤,一周後被人發現了屍體的陳香。 書爺爺看向書念,下意識拉住她:﹁我們回去吧。﹂ 下一刻,陳阿姨抬眼,看到了書念。她停住了哭泣,像是認出了什麼,眼睛張得老大,慢吞吞 地走了過來,站定在書念的面前。 書念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一步。 年輕男人連忙拉住她:﹁媽!﹂ 陳阿姨卻沒有別的動靜,愣愣地看著她,而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好孩子……好孩子……﹂ 書念的拳頭捏緊又鬆開,細聲安慰:﹁阿姨,你不要難過了。﹂ 陳阿姨應該是和鄧清玉一樣的年紀,頭髮卻已經變得花白,滿臉的皺紋,是衰老又頹靡的模 樣。因為自己的女兒,在花一樣的年紀就慘死他人的手下,她不再快樂。 不論發生什麼,她都不再快樂。 每日每夜都像是活在地獄裡。 寧可讓自己代替她死去,都不願意像這樣一個人活在這世上。 書念有點緊張,手心冒了細細的汗。她把汗蹭到褲子上,伸手握住陳阿姨的手,輕輕地說: ﹁壞人已經被抓起來了。陳香在天之靈,會得以安息的。﹂


大概是因為見到陳阿姨那個模樣,爺爺奶奶的心情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三人進了房子裡,書奶奶跟她說:﹁其實平時還好,就一到過節的時候,就會開始哭,滿地找 陳香那個女娃。﹂ 書念悶悶地嗯了一聲。 書奶奶看著她的模樣,沒再提這事,歎息了聲:﹁轉眼你爸也走了快五年了,可真是快……怎 麼就葬在如川那邊了,讓我跟你爺爺想去看他都費勁兒。﹂ 書念彎著唇說:﹁以後我開車送你們,我們一起去。﹂ ﹁唸唸。﹂書爺爺朝她招手。 書念走了過去,蹲在他的面前,像條小奶狗:﹁爺爺。﹂ 書爺爺揉了揉她的腦袋,神情恍惚,盯著她和書高藺相似的眉眼,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老淚 縱橫,來來回回地重複著三個字。 ﹁真是好……﹂ 兩個老人熬不了夜,到了九點就準時回房間睡覺。 書念翻出行李箱,到浴室洗了個澡,之後便回了房間。她睡的是書高藺以前住的房間,裡邊的 擺設都和從前的模樣無二。 只有窗戶裝了一層防盜欄,房間的門上也多安了兩把鎖。


看到那兩把鎖的時候,書念的神情發愣,大概能猜到是鄧清玉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她抿了抿 唇,鼻子莫名發酸。 她開著燈,爬到床上,縮進被窩裡。 最近幾天都是節日。 昨天是書念的生日,今天是情人節,明天就是除夕。書念看了看朋友圈,被餵了一嘴的狗糧, 很快就退了出去。 書念也不知道做什麼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練了會兒氣泡音。 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皮漸漸向下耷拉,像是被什麼東西往下拽。她翻了個身,正想把整個腦袋 縮進被窩裡睡覺。 下一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書念困得眼皮都睜不開,迷迷糊糊地接起了電話:﹁喂?﹂ 耳邊傳來了謝如鶴的聲音:﹁書念。﹂ 此時不過十點出頭,對於他們兩個的正常作息來說,都還算早。 書念用力揉了揉眼,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麼,只想聽他說完,趕緊掛電話繼續睡覺:﹁怎麼了 嗎? 他 ﹂沉默了幾秒,輕聲問:﹁你打算守歲嗎?﹂ 書念重複了一遍:﹁守歲?﹂


﹁嗯。﹂ 書念覺得有點奇怪,但費勁地想了半天,又找不到哪裡奇怪,只好坐了起來,抑制著自己的睏 意,認真點頭:﹁守吧。﹂ 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書念漸漸清醒過來。 她想起今天一天做的事情,遲疑地說了句:﹁今天除夕嗎?﹂ ﹁……﹂謝如鶴沒吭聲。 ﹁那我今天好像沒有吃年夜飯。﹂書念懵懵地撓了撓頭,小聲地問,﹁我要不要現在去補回 來? 那 ﹂頭依然沉默著。 書念思考了下,納悶道:﹁可我的生日不是昨天剛過嗎……﹂ 沒等書念說完,謝如鶴突然打斷了她的話,像是被人戳破了謊言一樣,語氣有點窘迫:﹁是我 記錯時間了。﹂ 書念還沒反應過來:﹁嗯?﹂ ﹁今天不是除夕。﹂ ﹁那是什麼?﹂ 謝如鶴頓了下,低聲道:﹁……情人節。﹂


第35章 聽到這話,書念有一瞬的呆滯,想著他的話,茫然地問:﹁所以你記錯了,今天不是除夕,是 情人節?﹂ 像是怕她生氣,謝如鶴的聲音稍稍地低了下來:﹁嗯。﹂ 書念鬆了口氣:﹁那是不是不用守歲了?﹂ ﹁嗯。﹂ ﹁那我去睡覺了。﹂ ﹁……﹂ 書念重新躺回床上,注意到那頭沒說話,她小聲解釋:﹁我太睏了,改天再給你打電話。你也 早點睡。﹂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反應,謝如鶴又沉默了幾秒。 ﹁……好。﹂ 書念很久沒這麼早入睡過了。大概是住在父親的房間裡,周圍都是熟悉而令人踏實的氣息,彷 彿還能聽到從前父親那爽朗的笑聲。 這一覺睡的踏實。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窗簾不遮光,冬日裡帶了暖意的陽光從外頭照射進來,光斑覆在地上。 外頭能聽到爺爺奶奶壓著音量說話的聲,像是怕把她吵醒了。不知從哪床來狗叫雞鳴的聲音, 小孩的嬉鬧聲,自行車車鈴的響聲。 是清晨的聲音。 書念沒賴床,起身換好衣服,到廁所去洗漱。 爺爺奶奶已經醒來一段時間了,此時一個坐在木椅上看報紙,另一個戴著老花眼鏡做著手工,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書念乖乖叫了人,便自顧自地到廚房裡裝了碗粥。她沉默地喝著粥,因為剛睡醒,腦袋還有些 昏沉,但精神倒是不錯。 兩個老人的精神氣兒也挺好,偶爾還會拌一下嘴。 這種感覺其實很好,比一個人窩在那個冷清的小房子裡好多了,不用擔驚受怕,也不會因為一 些小動靜感到恐懼不安。 期間鄧清玉給她打了電話,交代了幾句。說是不過來跟他們一起吃年夜飯,晚點會過來。 十延鎮的年夜飯吃的早。 午睡過後,爺爺奶奶都進了那個小廚房裡,開始做飯。書念陪在他們的旁邊,笑瞇瞇地說著 話,時不時地偷吃幾口。


已經除夕了,街道上的店面大多都關上了。食材是一早就買好的,堆滿了整個冰箱。因為這次 書念的到來,兩個老人準備的更是多。 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兩個老人此時都忙得騰不開手,書念主動走了過去:﹁我去開門。﹂ 書奶奶在後面嘀咕著:﹁這個時間會是誰?﹂ 書念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她昨天才見過,是一直跟在陳阿姨後面哄著她回家的那個男人,陳阿姨的兒子。 男人的手上提著一籃水果,朝她笑:﹁是書念吧?﹂ 書念點點頭:﹁您好。﹂ 男人也沒進來,把水果籃遞給她,說:﹁一直也沒來跟你道聲謝,當初的事情,要不是因為 你,現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書爺爺突然打斷他:﹁唸唸。﹂ 書念回頭:﹁怎麼了?﹂ 書爺爺說:﹁你去外面那家便利店,幫爺爺買瓶飲料回來。﹂ 書念哦了一聲,乖巧地問:﹁要什麼飲料?﹂ ﹁買瓶橙汁吧。﹂


﹁好。﹂書念很聽話,到沙發上拿起外套裹上,對著男人點了點頭,﹁那我出去一趟,你們聊 呀。 男 ﹂人顯然不明狀況,看著書念的背影,撓了撓頭:﹁書爺爺,我話還沒說完……﹂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替唸唸領下了,以後︱︱﹂書爺爺歎息了聲,﹁你還是別在她面前提這 個事了,她不愛聽。﹂ 爺爺奶奶家就在十延初中的附近。 書念走五分鐘左右,就能走到學校旁的那個便利店。此時街道上基本看不到人,偶爾能看到一 隻野貓從旁邊躥過。 書念呵著熱氣,走進了那家便利店。 街道上只有這家店還開著。 書念打開冷櫃,抱出一瓶大瓶的橙汁,到前台付款。店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笑得和藹的中年婦 女,變成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 看上去有點面熟,書念回憶了下,實在記不起是誰了。 男人拿著機器掃了下條形碼,眉眼一抬,詫異道:﹁書念?﹂ 書念下意識看他:﹁您是?﹂ 男人露出笑容,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認得我了?﹂ 是極其熟悉的動作。


書念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神情帶了幾分防備。 男人的手停在空中,卻也不太介意:﹁膽子變得這麼小?﹂ 因為他的舉動,書念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捏著衣服下擺,盯著他的臉,漸漸與腦海裡的一個 人物重合了起來。 她吞了吞口水,小聲喊:﹁姐姐?﹂ 男人姿態妖嬈做了個挽頭髮的動作:﹁嗯哼。﹂ ﹁……﹂ 是便利店阿姨的兒子。 那個總喜歡穿女裝,因為這個總被阿姨追著打了三條街的哥哥。那時候書念來這家店買東西, 他很喜歡逗著她玩,捏著嗓子讓她喊自己姐姐。 書念一開始還不怎麼願意,覺得這個人奇怪的很。 慢慢就叫習慣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穿著女裝,頭髮也剪短了,多了幾分英氣。男人笑著 問:﹁很久不見你了啊﹂ 書念侷促地說:﹁昨天回的。﹂ 男人沒再問,指了指那瓶橙汁:﹁這個七塊。﹂ 書念用手機付了錢:﹁那我回去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男人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書念的身旁總跟著一個瘦高 陰沉的少年。 兩人一高一矮,氣質迥然不同。 站在一塊兒的時候卻格外和諧,像是一隻小兔子身後跟了個狼尾巴。 他去逗書念的時候,那個少年總會冷著臉擋在前面。 極為不悅,情緒外洩的也極為明顯。 這兩個人,生在十延鎮,在這個地方生活,慢慢長大成人。到最後,這裡竟都成為他們最不想 回來的地方。 男人歎息了一聲,突然叫住書念:﹁小妹妹。﹂ ﹁……﹂ ﹁你還有跟謝家那小子聯繫不?﹂ 書念抱著橙汁,愣愣地站在原地:﹁怎麼了?﹂ 男人抓了抓腦袋,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提:﹁他爸爸好像病得很嚴重。我只是覺得得提一句, 你不用太在意。﹂ 書念到家的時候,陳阿姨的兒子已經走了。她也沒問他是來做什麼的,三人一起吃了年夜飯, 隨後到客廳邊看春晚邊說話。


鄧清玉在八點多的時候過來,王浩和王林錫沒有跟著來。 趁著他們聊天的時候,書念抱著衣服去洗澡。 出來的時候,爺爺奶奶已經準備要睡覺了。鄧清玉一副疲倦的模樣,朝她笑了笑,拿著帶來的 衣服準備到浴室裡洗澡。 書念愣了:﹁媽媽你今天不回去了嗎?﹂ 鄧清玉嗯了聲:﹁過來陪陪你,明天再回去。﹂ 書念沒說話。 注意到她的神情,鄧清玉半開玩笑道:﹁怎麼了?媽媽過來你不開心嗎?﹂ 書念連忙搖頭:﹁不是。﹂ 等鄧清玉進了浴室,書念拿著手機回到房間,怔怔地坐在床上。她莫名想起了昨晚謝如鶴打來 的那個電話。 當時她很睏。 謝如鶴說的話,有時候她要想一會兒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兩人具體聊了什麼內容,書念也不太記得了。就記得是謝如鶴問她要不要守歲,書念同意下 來。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反應過來,說是記錯時間了。 然後書念就去睡覺了。 這麼一看,謝如鶴應該是挺想找人陪他一起守歲的。


可今天鄧清玉過來跟她睡覺,書念沒法陪他。她咬著食指的指節,想了想,給他發了條微信: ︻新年快樂。︼ 謝如鶴回的很快:︻書念,新年快樂。︼ 書念硬著頭皮說:︻我準備睡覺了。︼ 過了一會兒,謝如鶴回:︻嗯,晚安。︼ 書念也道了聲晚安,卻沒有一種放下心的感覺。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人過的除夕,還是去他外 公家裡了。莫名擔心他在這種節日,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想到今天便利店那個哥哥說的話,書念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 謝如鶴的爸爸……最後書念還是作罷。 恰好鄧清玉也從浴室回來了,她手裡拿著吹風筒,過來給書念吹乾了頭髮,才接著到一旁吹乾 自己的頭髮。 書念看著她,小聲道:﹁你過來這邊,王叔叔不會不開心嗎?﹂ ﹁不會的。﹂鄧清玉說,﹁一個大男人怎麼會這麼小氣。﹂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謊,書念放下心來,垂頭玩著手機。 良久,鄧清玉把吹風筒放到桌上,過來躺到床上,跟她擠在一個被窩裡。她的模樣睏倦,聲音 溫溫和和,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沒過多久就像是睡著了。 為了遷就書念,鄧清玉沒有關掉燈,此時室內通明大亮。 書念卻睡不太著,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有些失神。外邊不算安靜,能聽到不知從哪傳來的笑 鬧聲,以及煙花在天空炸開的聲音。 書念看著窗戶的方向。 想起了她十六歲生日的那年,那個在窗外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少年,滿懷耐心地敲著她的窗。他 們一起在外面受凍,一起護著同一根蠟燭,說著未來想做的事情。 在不知不覺中,也一起迎來了新的一年。 想到這,書念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她抿了抿唇,下定決心,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鄧清玉睡得很沉,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只是翻了個身。但書念也被她的動靜嚇了一跳,僵在 原地半分鐘後,慢慢起身出了房間。 像是回到了從前,瞞著鄧清玉偷偷出去找謝如鶴玩的那個時候。 書念裹上外套,身子冷的發顫,走到院子裡。 她深吸了口氣,拿起手機,給謝如鶴打了電話。 響了三聲,那邊接了起來。


書念屏著呼吸,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隨後,謝如鶴開了口,語氣有些愣神,帶著點剛睡醒時的昏沉,恍若還在夢境之中。 ﹁書念?﹂ 聽出他的語氣,書念頓了下,遲疑道:﹁你在睡覺嗎?﹂ ﹁嗯。﹂謝如鶴說,﹁你說要睡覺了。﹂ ﹁……﹂ ﹁我就也去睡了。﹂


第36 章 這種感覺莫名有點憋屈。 本以為謝如鶴想守歲,但找不到人陪,所以就找了她。雖然書念並沒有明確答應過他,但就是 會一直想著這個事情,會有種很焦慮的感覺。 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一直想著這件事情。 總覺得他會在等。 最後她偷偷爬了起來,像做賊一樣,生怕被母親察覺到自己的動靜,千辛萬苦地走出了院子 裡,給他打了個電話。 結果他卻在睡覺。 居然在睡覺。 書念十分難以形容這種感覺。 有點小失落,又因為把他吵醒了而有點小愧疚。 她吐了口氣,蹲在木椅的旁邊,整個人縮成一團,輕聲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覺。沒什 麼事情,就想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 那邊沒說話,十分安靜,連輕微的氣息聲都沒有聽見。 書念舔了舔唇:﹁那你繼續睡吧……﹂


謝如鶴問:﹁你不睡嗎?﹂ 書念站起身,冷得在原地跺了跺腳,聲音帶了點鼻音:﹁我現在睡呀。﹂ ﹁快過十二點了。﹂手機貼在臉頰上,冰涼涼的,謝如鶴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音色天生偏 冷,﹁再等一會兒?﹂ 書念頓了下,哦了一聲,又重新蹲了回去。 大概是聽到這邊的風聲,謝如鶴突然問:﹁你在外面?﹂ 書念細聲道:﹁在院子裡。﹂ ﹁不冷嗎?﹂ 書念很誠實:﹁有一點。﹂ 謝如鶴說:﹁那怎麼不回屋子裡。﹂ 書念也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耳邊有辟里啪啦的響聲,她側頭望去,看到不遠處有一戶人家在 放煙花,下意識就說:﹁外面有人放煙花,挺好看的。﹂ 十延鎮是個小地方,很多事情管的不嚴,不像市裡那樣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新年新的氣象,按 照以往的慣例,這個時候都會有人放煙花來慶祝。 帶了光的細線從空中掠過,然後炸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房子多數也都還亮著燈,迎接著新的一年的到來。 電話那頭有了動靜。


窸窸窣窣的,突然啪的一聲響,隨後傳來輪椅轉動的聲音,以及落地窗被拉開的滋啦聲。下一 刻,耳邊的風聲與電話裡的重疊在了一起。 謝如鶴說:﹁這邊沒有人放煙花。﹂ ﹁市裡不讓放的。﹂書念看著天空,問道,﹁你今天吃年夜飯了嗎?﹂ ﹁嗯,去外公家了。﹂ ﹁我也在爺爺家,睡我爸爸的房間。我媽媽來跟我一起睡了。﹂ 謝如鶴又嗯了一聲。 書念問:﹁你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新年願望?﹂ ﹁對呀。﹂ ﹁……﹂ ﹁沒有嗎?﹂沒聽到他的回復,書念歪了歪腦袋,彎著眼跟他提,﹁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也 在一塊守歲。我記得本來好像也沒打算守歲,聊著聊天就十二點了。﹂ 謝如鶴說:﹁記得。﹂ ﹁那時候跟你說了以後想做的事情。﹂書念回憶著,﹁還說要給你買蛋糕,要放煙花。但後 來……﹂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沒再說下去。


謝如鶴接了她的話,語氣很平靜:﹁但去年你給我買了蛋糕,本來今年想帶你放煙花,沒有放 成。 書 ﹂念捏著衣角,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如鶴問:﹁你覺得明年可以一起嗎?﹂ 明年嗎? 書念有點愣神,總感覺這句話裡多了點別的意味,又擔心只是自己的錯覺。她嚥了嚥口水,緊 張地垂下腦袋,呢喃軟語道:﹁應該……﹂ 周圍輕輕的,讓書念細小的聲音都放大了起來,隨風飄散,能吹進他人的耳朵裡。彷彿怕被人 聽見,她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 ﹁應該…可以的。﹂ 書念在十延鎮呆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 平時也不怎麼出門,就算要出去,也都是跟爺爺奶奶在一塊。書爺爺和書奶奶在這裡生活了幾 十年,遍地都是朋友。 書念已經二十三歲了,還拿到了幾十個紅包。 年初四那天,書念接到了黃麗芝老師的電話。大致意思是問她要不要去配一部譯製片,錄音地 點在另外一個省,年初八報到。 是一部國外的3d動畫電影,裡面有五個重點角色。


給書念的角色就是其中一個主角。 書念很想抓住這個機會,但又害怕去陌生的環境,艱難地說:﹁老師,我能考慮一下嗎?﹂ 黃麗芝清楚她的狀況,說:﹁可以的。這次我也會過去,如果你去的話,到時候可以跟我住一 塊。我已經租了個小公寓了。﹂ 有了黃麗芝陪同,書念瞬間有了踏實感:﹁大概去多久?﹂ ﹁快的話兩個星期吧。﹂黃麗芝說,﹁最多一個月。﹂ 書念沒再猶豫,答應下來:﹁好呀。﹂ 配音的地點在g 市譯制廠。 書念跟鄧清玉說了這事,討論過後,決定年初七一起回如川。她先訂好去g 市的機票,到如川 之後,王浩直接送她去機場。 書念在微信上跟謝如鶴提了這個事情。 謝如鶴沉默了一會兒,問:︻你一個人去嗎?︼ 書念:︻跟我老師一起。︼ 謝如鶴:︻去多久?︼ 書念:︻應該一個月。︼ 像是有些不放心,謝如鶴一直沒有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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