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霄去灶间替丐叔烧洗澡⽔,杨岳替丐叔刮胡⼦梳头,岑寿的⾝量与 丐叔最为相似,他把⾃⼰的⾐袍借给丐叔……今夏和淳于敏在上官曦房中 讨论成亲的步骤,对于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倒是有些难为她们。 按⺠俗,成亲得有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节,简单 些办也得⾏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如今丐叔与沈夫⼈成亲, 沈夫⼈虽是望门寡,可也算是⼆婚,⺠俗上有何说法,今夏她们全然不 懂。 “我记着以前家中姐姐出嫁,除了银钱⾦⽟之物外,还有奁饰、帷帐、 卧具、枕席,然后⿎乐拥导,吹吹打打⼀路把嫁妆送去。”淳于敏回忆道。 “其中帷帐、枕席上最好得新娘⼦⾃⼰绣。”上官曦道,“便是不善⼥ ⼯,也得绣两针做个样⼦。” 今夏啧啧⽽叹,问道:“男⽅的聘礼呢?” “⽜、猪、⽺、花红、布帛等等总是要的,表⽰不失荆布之意。”上官 曦道,⼼中却有着些许苦涩,三年前谢家送来聘礼,她家送了嫁妆,结果 却是…… 因钱两着实有限,能省则省,今夏当机⽴决:“既然是表⽰荆布之意, 那有布就⾏了。⾄于嫁妆嘛,沈夫⼈⾃⼰绣的帕⼦多得是,也能作数…… 别的物件,红烛总是得有的,我上街去转转,若有就先买回来,保不⻬他 们这⼏⽇就⽤得上。” 昨⽇进城时天⾊已晚,对于新河城今夏尚陌⽣得很,信步⾛了⾛,便 已发觉正如徐伯所说,整个城都让⼈觉得惶惶不安,路上的⾏⼈皆⾏⾊匆 匆,店铺⾥头的⼀件件⽣意看不到讨价还价,只有银货两清的⼲脆利索。 庚戌年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京城⾥⼤概也是这般情景吧。今夏暗叹 ⼝⽓,找着⼀家⾹烛店,便进去买了两⽀红烛,想了想,⼜买了⼏张红纸 剪成的窗花,贴上必定喜庆得很。 抱着纸卷蜡烛往回⾛时,有⾏⼈迎⾯过来,她不经意地望了⼀眼,正 准备避让开,却发现迎⾯⽽来的⼈正是在杭州城外村⾥的倭寇⼩头⽬,⼿ ⾥提溜着⼀捆油条。 他怎么会在此地?!
今夏⼼中⼀凛,侧⾝避让,没忘记微垂下头。此时她穿着沈夫⼈做的 雪⻘衫⼦,头发也被沈夫⼈梳得极有姑娘家斯斯⽂⽂的模样,与那⽇交⼿ 时的模样⼤相径庭,⼩头⽬虽然与她擦肩⽽过,但压根没留意到她会是那 ⽇的捕快。 ⾛出⼏步之后,今夏⾃⾃然然地转过⾝,佯作有东⻄忘了买,款款前 ⾏,不近不远地跟上他。 对于擅⻓追踪术的她⽽⾔,跟踪不在话下,颇有兴致地看着左右两旁 店铺,仅⽤眼⾓余光定住⼩头⽬。未⾏多远,⼩头⽬拐过街⾓,径直进了 条巷⼦,今夏不好跟着拐过去,只得继续朝前头⾛,停住⼀家糕点店前故 作挑选糕点的模样。 挑了好⼀会⼉,都不⻅⼩头⽬出来,今夏择了⼏块定胜糕,问店家 道:“我待会去城东的淳于⽼爷府上,从这条巷⼦过去可近些么?” 店家摇头道:“这条巷⼦是通往⻘泊河,你去淳于⽼爷府上可就绕远 了。” “⻘泊河?对了,我还想买⻥,这⾥的⻥市每⽇⼏时开始?在何 处?”今夏⼜问道。 “穿过这条巷⼦,朝东⾯⾛,有⼀株⼤槐树,槐树下⾯就是⻥市。姑娘 要买的话得起早,⻥市每⽇卯时初刻开市,⾠时不到就已经卖完。” 今夏笑着谢过掌柜,付过铜板,拎起糕点就往回⾛。 ⼀进别院,她便看⻅丐叔春⻛满⾯地迎上来,想是已经从沈夫⼈⼝中 听到了想听的话。 “你跑到哪⾥去?再不回来,你姨就要我出去寻你了。” 今夏把红烛往他怀⾥⼀摆:“知道你们好事将近,瞧,最要紧的东⻄我 置办回来了!有了它,您想什么时候洞房都⾏。” “你这孩⼦,正经点⾏不⾏?” 丐叔⼝中嗔怪着,⼿⾥半点没含糊,稳稳当当拿好红烛。 “我说得就是正经事啊!”
今夏提溜着定胜糕,抱着⼀⼤卷红剪纸往⾥头⾛,到了内堂把物件放 下,连声唤杨岳来帮忙,不想除了腿脚不便的上官曦外,其余⼈全都出来 了。 淳于敏接过剪纸,⼀张张展开来看,有⻥跃⻰门、有福寿双星、有年 年有⻥……她不由抿嘴笑道:“袁姑娘,那店家怕是把压仓底的货拿来卖 你,你瞧,这是做寿才⽤的、这是过年才⽤的,不是办喜事所⽤。” “不是,他店家喜事的剪纸不多,我便叫他把其他的也都给我。”今夏 拿了胖娃娃抱鲤⻥的剪纸,笑道,“没事,咱们全都贴上。娶到我姨,对我 叔来说,那就相当于过⼤寿,过⼤年了。” “谁说的!”丐叔反驳,认真更正道,“⽐那些还欢喜百倍不⽌。” 众⼈⼤笑。 趁着众⼈忙活,今夏悄悄把杨岳拽到外边,将今⽇遇⻅倭寇⼩头⽬⼀ 事告诉他。杨岳吃了⼀惊:“他怎么也会到新河城来,你得赶紧报官。” “你别忘了,咱们就是官家。” “可凭咱们根本对付不了他。”杨岳烦恼地推⼀推额头,“对了,此地是 戚将军的驻地,我们可以向戚将军禀报。” “等等、等等,还没到这步。”今夏道,“你想,他到杭州,是为了把夏 正送给胡宗宪。胡海峰能把此事交给他,想必对他颇为看重。我就想先弄 明⽩他来新河城做什么。” 岑寿忽然从杨岳⾝后冒出来,把今夏吓了⼀跳。 “属猫的你,⾛路怎得没声?” 紧接着谢霄也冒出来了。 “有倭寇你都不告诉我,你们俩想私吞啊?”他搭着杨岳肩膀问道。 想瞒没瞒得住,今夏暗叹⼝⽓,欲哭⽆泪:“哥哥,谁敢跟你抢……我 知晓你功夫好,不过这⼈你现在不能碰,我要放⻓线钓⼤⻥!” “想私吞⼤⻥。”谢霄戳她脑门。
“真没有……” 岑寿双⼿抱胸,没好⽓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胆够⼤的,上回在杭州吃 那么⼤亏,这回怎么还敢捂着事⼉?若是再出了事⼉,我怎么向⼤公⼦交 代!” “⾏、⾏、⾏,我告诉你们,全告诉你们。” 今夏没法,只得遇⻅⼩头⽬的事⼉原原本本向他们说了⼀遍。 “……”谢霄听罢,楞了好半晌,“你把⼈都跟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让我们上哪⾥找⼈去?” 今夏不理他,去看岑寿。 岑寿沉吟道:“他拎着油条,所住之处应该不远。” “挨家挨户找?”谢霄直皱眉头。恶⼥向善 “不⽤挨家挨户找,明⽇⼀早到⻘泊河边⼤槐树下的⻥市就能找着 他。”今夏道。 谢霄诧异地看着她。 “哥哥,你不是捕快,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夏解释给他听,“我刚刚 跟你说过,那⼈拎着⼀捆油条,⾝上飘着⼀股⻥腥味,他和我擦肩⽽过的 时候,头发丝⾥夹了点槐花,靴⾯有⻥鳞,⽽且不⽌⼀种⻥鳞。我⼜问过 店家,知晓⻥市就在⻘泊河的⼤槐树下,所以……明⽇咱们可以去买条⻥ 来吃,⼤杨,清蒸还是红烧?⻥头烧汤也甚好,⻥⾝就做炸⻥条,我好久 没吃过炸⻥条了。” 后半截话已经被她岔得⼗万⼋千⾥远,谢霄与岑寿⼲瞪着她。 “说正事⾏不⾏?”岑寿提醒她把话题扯回来。 今夏总结陈词:“总之你们现在不能碰他,这是最要紧的。” “倭寇不杀,留着让你晒⼲下饭么?”谢霄,“我们从嘉兴⼀路下来,也 不知遇到过多少倭寇,没听说过不能杀。” 岑寿倒还算冷静:“不杀有不杀的理由,你不妨说说?”
“我看⻅他怀⾥还露着⼀个拨浪⿎,”今夏看向杨岳,“你知晓,他有个 尚在襁褓中的孩⼦。” 杨岳皱眉:“如此说来,他连妻⼉都带来新河城?” 谢霄忿然道:“他杀了多少⼈,难道有个孩⼦就成了免死⾦牌了,笑 话!” “哥哥,你听我说,那⽇在杭州城外遇⻅他时,他是个⼩头⽬,⾝边可 ⽤之⼈少说也有七、⼋个,还有东洋⼈在内。今⽇他连油条都是⾃⼰出门 买,可⻅⾝边没有使唤的⼈,⼜带了妻⼉同住在新河城,看来是存⼼隐在 市井之中。”今夏解释道。 “莫⾮他改邪归正,决⼼脱离倭寇?”谢霄猜测。 今夏摇头:“不可能,若是想改邪归正,他应该带着妻⼉远⾛⾼⻜,离 两浙越远越好。” 岑寿接过话去:“所以你觉得他隐藏在此地,是别有所图?” “不错,胡海峰能把夏正交到他⼿上,他绝对不会是⼀般倭寇。”今夏 看向他们,“⼏位哥哥,咱们何不放⻓线钓⼤⻥,看看他究竟图些什么。” 岑寿沉吟⽚刻:“好是好,只是得找⼈盯住他,但⼜不能露出⻢脚。你 和杨岳,他都⻅过,你们俩最好是不要再出现在他⾯前,以免打草惊蛇。” “这个好办,”谢霄挺了挺胸膛,“他不是卖⻥的么,我也去弄条船去卖 ⻥,看他都与什么⼈来往。” “你?你会打⻥么?”岑寿不甚信任。 “爷打⼩在⽔边⻓⼤的,打⻥是⼩菜⼀碟。” “哥哥,打⻥我知晓你没问题,可……你千万不能露了⻢脚,叫⼈家瞧 出破绽来。”今夏不放⼼道。 “我⼼中有数,放⼼吧,有⼤⻥吃,我就不会贪⼩⻥。” 当下今夏给谢霄编好⾝世,与他⾃⾝⾝世极为相近,出⼊处是中途家 道落魄,借住在亲戚家中,现下姐姐⼜病着,他空有⼀⾝功夫,也只能踏
踏实实打⻥赚钱,给姐姐治病。杨岳原还想给谢霄备⼀套破旧点,岑寿直 接把之前丐叔换下来的那套拿过来给谢霄。 “不⾏,这味……⾄少得洗洗才能穿吧?”谢霄直捂⿐⼦。 今夏替他解了围:“不⾏,此⼈在杭州⻅过我叔,不能穿他的⾐衫,万 ⼀他觉得眼熟,岂不糟糕。” 闻⾔,谢霄如释重负。 最终解决办法是今夏抱⾛⼀整套谢霄的⾐袍鞋袜,由她来负责作旧。 “你们六扇门还真是……”岑寿其实想说⼏句赞赏的话,话到了嘴边却 ⼀时不知该怎么说。 杨岳只道他⼜想讥讽两句,便道:“做旧的事情交给今夏尽可以放⼼, 她精通细枝末节的处理,虽不敢说天⾐⽆缝,但连⾏内⼈都未必瞧得出破 绽来。” 岑寿拍拍他肩膀,⽰意⾃⼰并⽆瞧不起的意思,笑道:“我现下才知 晓,⼤公⼦把你们⾃六扇门借调过来,还真是有他的道理。” ************************************************************* ************ 给上官曦端药时,谢霄便将这事对她⼀说,笑道:“我还道这些⽇⼦⽆ 事可做,定然憋闷,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事,照那丫头所说,弄不好还真能 钓上⼤⻥。” 他孤⾝涉险,上官曦⼼⾥甚是不放⼼,却⼜不好相阻,不由⾯有忧 ⾊。 “姐,你是担⼼没⼈照顾你吧?”谢霄看她神情郁郁,安慰道,“我和今 夏说好了,她会照顾你,还有沈夫⼈在这⾥,你的伤也不⽤担⼼。对了, 沈夫⼈咱们很快就得改⼝唤她为陆夫⼈了!” 上官曦笑道:“我知晓,陆⼤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 “我说他活该啊,他⾃⼰胆⼦⼩,不敢开⼝,若是早些年开⼝,娃都能 打酱油了。”谢霄估摸着药该凉些了,便递给她喝。
上官曦接过药,⼀⼝⼀⼝慢慢喝着,⻅谢霄坐不住⼜朝外头去,不禁 问道:“你⼜去忙什么?” “那丫头把我⾐衫拿去做旧,也不知磨了⼏个洞出来,我去看看。”谢 霄道。 上官曦⼀怔:“你的哪件⾐衫?” “就是在扬州你要我⻅我爹,你挑的,⾮逼着我穿的那件。”谢霄已⾏ 出甚远,声⾳从外间远远传过来。 尚记得那是⼀件⻘莲纬罗直⾝,她暗叹⼝⽓,低低道:“既然知晓是我 挑的,你⼜何必……” 药渐冷,愈发苦涩。 与她仅仅隔着⼀堵墙,阿锐靠床⽽坐,唇⾓挂着⼀丝苦笑。⾯上伤疤 阵阵发痒,他着实忍不住,⽤⼿背蹭了蹭,⼀块硬梆梆的死⽪被他蹭掉下 来,他吃了⼀惊,想照镜⼦却整个屋⼦都找不到。 原来今夏等⼈担⼼他照镜⼦会不快,故意将他房中的镜⼦尽数拿⾛。 阿锐⽆法,只得到⽔盆前细看,脱⽪之处露出⼀⼩块粉嫩的新肤,虽 然⼑⼝仍看得⻅,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狰狞恐怖。 ⽔⾯波光模糊了他的视线,阿锐胸膛起伏难定,努⼒定了定⼼神,快 步出门去寻沈夫⼈。 似乎完全在沈夫⼈的意料之中,她只是看了看阿锐脱⽪的地⽅,然后 道:“很快⾝上的疤痕也会开始脱⽪,会有点痒,你忍着点。继续⽤药,反 反复复脱上三次⽪,⼑痕就会淡得多。 天虽未⿊,为了让阿锐看得清楚些,今夏特地点了烛⽕,取了⾯镜⼦ 来给他看。 阿锐的⼿微微颤抖着,不敢触碰那⼀⼩块新肤,他只是仔细地看着, 不敢相信道:“那,还看得出我原来的模样么?” “你若原先⽪肤便⿊,那么连⼑痕都不怎么看得出,⾃然就和你原先⼀ 样。”沈夫⼈答道。
今夏⻅阿锐强制按捺住⼼中的欢喜,笑道:“很快,你就不⽤带帷帽 了,我们也不⽤骗她你是阿⾦。” 阿锐楞了楞,转瞬即道:“不,千万不要告诉她,我……” “这是为何?她也在找你。” “不⾏,她若知晓我以前在帮中是为了当细作,定然不会原谅我。”阿 锐想到此层,⼼中惶惶不安,原先的喜悦化为乌有,转⾝默默离开。 ⻅状,今夏叹了⼝⽓,替他们愁道:“早知今⽇,何必当初呢。” 沈夫⼈⽤⼿轻巧地将灯芯⼀捏,熄了烛⽕,才道:“有因,才有果,没 甚么可抱怨的。” “姨,我叔总算是开了⼝,您也应了他。”今夏问道,“你们预备什么时 候办喜事?我红烛都买好了。” “何必还要办什么喜事,等回了⽼家,在爹娘坟前磕个头,就算是把事 ⼉办了。”沈夫⼈淡淡道。 “……⽼家在福建泉州,您和我叔要回去啊?”今夏没多想便问道,刚 说出⼝,便意识到⾃⼰说漏了。 沈夫⼈微微挑眉,缓声问道:“我记得我没与你提过这事,你怎么会知 晓我的⽼家在福建泉州?”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偶这么拼命,上⼀章留⾔也才23条,偶也是要 醉了~~~~ “我叔说的。”今夏反应甚快,“不过您别怪他了,他也是⼀不⼩⼼说漏了 嘴,我才会知晓。” “我再三叮嘱过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牢靠。”沈夫⼈⾯沉如⽔,“他明明知 晓我对家中之事忌讳莫深,却随随便便让旁⼈知晓,如何看来,他根本不是⼀ 个可靠之⼈!” “姨、姨……” 今夏⻅沈夫⼈真怒了,有点着慌。
“像他这样,将我家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如何能带他去爹娘坟 前……” “姨,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叔说的,真的不是,您千万别冤枉他。”今 夏赶忙解释,“关于您的家世,我叔⼀个字都没提过,嘴严实着呢。” “不是他,还会是谁?” 在她的⽬光之下,今夏艰难地咽了⼝唾沫,才道:“您⼀直都知晓的, 我是官家⼈……⾃从桃花林之后,我就暗暗让⼈查这事,对不住啊姨,我 就是好奇,没有想害您的意思。” 沈夫⼈却⼀刻不放松,接着问道:“我知晓你是官家⼈,我还知晓你是 六扇门的⼩捕快,你能差遣动的⼈,⼤概只有杨岳⼀个⼈吧,更不消说, 有些封存的卷宗,你根本连看的权限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怎么查?” “那个……有钱能通神。” 今夏嘿嘿嘿地陪着笑脸,暗暗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能把陆绎供出来。 “你全⾝上下碎银⼦加⼀块⼉也没有⼀两重,你能通什么神?”沈夫⼈ 侧头看她。 “……可以赊账,这是我们六扇门的规矩,您不懂。”今夏回答得有⼏ 分艰难,觉得不能再被这么追问下去,“对了,杨岳让我看着灶上的粥,肯 定扑了,我差点忘了,我先去看看……” 说着,她⼈就跑了。 沈夫⼈在屋中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笑:“这孩⼦,还挺 护着陆⼤⼈,死活不肯说出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此事尘封多年,细枝末节处,除了善⻓收集消息的 锦⾐卫之外,旁⼈⼜能从何处查起。他们这⼀⾏⼈中,只有陆绎才能轻⽽ 易举地查出她的底细。好在他并⽆恶意,不管是出于对她⾝世的同情或者 是出于感恩,他都没有揭出她⾝世的意图。对此,沈夫⼈⼼中有数。 次⽇,天还未亮,谢霄就穿上今夏做旧的那⼀整套⾐裳鞋袜,准备往 ⻘泊河边的⼤槐树下去。刚⾏到别院⼤门处,便看⻅⼀位⽩发苍苍的⽼ 妇,躬着腰在门⼝处来来回回地踱步。
“请问,您是谁?” 何时冒出这么个⽼妇,谢霄⼀时摸不着头脑,只道是淳于家的亲戚。 “⼉啊,你今⽇要去打⻥,为娘放⼼不下,想跟着去看看。”⽼妇颤颤 巍巍地朝他靠近,⼿就要去摸他的脸,惊得谢霄直往后退。 看把谢霄吓得那样,⽼妇挺直了腰⾝,咯咯直笑,这才恢复了正常的 声⾳:“哥哥,我扮得像不像,连你都被我唬住了吧。” 谢霄听出是今夏的声⾳,皱眉头端详她:“你怎么扮成这样?” “扮成这样去买⻥,不容易让⼈认出来。”今夏对⾃⼰的扮相着实满意 得很,“⾛!” 谢霄也是个贪玩的,瞧着有趣,倒也不拦着她。为了避免让⼈发觉, 两⼈⼀前⼀后到了⼤槐树下…… 眼下世道乱,⼤槐树下已成了新河城⾥头唯⼀的⻥市,每⽇聚集到此 处卖⻥的船只有⼗来条,⻥的数量也有限,还得先把⼤⻥供给⼤户⼈家和 酒楼,剩下的⻥才摆在船舱⾥头卖。 ⻥市有⻥市的规矩,⻥主⼈来了⽅才能开市卖⻥,⻥主⼈若未来,则 ⼀条⻥也不能够卖,否则违了规矩,来⽇就进不了⻥市了。 船舱⾥鲜⻥活蹦乱跳,⼤槐树的⽯阶下⾯,预备买⻥的妇⼈们挤挤挨 挨地等着。今夏扮成的⽼妇⾃然是挤不过别⼈,只能站在⼈群后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个穿着⼤绒茧绸⾐袍,全⾝上下只能⽤圆润来形容的中 年男⼦打着哈⽋⾏过来,众⼈⾃发⾃⼰地给他让出⼀条道,这男⼦连话都 懒得说,先眯着眼打量了下各个船舱⾥头的⻥,⼩胖⼿指头⼀点⼀点,估 摸了分量,算出⼤致价格,⾃⼰能抽多少银⼦。这才撩起袖⼦,把⽩⽩胖 胖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拖⻓⾳调:“开——市——” ⻥市顿时陷⼊⼀阵喧腾之中。 挑⻥的、拿秤的、挑肥拣瘦的、讨价还价的……今夏⻅缝插针地挪到 前⾯,特地去⼩头⽬的船。 “有没有四、五⽄重的鲈⻥?”她⽤苍⽼的声⾳问。
“没有没有……”⼩头⽬不耐烦地摆⼿,接着把⼀条草⻥重重地抛到岸 上,吆喝道,“⼗⼆⽄的草⻥,有没有⼈要?” 今夏朝他船舱⾥头张望了好⼏眼,⾥头的⻥不多,远远少于其他条 船,看来他在此地打⻥也是做个幌⼦,压根没认真打⻥。 那厢,谢霄找到了⻥主⼈,表明⾃⼰也想来打⻥。⻥主⼈正坐在树下 的藤椅上,叼着茶壶嘴,晃悠着两条⼩短腿,眯了眼把谢霄打量⼀番。 “哪⼈啊?” “扬州⼈。” “哦,好地⽅啊。会⽔?” 谢霄饶得是满⼼不耐,也知晓得适当装⼀装孙⼦,遂点了点头。 “会打⻥?” 谢霄⼜点了点头。 ⻥主⼈咕嘟咕嘟喝了⼝茶,才慢悠悠道:“我不知晓扬州是什么规矩, 在我这⾥呢,规矩是按三抽⼀,明⽩么?” 乌安帮才按五抽⼀,这孙⼦居然按三抽⼀,这么⿊!谢霄⼼中暗暗咒 骂,⾯上还得作恭顺状:“是,都按您的规矩来。” “⾏!跟我来吧。” ⻥主⼈这才起⾝,带着他慢腾腾地从⽯阶下去,径直⾛到⼩头⽬的那 条船前头。⽅才谢霄已经瞥⻅今夏故意在此船买⻥,知晓这个船家必定就 是倭寇所扮,当下⻥主⼈带他到这条船前,倒是他始料未及,⼼中暗叫不 妙,莫⾮⾃⼰与今夏已被⼈识破? 今夏在岸上提溜着条鲈⻥,看⻅⼀幕,不由⼼下⼀紧。 “董三,你今⽇打了多少⻥啊?”⻥主⼈皱着眉头往船舱⾥头看,“⼈家 都是百来⽄⻥,你这船连四、五⼗⽄都不到,要都像你这样的,我不得喝 ⻄北⻛去!”
董三,就是⼩头⽬,也不知是他真名还是化名,⼤概是平⽇被⻥主⼈ 说惯了,懒懒虚应道:“我明⽇多捕些就是了。” “明⽇?你每⽇都是说这话……我也不⽤等明⽇了,从今⽇开始,这位 ⼩兄弟和你⼀条船捕⻥,⾄于你们俩之间怎么分账,我不管,反正这条船 上的⻥得按三抽⼀给我。”⻥主⼈把谢霄往船上⼀推。 “……哎!哎!”董三有点急了,“不⾏,他什么⼈我都不认得,凭什么 我就得和他⼀块打⻥。” “就凭这话是我说的!”⻥主⼈恼怒道,“每天交的那点钱还不够塞我⽛ 缝的,不想⼲就给我⾛⼈!” ⼤概是需要卖⻥的⾝份作为掩护,董三没再和⻥主⼈计较,瞪了眼谢 霄,没好⽓道:“寅时就要出河打⻥,你⾏不⾏?” “⾏!”谢霄应得很痛快,让董三⾯⾊愈发难看。 此事进展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董三不仅是倭寇,还是倭寇中 的⼩头⽬,谢霄单独与他呆在⼀起,万⼀他瞧着谢霄不顺眼…… 不仅今夏这么想,上官曦在听到此事的那瞬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四,你不能去!”她道。 谢霄不以为然地答道:“⽼⼦⼜不怕他,再说是在船上,他能耐我何, 若是到了⽔⾥头,就更好了。” “⽼四,他不是寻常⽑贼,是倭寇!”上官曦焦急得很,“船才多⼤,他 若是伺机暗算你,你根本躲不过,到那时候,他再把你往河⾥⼀抛, 你……”她没再说下去,⾯上神情已经说明⼀切。 “姐,你盼我点好⾏不⾏?”谢霄被她说得有点烦了,皱眉道,“什么 呀,我就被⼈抛⼫河中了。” 上官曦努⼒挪了□⼦,伤腿吃疼,不由痛楚地皱紧眉头:“⽼四,我不 是那个意思,我是担⼼你被他暗算了。” “我知晓你为我好,你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好,”谢霄烦恼地挠挠 头,“可是我不是⼩孩⼦了,我⾃⼰在外头闯荡了两、三年……是,我挨过
揍,我受过伤,进过⼤牢,可我现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嘛。”冷宫公主 种⽥记【征】 “⽼四……” 上官曦还想说话,却被谢霄打断:“姐,这事我不去,今夏他们肯定还 会再想法⼦混进去。我的命是命,⼈家的命就不是命。” “ 我 不 是 这 个 意 思 , 你 总 得 为 ⽼ 爷 ⼦ 想 想 吧 , 万 ⼀ 你 出 了 什 么 事……”上官曦急道。 “今⼉我把话撂在这⼉,就算⽼爷⼦知晓这事,他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 字,你信不信?”谢霄昂然道。 “⽼四,你得平平安安地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姐,这趟来两浙,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对不对?”谢霄沉默⽚刻, 深吸⼝⽓,然后不解地看着上官曦,“姐!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在你⼼⾥ 是不是⼀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鲁莽,冲动,做什么都不⾏?” “……我没有……”上官曦试图反驳,谢霄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我在外头闯了三年,是,是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可天⼤地⼤我觉得快 活!我回到帮⾥,你说为了⽼爷⼦,我得留下来当少帮主,好,我就当少 帮主,可我这少帮主有什么⽤,帮中样样事情他们照样要听你的吩咐,我 就是挂墙上的画!还有,这趟来两浙,你原不想来,可为了看着我,你还 是来了。和寺⾥的师兄们在⼀块⼉时,你是师姐,对我管⼿管脚,我没话 说,我⾝为师弟应当应分让你管着。现下,我帮着今夏他们办正经事⼉, 你⼜不让我去……是,你是帮了我很多很多事⼉,你⽐我能⼲得多!可你 ⼜不是我娘,你这样处处管着,弄得我绑⼿绑脚,到底何时才到个头⼉?” “我……”话未出⼝,泪⽔已不禁涌出,她⻜快擦去,极⼒让声⾳显得 镇定些,“好,我知晓了,以后我不会再拦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个⼈静 静。” 谢霄也在⽓头上,转⾝便出了屋⼦。 静静的屋内,上官曦⽤被衾掩⾯,堵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怎么 也没想到,对于谢霄⽽⾔,⾃⼰的关⼼竟然会让他这般厌恶。
************************************************************* ******** 炸⻥条的⽕候控制地刚刚好,⻩⾦璀璨,外酥⾥楞,刚刚端上桌⾹⽓ 便四下溢开,勾得今夏甚是嘴馋。她将蒸好的⽶饭端上桌,便连声招呼丐 叔:“叔,赶紧叫我姨来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淳于敏摆好碗筷,看今夏想偷吃⻥条,抿嘴笑道:“别急,杨⼤哥还在 灶间调酱汁,他说炸⻥条沾着酱汁才好吃。” “⼤杨就是贤惠!”今夏啧啧道,“哪家若是娶了他真是有福⽓啊。” 正巧看⻅谢霄,今夏赶忙招呼他:“来得正好,快来吃饭!” 谢霄应了声,刚准备跨进来,⾝后就追上来⼀⼈,不分由说,重重⼀ 拳击在谢霄的下颚⾻上,⼒道⼤得惊⼈,直接把他打得踉跄⼏步,跌坐在 桌边。 眼前直冒⾦星,谢霄还来不及看清来者究竟何⼈,那⼈已是⼜⼀拳招 呼过来,中拳的同时他猛踹出⼀脚,将那⼈踹⻜出去,重重撞在门板上。 “阿……阿⾦,你疯了!” 今夏⽣怕他们把桌⼦撞翻,没忘记把炸⻥条捧在⼿上。 谢霄挣扎站起来,看着眼前⾯上仍旧遮着⿊纱的阿锐,怒道:“你疯 了!” 阿锐功夫虽已恢复了⼀点,但决计不是谢霄的对⼿,⽅才是偷袭才暂 时得⼿。此时他挣扎地站起来,也不答话,⼜是⼀拳挥来。谢霄不屑与他 对阵,侧⾝闪开,他收势不住,跌在桌上,帷帽也跌落在地。 淳于敏吓得赶紧把⼀屉蒸好的⽶饭也端起来,躲到旁边。今夏颇赞许 地望了她⼀眼。 “她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伤她的⼼!”阿锐嗓⼦沙哑,转头怒瞪谢 霄。 “谁啊……”谢霄先是楞了下,继⽽明⽩过来,“我跟我师姐的事情,你 懂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多事?”
“你伤她的⼼就是不⾏!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阿锐怒道。 这话有点⽿熟,似乎在何处也曾经听过,谢霄怔了怔,盯住阿锐那张 脸,⽚刻之后,终于被他看穿:“你是阿锐!” 阿锐呆楞住,慌忙就要去找帷帽来带上,⼝中连声道:“不是、不是、 你认错⼈了。” 抢上前⼀步,将他的帷帽踢⻜,谢霄钳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艰难动惮 不得,伸⼿就去抓他疤痕交错的脸…… “哥哥,不可!”今夏疾声道,放下盘⼦,格开谢霄的⼿。 “你认得他?” 今夏叹⼝⽓,简要道:“他受了重伤,被陆⼤⼈所救,因为……他的 脸,他不愿让你们知晓,所以才⼀直瞒着你和上官姐姐。” 谢霄这才松开⼿,不满道:“我说嘛,⽼觉得他⿁⿁祟祟盯着我们,就 知晓有问题。” “他的伤快好了,本来也想就这两天告诉你们的。”今夏补上⼀句。 “不……不要让她知晓。”阿锐捡回帷帽,复戴上,语⽓中有微微地颤 抖。 “这是为何?我告诉你啊,我姐可不喜欢被⼈骗。”谢霄⽅才看阿锐的 伤痕甚是狰狞,想是也受了许多苦,便不计较⽅才之事,拍拍他肩膀 道,“没事,她若知晓你是阿锐,肯定欢喜得很。在扬州,你失踪数⽇,她 动⽤了好些⼈去找你,还因此⽋了盐帮的⼈情呢。你说说,你再这么瞒着 她,对得起她么?” “我是对不起她……” 阿锐低低道,不愿再说下去,帷帽低低压着,匆匆⾛了。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影,然后转向今夏:“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 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这事揪出来,恐怕这顿饭都不消停,今夏叹⼝⽓:“哥哥,咱们先 把饭吃了,再说其他事⼉⾏么?” “不⾏!”谢霄不依不饶,“这事不说明⽩,谁吃得下。” “我吃得下。” 今夏分外诚恳地看着他。 谢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得道:“……边吃边说吧。” ⼀时杨岳⾃灶间端了酱汁过来,岑寿帮忙端上了⻥丸汤,淳于敏扶正 翻倒的圆凳,今夏替众⼈盛好饭,丐叔和沈夫⼈也来了。 “开始拆房⼦了,有出息!”丐叔瞥⻅半扇落下来的门板,啧啧道。那 门板是被谢霄踹了⼀脚的阿锐所撞倒。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古⻛云出我辈……姨,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鲜 ⻥,⼤杨⼿艺好,您待会多吃点。” 沈夫⼈微微⼀笑。 “回头我把门装上就⾏,多⼤事⼉。”谢霄催促今夏,“你倒是快说呀。” 先扒了⼝饭,⼜挟了⼏⼝菜,今夏含含糊糊地边嚼边道:“是这么…… 回事……那个……这个……桃花……这⻥汤真鲜……后来她就……” 在⼀堆“⻥丸、⻥汤、炸⻥条”中,谢霄总算听出⼀点要紧事:“你说, 翟兰叶是被他杀的?!” 杨岳原本正拿汤匙喝汤,听到这话,⼿微微⼀僵,汤洒了⼤半,被淳 于敏看在眼底。 “不⽌她,桃花林中还有……三具⼥⼫,被蛇啃得差不多了。”今夏耸 耸肩,“估计都是他下得⼿……想想他后来吃的苦头,那般⽣不如死,真是 报应啊!” 谢霄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这⼩⼦,平⽇⾥沉默得像块⽯头,没想 到狠起来这么狠,连⼥⼈也下得了⼿。我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姐⾝边, 太危险了!”
杨岳吃完了碗中⽶饭,默默离席。 “杨⼤哥怎么了?”淳于敏悄声问今夏,“他好像不太对劲。” 今夏看⻅杨岳的背影转出院门,懊恼地连连拍额头:“糟糕,我不该说 这事的……都是你,⾮要我说!”后⼀句是冲着谢霄。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怎么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不说了不说了……” 今夏饭也不吃了,先赶着去安慰杨岳。 灶间的地上,杨岳拿着根萝⼘在默默雕花。 “⼤杨?” 今夏探头进来,看⻅他,便⾛过去陪他⼀块⼉坐着,也不说话。 “我没事,不⽤担⼼。”过了好⼀会⼉,杨岳瞥了她⼀眼,终于开⼝道。 “……你肯原谅阿锐,我以为这件事在你⼼⾥已经过去了。”今夏低声 道。 杨岳没吭声,刻⼑在萝⼘细致地刻划,过了良久他才轻轻道:“⽅才,我 发觉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今夏想了想,佯作认真道:“我还记得,你若不嫌弃我画的不好,我就画 ⼀幅她的肖像给你。” 知她是在故意说笑,杨岳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想着,有⼀⽇能把阿 锐⾝后的那⼈绳之于法,就算不负相识这么⼀场……你知晓的,始终都是 我对她⼀厢情愿,她并不曾对我有情意。” “你那么帮她,她⼼⾥知晓你是个好⼈。”今夏侧着头看他。 “⼀个好⼈……”杨岳⾃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挺窝囊的,什 么都做不了,救不了她,也没法替她报仇,甚⾄连亲⼿杀她的⼈我都能同 吃同住。”
今夏正⾊看着她:“⼤杨,这不是窝囊。你能原谅阿锐,是因为你知晓 他只是⼀枚可怜的弃棋,下棋的另有其⼈。这叫明⽩事理,这种定⼒不能 ⼈⼈都能做到,头⼉若知晓,⼼⾥肯定欢喜。” “我没那么好……”杨岳摇摇头,“也许,说到底是因为我对她的⼼意不 够。” “不是⼼意不够,是缘分不够。”今夏⾃⼰也有点发怔,“不过,缘分这 种事⼉实在强求不来。你也⽼⼤不⼩了,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冒出 来?或是你已经⻅过她,可你却不知晓……” 杨岳拿她没法⼦:“⼜胡⾔乱语了。” 灶间外的墙⾓传来⼀声响动,今夏只道是岑寿或者丐叔,挑眉⾼声 道:“谁啊,⿁⿁祟祟听墙⾓?” 进来的却是淳于敏,⼿上端着⼀摞碗,⼀脸的歉然,柔声细语道:“对 不起,我正好把碗筷端回来,听⻅你们说话,⽣怕打扰,所以在外头略等 了等……” “没事没事……我那是顽笑话,你别往⼼⾥去。” 今夏⼀⾻碌从地上站起来,去接她⼿⾥的碗,忙活着到井边打⽔洗 碗。 杨岳也从地上起⾝,搁下萝⼘,朝淳于敏歉然⼀笑,随⼝问道:“两位 前辈也⽤过饭了?” 淳于敏摇头道:“听说上官堂主的伤⼝出了问题,沈夫⼈没吃完就赶过 去了。” “上官姐姐怎么了?” 今夏⽿朵尖,边打⽔还能边听他们说话,从井边⾼声问道。 ‘好像是因为谢⼤侠和她说了什么,是和那位阿⾦还是阿锐有关的事, 我也不甚清楚。”淳于敏对于他们之间江湖、官场、帮派的混乱事情实在弄 不明⽩。 闻⾔,杨岳伸⼿扶额,叹了⼝⽓。
“我就知晓……谢家哥哥⾆头真够⻓的!”今夏扎着湿漉漉的⼿,连声 叹⽓,“上官姐姐若是把阿锐当帮中奸细看待,阿锐估计想死的⼼都有了。 谢家哥哥也真是的,⼀点话都存不住,他就不能等两⽇再说么?” 原地呆了⽚刻,今夏想想还是放不下⼼:“⼤杨,你得去盯着阿锐,保 不⻬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去看看上官姐姐。”
第⼀百零⼀章3 她和杨岳匆匆忙忙赶过去。 淳于敏知晓此事上⾃⼰帮不上什么忙,默默⾏到井边,蹲□⼦去洗碗 筷。 刚⾏到上官曦门外,就⻅谢霄⾃外掩上房门,朝她打⼿势,要她莫再 进去了。今夏转⽽想去看阿锐,⼜看⻅丐叔和岑寿⾃阿锐房中出来,也朝 她打⼿势,要她莫再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今夏忍不住开⼝问道。 话⾳未落便被谢霄⼀⼿⼀个,拽住她和杨岳,直拐过了屋⾓,到了院 中才松开⼿。 今夏张⼝欲问,谢霄已开⼝道:“我姐说了,是她有眼⽆珠,在⾝边养 了头狼,害了⼈。现下她只当阿锐已死,不想再⻅到那个⼈。” “……那阿锐呢?”今夏紧张问道。 岑寿插⼝道:“那⼩⼦⼀开始装着像没事⼀样,亏得我存了⼼眼,才发 现他回房之后拿了⼀柄⼔⾸就准备以死谢罪。” “然后呢?” “被我点了⽳,我好好地教训了他⼀通,他正躺床上反思呢。”丐叔得 意道。 今夏对丐叔顿时⽣出敬仰之情:“叔,我多问⼀句,您是怎么教训他 的?”
“我说你姨好不容易快把他治好了,他这⼀死,那岂不是之前都是⽩费 功夫。这就像⼀道烤猪蹄,明明快烤好了,已经能闻着⾹,结果被⼈拿去 整盘倒掉,你说是不是太让⼈扫兴了!” “您说得真好,说完他肯定就该饿了。”今夏赞赏道。 “饿不饿,我不知晓,反正他现下也动不了。”丐叔耸耸肩,“过⼀个时 ⾠就能⾃动解⽳了,再闹腾,你们⾃⼰想法⼦。” 今夏转向谢霄,没好⽓道:“哥哥,今晚你就别睡了,盯着阿锐,别让 他再寻死。” “凭什么?我明早还得打⻥去呢。” “你⾃⼰闯的货⾃⼰收拾。” “我闯什么祸了?”谢霄理直⽓壮,“他明明就是细作,我没冤枉他。” “……⾏了!”杨岳喝住他们,淡淡道“你们别吵了,阿锐那边交给我。 倭寇的事情要紧,你们该⼲嘛⼲嘛去。” 难得看到杨岳发⽕,众⼈都有点发怔,他也未再多⾔,转⾝便⾛了。 “他⾏不⾏?”谢霄很怀疑杨岳是否制得住阿锐。 今夏怒瞪他⼀眼,忽⼜想起⼀事:“对了,我让我姨给你配了些好使的 药,你赶紧跟我过来拿。” “什么药,我没病吃什么药?”谢霄嚷嚷。 “不是给你⽤,是让你对付倭寇。” ⾃明⽇起,谢霄要与乔装的倭寇同船打⻥,说实话,今夏⼼⾥也有些 担⼼,所以她⼀回来就去了沈夫⼈处,问她能不能调配些致⼈昏迷的药 粉,可以让⼈在短短⼀瞬失去抵抗能⼒。沈夫⼈让她天⿊后来取,现下多 半已经配好。皇室公主俏甜⼼ “若你发现他开始怀疑你、或者想对⼿,就把他迷昏过去,抓回来再 说。”今夏交代谢霄。 谢霄皱眉:“那⼤⻥不就跑了么?”
“抓回来有抓回来的法⼦,莫忘了,咱们还有既亲切⼜恐怖的锦⾐卫⼤ ⼈在这⾥。”今夏朝岑寿努努嘴,“北镇抚司出来的⼈,严刑拷打什么的他 肯定在⾏。当然了,这是下下之策,最好还是让他在不经意间⾃⼰透露出 来。哥哥,你任重道远,早些歇着吧……对了,记得明⽇回来时带条鲢 ⻥,⾖腐烧⻥头,正好给你补补脑⼦。” “你个丫头……” 谢霄戳了下她脑门,这才回房去休息。 “总算消停了。”今夏轻呼⼝⽓,看⻅岑寿还没⾛,“哥哥,有事?” “等他出门打⻥的时候,我想去他家中⼀探,你来不来?”岑寿道,今 ⽇他悄悄尾随⼩头⽬,已经知晓⼩头⽬家住何处。 他居然会主动要求⾃⼰同去,今夏着实有点吃惊:“哥哥你武功⾼强英 明神武,居然还有⽤得着我的地⽅?” 岑寿双⼿抱胸:“⼀句话,去不去吧?” “当然去!” ************************************************************* **************** 丑时三刻,谢霄出了门,紧接着今夏和岑寿穿着夜⾏⾐,蒙头蒙⾯, 也出了门。 “万⼀有⼈惊醒发觉,咱们就装成雌雄⼤盗!只求财,不伤⼈命。” 今夏这般告诫岑寿,⽽后遭到⼀记⽩眼。 ⼩头⽬所住之处,就在他拐进去的那条巷内,看样⼦应该是租下来的 屋⼦。今夏在墙头就闻到浓浓的⻥腥味,往下⼀看,院中⿊乎乎的屋檐下 晾着⼀排排咸⻥。 “看来卖⻥也不是什么好⾏当,这么多咸⻥,过年也吃不完啊。”今夏 直摇头。 岑寿已经先⾏跃下,动作轻得堪⽐⼀只猫,悄⽆声息地腾挪到窗下, 从怀中掏出⼀⽀细如⽵⼦的银管,从窗缝轻轻塞进去……
“不能⽤迷⾹,⾥⾯还有孩⼦呢。”今夏急忙道。 “这是安神的,不伤⼈。” 岑寿轻轻⼀吹,⼀股淡淡的⻘烟⾃银管另⼀端逸出,缓缓消散在室 内。 等了⼀炷⾹功夫,今夏在院中踱了踱,四处看了看,岑寿则伏在窗下 静静等候,估摸着安神⾹已经起了作⽤,⽤⼔⾸插⼊窗框,拨开窗括,才 开窗跃⼊屋内。今夏随后跟进去。 这屋不⼤,总共只有两间房,⾥屋和外屋。 外屋摆了简单的桌椅,借着⽉光,可看⻅地上有⼩孩所⽤的⽵⻢,还 散落着⼏件⽊刻玩具,并⽆特别之处。岑寿做事倒也还算细致,当下跃到 梁上查看。 今夏腿伤初愈,跃不上房梁,便掀开布帘,⾥屋的床上⼀对⺟⼦沉沉 ⽽睡,看来安神⾹的效验甚好。⾥屋的物件也很少,且简陋得很,看来他 们⾃杭州城外出逃时顾不上带多少东⻄。今夏打开了仅有的两个箱⼦,其 中⼀箱⾥头都是寻常⾐物,并⽆丝毫特别之处;另⼀箱的⾐物下⾯藏着⼀ ⽀⽕铳…… 岑寿在房梁上没有任何发现,也进了⾥屋,探头看⻅⽕铳,拿起来皱 着眉头端详⽚刻,复放了回去。今夏按原先顺序将⾐物放回,⼀件⼀件, 丝毫不乱。 床底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岑寿眼尖,看⻅⼏块⻘砖不甚平整,特 地伸⼿抠了抠,⻘砖纹丝不动,想是当初铺得时候就没铺平整。 仅有的⼏乎空荡荡的橱柜被今夏从头到脚搜了⼀遍,没有发现任何夹 层。她⽤⼿轻轻按了按⼏⾯墙,发觉⻄⾯的墙最为冰冷。 岑寿有点懊恼,这趟夜探除了证实他们早已知晓的董三⾝份,此外可 以说没有任何有⽤的收获。 离开之前,今夏拿了屋⾓的笤帚,将⾥外都稍稍扫⼀下,清除可能留 下的脚印,出了屋⼦后,再把窗框上的脚印擦拭⼲净。回去时两⼈都分外 ⼩⼼,未免被⼈发觉跟踪,特地绕了些路,确定⽆⼈跟踪之后才回到别 院。
进了别院内堂,岑寿扯下遮⾯的⿊布,喘了⼝⽓:“可惜了,⽩跑⼀ 趟,没发现有⽤的线索。” “家中⼏乎没有添置任何东⻄,说明他并不准备在此地久留,那么,若 他当真在计划什么事⼉,应该就在这阵⼦了。还有⼀件事……”今夏⼀时找 不到笔墨,便倒了杯茶⽔,以⼿蘸⽔,在桌上划给他看,“在院中时,我从 东头⾏到⻄头,⾛了⼗⼋步,但是进了屋⼦之后,外屋⾛了⼋步,⾥屋也 ⾛了⼋步,加起来少了两步。” “……” 岑寿之前倒是领教过她的查案本事,所以才决定带她⼀起夜探董三 家,但今夏对周遭事物的细致⼊微还是让他微微吃惊。 “所以,这屋⼦有隔间?” “对,我摸过墙,朝⻄⾯的那堵墙有湿⽓,应该是最近砌上去,泥灰还 没有⼲透的缘故。”今夏道,“我想隔间⾥⾯⼀定藏了很要紧,决不能让⼈ 看⻅的东⻄。所以隔间就在床铺旁边,若是有⼈从外头凿墙,他也能⻢上 听⻅。” “你觉得是什么?” “不能让⼈看⻅的东⻄,超不过⼏样去,⼀则来路不明的⾦银;⼆则死 于⾮命的⼫⾸;三则是⼤量的武器,尤其是⽕器。”今夏看向他,“按⼤明 律,家中私藏有⼤量兵刃,特别是⽕器,多半是要被扣上谋逆罪名。” “⽕器……”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岑寿已经觉得头⼤,“若当真是⼤量的 兵刃,莫⾮他是想攻下新河城?” “他眼下是⼀个⼈,若私藏⽕器,肯定还会有⼈来和他会和。” “会不会是⾦银?或者是⼫⾸?”⽼实说,岑寿宁可是后者,都不希望 是⽕器。 今夏便分析给他听:“若是⾦银,他⼜没有打算久住,没必要封⼊墙 中;若是⼫⾸,他所住之处距离⻘泊河甚近,他想毁⼫灭迹,可以直接把 ⼫⾸抛⼊河中,除⾮他是那种有特别嗜好的⼈……若是⼫⾸的话,放久了 臭味会从泥灰中透出来,莫⾮屋檐下的⼀排咸⻥是为了遮挡⽓味?可就算 他受得了,他⽼婆孩⼦也受不了。”
“会不会是其他东⻄?” “也有可能,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是⽕器。他在⾐箱⾥的那⽀⽕铳,你 瞧⻅的。听说早⼏年倭寇就在海上贩卖军⽕,他们可不缺这个。” 她说得有理有据,岑寿再没话问,皱了半晌眉头,忽道:“你这样的, 在六扇门怎得只当了个捕快?” “我也觉得我该升捕头,就算不能升职,⾄少应该加薪酬吧,唉……算 了,连头⼉那样的⼈都只是个捕头,我也没什么好憋屈的。天就快亮了, 回去歇着吧。”半宿没睡,今夏怅然地打了呵⽋,边说边⾛,最后话⾳消失 在墙⾓。 ⻥市结束后,谢霄拎着两条鲜⻥,还赚了些散碎银两回来。杨岳给他留了 早饭,重新热过给他端上来。 “没露⻢脚吧?”今夏看着他吃,顺⼿也拿了张饼撕着吃。 “爷是谁,怎么可能露⻢脚。” 说实话,和董三⼀条船打⻥,⼜不能露出破绽,谢霄⼼⾥头还是有些许 紧张,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幸⽽董三⾃⼰⼀肚⼦⼼思,只略问了他家⾥有些什 么⼈,⼜看他打⻥娴熟得很,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姐还好吧?”谢霄问道。 “没事,就是话少点,早上我给她送了吃的,她也都吃了。阿锐也不寻死 了,估计是想明⽩了……”今夏看向杨岳,好奇道,“⼤杨,你怎么劝得 他?” 杨岳笑了笑,谢霄在⾯前,他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就是劝了 劝。” 今夏⽤⼒拍了拍他肩膀:“我要是六扇门总捕头,冲这就给你升职加 薪!这么好的⼤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指得并⾮杨岳劝服了阿锐,⽽ 是杨岳竟愿意去劝阿锐,这份胸襟,寻常⼈如何能做得到。 “你赶紧当总捕头,我可等着呢。” 杨岳笑道。
接下来⼏⽇过得平静⽆波,谢霄那边始终没有发现董三有异样的举 动,好在两⼈捕⻥也⼀直相安⽆事。谢霄捕⻥技艺愈发娴熟,每⽇都能捕 上百来⽄的鲜⻥,卖得不少钱,⻥主⼈也甚是满意。 岑寿⼀直记挂着董三家的隔间,⼀直想法⼦弄明⽩隔间⾥到底藏了什 么东⻄,但隔间都⽤泥灰封好,若想⼀探势必会留下痕迹,就会让董三发 觉。 “可以租下董三隔壁的屋⼦,然后雇来⽯匠,让他们在院中刻⽯狮⼦, 然后偷偷从隔壁挖地道进董家,测算好⽅位,挖通隔间的地底。⽯匠的敲 击声,可以掩盖挖地道的动静。”今夏侃侃⽽谈。 “这个主意好!”岑寿拍案⽽起,“你怎得不早说,应该⻢上就办。” “哥哥,你冷静点,这个主意其实只有⼀个问题。”今夏⽰意他先坐 下,“我算过,新河城租屋⼦是三个⽉起租,租⾦⾄少得两、三两银⼦;还 得雇⽯匠,⾄少两⼈,加上⽯狮⼦的⽯料,每⽇伙⾷,七七⼋⼋划下来, ⾄少得有⼗五两银⼦才能办成这事。” “别说了。”岑寿扶额。 “咱们压根拿不出那么多银⼦。”今夏最后总结道,“所以办不了。” “……⼤公⼦能早点与咱们会和就好了。” “是啊……” 今夏⻓⻓叹了⼝⽓。 ⼜连着吃了好些⽇⼦的⻥,杨岳已经使出做⻥的⼗⼋般武艺,可连丐 叔看到饭桌上的⻥都开始唉声叹⽓。 “咱们吃点⾁⾏不⾏?⾁丝、⾁末也可以。”他问。 今夏也不想吃⻥,不过更不愿意花钱买⾁,向杨岳提议道:“⼤杨,咱 们可以做⻥丸,炸着吃也⾏,煮汤也⾏。” “那不还是⻥的味道么?” 今夏接着道:“多放点葱姜就⾏了,对了,还可以做⻥糕。”
说话间,谢霄拎着两条鲜⻥回来,裤脚挽得⾼⾼,把⻥递给杨岳之 后,就朝今夏道:“今天有点不对劲的事⼉。” “什么事⼉?”岑寿腾地站起⾝。 今夏忙殷勤地端了凳⼦给谢霄坐:“哥哥快说,什么事⼉?” “今⽇到了河⾯,还未开始撒⽹,对⾯便来了另⼀条船,船上有提灯, ⼀明⼀暗地闪,两⻓两短,我⼀看便知晓不对劲,但也只能装着不在意。 董三把船上的提灯遮了两次,后来那条船就⾛了。” “肯定是来与他接头的⼈!”今夏⼀听便道。 “后来在⻥市上卖完⻥,董三就把他今⽇赚的银两给了我,说他明⽇有 事要⽤船帮⼈运货,让我明⽇歇⼀歇,那些银两就算是补偿。” “你收了银⼦?”岑寿问道。 “那当然了,他都说到这份上,我若不收,岂不让他疑⼼。” “他肯定是要⽤船去与⼈接头,所以必须遣⾛你。我们弄条船,跟着 他!”在别院中憋屈了这么多⽇⼦,总算等到蛇出洞的时候,她摩拳擦掌很 是兴奋,“到了收⽹的时候了!” 天不亮就得去打⻥的⽇⼦总算是快到头了,谢霄摩拳擦掌道:“我再去 弄条船,咱们可以在河⼝草深的地⽅候着。” “⼤杨,你多烙点饼,我们带着⾝上吃。”今夏朝杨岳道。 杨岳道:“我去,你不⽤去。” “不⾏,你⽔性没我好。”今夏道,“再说,还有谢家哥哥和岑⼆哥,说 不定都轮不到我动⼿。” 沈夫⼈皱眉道,朝今夏道:“有他们俩就够了,你不能去!” “姨……我是捕快,捉拿贼寇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今夏好⾔相劝 道。 “不⾏,太危险,你不能去!”沈夫⼈的⼝⽓不容置疑,转向丐叔 道,“你把她看牢了,她若偷偷跑出去,我只记你的不是。”
丐叔脸上满是城门失⽕殃及池⻥的委屈。 今夏没想到沈夫⼈这般认真,顿时回想起在渡⼝时她死死拽住⾃⼰的 ⼿,不让⾃⼰去涉险的情景——“不⾏,我不能让你再去送死!”她的话犹 在⽿边。 她满腹疑惑地看着沈夫⼈:“姨,你究竟为什么?” 沈夫⼈望着她,⽬光复杂,良久才道:“你唤我⼀声姨,就是咱们俩有 这个缘分,我不能看着你去涉险不管。” “我知晓您对我好,可是……不应该这样。您瞧,我娘对我也很好,我 爹对我也很好,他们也总是要我⼩⼼谨慎,可他们不会什么都不让我做。”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你亲⽣爹娘!”沈夫⼈冲⼝⽽出。 此⾔⼀出,今夏骤然愣住,四下⾥鸦雀⽆声。 沈夫⼈胸⼝起伏不定,显然是⼼情激荡,看着今夏似有满腹话语,却 不能再说下去,匆匆起⾝回了房。 “她、她……她到底是怎么了?”今夏回过神来,⼼⾥腾地恼⽕起 来,“这事跟我是不是我爹娘亲⽣的有什么关系,他们把我从⼩养到⼤,他 们⼼不⼼疼我,难道我不知晓么?” 没⼈接话,谢霄、岑寿等⼈,包括杨岳、丐叔在内,都不知晓该说什 么。 今夏把怒⽕转向丐叔,把六扇门的制牌重重地往桌上⼀拍:“叔,莫说 我事先没告诉你,我可是六扇门的捕快,职位虽低,好⽍是朝廷的⼈。你 敢拘禁我,就是和朝廷作对!” “丫头……” 丐叔没奈何地看着她。 今夏也梗着脖⼦瞪着他:“和朝廷作对,可没好果⼦吃!” “丫头……”丐叔叹了⼝⽓,“坐下坐下,瞧瞧这委屈劲⼉,眼圈都红 了,这事⼜不是不能商量。”
今夏的眼圈确是红了,别别扭扭地坐下,⼩嘴⼀扁:“她……怎么能说 这种话,我爹我娘对我好着呢,她什么都不懂!” “对对对,她话说的是不对,可她也是因为关⼼你才会说错话。”丐叔 安慰她。 淳于敏悄悄给今夏递上帕⼦,同情地看着她。 今夏⽤帕⼦胡乱抹了抹眼睛,盯着丐叔:“这事,于情于理,于国于 家,叔你都得帮我?不能美⾊当前昏了头。” 丐叔为难地挪了挪⾝⼦:“……这样吧,我再和她说说,说不定你姨就 能改变主意。” “你倒是快去呀!”今夏催促道。 “我早饭还没吃完呢,这个……” 今夏把他拽起来,往他⼿⾥塞了个包⼦:“叔,全靠你了!” 丐叔没法⼦,只得往沈夫⼈的房⾥去。 在门⼝勾头盯着看,直⾄丐叔的⾝影消失在拐⾓,今夏跳起来,朝岑 寿和谢霄:“⾛!咱们现下就⾛!” “调虎离⼭,⾼!”谢霄朝她⼀挑⼤拇指。 “什么虎啊,我叔在我姨⾯前顶多算⼀猫……⾛,赶紧⾛。” 来不及等杨岳烙饼,今夏多拿了两个包⼦,偷偷摸摸地和谢霄、岑寿 ⾛了。 ************************************************************* *********** 沈夫⼈深蹙娥眉,在房中坐着,⼼不在焉地拿了⾐衫来缝,没缝⼏下 便戳了指头,⼜疼⼜⽓,只得歇了⼿。 房门虽没关,丐叔仍在门板上叩了叩,笑问道:“⽅才⻅你早饭没吃 完,饿不饿,我再给你端点了?”
“不⽤。”沈夫⼈转头,忐忑问他道,“我⽅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丐叔迈进屋来,叹⼝⽓道:“是不该说的,那孩⼦眼眶都红了。” 闻⾔,沈夫⼈更加懊恼。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从在杭州遇⻅这孩⼦,你对她便不⼀ 般,⼤事⼩事样样上⼼。今⽇⼜说出这等话来,难不成你⽐⼈家爹娘还要 挂⼼她?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缘故?”丐叔缓声问道。 “我……”沈夫⼈欲⾔⼜⽌,“此事我现下还不能说,并不是因为信不过 你,⽽是我还需要有⼈来作最后的证实。总之,这孩⼦对我⽽⾔很要紧, 我是不能看着她出岔⼦的。” “很要紧?” “对,就像亲闺⼥⼀样。”沈夫⼈道,“所以,你⼀定帮我看好她,千万 莫让她跑去与倭寇交⼿。” 丐叔轻咳⼏声:“这个……我来寻你这会⼉⼯夫,她肯定早溜了。” 沈夫⼈急道:“这孩⼦怎么……出了事⼉怎么办?” “⼉⼤不由娘,况且你⼜不是她亲娘。”丐叔安慰她道,“这孩⼦你还看 不出来么,主意⼤,⼈也机灵,再说谢霄和岑寿也都在,不会有事的。” 沈夫⼈将他望着。 “要不我现下就去追,把那丫头五花⼤绑地捆回来,就把她给你栓在这 桌腿上,你抬抬眼就能看⻅她,往后不管她去哪⾥,都栓条绳⼦……” 沈夫⼈何尝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下也知晓不可能事事限制今夏, 叹了⼝⽓道:“⾏了,你不⽤故意在我⾯前说这等话。” 丐叔住了⼝,试探问道:“真不⽤我去追?”[红楼]活该你倒霉! “不⽤了。”沈夫⼈复将⾐衫拿起来缝制,忽得想到什么,眉⽑⼀挑, 看向丐叔,“你是故意放她⾛的吧?” “天地良⼼……”
丐叔⽴时做出⼀副六⽉⻜雪含冤莫⽩状。 “⾏了⾏了,别解释了。”沈夫⼈只得饶过他。 ************************************************************* ******* ⻘泊河出城的河⼝两旁,各有⼀⽚两⼈多⾼的芦苇丛,芦苇丛不算 ⼤,但藏⼀条船已是绰绰有余。 头枕着硬梆梆的船板,谢霄⼼⽆挂碍,已然睡着。 岑寿只闭⽬养神,双⽿⼀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 响。 头靠在船舷上,今夏从芦苇叶的间隙中仰头看夜空中的银河,找了找 织⼥星,⼜找了找⽜郎星,想着现下陆绎在岑港不知在做什么,也不知何 时才能来新河城与她会合,不由⽆声地叹了⼝⽓。 从怀中把姻缘⽯掏出来,在⼿中轻轻摩挲着,⼤概是带在⾝上的缘 故,⿊润的⽯头触⼿⽣温,反射着点点星光,瞧着似有灵性⼀般…… “你,真的能护佑我和陆⼤⼈在⼀起么?”她瞧着它,⼼道,“你⼀定要 有⽤才⾏,这是⼤事,可不能糊弄我!” 今夏把姻缘⽯放在⼿⼼上,絮絮叨叨地在⼼⾥叮嘱了半⽇,岑寿眯缝 着眼睛瞥了她好⼏眼,她都浑然不觉。 到了丑时三刻,不远处隐隐传来船破⽔之声,岑寿推醒谢霄。 谢霄掬了捧河⽔激⾯,瞬间清醒过来,悄悄拨开芦苇叶望去——果然 就是董三的船,因船上还放着⼀盏提灯,模模糊糊能看⻅董三的⾯容。 待董三的船驶远,谢霄才把船划出芦苇丛,不愧在⽔上⻓⼤,他划船 的技艺了得,船⽆声地远远地跟着董三的船。 将⾄河⼼时,董三的船停了下来,他举起提灯,以⾐袖为罩,⼀明⼀ 暗闪过两⻓两短。⽚刻之后,远处也有灯光明暗呼应…… 两船相互驶近,不多时,便会和在⼀处,董三似与来者商谈了些事 情。
“咱们怎么办?现下上去抓他们?”谢霄蠢蠢欲动。 “不急,再等等。” 岑寿冷静地观察。 今夏⽬⼒不及他⼆⼈,只能看个⼤概⼈影。没多久,两船各⾃划开, 董三仍是沿着来时路径返回。 “别管董三,先去追那条船!快!”今夏赶紧低声唤谢霄。 在沉沉夜幕的遮掩下,谢霄让船⽆声地绕了个弯,错开董三的船,朝 接头之⼈的船直追过去。 那船顺流⽽下,⾏得甚快,谢霄追得急,最后已顾不得⽔声。船上之 ⼈似有所察觉,回⾸望了好⼏次,然后将船桨划得⻜快。 “他发现了,快!” 既然已经被发现,岑寿遂操起另⼀只船桨,朝前猛划,巨⼤的⽔声轰 轰直响,⼩⼩的船简直就像在⽔⾯上⻜起来⼀样。 已经没桨了,今夏只能趴在船舷边,拼命⽤⼿划⽔。 很快两船相距不到三丈远,船上之⼈转过⾝,右⼿⼀扬。 “⼩⼼!”岑寿眼尖,赶忙喝道。 谢霄反应甚快,听暗器破空之声,举桨阻挡,暗器细如⽜⽑,瞬间没 ⼊⽊桨之中。 岑寿运起内⼒,将船桨掷出,正中那⼈背⼼。这⼀击⼒道甚⼤,那⼈ 吃疼,扑倒在船内。谢霄紧划⼏下,两船靠近,岑寿⻜⾝跃⼊船中,趁着 那⼈还未起⾝,便制住了他。 “别让他转过来,当⼼他嘴⾥含暗器。” 今夏也跃过来,尚记得上次阿锐吃的亏,连忙提醒岑寿。 岑寿以⼿钳住那⼈的后脖颈,微⼀⽤劲,那⼈喉咙间顿时发出⼲呕之 声,⼜听得叮叮⼏声,果然从嘴⾥掉出三枚细针来。
“果然阴毒!”岑寿狠狠道。 谢霄拽着船绳跃过来,看⻅倭寇吐出来的细针,想起上次的事情,恼 怒之极,对着倭寇就是⼀脚:“敢暗算爷!活腻味了你!” 倭寇抬起头来,⼝中叽叽咕咕说了⼀⻓串东洋话,顿时三⼈都有点傻 眼。原想着从倭寇⼝中套出线索,可他们三⼈没有⼈会东洋话,这下可⿇ 烦了。 “别给爷装啊!”谢霄⼜是⼀脚踢过去。 那⼈⿐⻘脸肿,⼜是叽叽咕咕说了⼀通东洋话。 今夏烦恼地推了推额头,问岑寿道:“你家⼤公⼦就听得懂这话,你会 不会?” 岑寿犯难地摇摇头。 “现下怎么办?”谢霄问道。 今夏⼿⼀挥,果断道:“打晕了,先绑回去再说!” ************************************************************* ********* 整个别院上上下下也没找出个懂东洋话的⼈,那倭寇被捆此地,问不 出话来,还得浪费吃⾷喂他,着实叫⼈⼼疼。今夏与岑寿商议半⽇,最终 决定将此事禀报驻扎在此地的戚将军。戚将军与倭寇交战多年,军中肯定 有懂得东洋话的⼈。 两⼈遂往军中去,被挡在营外,⼀问之下才知晓戚将军率军往台州去 了,三⽇五⽇也未必回得来。 “请问,如今城中是谁主事?”岑寿问道。 “城中之事你们⾃然该去衙门。” 今夏问道:“若是发现了倭寇踪迹呢?衙门⾥头衙役有限,怕事的多, 只怕不会管。”
看守营门的军⼠思量⽚刻:“你们不妨向戚夫⼈禀报,她会有所决 断。” “戚夫⼈?”今夏⼀怔,“哥哥你指得是戚将军的夫⼈?她能管倭寇的 事?” 向⼀个⼥⼈禀报,岑寿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也觉得甚是荒唐。 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有此反应,军⼠笑了笑道:“你们信我便是,眼下城 中能做主的,敢做主的就只有戚夫⼈了。” 今夏与岑寿将信将疑,向军⼠问明了戚夫⼈所住之处,便寻过去,好 在就在近处,⾏不多时便到了。 叩门之后,⼀名丫鬟来开了门,⽬光毫⽆怯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 ⼀遍,这才接过岑寿和今夏的腰牌细看。 “锦⾐卫、六扇门……”她复将腰牌还回,“请两位稍候,待我先禀报夫 ⼈。” “有劳姐姐。”今夏有礼道。 门复关上,今夏朝岑寿晃晃脑袋:“看⻅没,连底下丫鬟都这般英姿飒 爽,这位戚夫⼈肯定不是⼀般⼈。” 岑寿仍皱着眉头:“再不⼀般也只是个⼥⼦,这倭寇之事⾮同⼩可,她 能有何对策。我只想她能速速联系到戚将军。” “⼩看⼥⼈,会吃⼤亏的,哥哥。”今夏笑嘻嘻道。 岑寿不搭话,只哼了⼀声。 过得⼀会⼉功夫,那丫鬟复开了门,朝他们道:“夫⼈有请,两位随我 来。” 此处应该是戚将军在新河城的住处,简简单单的⼀处⼩宅院,还没有 淳于⽼爷家的别院⼤。跟着丫鬟⾏到内堂,⼀名穿着半旧藏蓝湖绉通袖袄 牡丹翟纹⻢⾯裙的少妇正在桌前忙碌,偌⼤的⼀张⼋仙桌上,摆满⻓枪的 枪头,狼筅的筅头,还有腰⼑等物,可谓是⼑光剑影,寒⽓逼⼈…… “夫⼈,⼈带来了。”丫鬟禀道。
那少妇⼿上尚拿着⼀柄腰⼑擦拭,闻⾔抬眼望来,淡淡道:“两位请 坐。看茶。”任凭是谁,让六扇门的捕快找上门,都不会认为是件好事,更 何况还有位锦⾐卫跟着。 看着桌上的利刃,岑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戚夫⼈确实 ⾮同⼀般。 “听说戚将军的鸳鸯阵甚是厉害,⽤得就是⻓枪和狼筅吧。”今夏饶有 兴趣地看着桌上的兵刃。 戚夫⼈将⼿中的腰⼑⼊鞘,看向今夏,微微⼀笑:“姑娘在京城,也知 晓鸳鸯阵?” “是,我家头⼉对戚将军改良鸳鸯阵⼗分推崇,还曾经给我们讲过它的 诸多变化,如适⽤于巷战的五⾏阵,还有可冲锋追击的三才阵。我们对戚 将军都佩服得紧。”今夏笑道。 岑寿瞥了眼今夏,暗叹:这⻢屁拍得真是到位。 戚夫⼈果然对他们⾯⾊和缓了许多,问道:“听说你是六扇门的捕快, 这位官爷是锦⾐卫,不知此番上门有何要事?” “是这样……” 今夏颇有条理地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般,从杭州城外遇⻅董 三,再到新河城如何对他盯梢,说得甚是详尽,听得戚夫⼈娥眉深锁。 “不知夫⼈此处,可有懂东洋话的⼈,或者可以找到懂得东洋话的 ⼈?” 岑寿到最后才问道。 戚夫⼈微微⼀笑:“我懂东洋话,我来审他。” 这下,不仅是岑寿,连今夏都微微⼀惊。“夫⼈,你也懂东洋话?”她 奇道。 “我随将军抗倭多年,与东洋⼈打交道的时候甚多。所谓知⼰知彼,⽅ 能百战百胜。所以我特地请过教习先⽣来教东洋话。”戚夫⼈起⾝道,“两 位略坐⽚刻,我换件⾐衫,便随你们⾛⼀趟。”
“多谢夫⼈!” 今夏与岑寿连忙起⾝施礼。 戚夫⼈转出内堂,今夏朝岑寿挤挤眼睛:“怎样?我说这位戚夫⼈不⼀ 般吧?” ⼀位⼥⼦因为丈夫抗倭,⾃⼰竟然还特地去学了东洋话,这的确不是 ⼀般⼥⼦。岑寿⽆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对了,你家⼤公⼦为何也会东洋话?”今夏好奇问道。 岑寿叹⼝⽓道:“⽼爷对他的要求⾼,除了东洋话,他还学了⾼丽话, 蒙古话。” 今夏啧啧⽽叹:“亏得他天资聪敏,若换做是我,苦也苦死了。” 岑寿挪揄她道:“⼤公⼦现下不在这⾥,你不⽤拍⻢屁。” “哥哥,拍⻢屁这种事情是不分⼈前⼈后的,逮着机会就得拍。”今夏 ⼀脸正⽓地教导他。 早知晓说不过她,岑寿举⼿⽰弱。 作者有话要说:祖国⽣⽇,偶也是拼了~~~嗷嗷嗷~~~ 戚夫⼈换过⾐衫出来,带着⼀名丫鬟,随今夏岑寿来到别院。⽔印⼴告 测试 ⽔印⼴告测试 “就是他!”岑寿上前把缩在⾓落⾥的倭寇提溜出来,再把塞在倭寇⼝中 的粗布掏出来,朝戚夫⼈道,“他擅⻓暗器,昨⽇⼝中还藏了三枚银针。” 今夏殷勤地替戚夫⼈搬来了圆凳,让她舒舒服服坐着审倭寇。 “你是谁?从何⽽来?来新河城做什么?”戚夫⼈⽤东洋话直截了当问 道。 那倭寇听⻅东洋话楞了楞,张了张⼝,等了半晌才叽叽咕咕说了⼀句 话。 今夏好奇道:“他说什么?”
戚夫⼈以⼿势制⽌今夏,继续以东洋话盘问倭寇,两⼈你⼀句我⼀句,今 夏与岑寿⼲站在⼀旁,却是⼀句也听不懂,着实焦虑得很。 两⼈对话良久,只⻅戚夫⼈眉头越皱越紧,⽬光愈发犀利。 在倭寇慢吞吞地说完⼀句话之后,戚夫⼈猛然间站了起来,随⼿抄过 旁边⼀根⽊棍,劈头就朝倭寇挥下…… 岑寿万万没想到戚夫⼈是这般暴脾⽓,⼤吃⼀惊,连忙出⼿制⽌。 “这⼈是好不容易才抓来的,夫⼈,可千万不能轻易打死了。”今夏跟 着劝道。 戚夫⼈狠狠抛下⽊棍,恼怒道:“他不肯说实话,得给他⻅点红才 ⾏!” “如此,夫⼈交给我便是。”岑寿顺⼿抽出⼔⾸,“我先挑了他的脚筋, 他若还不说,就挑了他的⼿筋……” “甚好!”抗倭多年,对倭寇可谓恨之⼊⾻,戚夫⼈冷笑着向倭寇转述 了岑寿的话。 那倭寇⾯⾊⼤变,他是习武之⼈,⾃然知晓挑断⼿筋脚筋之后,⾃⼰ 便是废⼈⼀个,连⽇常⾏路吃饭都成问题。 岑寿也不废话,那倭寇被捆得结结实实,压根⽆处可躲,他上前拿了 倭寇的脚,⼀把将靴⼦脱了,⼑刃往后脚跟处斜斜插下…… 那倭寇突然⼤叫出声,叫声凄厉之极,听得⼈头⽪发紧。 “⾏了,”戚夫⼈道,“他说他会说实话,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已经□□脚踝处,只差⼀挑,就能将脚筋挑断,岑寿也不急着把⼔ ⾸□□,转头问道:“他真的肯说?要不,先挑⼀根吓吓他?” 今夏终归是姑娘家,看那倭寇满⾯惶恐和绝望,⼼下不忍,劝道:“别 啊,先听他怎么说,他若敢骗我们,再处置不迟。” 戚夫⼈也道:“不急,先让他说。” 岑寿有意吓唬倭寇,慢吞吞地把⼔⾸抽出。
只⻅鲜⾎泊泊直流,那倭寇知晓脚筋未断,却是⼤⼤地松了⼝⽓。经 过此番,他不敢再有所隐瞒,⽼⽼实实地将⾃⼰所知尽数说出。 听罢他的话,戚夫⼈⾯⾊凝重,半晌未语。 “夫⼈,他说了什么?”今夏忍不住问道。 “他说……”戚夫⼈深吸⼝⽓,才道,“之前奔袭台州的倭寇在三五天内 就会折返来攻打新河城,董三就是城⾥的内应。” 果然如此,今夏忙问道:“城⾥⼀共有多少倭寇?” “他说董三⼿底下⼤概有三⼗⼏⼈,这些⼈他也不认得,这是董三⾃⼰ 与他们联络。”戚夫⼈眉头紧皱。 新河城中居然藏着三⼗⼏名倭寇,他们很有可能分散在城中的各个⾓ 落,只等待董三⼀声令下。眼下戚将军带兵赶往台州,⼤军出发已有数 ⽇,城中只剩下少许亲兵与明军家属,还有普通百姓,毫⽆防护能⼒,倭 寇要攻城,加上⼜有内应,可以说取下新河城是轻⽽易举之事。 “此事必须⽴即⻜书告知将军!”戚夫⼈转头吩咐丫鬟,“⽴刻回府!” 未料到此事这般危急,岑寿想得是将董三捉拿归案,令他供出党⽻, 好⼀⽹打尽。 独独今夏尚在原地站着出神,脑中反复出现的是这⼏⽇她所看到的新 河城,⽼弱妇孺,⼀堆残兵……究竟有何价值让倭寇放弃台州前来攻打 呢? “去捉董三,如何?”岑寿问她道。 今夏却如⼤梦初醒,发⾜向戚夫⼈追去:“夫⼈,等等!我有话说,且 等⼀等!” 戚夫⼈停下脚步,颦眉道:“还有何事?” “夫⼈,我⽃胆猜测,这是倭寇使得调虎离⼭之计,⽬的正是要让戚将 军回来相救新河城,然后趁机攻打台州。”今夏道,“如今城中明军家属甚 多,且夫⼈您也在此,正是军⼼牵挂所在,攻打新河城,正是要引戚将军 关⼼则乱。”
闻⾔,戚夫⼈思索⽚刻,问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已。” “并不仅仅是猜测,请问夫⼈,攻打台州的倭寇有多少⼈?” “两万余⼈。” “以现下的新河城,倭寇两万兵⼒,便是⼗座新河城也打得下来。可他 们却还要颇费周遭在城中安插内应,以求内应外合,我⽃胆猜测,来攻打 新河城的倭寇兵⼒恐怕甚是有限,⽽且不会是敌军主⼒。” 她说得甚是有道理,戚夫⼈思量⼀瞬,转⾝复回到柴房,⼜接连问了 倭寇好⼏句话,可那倭寇却只是摇头。EXO之爱情交响旋律综在武侠世界 保家卫国 “他只负责联络董三,对于其他的安排并不知晓。”戚夫⼈道。 岑寿复抽出⼔⾸,朝倭寇冷道:“他未必不知晓,说不定就是嘴硬⽽ 已。”说话间,他已经蹲□去,⼑刃雪光⼀闪,朝倭寇脚踝处刺去…… 那倭寇想躲却⽆处可躲,只得连声喊叫,声⾳嘶哑,连眼泪都喊了出 来。 “罢了,我看他说的是真话。”戚夫⼈道,“若是军事安排,只有⾼级将 领才知晓,不太可能告诉他。” 岑寿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只在他脚踝处不轻不重地划了道⼝ ⼦,并未挑到他的脚筋。 眼下形势不明,使⼈如在迷雾之中,摆在⾯前的两条路都⼗分模糊。 若是请戚将军领兵救援,有可能正中倭寇的调虎离⼭之计,使得台州陷 落;若不请戚将军领兵救援,新河城陷落,百姓落难,且城中明军家属或 被擒或被屠,军⼼将会⼤受打击。 这两条路着实让⼈难以抉择,今夏也甚是烦恼。⽐起她所考虑的,岑 寿还肩负着保护他们安全的责任,还得想着若是倭寇当真攻城,该如何将 他们都送出城去才好。 相⽐起他⼆⼈,戚夫⼈却似乎⼼中已有了决断,问今夏道:“董三住在 何处?”
“⻘泊河旁的⼀条⼩巷中。夫⼈,只怕他周遭还有党⽻,若是贸然抓了 他,打草惊蛇,剩下的三⼗⼏⼈可就难以捉拿。”今夏提醒她道。 岑寿道:“我们可以严密监视董三,待他发出召集令后,再将党⽻⼀⽹ 打尽!” “此计甚好。”戚夫⼈点了点头,“我这边只剩下⼀些亲兵,岑⼤⼈,我 把他们交给你调派,务必尽数捉拿,切勿有所遗漏。” “在下明⽩。”岑寿拱⼿道。 今夏看着戚夫⼈:“夫⼈,戚将军那边……” “我会如实告之,包括你的推断。”戚夫⼈答道,“⾄于要不要回援,由 将军⾃⼰定夺。我们在城内得做好守城的准备。” “……守城的准备!”岑寿倒吸⼝凉⽓,“夫⼈,您是认为将军会以台州 为重,不会回援?恕我直⾔,即便我们能够顺利捉拿倭寇内应,以现下新 河城的兵⼒,只有要两千倭寇就⾜以攻下新河城。” “先守城,城若守不住,就巷战,⼀房⼀屋的坚守下去。”戚夫⼈决然 道,“这城中多是明军家属,宁可⼀死,也绝不能被倭寇俘虏。” 她脸上的这份决绝和坚毅,是今夏之前从未看到过,不由怔了怔。 ************************************************************* ********* “封城了!封城了!”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关上,四道⼀尺厚的门栓层层落下,将厚重的城门 卡住。 不仅是城门,连同⻘泊河⼊城的河⼝也被封起,厚厚的铁条所焊成铁 闸,重逾千⽄,从河⾯到河底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谢霄可以名正⾔顺地不⽤再去打⻥,也不⽤担⼼露出什么⻢脚。⽽今 夏因此前的事情,⼼⾥头还别扭着,不肯去⻅沈夫⼈,窝在灶间帮杨岳打 下⼿。
“戚将军真的有可能不会回援?”杨岳着⼿准备腌雪⾥蕻,封城估摸不 会是⼀两天的事⼉,还是做些存粮才好。 今夏⼼不在焉地帮他择菜:“应该不⾄于吧,这城⾥头那么多明军家 属,戚夫⼈⾃⼰也在这⾥,戚将军总不⾄于丢下⾃⼰⽼婆孩⼦不管吧。” “是⽼婆,没孩⼦。”杨岳更正她,“你不知晓么?因为戚夫⼈膝下⽆所 出,所以戚将军在外头偷偷置了⼏房外室,孩⼦也⽣了⼏个,因为怕戚夫 ⼈与她们⽔⽕不容,所以这他们都不在新河城。” “……”今夏说不出话来。 “还有,外头都传戚夫⼈就是河东狮,戚将军畏她如虎。”杨岳叹了⼝ ⽓,“我看,戚将军回援⼀事,还当真难说。” 今夏不解问道:“这些事⼉你从哪听来的?” “买菜啊,全是明军家属,⻓⾆碎嘴的,你想听什么都有。” “如此说来,是真的?!”今夏想起戚夫⼈的神情,叹了⼝⽓,“莫⾮戚 夫⼈也觉得戚将军不会回援,那她⼼⾥……” 有⼈轻飘飘地落在院外,今夏反应甚快,随⼿抄起件东⻄就砸过去, 出了⼿才发现是砸出去的是⽔瓢…… 轻⽽易举地接住⽔瓢,岑寿⾛进来,把⽔瓢往旁边⼀搁,开⼝就 道:“有吃的没有,熬⼀晚上,饿死我了。” 因未到饭点,杨岳从笼屉⾥拿了冷馍递过去,歉然道:“冷的,怕是有 点硬。” “没事没事。”岑寿接过去边嚼边道,“总算有进展了,昨⽇封城之后, 我看那厮就不对劲,屋⾥的灯点到三更半夜才熄。今⽇他起了个⼤早,到 ⼤槐树⾝上刻了个标记。” “什么标记?” 岑寿⽤⼿指头蘸⽔,在灶台上画给他们看,两⼈皆看不懂。 “不懂吧?”岑寿嘿嘿笑道,“我也不懂,戚夫⼈也不懂,所以⼜跑了⼀ 趟⼤牢。上次抓的东洋⼈说,这记号的意思是今晚四更会合……蛇,终于
要出洞了!” 今夏也颇为兴奋:“也就是说,今晚就能把他们⼀⽹打尽!” 正说着,淳于敏捧着茶壶进来,看⻅这么多⼈,怔了怔,细声道:“我、我 是来讨些热⽔。 “这⾥有,我来吧。”杨岳忙接过茶壶去。 看⻅今夏,淳于敏似有话说,欲⾔⼜⽌,被今夏瞧出端倪来。 “有事?”她问。 “袁姑娘……这事可能不该由我说,可是我……”淳于敏踌躇半晌,“那⽇ 之后,你⼀直都没⻅过沈夫⼈吧?” 今夏不⾃在地“嗯”了⼀声。 “我看她这⼏⽇脸⾊不⼤好,像是⼀直惦记着你。”淳于敏道。 杨岳舀好⽔,也劝道:“那⽇她也是⼀时情急失⾔,你这么⽼躲着⼈家, 也不是个事⼉呀。” 今夏闷了半晌,叹⼝⽓道:“我也知晓……可她对我管头管脚的,这也 不许那也不许。现下正是乱的时候,我若现下和她讲和了,到时候倭寇攻 城,她肯定⼜拖着我不放⼿。” “倭寇要攻城?!”淳于敏惊道。 杨岳瞪了今夏,这些事请他们⼀直都瞒着淳于敏,⽣怕吓着她。 今夏倒不以为然:“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应该让她知晓,⼼⾥也好有个 底。” “倭寇真的要攻城!”淳于敏问道。 今夏握了她的⼿,诚恳道:“姐姐,新河城很快会打⼀场⼤仗,不知晓 会不会有援兵来,你记着,别管城⾥怎么乱,你⼀定跟好我叔和我姨,我 叔功夫很⾼,保护你们应该没问题。” 淳于敏焦急道:“那你们呢?”
今夏望向杨岳和岑寿,三⼈相视,⽬中含义已不⾔⽽喻。 “城中守卫有限,我们得帮戚夫⼈守城。” ************************************************************* ***** 转眼间,从俞⼤猷下令休整起,已经过了⼋⽇,岑福也已从京城赶回 来。 这⼋⽇⾥透⽀过度的⼠兵终于可以好好歇息将养,保养武器,还有空 闲可以悼念死去却⽆法安葬的战友,再茫然地想⼀想来⽇⽣死未⼘胜负难 测的战役。 说实话,对于6绎的这个计策,俞⼤猷⼼⾥是⼀点底都没有。此计说简 单也着实太简单,⽆⾮就是惑敌松懈,然后攻其不备。但从此前数战看 来,倭寇防守甚是严密,⼭上各种⽕器⻬备,便是突然之间发动猛攻,要 拿下岑港也绝⾮易事。 眼下,俞⼤猷将军之职已经被撤,可实差他还得顶着,再攻不下,恐 怕下⼀步就是被关⼊⼤牢了。 他在营中信步⽽⾏,顺便到伤病员所在的营房看⼀下他们的状况。王 崇古正好弄了⼀批药材送过来,坐在伤员之中与他们闲聊。与俞⼤猷雷厉 ⻛⾏的⾏事⻛格不同,王崇古性格随和得多。在⼠兵们眼中,俞将军⾼⾼ 在上颇有威信,⽽王副将则能与他们闲话家常。 “将军。”王崇古笑着招呼他。 俞⼤猷⾏过去,⽰意周遭兵⼠们不必拘泥,他⾃⼰也随意坐下。 “⽅才我才听说,”王崇古朝旁边⼀名伤在腿部的兵⼠努努嘴,“将军, 你猜猜他是怎么回营的?” 俞⼤猷瞥了他⼀眼:“你背回来了?” 王崇古笑道:“是6⼤⼈的⻢驮回来的。” “6绎?”
“对,那⽇他往咱们营⾥来,路上正好碰上他们撤下来,6⼤⼈把⾃⼰ 的⻢还有随从的⻢都让给他们,他⾃⼰是徒步⾛来的。听说,⾛了⼀个多 时⾠呢。” 俞⼤猷怔了怔,这倒是他未料到的,也从未听6绎提过。 王崇古拍拍他肩头:“平⽇⽽论,这些⽇⼦他在营⾥头,吃住也没听他 抱怨过⼀句,也没端什么架⼦,算是够好伺候的了。你别整⽇对他⿐⼦不 是⿐⼦,眼睛不是眼睛。” “⾏了,我⼼⾥有数。”俞⼤猷叹了⼝⽓:“他若此计能成功,我把他当 菩萨供着都没问题,晨昏三叩⾸,早晚⼀炷⾹。” 王崇古⼤笑出声。 ********************************************************** ⼊夜,有⼈影来到6绎窗前,轻叩了⼏下窗棂,⽚刻后从窗缝推进来⼀ 份薄薄的信。 岑福正欲追出去,却被6绎阻⽌。 6绎接了信,隔着窗轻声道:“你没伤吧?” 外间已是寂静⽆声,待他推开窗⼦,可⻅⽉⾊之中,远处⼀领蓝衫蹁 跹⽽去。 “⼤公⼦,他是谁?”岑福奇道。 6绎微微⼀笑:“⼀位朋友。” 这本是6绎想⾃⼰冒险潜⼊岑港,却不知怎得让蓝道⾏看穿了⼼意,三 ⽇前他在窗⼝留下让6绎等他⾃岑港归来的讯息,直⾄今⽇⽅回。 他如何孤⾝潜⼊,6绎不得⽽知;他经历了何种艰险,6绎也不得⽽ 知,只知晓他绘制了岑港内部并倭寇机关的详尽图纸, ⼀灯如⾖,图纸在桌上展开,依⼭⽽建的⼀处处栅栏,藏在暗处的各 种⽕器,每⼀处位置都标注出了详细的⽕器种类和射程。这些⽕器的位置 堪称恶毒,⾜以让明军在岑港前铺陈下层层叠叠的⼫⾸……[综武侠]修真到 异世
6绎看了⼀夜,也想了⼀夜,得出⼀个⼗分残忍的结论——即便明军突 发强攻,岑港也仍旧攻不下来。 天⾊微明,他将图纸揣⼊怀中,缓步向⼤帐⾏去。 距离⼤帐还有数⼗步远时,便⻅⼤帐帐帘被掀开,俞⼤猷⾃内出来。 因担忧战事,休整这数⽇来,俞⼤猷⼼⾥是没着没落的,往往整⽇整夜待 在⼤帐中研究作战⽅案。此刻他满⾯疲倦,双⼿猛搓了⼀番⾯⽪,抬眼时 正看⻅6绎。 6绎远远⼀拱⼿。 俞⼤猷⾏过来,眉头深皱,欲⾔⼜⽌。 “将军?”6绎试探问道。 俞⼤猷终于还是问道:“到今⽇为⽌,已经休整⾜⾜九⽇,我看时候差 不多了。” “将军莫急,我正是想与将军商量此事。” 6绎打了个请的⼿势,俞⼤猷复随他回到⼤帐内,他掏出怀中图纸,递 给俞⼤猷。 俞⼤猷盯着图纸看了许久,眉头越拧越紧,过了好⼀会⼉才想起该问 什么:“这图纸你从何处得来?” “是我的⼀位挚友,知我为岑港之战烦难,他替我冒险潜⼊岑港,绘了 这张图给我。” 俞⼤猷也知晓潜⼊岑港是何等凶险之事:“替我向你朋友说⼀句,我俞 ⼤猷⽋他⼀份⼈情……图上所标注,你能确定准确⽆误?” 6绎道:“我相信他。” 俞⼤猷陷⼊⼀阵沉默,⻓久地看着那张图纸,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 他清楚地看出,⼀旦明军猛然发动强攻,还是会在⽕器之下死伤⽆数,攻 下岑港仍然⽆望。 “……你也看过这图,应该知晓这仗打不赢。”他看向6绎。
6绎点头:“我来找将军,就是想与将军商议此事……我想过,要让明 军顺利攻⼭,除⾮能够做到⾥应外合。” “⾥应外合?”俞⼤猷⼀怔。 “可派数⼗⼈潜⼊岑港,挑起岑港内部⼤乱,再以烟⽕为号,与进攻的 明军⾥应外合,⼀举拿下岑港!”6绎沉声道。 “数⼗⼈?”俞⼤猷摇头,“想要潜⼊岑港,除⾮是轻功绝顶的⾼⼿才能 避开倭贼⽿⽬,翻⼭越岭⽽⼊,军中虽有武艺⾼强之⼈,但轻功绝佳者甚 少,⼀靠近就会被倭贼发觉。” “不必翻⼭越岭,只要找善潜⽔者即可。”6绎向他解释道,“我查看过岑 港的港⼝,停着数艘战船,战船上时常有倭贼出没,这个港⼝与岑港内部 必定有通道相连,我们可以由此⼊内。” “经由⽔路上岸,然后再找通道?”俞⼤猷仍是摇头,“数⼗⼈⽬标太 ⼤,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倭贼将通道关闭,这数⼗⼈岂不是明晃晃 的靶⼦,⽩⽩送死。” “这层我也想过,⼤福船的喷筒射程可达数⼗丈,可以⽤它攻击停在港 内的倭船,船⼀着⽕,倭贼必定会弃船逃⼊岑港,到了那时,就可以趁乱 混⼊岑港内。”6绎早已将此事仔细考虑过。 俞⼤猷在⼼中反复推敲这个战术,虽不能说⽆懈可击,但确实⽬前唯 ⼀的法⼦。 “只是这数⼗⼈深⼊岑港,太过凶险,恐怕能够全⾝⽽退不多。”他轻 叹⼝⽓,如何选出个带队之⼈,也是问题。 6绎此时起⾝,正⾊道:“⾔渊不才,学过拳脚功夫,⽔性尚可,请将 军准许我带⼈潜⼊岑港。” “你!” 俞⼤猷吃惊道,随即便是连连摇头。 “不⾏,绝对不⾏!……我岂能让你去涉险。” “将军是觉得⾔渊功夫太差,没这个资格?”6绎挑眉。
“不是……” 6绎打断俞⼤猷,⼲脆利落道:“将军,既然你我都是习武之⼈,那不 妨校场上⻅真章,我若胜过你,你就让我带⼈潜⼊岑港,如何?” 俞⼤猷师从李良钦学习剑术,武艺⾼超,连嵩⼭少林寺的武僧都败在 他的⼿下,当下⻅6绎竟然要和⾃⼰⽐试,不由暗叹这年轻⼈着实不知⾼ 低。 “你当真要和我⽐试?”他问道。 “真是。” “也好!”俞⼤猷应承下来,“你若胜了我,便如你⽅才所⾔;但你若输 了,就须听我安排,不得有异议。” “⼀⾔为定!” 6绎微笑。 连⽇休整,官兵也都闲来⽆事,听闻校场将军与那位锦⾐卫⽐试功 夫,顿时奔⾛相告,不消⼀顿饭功夫,把偌⼤个校场围得⽔泄不通,连腿 脚不利索的官兵都拄着拐赶来瞧热闹。 岑福好不容易挤到⾥层,被挤出⼀⾝汗来,⼼情忐忑不安。⾃昨夜收 到那张图纸起,6绎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他只知晓⼤公⼦在灯前坐了⼀ 夜,却猜不透⼤公⼦⼼⾥究竟在想什么,眼下更不知晓⼤公⼦为何会突然 和俞将军⽐武。 ⼤概是看6绎年纪轻轻,⼜是京城公⼦,即便⾃幼习武,只怕功夫也有 限。俞⼤猷连⾐袍都未换,颇随意地往兵器架旁⼀站,⽰意6绎先⾏挑选兵 器。 “我知晓将军善⻓荆楚⻓剑,但真正精通的却是棍法。”6绎微微⼀笑, 伸⼿取过⼀根⻓棍,“还请将军多多指教。” “不敢当!”俞⼤猷也取过⼀棍。 王崇古也闻讯赶来,挤进⼈圈,皱眉看着场内,只道是俞⼤猷性格耿 直与6绎闹出不快,弄得要上校场较量。
两⼈各持⼀棒,相距⼀丈,脚下微错。 俞⼤猷⼼中暗忖:他毕竟是陆炳之⼦,虽是要胜他,也须让他⾯上好看才 是,就与他多过⼏招,算是点拨他端正。 当下也不使个门户,棍棒在⼿中耍了个花式,便朝陆绎侵去,直破⼤ 门打他的棍。 陆绎错⾝⽽退,倚他棍尾,直剃⽽下打他的⼿。 俞⼤猷翻⾝跃起,陆绎使了个喜鹊过枝,趁棍⽽上,棍⾝如影随形, ⽆论俞⼤猷如何腾挪跳跃,始终摆脱不掉。 本只是想与他略过⼏招,倒未曾料他的功夫远远超出⾃⼰的估计,尤 其陆绎轻功甚好,⻓棍在他⼿中愈发变得轻巧灵动,随⼼⽽⾛。俞⼤猷甩 不开他,索性以进为退,使出⻢前斩草,连进三步,逼开陆绎。 两⼈这⼏下过招,王崇古已看出俞⼤猷棍势和缓,有歉让之意,显然 并⾮因争执⽽⽐武,便稍稍放下⼼来。 周遭官兵吼吼叫嚷,为⾃家将军助威打⽓,声势浩⼤。岑福甚是不 满,⽆奈孤掌难鸣,便是扯破喉咙也压不过众官兵的声响,⾯⽪绷得紧紧 的,盯着校场之上。 俞⼤猷望向陆绎,笑道:“功夫不错,再来!” 话⾳刚落,他旋⼿进五步,以腰⼒挑打,使出滴⽔献花,棍尾上挑, 直打陆绎前胸的神封⽳。陆绎以棍相揭,反⽽借他上挑之⼒,翻⾝腾挪, ⾝轻如燕,⾃他头顶跃过,⼿中⻓棍⾛⻢回头,打向俞⼤猷脊背的⻛府要 ⽳。 听背后⻛声,俞⼤猷侧⾝让过⻓棍,⼼下暗暗替他叫了声好,不禁起 了惺惺相惜之意。 “当⼼了!”他喝道。 ⻓棍拖地,如蛇般蜿蜒前⾏,绵绵不绝,向陆绎下盘快速攻来。陆绎 连退数步,将棍变流⽔打他棍,两棍相击,因⼒道⽣猛,发出⾦⽯之⾳, 连打连揭,⼀时难解难分……
众官兵在旁⼤声助威,此时岑福也再忍耐不住,纵然喊不过他们,也 纵⾝⻓啸为⾃家⼤公⼦助威。 接连数招之后,俞⼤猷横棍扫过,棍端划向陆绎胸前,堪堪划过,⾐ 袍内有⼀物件被棍挑出,⻜⾄空中…… 陆绎原是要持棍格开,⻅那物⻜出,顾不得多想,探⾝伸⼿去捞;俞 ⼤猷也未想到他竟不挡不避,待要收棍,已然来不及,⻓棍重重击在陆绎 左腿。 腿上吃痛,陆绎单膝跪下,⼿上却已稳稳握住那物件,抬⾸笑道:“将 军好棍法,是我输了。” 俞⼤猷却不以为然,伸⼿搀扶起陆绎:“若⾮你分⼼,我断然还⽆法取 胜……说句⽼实话,以你这般年纪,在武学上便有此造诣,是我败了才 对。” “将军过奖,⾔渊实不敢当,今⽇切磋,将军果然棍法如神。”陆绎朗 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将军曾说,⽤棍如读四书,钩、⼑、枪、钯,如 各习⼀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 矣。” “你竟然看过《剑经》?!” 这着实出乎俞⼤猷的意料,⽅才陆绎所⾔,正是他所著《剑经》中的 话。 陆绎笑道:“家⽗对此书赞赏有加,还特地抄写给我,要我⽤⼼读。” 正所谓千穿万穿⻢屁不穿,饶得是俞⼤猷,饶得他明明知晓陆绎所⾔ 很可能是客套话,但听到陆炳这等⾼⼿也对《剑经》赞赏有加,着实令他 ⼼中欢喜不已。 ⾃⾄⾈⼭以来,俞⼤猷还未曾这般⼼情畅快过,当下挥⼿让众官兵散 去,携了陆绎的⼿,⼜唤上王崇古,⼀起回到⼤帐中。 ⼀进⼤帐,他便从腰间取了碎银,连声命祥⼦置办些酒菜来。 看⻅俞⼤猷难得有如此⼼情,王崇古也甚是欢喜,唤住祥⼦,笑 道:“我原本存了⼀坛⼦酒,预备着攻下岑港后庆功时喝,现下将军⼼情
好,你就去将我那坛酒取来。” 闻⾔,俞⼤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私藏好酒,怎得,今⽇舍得拿出 来了。” “陆佥事您可能不知晓,他那条棍⼦连北少林的和尚都服⽓,”王崇古 朝陆绎笑道,“今⽇能⻅将军肯在校场上低头,我⾃然要庆贺庆贺。” “⾔渊也是从《剑经》中受益良多,才能勉强与将军对阵。” “⽅才那⼀棍,可受伤了?”俞⼤猷问道。 陆绎摆⼿道:“不碍事,将军棍下留情,未尽全⼒,我怎会受伤。” ⼀时祥⼦将酒菜置办来,军中连像样的杯器都寻不到,酒以碗盛,三 ⼈吃着酒菜,畅聊起来。 “不知今⽇你连⽐武都顾不得,伸⼿去捞的是何物?看得这般要 紧?”俞⼤猷好奇道。 陆绎⾃怀中掏出了姻缘⽯,放在掌中给他瞧。 “这是何物?”俞⼤猷皱眉道,“……我看就是块⽯头!” 王崇古也凑过来端详,猜测道:“莫⾮是名贵的⽟⽯?⽣怕摔碎了 吧。”重⽣之漂⽩ 陆绎笑道:“不是什么名贵⽟⽯,是⼀位朋友所送的姻缘⽯,听说灵 验,我便带着。” 王崇古听得⼀楞:“以陆佥事的⼈品相貌,还有家世,何愁姻缘⼆字, 愁得该是桃花太多才是。” “⼤丈夫何患⽆妻!”俞⼤猷也不懂陆绎为何将此物看得这般要紧,“这 若是在战场上,为了个物件,连命都丢了可不值。” 陆绎并不想多加解释,微微⼀笑,复将姻缘⽯收起,岔开话题道:“我 记得将军是福建⼈⽒,不知这⾝好武艺师从何处?” “我师从李良钦,”久未饮酒,俞⼤猷被王崇古的好酒钩起了酒⾍,⼜ ⾃斟了⼀碗,边饮边叹道,“想当年在师⽗门下,除了练功,便是与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