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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by PLHS Library, 2024-01-22 18:54:13

《锦衣之下》

《锦衣之下》

谢霄应了,使⼑劈开沙修⽵的枷锁,架起他来,⼜朝今夏道:“待会⼉ 就会有条打渔船路过此地,你只管上船去,他会带你到安全所在。” “哥哥,你不能就这么⾛了。”今夏喊住他,皱眉道,“……你砍我⼀ ⼑。” “……丫头。”谢霄愣住。 “砍胳膊就好了,别伤着我经脉啊。”今夏也是⽆可奈何,“快点!莫害 我在陆⼤⼈那⾥交不得差,砸了我的饭碗。” “你这破差事砸了就砸了,有甚了不起。”谢霄⽓恼道。 “别扯,差事砸了我喝⻄北⻛去啊。你快点!我⾃⼰砍的话,⼑⼝深浅 有异,会被陆⼤⼈看出破绽来……” 谢霄没多想,打断她冲⼝⽽出:“差事砸了我养你!” 闻⾔,今夏怔在当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外间船头放⻛的⼈不免⼼焦,再次催促道:“少帮主,咱们得快点!” 今夏回过神来:“这事……咱们回头再议,现下你⿇利点,赶紧砍我⼀ ⼑。” ⼿上虽持着短⼑,但谢霄何尝作过这等事,他原就对⼥⼦下不了⼿, 更何况是要对今夏挥⼑。等了⽚刻,旁边的沙修⽵叹⼝⽓道:“冒犯了。” 他夺过谢霄的短⼑,闪电般⼀划,今夏左臂⾃上⽽下被划出⼀道⼝ ⼦,迅速涌出鲜⾎。 “多谢。”她吃疼抱臂道,“你们快⾛吧!” “我没想到……”谢霄既不忍⼜不舍,定定地看着她,“丫头,算我⽋你 的!” “赶紧⾛吧,哥哥。” 今夏吃⼒地摆摆右⼿,要他们快⾛。


谢霄⼀⾏⼈⾛后,果然⻢上有⼀条渔船划过来,船夫探头探脑地往这 边瞧。 明知道他是谢霄派来的,今夏只能佯装作不知情,扶着左臂,艰难唤 道:“这位⼤哥,救命啊!船要沉了。” 打渔船将她接上船去,四下⾥⼀⽚昏暗,今夏也不知道该上哪⾥去寻 ⾼庆和其他⼈,只得请船夫将船划去渡⼝,先向陆绎禀报此事要紧。 船⾏⾄渡⼝,今夏踉跄上岸,众⼈⻅她看她⾐裳半湿,左臂浸在⾎⽔ ⾥,都骇了⼀跳。不待她开⼝表明,早有⼈去通报,陆绎与上官曦匆匆⾏ 出来。 “启禀⼤⼈,船⾏⾄途中被袭,⼀伙贼⼈上船将沙修⽵劫⾛,其他⼈下 落不明。”她向陆绎禀道。 陆绎看着她的左臂,眉头紧皱,神情阴沉不定,⽚刻后才冷冷道:“四 个⼈都看不住⼀个,⼀群废物!” “……卑职该死。” 今夏咬⽛将头埋得更低。为免连累她,沙修⽵在她左臂那⼑划得颇 深,从⽅才到现下,⾎淌了不少,她不免感到⼀阵阵眩晕。 上官曦在旁拱⼿道:“陆⼤⼈,这附近我帮兄弟甚是熟悉,不如让他们 先去寻那⼏位官爷,万⼀他们也受了伤,时候越⻓越危险。” “如此甚好,劳烦上官堂主。”陆绎点头,⽬光却仍盯在今夏⾝上。 上官曦转⾝吩咐下去,⼜望向今夏,柔声道:“你伤得不轻,我先替你 包扎伤⼝如何?” 出了这么⼤的篓⼦,陆绎不发话,今夏不敢点头,更是⼀步也不敢 挪。 陆绎冷冷道:“先去包扎伤⼝吧……有劳上官堂主。” 上官曦温婉⼀笑,伸出⼿来扶过今夏,带着她进到饭庄⾥⾯的⼩间。 半边袖⼦⼜是⾎⼜是⽔,湿漉漉的殷红⼀⽚,若要往下脱,湿布粘着 伤处,疼得今夏呲⽛咧嘴。上官曦只得拿了剪⼑,将⾐袖⻬肩剪下,再替


她清理伤⼝。 “那个……别丢,回头我洗⼲净了还能再缝上去。”今夏⼀边忍着疼, ⼀边阻⽌她。 上官曦怔了下,点头道:“你⾝上都湿了,待会先换我的⾐裳,这件就 摆在这⾥,我漂洗⼲净缝补好再给你送去。” “这怎么好劳烦你……” 未等她说完,上官曦在她⽿边低声道:“此番让你受了委屈,我和⽼四 都感激你得很。” 她也知情,说不定就是她筹划了这趟劫囚,今夏⼀点都不惊讶,低着 头轻声道:“他说没死⼈,是真的么?” “是真的,待会你就知道。” 将她伤⼝清洗⼲净,上官曦正欲上药,只听得门吱呀⼀声被推开,陆 绎⾯⽆表情地⾛进来。 上官曦赶忙⽤⾃⼰的披⻛将今夏的半边胳膊遮了,嗔怪道:“⼤⼈,还 未包扎妥当呢。” “让我看看伤⼝。”陆绎冷冷道。 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相信⾃⼰的话,定会来查验伤⼝,幸⽽这⼑不是 ⾃⼰砍的,今夏暗暗庆幸。 “⼤⼈,袁捕快怎么说也是姑娘家,这个……”上官曦⼿按在披⻛上, 丝毫不肯让今夏的胳膊露出来。 “姐姐,不要紧。”因为⾎淌得有点多,今夏连嘴唇都泛⽩,勉强笑了 笑,“丢了⼈犯,我⾝上有嫌疑,陆⼤⼈原就该查个明⽩。” 说话间,她⾃⼰把披⻛揭到⼀旁,露出⼀弯雪⽩的臂膀,可看⻅伤⼝ 从上臂⼀直延伸到⼩臂,⾎还在淌。 低垂的眼帘下,陆绎的瞳仁紧缩,他伸⼿取过油灯,靠近今夏,⼀⼿ 持起她的⼿腕,将她臂上伤⼝仔仔细细查验了⼀遍……


这⼑是沙修⽵所砍,⽤得是谢霄的短⼑,⽆论从劲道还是位置,今夏 都⾃认毫⽆破绽,可她偷眼瞥去,陆绎的⾯容却是愈发冷峻。 ⽚刻之后,他终于松开她的⼿,⾃怀中掏出⼀个瓷瓶,递给上官曦。 “⽤这个药。”他简短道,然后转⾝出去。 今夏与上官曦⾯⾯相觑,然后今夏朝那瓷瓶挑了挑眉⽑,轻声细语地 问道:“……这不会是让伤⼝溃烂的药吧?” “不会的。” 话虽这么说,上官曦还是犹豫了⼀下,把⼩瓷瓶打开来嗅了嗅,然后 皱紧眉头。 对于陆绎的⼼思,今夏向来是猜不透的,加上伤⼝着实疼得厉害,叹 ⼝⽓道:“算了,管它是什么,先⽤了再说。” “我这边也有⾦创药,”上官曦嗅着味道刺⿐,不敢确定这药的疗 效,“要不你……你决定吧。” “⽤你的。” 既然能选择,今夏觉得陆绎的东⻄还是尽量不要碰为好,就算这药没 问题,可万⼀他回头找⾃⼰讨银⼦怎么办。 当下,上官曦取了⾦创药,仔细给她上药,再包扎好。最后命⼈取来 ⾃⼰的⾐裳,先拴上门,然后⼩⼼翼翼地帮着今夏换上。 “你这伤⼝深,光外敷恐怕不⾏,还得请⼤夫开上⼏贴药喝着。” 替她整理妥当,上官曦看她⾯⾊发⽩,不放⼼道。 “没事,就是⼀点⽪外伤。”今夏撑着精神,低⾸看⾃⼰⾝上的⾐裳, 摸上去滑溜溜的,不由羡慕道,“姐姐你的⾐裳真好看,等我回了京城,也 要让我娘照着这个式样给我做⼀⾝。” 不知怎得,她这话让上官曦有些⼼疼,正欲答话,门被叩响。 “堂主,兄弟们找着那⼏位官爷了。”


虽然谢霄和上官曦都说过不会出⼈命,今夏还是不甚放⼼,扶着胳 膊,跟在上官曦后头⾏出来…… “有三位官爷只是受了些⽪⾁伤,⼜呛了⽔,并⽆⼤碍。但有⼀位伤得 重些,肋⾻断了两、三根的模样,好在并⽆性命之忧。”被上官曦唤作董叔 的中年⼈禀道。 上官曦点点头,转头看了今夏⼀眼,⽬光中颇有深意。今夏也暗暗松 了⼝⽓,原担⼼谢霄下⼿没轻没重,眼下看来还好,只是不知断了肋⾻的 那位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刷了⼀下午,总算爬上来了~~太不容易了! ⽬前存稿已经不到2W字,狮⼦得拼命写才⾏,你们的留⾔是偶滴动 ⼒,不要吝啬呀~~~~ 关于陆哥哥和⼩夏⼦的感情,咳咳,你们⼀会⼉嫌慢,⼀会⼉⼜嫌 快,到底是闹哪样呀~~~


第四⼗六章 断⾻所传来的疼痛让⾼庆每⼀次最轻微的呼吸都像受刑⼀样,看⻅陆绎 ⾏过来,他挣扎着想起⾝,却被陆绎上前摁住。 “听他们说你肋⾻断了,莫要乱动。”陆绎道。 “卑职罪该万死,请⼤⼈责罚!” 陆绎沉默了⼀瞬,才道:“你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遍。” 伤处虽然疼痛⾮常,但⾼庆却是⼀点都不敢违抗陆绎的话,忍着痛强撑 着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遍。 听罢,陆绎缓缓点头:“按你所说,这帮贼⼈颇通⽔性,有四、五⼈之多,与 袁捕快所说的⼀样。” “卑职落⽔之后,船上只剩下袁捕快与⼀名我的弟兄,贼⼈趁不备将我 弟兄打晕,丢⼊⽔中,也就是说,最后仅剩袁捕快⼀⼈。卑职以为,此事 与她,说不定有些⼲系。” “她也受了伤,虽⽐你轻些,但⽐你那⼏位仅仅呛了⽔的弟兄可重多 了。若要说嫌疑,我看,只要还活着的,都有嫌疑。”陆绎冷冷道,“那条 船是你雇的,船突然漏⽔⼜是怎么回事?分明有⼈早⼀步得知我们的⾏ 踪。” ⾼庆浑⾝⼀凛,骤然想起陆绎是在临⾛前才命今夏随⾏,之后今夏⼀ 直和他们在⼀起,⾃然没有提前泄露⾏踪的嫌疑。⽽⾃⼰却是在午后时分 就已经得知,船也是⾃⼰雇好的,若要说私通贼寇泄露⾏踪,他的嫌疑可 ⽐今夏⼤多了。 “⼤⼈,卑职、卑职……”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陆绎打断他,淡淡道:“你伤成这样,⾃然不会 是你,只是你那⼏名弟兄,你该多留⼼才是。” “……卑职明⽩。” 陆绎未再说什么,让其他⼏名锦⾐卫先送⾼庆回去治伤。另有上官曦 备下⻢⻋,亲⾃将陆绎与今夏送回官驿。 折腾了⼀夜,⾝上⼜带着伤,待回到官驿厢房,将门⼀掩,今夏只觉 得所有⽓⼒都抽⾝⽽去。踉跄着爬上床,她连⾐裳也没⼒⽓脱,只合⾐侧 躺,⼩⼼翼翼不敢碰到伤臂。 “受伤这事得瞒着头⼉,怎⽣想个法⼦才⾏……” 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还未想出个⼦丑寅卯,⼈就已然陷⼊昏 睡之中。 ……⼜是那条既陌⽣⼜熟悉的⼤街,处处张灯结彩,灯⽕璀璨。 ⾃她⾝旁经过的⼈们,⾐着华丽,⾯带笑容,仿佛在过什么热闹的节 ⽇。 她⽴在街道的中间,茫然四顾,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繁灯似锦,笑语喧哗。 她却始终孤零零的⼀个⼈。 骤然间,有⼈握了她的⼿:“⾛,跟我⾛!” “你是谁?是谁?”她不肯,使劲挣扎。 那⼈的⼿就如铁钳⼀般,⼜冰⼜冷,怎么也挣不脱…… “啊!” 她喘着⽓,⼀头⼤汗地⾃梦中惊醒,瞪⼤的双⽬正对上陆绎。 ⽽他,正握着她的⼿。


关于陆绎为何在⾃⼰房间⾥,以及他为何会握了⾃⼰的⼿,今夏实在 想不到⼀个合理的缘由,⾜⾜楞了半晌,就这么⼲瞪着陆绎…… 陆绎皱了皱眉头,率先开⼝道:“你指甲该修了。” “啊?” “把我都划伤了。”他松开她,⼿指抚上脖颈。 借着烛⽕,今夏看⻅他左侧脖颈似有⼏道细细的⾎痕,吃惊道:“是 我、我划的?” “难道是我⾃⼰划的?!”他语⽓不善道。 “这……卑职该死。” 今夏只得赔罪,转⽽⼀想:不对啊,他凭什么闯⼊⾃⼰厢房,凭什么 抓她的⼿! 她梗梗脖⼦,决⼼据理⼒争,重新开⼝道:“陆⼤⼈,这个……呃、那 个……呃、那什么……您、您半夜⾥到此间,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卑职么?” “什么半夜,天都亮了!你在发烧你不晓得么?”陆绎没好⽓地反问 她。 “哦,难怪我觉得您的⼿那么冰,原来是这个缘故。” 今夏恍然⼤悟,歪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概是要落⾬,难怪室内 这般昏暗。 陆绎⾯⾊更沉:“叫门也不⻅来应,还以为你昏死过去了……想试试你 额头热度,谁想得到你拳打脚踢,真是,睡觉也不安分。” “这……卑职该死。”她只好道。 “我给的药,莫⾮上官堂主没有给你⽤?” 今夏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若是⽤了那药,以你的伤⼝,不⾄于烧成这样。”他双⽬微眯,看着 她的伤臂,“把⾐裳脱了,让我查验。”


“……”没想到他较真到这般程度,今夏欲哭⽆泪,“⼤⼈,我错了,我 说实话,那药我没⽤,好端端在这⾥呢。”她⾃怀中掏出⼩瓷瓶还给他。 “为何不⽤?”他语⽓中已有明显的恼意,挑眉道,“莫⾮,你疑⼼我会 害你?!” “当然不是!”今夏连忙解释,“这个……其实是因为……那个……” 陆绎冷冷地盯着她,⼀副若敢撒谎就灭了她的神情。 今夏艰难地实话实说道:“因为卑职觉得这药肯定特别⾦贵,若是我⽤ 了,万⼀过两⽇⼤⼈您找我讨要药资,我肯定是还不起的。再说我还⽋着 您⼆两三钱银⼦,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为好。” “你……”这下,轮到陆绎⼲瞪着她,胸膛起伏间似在呼吸吐纳,声⾳ 都较平⽇⾼了些,“命要紧?还是银⼦要紧?” “当然是,都要紧呀!”今夏耐⼼地讲解给他听,“⽐⽅说,⼀碗粉丝和 ⼀碗⻥翅,吃粉丝能填饱肚⼦,吃⻥翅也能填饱肚⼦,那我当然吃粉丝 了,何必多花那些银⼦呢。⼤⼈,您能明⽩么?”她分外诚恳地望着陆绎。 陆绎很⼲脆地把药收⾛,拂袖⽽去。 “和这些富家⼦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夏叹⼝⽓,把⾝⼦往下蹭了蹭,烧得昏乎乎的脑袋往被衾⾥⼀埋, 接着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似⼜亮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了,她半撑起⾝ ⼦,莫名其妙地看着⼏乎算得上是闯进来的谢霄。 “你没事吧?”谢霄⼀脸紧张。 今夏奇道:“没事啊,你有急事?” “我在外头敲了半⽇门,怎么不应?” “……⼤概是因为我睡得沉,”她揉了揉眼睛,复问道,“哥哥,你有急 事?”


“我不放⼼,过来看看你。”谢霄⾛近,看她的胳膊,不放⼼道,“听说 伤⼝挺深的,你觉得怎样?” “没事,⼩事⼀桩。” 今夏趿鞋下地,昏乎乎地⾏到桌旁,伸⼿就去倒⽔喝,冷不防触动到 伤臂,疼得她直咧嘴。 “我来。” 谢霄看不过眼,伸⼿帮她揭开草编盖,⼀拎⾥头的瓷壶,却是轻飘飘 的,压根⾥头就没⽔。 “你这⾥连⽔都没有,这如何养伤。”他恼道,“杨家兄弟这些⽇⼦都在 医馆陪杨叔,也没个⼈照看你,这怎么⾏!⼲脆,你搬到我那⾥住吧,先 把伤养好了要紧。” “不⽤,头⼉和⼤杨都不在,我若再不勤勉点,刘⼤⼈还不得起⽑。再 说,还有那位呢,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夏有⽓⽆⼒地趴桌上,⼼⾥想的是不知道灶间有没有剩下的吃⾷。 “你管他起不起⽑呢,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破差事砸了就砸了, 我……”说到此处,谢霄颇不⾃在地顿了顿,转⽽道,“……你⼜不是没处 去。” 话⾳刚落,便听⻅门⼝进来⼀⼈,冷冷道:“听起来,袁姑娘你是要另 谋⾼就了?” 听出是陆绎的声⾳,今夏腾得抬起头,站起来,这下起得太猛牵动伤 臂,疼得她只得暗⾃咬⽛。 “没有的事⼉,⼤⼈您千万别误会,传刘⼤⼈⽿朵⾥就不好了。”她赶 忙解释道。 “你坐下吧。”陆绎皱着眉头,把⼿中所端的碗放到她⾯前,吩咐 道,“把药喝了。” 今夏缓缓坐下,低头看向那碗尚冒着热⽓的汤药,迟疑问道:“这药 是……”


“可以退烧,对你伤⼝有好处。”陆绎淡淡道。 “不是,我是说……这药是您煎的?” “我吩咐驿卒煎的。” 不知怎的,今夏暗松⼝⽓,却听陆绎⼜慢吞吞道:“不过这⽅⼦是我开 的,你可是不敢喝?” 今夏还未回答,被莫名其妙晾在⼀旁的谢霄已开⼝替她道:“你⼜不是 ⼤夫,她凭什么得喝这药,万⼀出事你能负责么?哼!” “你怎知我不能负责?”陆绎侧头睇他,反问道。 谢霄不再理会他,伸⼿去拉今夏,道:“⾛!上我那⼉去,我找⼤夫给 你瞧。” “你不能带她⾛。”陆绎冷道。 “凭什么,她⼜不是你家的?!” 谢霄提⾼嗓门,算是正式与陆绎杠上。 “⾄少,她也不是你家的。”陆绎语⽓虽不⾼,却是冷意森森。 “她……”谢霄脖⼦⼀梗,没多想便冲⼝⽽出,“⽼⼦明⽇就娶她进门, 你信不信!” 来不及看陆绎是何反应,今夏已经听不下去:“哥哥,这事咱们改⽇再 议。你是不是还有要紧事,你去忙吧,不⽤惦记我,我这⾥好得很。你去 吧,我就不送了啊……” “你怎么⽼是赶我⾛?”谢霄不满道。 陆绎双⼿抱胸,⽴在⼀旁,唇边却有⼀丝若有似⽆的笑意。 “哥哥,我还发着烧呢,你嚷得我脑仁都疼了,你明⼉再来吧。”今夏 ⼀⾯把他往门⼝推,⼀⾯⽆奈道。 谢霄被她推了两步,⽴在门⼝返⾝正⾊问道:“你不相信我想娶你?”


“我……”今夏被他说得楞了⼀瞬,才道,“不是,我信,这是好事嘛, 关键这事得我娘说了算,我不能⾃⼰拿主意呀。这事不急,改⽇我精神头 ⼉好点了,闲下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谢霄盯着她看。 “这么好的事⼉,我⼲嘛不愿意。” 今夏顺⼝答道。 得了她这句话,谢霄⽅才转⾝离去,⾛之前还没忘再瞪陆绎⼀眼。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抽,偶⾟⾟苦苦刷⽆数遍上来更⽂,周末也⽊ 有休息,可是都⽊有⻓评,嗷嗷嗷,满地打滚,偶还在冲季榜滴艰⾟道路 上呀~~~~~


第四⼗七章 总算是把他弄⾛了,今夏松了⼝⽓,转向陆绎,陪笑歉然道:“他就是个村 野莽夫,⼤⼈您⼤⼈⼤量,千万别跟他⼀般⻅识。” 陆绎原本⾯沉如⽔,听了她这话,⾮但没有缓和⼏分,反倒更加阴郁,讥 讽道:“还没嫁进门呢,就急着替夫家说话了?” 今夏怔了⽚刻,忽想到件要紧事,急切道:“⼤⼈,这事您可千万别告诉 刘⼤⼈啊!千万千万,算卑职求您了。这还在办案期间,万⼀刘⼤⼈觉得 我有外⼼,治我的罪,那可不是⼩事。” “你还知道怕啊!”陆绎冷哼,朝桌上⼀努嘴,“先把药喝了。” 听到吩咐,今夏没⼆话,端起药碗,咕咚咕咚整碗灌下去,都不带换 ⽓的。陆绎⻅状,抬⼿本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多谢⼤⼈,您开的⽅⼦真是有奇效,这药我刚喝下去就觉得周⾝ 舒畅,神清⽓爽,奇经⼋脉似有⼀股暖流游⾛。”今夏放下药碗,开⼝就是 奉承话。 “你那是被烫的!”陆绎没好⽓道,“这药才煎好,没瞧⻅直冒热⽓么?” “没事,我不怕烫。” 今夏背过⾝去,悄悄吐了吐⾆头散热,再转回来时发觉陆绎居然坐了 下来。 “⼤⼈,您还有事要吩咐?”她试探地问。 陆绎随⼿拿了个空杯⼦,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了转,也不答话,过了好 半晌才淡淡问道:“你可知道谢霄与上官曦之间的事情?”


“知道。他们俩师出同门,谢霄排⾏⽼四,上官曦是他的⼆师姐。” 陆绎点点头:“还有呢?” “三年前,他们俩本该成婚,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谢霄逃婚了,后来上官 曦主动退了这门亲事。”今夏⽀肘,疑惑道,“说来也奇怪,逃婚这么⼤的 事⼉,对姑娘家来说那可是⼤失脸⾯,可上官曦对谢霄像是⼀点怨恨也没 有。” “因为谢霄曾经救过她。”陆绎轻叹了⼝⽓,“那年上官曦还未出师,在 姑苏被⼀伙强⼈所劫,当时乌安帮在姑苏还没有分堂,也⼏乎没什么⼈ ⼿。谢霄花钱雇了四、五名⼑客,带着⼈就冲进那伙强⼈的⼭寨,硬是把 上官曦救了出来,他⾃⼰⾝受重伤,⼏乎丧命,⾜⾜躺了半年才能下地。” “原来如此,难怪上官曦对他那么好,事事都帮着他。”今夏叹道。 陆绎看着她,微微挑眉:“你明⽩了?” 今夏迟疑⽚刻,还是摇摇头:“可他为何要逃婚呢?” “逃婚是谢霄在与谢百⾥抬杠,他们⽗⼦俩在三年前关系极差,谢霄认 为谢百⾥是想借由这桩婚事将⾃⼰牢牢绑在乌安帮,他⾃然不肯屈服。” 今夏这才明⽩:“所以上官曦⼀点都不怪他,还主动退婚,现下还对他 那么好。” 陆绎复问道:“这下,你该明⽩了吧?” “您是想说,上官曦对谢霄,并不仅仅是姐弟之情?”今夏猜测道。 陆绎很难得的赞许地点了点头。 “哦……” 在这声并不算⻓的“哦”声中,今夏骤然间想明⽩了许多事情:沙修⽵ 被劫⼀事,筹划得甚是周密,谢霄⼼没这么细,这主意多半还是上官曦想 出来的。戏楼上,她故意给陆绎设了个套,引得他带沙修⽵出来。所以, 整件事情说起来就是陆绎被上官曦耍了。以陆绎的能耐,只有他设计旁 ⼈,怎么反倒会被旁⼈设计,唯⼀的理由便是他对上官曦⽣出爱慕之意, 以⾄于意乱情迷。但上官曦⼼中所属⼜是谢霄……


难怪他看谢霄不顺眼,原来如此! “其实感情的事,说不准的……”今夏绞尽脑汁想安慰陆绎两句,“她现 下虽然还惦记着他,可说不定过⼏⽇,她就觉得他不好了,那时候就能察 觉出旁⼈的好处来,对吧?” “你是这样想的?”陆绎⾯⾊并不好看。 今夏忙点头,诚恳道:“那当然,感情这⽅⾯的事情我是很在⾏的。” 陆绎看她的眼神,就像⻅了⿁⼀样。 “真的!俗话说没吃过猪⾁还没⻅过猪跑么,我在衙门⾥头那么久,这 些事情看得多了。”今夏分析给他听,“就是为了这些男⼥之间朝秦暮楚的 事情,有下泻药的、砸摊⼦的、扎⼩⼈的、偷牵⽜的,花样多的您都想不 到,闹得要⽣要死鸡⻜狗跳。可⻅这男⼥之间,移情别恋是常事,时有发 ⽣。所以说,上官曦虽然眼下还将谢霄看得⼗分要紧,可说不定过⼀阵 ⼦,她⼜会觉察出您……呃,旁⼈⾝上有谢霄没有的好处来。” “你……”陆绎起⾝深吸⼝⽓,似乎想说什么⼜在犹豫中,终还是没忍 住,朝她冷哼道,“六扇门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说罢,他抬脚就⾛了,留下今夏⼀头雾⽔。 “⾃⼰⼼⾥不快活,还要迁怒旁⼈,哼!”今夏莫名其妙之余也是满腹 不满,“好⼼当成驴肝肺,⼩爷发着烧还⾟苦开解你,不领情就算了!” 她栓好门,忿忿然回床躺着,想接着蒙头睡觉,可惜才躺了⼀会⼉, 就想起⾃⼰还未吃东⻄,只得翻⾝起⾝,想去灶间寻些吃⾷裹腹。 刚起⾝,就听⻅有⼈敲门,她披好外袍去开门。 外间是此间驿卒,拎了⿊底描⾦漆盒,⻅开了门,便将漆盒替她放到 桌上,语⽓也⼗分平易近⼈:“请官爷慢⽤。” “这是……”今夏疑惑道。 “听说官爷受了伤,这是特地备下给您备下的吃⾷。” 今夏诧异地揭开漆盒盖⼦,最上⾯便是⼀⼤碗热⽓腾腾的菠菜⽜⾁ 粥,当场就能把⼈馋出⼝⽔来。


“等等,这个……钱两是不是得另算?”今夏喊住欲⾛的驿卒,赶忙问 道。 “不⽤,官爷受了伤,灶间原就该给您单做。” 如此今夏⽅才放了⼼,再三谢过驿卒,掩了门,坐下来吃粥。眼⻅菠 菜碧绿,切成碎粒的⽜⾁晶莹剔透,另外还有⼏碟精致⼩菜,她⼀⼩⼝⼀ ⼩⼝吃着,腹中也和暖起来,不禁把诸事皆抛之脑后,⽣出岁⽉静好夫复 何求的感叹。 “姑娘、姑娘……这是我才熬好的燕窝粥,你好⽍吃⼀⼝,好不好?” 圆脸丫鬟桂⼉望着⽉洞缠枝花架⼦床上曲膝呆坐的翟兰叶,急得要哭 出来,⾃打从船上回来,她就这样⼀动不动地坐着,不吃不喝,不说话, 连旁⼈与她说话也皆如未闻。 初始她尚且呆坐流泪,到现下似乎泪已⼲涸,双⽬直愣愣的,整个⼈ 便似成了⼀具空壳⼀般,叫⼈看了⼼惊。 桂⼉素⽇与她亲厚,⻅她如此熬了⼀宿,怎⽣还坐得住,只得急匆匆 地命⼈去告知养家翟天官翟⽼爷。家仆去了不久便回来,传话说⽼爷已经 知道了,让她好⽣将养着,这⼏⽇不⽤出门去,竟也未来瞧上⼀瞧。 周遭家仆、厨⼦好⼏个,还有个半聋的⽼嬷嬷,却是连⼀个亲厚且能 拿主意的⼈都没有。桂⼉眼睁睁看着翟兰叶泥雕⽊塑般坐着,⼼急如焚, 想着姑娘说不定是中了邪⻛,请位⼤夫来扎两针或许能有效验。 估摸着让旁⼈去说不清楚病况,桂⼉连说带⽐划让⽼嬷嬷看好翟兰 叶,⾃⼰出门去请⼤夫。 连⽇阴⾬,今⽇却有难得的⽇头,杨岳伺候着爹爹吃过药,⻅爹爹的 腿已经开始慢慢消肿,遂安⼼了许多。洗过⾐裳,他便帮着医童在院中晾 晒药材。 “求求你,告诉我沈⼤夫在何处,我家姑娘急等着⼤夫去瞧。”桂⼉跟 在⼀位年纪稍⻓的医童⾝后,声⾳急得仿佛⻢上要哭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么,师⽗出诊去了,不在医馆内。姑娘,你稍安勿躁, 到外堂等着好不好。”医童好⾔劝道。


“可是我家姑娘……”桂⼉哇得⼀声哭了出来,“她怎么办、怎么办!” 杨岳正在房顶上把⻥腥草铺⻬整些,闻声探头看向她,楞了⽚刻,骤 然搁下药材,⾃房顶上⼀跃⽽下,冲到桂⼉⾝前,急道:“你家姑娘怎么 了?” “你、你……是谁?”桂⼉泪眼婆娑,⼀时也认不出他来。 “我是那⽇送⾹料去的⼈,陆⼤⼈送的,想起来了?” 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快说你家姑娘怎么了?她病了么?”杨岳急得额头⻘筋都凸了出来。 桂⼉抽抽搭搭道:“⽐病了还严重,她、她、她像是中邪了,从昨夜到 现在,坐着动也不动,眼睛发直,⼈死了⼀⼤半。” “带我去看看!” “你⼜不是⼤夫。” 杨岳没法,掏出捕快制牌,喝道:“快点带我去!” 压根没看清制牌上头刻印着什么字,桂⼉只知他是官家⼈,⼀时不敢 违背,转⾝带路:“官爷,你有法⼦救我家姑娘么?” “我不知道……”杨岳⼼乱如⿇,不知是在和她说,还是在和⾃⼰ 说,“反正我不会让她死,她绝对不能死!” 桂⼉已经是⼀路⼩跑,可他还是觉得她太慢了,索性拽起她胳膊,⼤ 步流星地往前赶去。 待进了翟兰叶所住的⼩楼,他也不理会上前问话的家仆,直接将⼈撂 倒在旁,奔上⼩楼。守着翟兰叶的半聋⽼嬷嬷⻅着这么个⾝量魁梧的⼤⾼ 个闯进来,骇得缩到⼀旁,话都不敢说半句。 “你……”杨岳只说了这⼀个字,便说不出话来。 翟兰叶仍是静静地坐着,双⽬盯着不知名的某处,怔怔出神,根本看 不⻅他。卸了脂粉的她看上去苍⽩⽽憔悴,少了⽇前的那份美丽,却更加 让⼈⼼疼。


愣神间,桂⼉也赶了上来,看⻅翟兰叶仍旧是⽼样⼦,⿐⼦⼀酸,差 点⼜哭出来。 “她怎得会这样?”杨岳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夜姑娘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的,什么话都没说。我 替她梳洗更⾐,服侍她上了床,她便这般坐着,整宿都没动过,⼀直到现 在。” “她从何处回来?”杨岳强制压抑着胸中情绪,“她……是不是被⼈欺负 了?” “我不知道,她昨⽇原本欢喜得很,说要去⻅⼀位京城来的公⼦。” “京城来的公⼦,是陆⼤⼈?” “我真的不知道,那条船只让她⼀个⼈上去,不让我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喵⼗六,倚楼⻛,左⼣,sinbella,芒果味⼉的芒 果的⻓评,知道偶有多爱你们吧,啃啃蹭蹭~~ 亲爱滴朋友们,让⻓评来得更猛烈些吧,嗷嗷嗷~~~


第四⼗⼋章 杨岳拳头攥得⾻节格格作响:“只让她⼀个⼈上去……⼀定是被欺负 了!她、她……我、我……” 桂⼉不知所措:“那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报官?” 杨岳在原地⾜⾜楞了好⼀会⼉,才深吸⼝⽓道:“眼下,她最要紧,我⻢上 去把沈⼤夫请来,你照顾好她。” 说着,他不放⼼地多看⼀眼翟兰叶,⼜匆匆折返回医馆,向医童问明沈 ⼤夫在何处出诊。沈⼤夫出过诊后,连医馆都没回,直接被杨岳请到了翟 宅。 沈⼤夫先替翟兰叶把脉,杨岳扶着床框紧张地等着。 “她这是急痛迷⼼,加上平常先天⼼脉有损,⽓⾎亏柔……”沈⼤夫慢条斯 理道。 实在等不得他说完,杨岳急道:“能救么?她不会有事吧?” “眼下⾃然能救,但她先天⼼脉有损,须得⻓期调养,不要有⼤喜⼤悲 之事。” 沈⼤夫吩咐随伺医童打开医包,他取出⼀根⻓⻓的银针,在翟兰叶的 ⼈中上重重扎了⼀下,杨岳整个⼈跟着抽痛⼀下,扶床框的⼿⼏乎把⽊屑 扣出来。 随着⼀滴⾎渗出来,翟兰叶嘤咛⼀声,眼珠活动了下,终于回转过 来。 “姑娘……”桂⼉握了她的⼿。


翟兰叶迟缓地望向她,⼩巧精致的下颌微微颤抖着,泪⽔⼀串串滑落 下来……听着她的呜咽声,杨岳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紧紧地盯着她,仿 佛⽆法移开。 沈⼤夫缓声道:“哭出来就好了,下次若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若不会 扎针,有时狠抽⼀记⽿光也能奏效……不必再急成这样。” 最末⼀句是对着杨岳说的。 杨岳看向沈⼤夫,却尚楞着神,嘴唇蠕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膊,命医童收拾了医包,由⽼嬷嬷送着下 楼出门去。 翟兰叶还在哭泣,且越哭越伤⼼,看上去她像是要把⾝上的剩余⽓⼒ 全都专注地⽤在这件事情上。 “姑娘……姑娘……”桂⼉在旁轻唤着,跟着垂泪。 杨岳直愣愣地站着,觉得她的哭泣声似乎慢慢将⾃⼰⾝体⾥的某种东 ⻄抽⾛,仿佛⾃⼰⼼⾥也破了个⼤洞。 他静静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了。 今夏正在享⽤她今⽇的第⼆顿美⾷。午时才到饭点,驿卒便⼜拎来了 ⼀漆盒,她千恩万谢地接过来,放桌上打开来⼀看——清炖鸽⼦汤,煎⾖ 腐和⾹菇菜⼼,另有还有⽶饭。 居然⽐早间那段还要丰盛,早知道扬州官驿对伤员这般厚待,⾃⼰就 该时不时闹些⼩⽑⼩病,今夏⼀⾯想着,⼀⾯⼼满意⾜地喝下最后⼀⼝ 汤。 外间有⼈敲门。 这么快就来收碗筷?她诧异起⾝,开了门,看⻅了杨岳。 “⼤杨,你怎么来了?头⼉那边……”她看杨岳⾯⾊不对,顿时紧张起 来,“是不是头⼉伤势有变化?严重么?” “爹爹没事。”杨岳闷着头进来,“……我⻅到翟姑娘了,她很不好。”


听说头⼉没事,今夏这才放下⼼来,奇道:“翟姑娘怎么了?” 杨岳停在透棂架格前,直挺挺地站着,⾯⾊难看之极,今夏反复问了 好⼏遍,他才低低道:“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看样⼦,应该是被⼈欺负 了。” 今夏微怔了下,问道:“被谁欺负了?她的养家是扬州知府的⼩舅⼦, 谁这么⼤的胆⼦敢欺负她?” “听说是⼀位从京城来的公⼦。”杨岳语⽓透着森森寒意。 从京城来,⼜不把扬州知府⼩舅⼦放在眼⾥,今夏⽤膝盖也能猜出他 指得是谁。 陆绎虽说为⼈有点膈应,可并不像是会对⼥⼦⽤强之⼈,她思量着, 硬拖杨岳坐下来,“⼤杨,我知道你现在怒⽓攻⼼,但你得把事⼉说明⽩ 些,我才能帮上你。” 在此事上,杨岳知道⾃⼰绝不能莽撞,分析不出头绪,也⽆法求助爹 爹,故⽽他才来找今夏帮忙。当下他深吸⼝⽓,便将今⽇遇⻅桂⼉之后的 事情原原本本说了⼀遍给她听。 听罢,今夏凝眉⽚刻,看着杨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陆⼤ ⼈。昨夜陆⼤⼈提了沙修⽵去乌安帮认⼈,回来路上沙修⽵被⼈劫了,反 正是好⼀通折腾,他根本腾不出功夫去招惹翟姑娘。” “被谁劫了?”杨岳问道。 今夏不吭声,只朝他使了个眼⾊,杨岳顿时明⽩了。 “这不,我也挨了⼀⼑,正养着呢……千万别告头⼉啊!”今夏嘱咐 他。 杨岳这才发觉她左臂不太对劲,皱眉问道:“伤得重不重?” “没事,⽪外伤,⽽且这个官驿对伤员好得没边,顿顿饭都给我送来, 我还是头⼀回⼀个⼈吃⼀只整鸽!”今夏得意洋洋地朝那⼩堆⾻头努努 嘴,“早知道你要来,我就给你留点。”


“没事就好。”杨岳稍稍放⼼,他眼下哪有⼼思吃东⻄,“那你说这 事……” “翟姑娘上了⼀条船,丫鬟还不准跟着……”今夏觉得甚是奇怪,“她再 怎么说也是个弱⼥⼦,何况还⽣得千娇百媚,她养家居然允许她孤⾝上 船,你不觉得奇怪么?那⽇我们上她的船,虽然只⻅着她和丫鬟,但船上 连船夫在内,家仆可不少于四、五⼈,她养家等着她钓⾦鳌,怎会轻易叫 她被⼈欺负了去。” 杨岳⼼乱如⿇,压根⽆法做出有条理的分析,只能静静听她说。 “所以那条船上的⼈有两种可能,第⼀、她的养家也在船上,所以不担 ⼼出意外;第⼆、船上之⼈对养家来说⼗分要紧,即便她被欺负了去,也 是值得的。” 听到这话,杨岳⼿上⻘筋暴出,狠狠朝桌⾯锤下去。 今夏阻⽌不及,眼睁睁听⻅桌⼦腿吱吱咯咯作响,忙道:“哥哥,你冷 静点!我话还没说完……这些都是推测⽽已,但就你⽅才所说翟姑娘的模 样,我觉得她倒不像是被⼈欺负了。” “她、她那个样⼦,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听我说!她确实是⼀副受了颇⼤打击的模样,那⼤夫怎么 说的,急痛迷⼼是吧,可她若是被⼈⽤强,⼀则丫鬟替她更⾐时应该会有 所察觉,可那丫鬟好似压根没想到过这点;⼆则,你和沈⼤夫都是男⼦, 她对你们并⽆畏惧举动,这点也对不上呀。” 杨岳狐疑地看着她:“是么?” “是啊!”今夏⽤⼀只⼿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哥哥,你这是典型的 当局者迷,当⼼头⼉骂你。” “可她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呢?”杨岳不解。 今夏奇道:“你为何不问她呢?” “我以为她被……这种事⼉我怎么能问呢。”


“我的傻哥哥呀,你怕她伤⼼不敢问,可你⾃⼰在这⾥瞎着急,算怎么 个事⼉!咱们当捕快的,总得先了解案情,才能办案吧。”今夏想了 想,“这样,我去问她,可使得?” “使得是使得,可她若不愿意说,你可不许对她⽤强,莫伤着她,也莫 吓着她。” “知道知道,我⾃⼰胳膊还伤着呢,怎么可能伤着她,放⼼吧,我只哄 着她。” 今夏稍稍梳洗了下,便跟杨岳⼀路往翟兰叶所住之处来,却未料到⼤ 门紧闭,敲了半⽇才有个家仆前来开了条⼩缝。 顺着门缝打量了下杨岳,那家仆认出他来,寒着脸道:“我家⽼爷听说 我们放外⼈进来,把我们严斥了⼀通,你就别再来了!”说罢就把门⼀关, 紧接着就上了栓。 杨岳⽓极,可凭他怎么叫门,那扇门始终没有再开过。 “⼤杨……” 眼看杨岳⼿⾻节处都迸裂,渗出点点鲜⾎,今夏想拦住他,却被他⼀ 把甩开,踉跄跌到⼀旁。此刻的杨岳,神情间已露狂态,完全不像平常模 样。 “⼤杨!”今夏急中⽣智道,“……你这样会吓着她的!” 听了这话,杨岳骤然停了⼿,愣愣地⽴在当地,过了半晌才缓缓退开 ⼏步,⾛到门边的墙⾓蹲下来,⼿抱在头上,死死地揪住头⽪。 今夏还从未⻅他这般模样,⾛过去⼩⼼翼翼地碰了下他,轻声劝 道:“⼤杨,你别这样。” 杨岳慢慢抬起头来,双⽬中满是悲怆:“……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 ⽆法为她做。” 今夏也想不出什么法⼦来,只能也蹲在旁边陪着她,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天⾊阴沉下来,担⼼要下⾬,今夏提醒杨岳道:“头⼉ 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么久没看⻅你,他肯定会起疑⼼的。”


想起爹爹,杨岳艰难地站起来,猛⼒搓了搓脸,⽤⼒之猛,把⾯⽪都 搓得通红,复看了眼那扇门,这才拖着脚步往回⾛。 今夏不放⼼,陪着他回了医馆。她胳膊上伤未好,不敢进去⻅杨程 万,⽴在墙根下听杨岳与杨程万对答了⼏句,便⾃⼰回官驿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发烧的缘故,今夏只觉得全⾝没⼒头昏眼花,⾛ 了半⽇,从官驿的⾓门进去,就近靠着⼀株⽼柳歇⼝⽓⼉。 不远的廊下,有两个驿卒在聊天,她原就好奇⼼强,⼀听⻅声⾳⽿朵 便竖起来。 “……哪来的银⼦⼜是鸽⼦⼜是⽼⺟鸡?”其中⼀⼈道。 另⼀⼈道:“放⼼吧,早间陆⼤⼈搁下⼆两银⼦,够⽤了,剩下的咱们 还能⾃⼰打酒吃吃。” “那位姑娘是怎么受的伤?陆⼤⼈对她如此照顾?” “这谁知道!……哎呦!我看看鸡汤好了没有……” 今夏听在⽿中,这才明⽩过来,⼜觉得⾃⼰是真傻,早间就该想明⽩ 这事。⾃⼰只是个寻常捕快,便是受了伤,灶间顶多给煮碗⽶粥,怎么会 专门费事费⼒地煮菠菜⽜⾁粥和鸽⼦汤。 没想到是陆⼤⼈递了银⼦,偏偏他什么都不曾说过。 刚刚绽出嫩芽的柳条在她眼前飘来荡去,她细细回想着陆绎做过的每 ⼀件事:帮头⼉医治旧疾;夜半冲进来以为她被袭;在桃花林出⼿相助; 给灶间递银⼦为她加餐……尽管他常板着脸,说话也不给⼈留情⾯,可做 的事确确实实都是为⼈着想。 她想着,慢吞吞地往厢房⾛去,还未进⼩院,便听得⾝后有⼈将她唤 住。 “袁捕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云在⻘天,夏⾄,sadako1999的⻓评,狮⼦抱着胖 猫过来蹭蹭,么么哒~~~


第四⼗九章 听⻅这声⾳,今夏犯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在脸上堆出笑来,才转过⾝恭敬 道:“刘⼤⼈。” 来扬州已有数⽇,案情却是半点进展都没有,刘相左虽是个慢性⼦, 但也是⼀⽇⽐⼀⽇焦躁起来。杨程万被陆绎弄去治疗腿伤,他也不好⼲涉, ⼿边却是连个得⼒的⼈都没有。当下他看⻅今夏连⾛路都是慢悠悠的,看着 悠闲之极,不由便有点恼⽕。 “我且问你,到扬州来所为何事?”刘相左沉着脸问道。 今夏听出语⽓不善,只得愈发低⾸垂⽬:“为的是⼗万两修河款。” “来此地数⽇,可查出线索了?” “启禀⼤⼈,还……还没有。” 刘相左愈发⽓恼:“杨捕头腿上有伤,也就罢了,你们做下属的,就该 更加勤勉才是,怎得反⽽整⽇⾥游⼿好闲懒懒散散,怎得对得起朝廷!⾷ 君之禄,担君之忧,便是没读过书,也该懂得这个道理!” “⼤⼈教训的是,卑职该死。” 他在⽓头上,今夏⾃然不会傻到去顶撞他,只顺着他说。 “上次说查到周显已有个相好,怎得不把她拘来问问?” “那姑娘的养家是扬州知府的⼩舅⼦,我去了⼏次,都被拒之门 外。”今夏如实道。


“知府的⼩舅⼦……这个……”刘相左也楞了下,“那也得想法⼦,她家 ⾥的丫鬟、奶娘、厨⼦这⼲⼈等,只要是沾得上边的,你都得查明⽩!姑 娘在深闺⾥⻅不到,难道这些⼈也⻅不到吗?” “⼤⼈教训的是。” “那还不快去!” 天际,⼀阵闷雷压得低低地碾过,眼看就是⼀场⼤⾬将⾄。 今夏听着雷声,为难道:“现下就去?” “那当然!知道已经浪费多少时⽇了么?查案就应该废寝忘⾷不舍昼 夜,拿出⼀点六扇门的样⼦来,真是懒散成性,为国尽忠为君分忧,能指 望你们么?!” 今夏瞥了眼刘相左腆着的肚⼦,暗叹⼝⽓:“⼤⼈教训得是,卑职这就 去。” “刘⼤⼈。” 陆绎⼿中持着⼀卷案宗,从廊下拐过来,朝刘相左有礼道。 今夏望向他,怔了怔,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好像是从脑中蹦出来的⼀ 般。 “哦……陆经历,”刘相左对这位爷是重不得轻不得,“这⼏⽇为了案 ⼦,⾟苦你了。” “⼤⼈哪⾥话,卑职此番⾝为协办,都是应该的。”陆绎转向今夏,⽬ 光不善道,“袁捕快,我正寻你呢。” “⼤⼈有何吩咐?” “昨夜沙修⽵被劫⼀事,我还有事要问。”陆绎皱眉道。 刘相左呆楞了⼀下:“昨夜沙修⽵被劫了?” 陆绎点头道:“是,⼤⼈。昨夜我请她和⼏名锦⾐卫押解沙修⽵,没想 到半途被劫,其中⼏⼈都被贼⼈所伤。”


“居然有贼⼈如此胆⼤,陆经历你没事吧?” “卑职⽆事,多谢⼤⼈关⼼,只是未拿住这贼⼈,⼼中实在忿忿。” “那是当然!这些贼⼈⽬⽆王法,竟然如此猖獗……”刘相左朝今夏 道,“你既然当时在现场,就该尽⼒协助擒拿贼⼈,陆经历要问你话,你且 去吧。” “是……那个丫鬟、⽼嬷嬷和厨⼦……”今夏探询地问。 “明⽇去吧。” “卑职遵命。” 陆绎也向刘相左有礼道:“那卑职先告退了。” “你忙你忙,不必多礼。”刘相左忙道。 今夏跟在陆绎⾝后,⼀肚⼦狐疑,暗忖难道东窗事发,莫不是陆绎得 了消息,知道⾃⼰那晚有⿁祟,现下是算账的架势?! 如此忐忑不安,⼀直⾏到陆绎所住的⼩院。进了⽉⽛门,陆绎才停步 转过⾝,冷冷问道:“你去了何处?和什么⼈动了⼿?” “没有啊!” “伤⼝都迸开了,还说没有。” 陆绎⽰意她看左臂。 直到这时,今夏低头望去,才发现⾐袖上隐隐透出⾎迹来,难怪觉得 疼得愈发厉害,还以为是药效退了的缘故。她回想了⼀下,也许是阻拦⼤ 杨时被他⼀撞,⾃⼰跌到墙边时伤⼝迸裂了。 “这个……不⼩⼼撞到了。”她只好道。 陆绎本还想说什么,终还是忍住,⾃怀中掏出瓷瓶,吩咐道:“先进 来,我替你包扎伤⼝。” “不⽤,我⾃⼰就能包扎。”今夏连忙道,伸⼿接过他⼿中的瓷瓶,看 着他补充道,“……真的,就连后背的伤我都能⾃⼰包扎。”


“……”他瞥了下她⼿中的药,“你现下肯⽤这药了?” “这个,⼤⼈⼀番好意,卑职岂能辜负。”今夏看了着瓷瓶,然后抬头 笑道,“况且,卑职也想明⽩了,虱⼦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陆绎默了默。 这丫头,进的是他的屋⼦,居然把他关在门外。 陆绎看着合拢的房门,摇了摇头,撩袍在廊上扶栏坐下。⼀会⼉听⻅ 瓷瓶碰到桌⾯的声响,⼀会⼉⼜听⻅⾥屋今夏倒抽⽓的声⾳,仔细听的 话,还能听⻅她连忍不住呼疼都是⽤⽓声,平⽇⾥倒看不出她这般要强, 叫⼈⼜好⽓⼜好笑。 雷声⾃屋檐滚过,⼤滴⼤滴的⾬点倏地落下,打在⽯板上,啪嗒啪嗒 作响。 说来也奇,陆绎给的药闻着刺⿐,敷到伤⼝上却是冰冰凉凉的,甚是 舒服。今夏拢好⾐衫,起⾝时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是陆绎的厢房,连忙开 了房门出来,正看⻅陆绎靠在扶栏上…… “⼤⼈,卑职该死,⼀时忘了,还以为这是⾃⼰的厢房。”她歉然道, 偷眼看他眼⾊。 陆绎瞥了她⼀眼,淡淡道:“受这个伤,值么?” 今夏直觉地意识到他这问话中的古怪,⼀时不知该如何措词,便佯作 没听懂:“啊?” 陆绎起⾝,低头理了理⾐袖,才慢慢道:“我在问你,胳膊上挨这么⼀ ⼑,值得么?” “值得,当然值得。”今夏已反应过来,笑眯眯道,“为⼤⼈效命,⼑⼭ ⽕海,亦不在话下,何况区区⼩伤。” 闻⾔,陆绎没理会她,似乎冷哼了⼀声,抬脚进了屋⼦。 估摸着他⼼绪不佳,今夏在门外犹豫⽚刻,试探道:“若⼤⼈⽆事的 话,卑职就先告……” 话未说完,就被门内⼈冷冷打断。


“你进来,我有话问。” 今夏⽆法,只得复进屋内,⻅陆绎在束腰攒⾓⽛⽅桌旁坐着,正⾃斟 着茶⽔。 “这点事⼉哪⽤⼤⼈您动⼿,放着我来。” ⻅他⾯⾊不善,她本能地讨好道,伸⼿就去接他⼿中的⼦⺟暖壶,却 被陆绎曲肘避开。 “你安分点。”他没好⽓地瞥了她⼀眼,紧接着重重道,“坐下!” 今夏没敢耽搁,⽴时就坐了下来,却是⼀头雾⽔:若是他对那夜沙修 ⽵被劫之事有所察觉,就该惩处⾃⼰才对,怎得还让⾃⼰坐下,应该是跪 下才合理吧?可若是他并未察觉,这般⿊⾯⿊⼝,⼜为的何事呢? ⼈规规矩矩坐着,脑中却是⻜快地回想⾃⼰究竟还有没有什么错漏, ⼀⾯还得留意着陆绎⾯⾊,今夏着实焦虑。 “你,就没有什么事想禀报我么?”陆绎抿了⼝茶⽔,望着她道。 “卑职不知⼤⼈想听什么……” 今夏最恨这种问话,⼩时候娘就总喜欢板着脸问她“你今⽇就没什么事 情要说么?”引得她忐忑不安,总以为娘什么都知道了,只得⽼⽼实实交 代,最后⽆⼀例外地挨上⼀顿胖揍。 陆绎微微挑眉。 “对了!是有件要紧事得向⼤⼈您禀报。”今夏决定让翟兰叶挡⼀挡, 语⽓沉重道,“翟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 “详细情况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昨夜到⼀艘船上⻅了⼀位打京 城来的公⼦,回来之后便不对劲,整宿⼀动不动地呆坐出神,全然听不⻅ 旁⼈相劝。她的丫鬟急得去医馆寻⼤夫,正好遇⻅了⼤杨……”她顿了下, 才接着道,“⼤杨知道您对翟姑娘挺上⼼的,他就替您去瞧了瞧……” “替我去瞧她?”陆绎好笑道。


今夏嘿嘿地陪着笑,接着道:“沈⼤夫给翟姑娘扎了针,翟姑娘才总算 是回了魂,却仍是不说话,只是哭。您说,她是不是被⼈欺负了?” 陆绎⼼中已有⼏分计较,当下冷笑⼀声,并不说话。 “⼤⼈,您莫不是已经知晓此事?”今夏瞧他神情,揣测问道,“那艘船 上,是何⼈?” “⼀个我虽然不想⻅,但也不得不⻅的⼈。”陆绎皱了皱眉头,似乎并 不愿多谈此事,瞥向她,“你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事?” “不知是否与周显已之案有关系,我想将此事弄个明⽩……好向⼤⼈您 禀报。”今夏⼜补上⼀句。 “翟姑娘的事情你不要再理会。”陆绎简单吩咐道,“那不是你能插⼿的 事情。” “……哦。” 今夏⼀肚⼦狐疑,但也只能应了。 陆绎皱着眉头接着吩咐道:“你且回去吧,既受了伤,就安分将伤养 好,杨捕头那边我也好相⻅。 “哦……” 今夏应了,起⾝退了出去,⼼中暗忖:如此说来,那船上的⼈陆绎是 识得的,⼀并连同与翟姑娘的关系,他也知晓。周显已这案⼦,他究竟知 晓多少? “等等!” 陆绎在⾝后唤住她,往她⼿中递了⼀把⻘⽵油布伞,⼀句多余的话都 未有,转⾝便⼜进屋去,连门都掩上。 “多谢⼤⼈。” 今夏忙道,却不知他是否听⻅。 门内,陆绎微微颦眉,听着⾬点啪嗒啪嗒打在伞上的声⾳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已不到1W,⽽且狮⼦不太满意,还需要修改,请 ⼤家做好周末停更的准备。


第五⼗章 坐在床沿,沙修⽵慢慢活动着⾃⼰的腿,随着腿的⼀伸⼀缩,膝盖处渗出点 点⾎⽔,钻⼼地疼痛让他紧咬⽛关。这是⼤夫的嘱咐,腿部淤积的⾎⽔让他 的膝盖肿得有两个馒头那么⼤,他必须得依靠⾃⼰,将⾎⽔排出。 “哥哥……”谢霄在旁看得咬⽛切⻮,“今⽇哥哥所受之苦,来⽇我⼀定要 那姓陆的加倍偿还!” 只是两次伸缩,沙修⽵额头上已沁出⾖⼤的汗珠,听了他的话,苦笑⼀ 声道:“兄弟,⽐起牢⾥其他⼈,我这伤简直就和蚊⼦叮得⼀样。” 谢霄正待说话,听⻅有⼈叩门,陡然警觉起来,待听得是叩门声是三 ⻓两短,才松了⼝⽓,起⾝去开门。门外是阿锐,拎着⼀个漆盒,便是⻅ 了谢霄,他⾯上仍是冷冷淡淡的,不⻅恭敬也不⻅怠慢。 “进来吧。” 谢霄向来是⼈敬我⼀尺我敬⼈⼀丈,对阿锐这样的,⾃然也没啥好脸 ⾊,让他赶紧进来,复关上门。 将漆盒放到桌上,阿锐板着脸道:“这是清淤散热的汤药,待沙家兄弟 喝完,上官堂主吩咐我为他推拿腿部。” “你?还会推拿?”谢霄诧异道。 “我学得是内家拳,推拿经脉是基本功。” 谢霄挑了挑眉⽑,没接茬,看向沙修⽵。沙修⽵道:“……那……劳烦 兄弟了。” “不必客⽓,这是上官堂主的吩咐。”


阿锐淡淡道,⾔下之意他不过是按吩咐办事,根本不要他们承情。 谢霄也不愿多搭理他,⾃⼰上前揭了漆盒,取出汤药递给沙修⽵。沙 修⽵接过碗,汤药浓稠,极难下咽,他喝起来也甚为艰难。 “袁姑娘那⾥……没被为难吧?”他咽下⼝汤药,问谢霄道。 “应该没有,我看她好端端在房⾥养伤,就是那个姓陆的……”谢霄想 起陆绎那模样,就没好⽓,“我就不懂,那姓陆的是锦⾐卫,差遣起六扇门 的⼈,怎么那么理所当然!看得⽼⼦⼀肚⼦⽓。” 沙修⽵叹道:“官⼤⼀级压死⼈,你不在官家,不知道这⾥头的规 矩。” “⽼⼦是不懂,”谢霄道,“她在⾥头受这个⽓⽼⼦也看不惯,我跟她说 了,我把她娶进门,以后再不⽤受这些腌臜⽓。” 沙修⽵还未说话,⼀直静静坐在旁边的阿锐已腾得起⾝,朝谢霄惊怒 道:“你说什么,你要娶她?!” 谢霄斜眼瞥了他⼀下,没搭理他。 阿锐却⼤步⾏到谢霄⾯前,咄咄逼⼈地质问道:“你⽅才是不是说,你 要娶那个⼥捕快?” “没错。”谢霄也站起来,他⾝量⾼⼤,⽐阿锐还要⾼出⼩半头,语⽓ 不善道,“⽼⼦娶谁轮得到你过问么?” 阿锐⽬中怒⽓已是显⽽易⻅,丝毫不惧谢霄,望了眼旁边的沙修⽵, 遂朝谢霄道:“你出来!我有话要说!”说罢,不待谢霄回答,他径直闯出 门去。 门板被他甩得砰然作响。 “这⼩⼦!”谢霄被他惹⽕了,朝沙修⽵道,“哥哥你且歇息,我去去就 来。” 弄不明⽩其中恩怨,沙修⽵只得点点头,看着谢霄⼤步出门去。 出了门,阿锐在前,只管⼤步朝前⾛,⼀直⾏到僻静⽆⼈处,才停下 脚步。


谢霄在其后,恼怒道:“你这厮,究竟有何事……” 话⾳未落,阿锐转⾝朝准他⾯门便是⼀拳,这下来得⼜快⼜狠,令⼈ 猝不及防,谢霄之前未料到他竟敢对⾃⼰动⼿,并未防范,这拳挨的是结 结实实,嘴⾓顿时渗出⾎来。 “你……” 谢霄怒起,⻜腿踹去,⻅被阿锐双⼿交错架开,紧接着⼜是⼀脚扫堂 腿,正踢在阿锐左腿处。 阿锐眉头⼀皱,⼒贯双腿,竟是纹丝不动,反倒探⼿钳住谢霄的腿, 猛地⽤⼒⼀扯。谢霄正好借⼒,⾝⼦腾空旋转数圈,另⼀脚直踹他⼼⼝要 害。 躲闪不及,阿锐连退数步,胸⼝阵阵发闷,却将⽛根⼀咬,双⼿攥握 成拳,复要上前…… “慢着!”谢霄虽好⽃,却不愿打这不明不⽩的架,“你这厮前⽇才受过 伤,就算打得你求饶⽼⼦⾯上也没甚光彩。你倒是说说,⽼⼦没招你没惹 你,平⽩⽆故地,你作甚找⽼⼦晦⽓?” 阿锐紧咬⽛,怒瞪着他,⽚刻之后,仍是什么都不说,狠狠⼀拳挥 来。 好在谢霄早有防备,闪⾝躲过他这拳,怒道:“我师姐怎么会收留你这 厮在帮内!” 不提上官曦倒还好,⼀提上官曦,阿锐愈发怒不可遏,朝他喝道:“上 官堂主仁义待⼈,对你更是情深意重,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谢霄听得⼀楞,莫名其妙道:“我怎得对不起她?” “三年前,你背信逃婚,弃她⽽去,已是不仁不义;如今你回来了,对 她何曾有过半分愧疚?眼下,你竟然还要娶他⼈,你究竟将上官堂主置于 何地?”阿锐平⽇虽似个闷葫芦,此时此刻⼀字⼀句咄咄逼⼈,双⽬更是怒 ⽕中烧,便似要把谢霄烧成⻜灰⼀般。 “什么叫置于何地?她是我师姐,⼜是朱雀堂堂主,我⼼⾥敬重她、也 感激她,这辈⼦都是⼀样的。”


“你若当真对她好,就应该娶了她!”阿锐恶狠狠道。 谢霄怔了怔,对此嗤之以⿐:“你根本不了解我师姐,她是⼥中豪杰, 当年她根本也不想成亲,都是叫两位⻓辈给逼的。” 阿锐被他⽓得说不出话来,⼜是⼀拳招呼上来:“你⾃⼰要逃婚,还把 责任推给堂主,这世上怎得会有你这般⽆耻之徒!” 格开他的拳头,谢霄也怒道:“当年之事,你根本不知晓,⽼⼦⽤得着 跟你交代么!” 两⼈话不对盘,只⽤拳脚招呼,你来我往,作⼀团混战。阿锐是⽓急 攻⼼,肩膊伤⼝未愈也顾不得了,拳拳⽣⻛,只想将谢霄痛揍⼀顿。⽽谢 霄碍于他有伤在⾝,⼜⻅他对上官曦忠⼼耿耿,便留了⼏分⼒,并⾮真⼼ 与他相搏。 如此⼀来,谢霄处处相让,难免落了下⻛,中了阿锐好⼏拳。 “住⼿!” ⼀个清澈的⼥声叱喝道。 闻声,阿锐⾝⼦⼀僵,⼿停滞在半空。 谢霄退开两步,愤然⽤⼿背蹭了下嘴⾓鲜⾎,瞥了眼赶来的上官曦, 没好⽓道:“这厮是不是疯了!他和⽼⼦有仇是不是?” 上官曦赶到谢霄⾯前,瞧他⿐⻘脸肿,嘴⾓眼⾓均被打得开裂,虽都 是⼩伤,但在谢百⾥⾯前⽆论如何是遮掩不掉的。她转向阿锐,⾯容冷 峻,伸⼿便重重甩了他⼀记⽿光,怒责道:“是谁给你撑腰,让你敢对少帮 主动⼿?!” 挨了这下,阿锐半边脸⾼⾼肿起,却只低垂着头,闷声不语。 “对少帮主不敬,以下犯上,帮⾥容不得你这样的⼈!现下你就收拾东 ⻄,离开本帮。”上官曦厉声道。 “姐,这个……是不是……” 听她的处置,谢霄觉得有点过了,不过是打⼀架,也算不得什么⼤ 事。


阿锐没⾛,抬起头来,双⽬定定望着上官曦,双膝缓缓跪了下来。 “我错了,请堂主责罚!三⼑六洞都使得,就是莫让我⾛。” 上官曦看着他,⼼绪混乱,⼀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是条汉⼦,你……”谢霄万万料不到他竟然会跪下,“姐,我们俩 就是闹着玩,哪有什么以下犯上。⾏了⾏了,少帮主我说话还顶⽤么?” 上官曦没好⽓地瞅他⼀眼:“谁敢说你说话不顶⽤。” “那就⾏。”谢霄嘿嘿笑道,“起来吧,下不为例啊。” 阿锐纹丝不动。 上官曦只好道:“既是少帮主发了话,你就起来吧。只是若有下次,我 再难容你!” 阿锐沉默着起⾝,望向她的⽬光似有哀伤,但很快便低下头,默默离 去。 直⾄他的⾝影消失,上官曦才转向谢霄,皱眉道:“他平⽇从不轻易与 ⼈动⼿,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我就说了⼀句我要娶今夏,他就急了。”谢霄嘴⾓⽕辣辣地 疼。 上官曦从头到脚宛如被⽯化,楞了好半晌才缓缓问道:“……你要娶袁 姑娘?” “是啊。”谈这种事,谢霄难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她⼀个姑娘 家,在公门中吃亏得很,不如把她娶回家算了。” “如此……我还有事……” 上官曦再说不出话来,匆匆急步⾛开。 ************************************************************ 说来也奇,陆绎给的药闻着刺⿐,敷到伤⼝上却是冰冰凉凉的,甚是 舒服。今夏原就发着烧,陪着杨岳折腾这么⼀遭,⼜强打着精神应付了刘


相左和陆绎,待回到⾃⼰厢房,已是头晕眼⿊浑⾝乏⼒,合⾐往床上⼀ 躺,直接陷⼊昏睡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渴难耐,转醒过来,室内⿊漆漆的,只听得外 间的⾬下得愈发紧。她挣扎着起⾝,趿上鞋,摸到桌边,连灯都懒得点, 伸⼿往草编⼩筐⾥去取宽肚瓷壶。 还未倒⽔,便听⻅外间的⾬声中夹杂着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她楞了 ⼀瞬。 脚步声正停在她门外,与她仅仅隔着⼀块门板,她甚⾄能听⻅外⾯⼈ 重重喘息的声⾳:是个男⼦! 门被推了⼏下,⾥头上了栓,推不开。 紧接着是叩门声,还有特地压低了嗓门的声⾳:“今夏、今夏、今 夏……” ⼤杨!怎么是他! 今夏赶忙起⾝,拉开门栓,给他开了门,这才发现杨岳并不是⼀个⼈ ——他的背上还背着⼀位姑娘。 她、她、她竟然是翟兰叶! “你……”今夏惊讶之极,“你怎么把⼈给弄出来了?!” “进去再说!” 杨岳背着半昏迷的翟兰叶进了屋⼦。今夏赶忙掩上门,⼜替他接过 伞,抖了抖⽔,搁在屋⾓,侧头看⻅杨岳把翟兰叶轻柔地放在床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再怎么惦记她,也不能把⼈给劫出来呀,咱们可 是官差,⼜不是强盗贼⼈。”今夏⼜急⼜⽓,声⾳也不敢⼤,就差去掐着杨 岳脖⼦,“让头⼉知道了,肯定要打折你的腿!” “你听我说!”杨岳脸上全是⽔,抹了把脸,压着嗓⼦道,“她寻死投 河,被我捞上来了。” “啊?!”今夏⼀愣,看向床上的翟兰叶,“她投河?会不会是被⼈丢进 去的?”


杨岳湿漉漉地在圆凳上坐下,⼜抹了把脸的⽔:“不是,我亲眼⻅着 的。三更才过,她⼀个⼈出来,⼀直⾛到河边,站了⼀会⼉,就往下跳。” “……你⼀直守在她家外头?”今夏看他。 杨岳不⾃在道:“爹爹歇下之后,我反正也没什么事⼉,⼜睡不着…… 你先替她把湿⾐裳换了吧,我担⼼她受凉。” 今夏拿了⾃⼰⾐裳,费劲地替昏迷的翟兰叶换好⾐裳,才看看他。 她太了解杨岳了:“你,是不是不打算把⼈送家去?” “怎么能送回去!万⼀她⼜……⼜寻死怎么办?”杨岳急道,“她养家根 本就不管她的死活。” “那也未必,他要拿她赚营⽣,怎么会不理会她的死活。”今夏叹⼝ ⽓,“哥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没有这个理呀!你救了她,理应将她送家 去,劝⼈好好照顾她。你怎么能直接把她带回来呢?” 杨岳怒道:“难道,让我看着她再死⼀次!下次我还能不能在旁边,还 能不能救到她?” “……” 今夏烦恼地撑着额头,半晌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就是想来找你商量,反正不管怎样,不能再把她送回 去。”杨岳斩钉截铁道,“那会毁了她的!” “我说哥哥,你……天⼀亮,⼈家就会发现她不⻅了,你莫忘了她养家 是扬州知府的⼩舅⼦,⾛失了⼈岂会善罢⽢休,万⼀被他发现是我们私藏 了⼈,随便扣个拐带绑架的罪名,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哥哥,你还得 想想头⼉怎么办?”今夏⼀⼝⽓不带歇得劝他,最后焦急道,“况且,咱们 根本没有地⽅可以藏她!” 听罢她的话,杨岳闷头半晌不语,最后猛地站起⾝来:“她在这⾥会连 累你,我带她⾛!” “哥哥、哥哥……你坐下!你能去哪⾥?”今夏好不容易把杨岳按 住,“让我再想想法⼦,总会有法⼦的……”


杨岳犯难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假归来,狮⼦接着码,诸位看官请接着看……


第五⼗⼀章 “等等,你想送她⾛,这事压根就没问过翟姑娘吧?”今夏正⾊道,“翟姑娘 愿不愿⾛你都未有把握。万⼀,她醒了仍是要回养家去,怎么办?” 看向床上的翟兰叶,杨岳怔怔的。 “还有,你连她为何要投河⾃尽都没弄明⽩,就这样让她⾛,万⼀她到了 姑苏仍是要寻死怎么办?”今夏⼜道。 杨岳不安道:“不会吧……” “她的⼼思,谁⼜知晓呢。”今夏听着外间的⾬声道,“还得过些时候天才 会亮,你把她弄醒,有些事⼉总得弄明⽩才能去做,否则我们也是⽩忙⼀ 场。” 杨岳迟疑⽚刻,点了点头,却道:“你去唤她吧……我块头⼤,只怕会 吓着她。” 今夏暗叹⼝⽓,遂⾏到床边,轻碰翟兰叶,唤了她好⼏声,岂料她总 是不醒。今夏⽆法,拿⼤拇指⽤⼒在她⼈中掐下去,听得她嘤咛⼀声,悠 悠转醒过来。 “翟姑娘,你醒了……” ⽣怕吓着她,今夏语⽓尽量轻柔地对她道。 室内昏暗,翟兰叶⽤了好⼀会⼉才看清今夏,却未认出她来,迷惑 道:“姑娘是?” “我是六扇门的,翟姑娘你⽅才投河,被我们救了上来。”今夏将她扶 起来,靠坐在床上,“翟姑娘,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你们何苦救我,就让我这么去了不好么……”翟兰叶低低叹 道。 “好端端的,为何要寻死?姐姐你⽣得这般好的相貌,多少⼈羡慕还不 来及呢,怎得还想不开呢?” “这相貌⼜有何⽤……”她的⼿缓缓抚上⾃⼰的脸,怅然若失,“我等了 他三年,⼀直等着他来接我,可终究他还是看不上我……” 他!莫⾮就是那位京城⾥的那位公⼦? 敢情翟兰叶不是被⼈欺负了,⽽是为情所伤。 “还有⼈会瞧不上姐姐,这眼界也太⾼了吧……”今夏留意她的神情, 不做痕迹地谨慎打听道,“是谁?这般没福⽓?” 翟兰叶却低垂下头,只是⼀声不吭。 眼⻅套不出话来,今夏也不⽓馁,仍旧劝道:“姐姐,我年纪⽐你⼩ 些,但在公门这些年看得事⼉也不少。我劝你⼀句,不管是他看不上你, 还是你看不上他,都是你们之间没这个缘分。缘分这东⻄,咱们看不⻅, 也摸不着,你说你就为了这么个东⻄投河⾃尽,也犯不上是不是?况且, 这东⻄有时候也说不准,这时候不来,或许过⼏个⽉、⼏年,说不定它⼜ 来了,你这会⼉着急着投河,是不是太冤枉了……” 翟兰叶⽌住她的话道:“你不必再劝,你要说的话我都知晓。我既已死 过⼀次,⾃然要看得开些。你安⼼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今夏放了⼼,在屏⻛后听⻅的杨岳也安了⼼。 “既是如此,那姐姐可是还要回养家去?”今夏问道。 “我这样的⼈,若不回去,还有其他可去的地⽅么。”翟兰叶低低,⼿ 绞着⾐裳,“你们⼀定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与⻘楼⼥⼦原 是⼀样的。” “没有没有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今夏连忙道,“我和⼤杨都没 这么想过,真的。” “⼤杨?”


“你投河,是⼤杨把你救上来的。”今夏朝外间唤道,“⼤杨,你进来 吧……” 杨岳捧着灯,转过屏⻛,缓步进来。翟兰叶认出他来:“你,你是那⽇ 替陆⼤⼈送⾹料来的⼈?” “其实他也是六扇门的捕快,只是陆⼤⼈看我们职位低微,常使唤我们 跑腿打杂⽽已。”今夏故作轻描淡写地替陆绎撇清,然后看着她复认真 道,“是⼤杨把你救了上来,他⼀直很担⼼你。” “多谢你,兰叶⽆以为报。”翟兰叶望着杨岳。 被她这么⼀看,杨岳紧张地⼿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搁,脸都涨红 了:“不、不是……翟姑娘,我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我、我、我绝对没有⾮ 分之想,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你被⼈欺负……” 今夏替他道:“他不放⼼你,⽣怕有⼈欺负你,⽣怕你还会寻死。所以 救了你之后,就和我商量,想把你偷偷地送⾛,离开这⾥,离开你的养 家,到别处重新过活。” “真的可以么?” 翟兰叶绞着⼼⼝处的⾐裳,语⽓中隐隐透出期待。 今夏迟疑着试探问道:“姐姐,你当真不想回去?” 翟兰叶摇摇头:“若是能选,谁会想过我这种让⼈待价⽽沽的⽇⼦。况 且,在翟家⼀⽇,⼜怎离得了他……” 听了这话,眉头深皱的杨岳望向今夏,今夏已知其意,暗吸⼝⽓,⼼ 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姐姐,你先歇会⼉,我与他仔细商量⼀下此事。” 今夏绕出屏⻛,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在扬州本地要想藏得住⼈, ⾃然最好是找上官曦帮忙,但眼下他们刚劫了沙修⽵,加上与修河款⼀案 有牵连,不能再给⼈家添事。可翟兰叶这事凭她和⼤杨根本压不住,须得 找个压得住场的⼈…… 头⼉,不⾏!他不光会把翟兰叶送回家,回来还得打断杨岳的腿。


刘相左,也不⾏!那家伙是个怕惹事的,根本不⽤想。 陆绎…… 今夏深吸⼝⽓,回想着陆绎和⾃⼰说过的话“翟姑娘的事情你不要再理 会,那不是你能插⼿的事情”,显然他知道翟兰叶背后的⼈,并且他不愿插 ⼿此事。 ⻅她停下脚步⽴在当地,杨岳满怀期待道:“怎么,你想到法⼦了?” “你在这⾥等着我!” 今夏朝他道,拉开门就闪⾝出去。 ********************************************************* ⼀道闪电裂开,紧接着是⼀连串的炸雷。 ⾬声下得愈发紧。 陆绎睡得并不安稳,翻了个⾝后,夹杂在⾬声中的某种声⾳让他敏锐 地睁开双⽬,⽆声⽆息地翻⾝⽽起,进⼊戒备状态…… 门栓正被⼀点⼀点的被挑开,技艺竟然不错,⼏乎未发出任何声响。 尽数挑开门栓后,门被推开⼀条⼩缝,⼀个⾝影挟带着蒙蒙⽔汽,⻜ 快闪⾝进来。 ⼏乎在同时,早已等候的陆绎迅速且猛⼒将来⼈压制在墙上,⼀柄雪 亮的短⼔⾸架上她的脖颈…… 四⽬相对,距离如此之近,彼此都有些怔住。 “你……” “嘘……⼤⼈,您⼩声点,我有事想找您商量。” 今夏本来想打⼿势,但碍于⼔⾸,动弹不得。 陆绎收起⼔⾸,退开⼀步,狐疑地盯着她:“想找我商量事情,⽤得着 ⿁⿁祟祟溜进来么?”


“我也是没法⼦了……”今夏话才说⼀半,愣愣地看着陆绎将⼿覆上⾃ ⼰的额头。 他的⼿是暖的。 “还好,烧已经退了。”他收回⼿,紧接着⼜瞪了她⼀眼,“若是早⽤我 的药,根本就不会发烧。” 那药肯定不是⼀般的贵!今夏⼼中暗忖。 “⼤⼈,不能点灯。”眼看陆绎去拿⽕⽯,今夏连忙阻拦。 “……”陆绎默默放下⽕⽯,⽆奈地调侃道,“你是要商量做贼,还是挖 煤?” ⼼⾥着实忐忑得很,今夏犹豫了⽚刻,才不安地朝他道:“⼤⼈,翟姑 娘夜⾥投河,被⼤杨救了回来,现在……在我屋⾥。” 陆绎静默了⽚刻,再开⼝时语⽓已经没有⽅才的轻松:“我记得我告诉 过你,翟姑娘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 “卑职记得,可……总觉得若是把她送回去,她迟早还会再寻死,到时 候就未必还有⼈能把她救回来。” 陆绎冷哼⼀声:“是杨岳舍不得送她回去吧?” “⼤杨可不是被美⾊所惑的⼈……”今夏忙解释道,“他就是觉得翟姑娘 特别可怜。” “可怜的⼈多了,让他往城郊⻄边去,刚被东洋⼈屠过的村⼦,可怜⼈ 要多少有多少。”陆绎冷道。 “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把翟姑娘再往⽕⾥推,是不是?” “她在⽕⾥⾯呆了这么些年也好端端,这会⼉要你来操什么⼼。” 今夏默然垂下头,她意识到⾃⼰想说服陆绎⼏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锦⾐卫,⼜是陆炳之⼦,他的⼼肠早就坚硬如铁,怎么可能给她说动。 “翟姑娘背后之⼈,是京城⾥头的⼤⼈物,是不是?”她轻声问。


陆绎不答,只道:“你最好让杨岳对她死了这份⼼,她不是他能碰的 ⼈。” “⼤杨对她没有⾮分之想,他没那么多银⼦,也知道头⼉不会同意他娶 个扬州瘦⻢。”今夏对杨岳很是了解,叹息般道,“他只是想要她好好的, 这样他才安⼼。” “各⼈有各⼈的命。”陆绎*地简短道。 今夏颓然道:“卑职知道了,我会劝他把⼈送回去的。”杨岳平⽇是个 ⽼实⼈,可当真倔强起来,九头⽜也拖不动,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外间⼜是⼀道电光闪过,陆绎清清楚楚地看⻅她⾯上的忧愁之⾊,不 由⾃主地⼼中⼀软,⼼中还未作计较,话便已出⼝:“等等!……你来寻 我,⼼中原是如何打算的?” 听他话语,似乎还有转机,今夏忙道:“我是这么想的,翟姑娘原就和 周显已⼀案有牵扯,咱们可以说她⾝上有疑点,由⼤⼈您出⾯把她扣住, 不把她送回去,拖上⼀拖,看看她养家有什么动静,若是没动静,再想法 ⼦……” “这可是得罪⼈的活⼉,你怎得不找刘⼤⼈?” “刘⼤⼈那点耗⼦胆,知道翟姑娘养家是扬州知府⼩舅⼦,他肯定颠颠 地就把⼈送回去了,哪⾥敢扣⼈。”今夏也知道这事其实是在为难陆 绎,“况且,翟姑娘⾝后还有更⼤来头的⼈物,⼤⼈您……” “把⼈扣住能扣得住⼏⽇,终还不是得送回去么。” 陆绎皱了皱眉头,默然不语。今夏在旁估摸他是在想法⼦,也不敢吭 声,静静地听着⾬声,只觉得点点寒意从外间沁进来。 ⾜⾜过了好半晌,陆绎才开⼝吩咐道:“让杨岳去找上官曦,说是我的 吩咐,让她把翟姑娘秘密送到姑苏去,记着⼀定要掩⼈⽿⽬。” “这事我也想过,但是⼜怕拖累上官姐姐,毕竟乌安帮也被牵扯在此案 中。”今夏道。 “不妨事,有我在,便是找他们⿇烦也是⾛个场⼦⽽已。”


今夏⼼下稍安,感激地望向陆绎:“多谢⼤⼈……我、我虽然没什么能 耐,但您⽇后有事尽管吩咐,我绝不推辞!” 陆绎看了她⼀眼,淡淡道:“去吧,让杨岳去联系,你守着翟兰叶等⼈ 来接,别再出岔⼦。” “卑职明⽩。”今夏点头,退了出来。 掩上门,陆绎捏了捏眉⼼,叹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配⾓的存在都是为了助攻~~~嗷嗷嗷~~~


第五⼗⼆章 今夏回到屋内,先把杨岳叫出来,低声将此事向他说明。听闻是陆绎的安 排,杨岳不免有点诧异,且还有点疑⼼:“陆⼤⼈说要把她送到姑苏?” “翟姑娘的事情⾮同⼀般,她的背后不仅仅是养家那么简单,我觉得陆⼤ ⼈考虑得甚是周详,她留在此地迟早有⼀⽇都会被找出来,姑苏虽⾮⻓久之 计,但现下也只能先⾛这步。” 杨岳踌躇良久,重重点了点头:“就按陆⼤⼈说的办。” “还有件事,”今夏拉住他,沉声道,“这事上,陆⼤⼈肯替咱们周全,咱们 已是⽋了他天⼤的⼈情。我想好了,将来若是⾛背字,东窗事发,咱们俩 把这事扛下来,绝对不能连累他。” “这是⾃然。”杨岳忙道。 今夏也不再啰嗦,到⾥屋将翟兰叶换下来的⾐物交给杨岳:“把这些⾐ 服丢到河⾥去,最好是再弄上点⾎迹……” 杨岳明⽩她的⽤意:衙门⾥的官差找着⾐裳,若是⻢虎点的,过⼀阵 ⼦没找着⼈说不定也就结案了,这样⾃然是最好。将⾐服包好,杨岳不待 天亮,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寻上官曦。 今夏回到翟兰叶⾝旁:“已经安排好了,天⼀亮就有船接你去姑苏……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姑苏……”翟兰叶苦笑了下,“我只怕不够远,怎么会反悔呢。” 今夏⻅她决⼼已定,便不再相劝,点了点头:“趁着天没亮,你要不要 再歇会⼉?”


翟兰叶听着外间密密的⾬声,想起此前⾃⼰在家中听⾬的⼼境,已是 全然不同。离开养家,离开⽇⽇游湖任⼈赏估的⽇⼦,离开他的掌控之 中,她既忐忑,⼜有种莫名的快感。离开他,远远地逃离,让他知道她并 不是永远低伏着乖乖等待他的⼈。 递了杯茶⽔给她,今夏踌躇⽚刻,才开⼝道:“姐姐,你⻢上要⾛,⾛ 之前有⼀事我想问个明⽩,是关于周显已周⼤⼈的。” 周显已……翟兰叶静默了⽚刻,轻轻道:“你问吧。” “你既然⼼⾥有⼈,何苦⼜去招惹周⼤⼈呢?” “我……周⼤⼈,是我对不住他,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上绝 路。”翟兰叶说着,不由坠下泪来。 “周⼤⼈是因为凑不⻬银两来娶你,所以才……” “不是的,他后来拿了银两来,是我回绝了他。” “啊?” 翟兰叶望向今夏:“事已⾄此,我便实话告诉你。在周⼤⼈初到扬州之 时,我就接到吩咐,让我投其所好,与他交好。” “谁的吩咐?” “你不必问,我也不能说……”翟兰叶摇摇头,接着⼜道,“周⼤⼈为⼈ 甚好,对我始终以礼相待,我⼼⾥对他是极敬重的。后来他便说已经写信 回家筹银⼦,待家中的地卖掉,便可娶我。” “他对你倒是真好。”今夏叹道。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便告诉了⽼爷。⽼爷告诉他,已有别家公⼦要 娶我,让他死了这份⼼。谁知,次⽇他便带了银两过来,我⾃是不能嫁 他,便狠狠⼼回绝了他。谁知那夜……那夜他就悬梁⾃尽了。” 今夏⼼中已有了点底,周显已次⽇便带了银⼦,显然不是家中卖地所 得,这银⼦很可能就是修河款的⼀部分。可她想不明⽩的是,修河款⾜⾜ 有⼗万两,剩下的银⼦究竟去哪⾥了? “你们俩的窗⼦……”她试探问道。


翟兰叶未料到她连此事都知晓了:“是啊,从我的⼩楼就能看⻅他所住 之处,若是⽤望远筒,看得更加清晰。他那时公务繁忙,要去河堤勘察, ⽆法⽇⽇相⻅,我们便时常在窗⼝遥遥相对。” “所以那夜,他是故意开窗,让你看⻅他悬梁⾃尽?” “我……我也未料到他竟会……”翟兰叶复⽤⼿绞住⼼⼝处的⾐裳,颦 眉垂泪,“是我错了,他恨我原是应该的。” “你对他……他坟边有个⾹袋,是你的?” “连⾹袋你们都找到了!”翟兰叶对于办案⼿法并不熟悉,显得很讶 异,“是我的。⾃从那夜……就是周⼤⼈死后……我总是做噩梦⻅着他,后 来⽼嬷嬷说是他在惦记我,让我剪⼀缕头发埋到他坟边,也许他就安⼼ 了。” “⾹袋和周⼤⼈⾝上⾐裳的针脚出⾃同⼀个⼈,”今夏已愈发明⽩,“不 是你?” “不是,是我屋⾥的⽼嬷嬷,”翟兰叶难堪道,“那⾐裳……周⼤⼈以为 是我缝制的。” 今夏不知道该说什么,翟兰叶弃了周显已,⾃⼰转⽽⼜被⼈弃了,周 显已悬梁⾃尽了,她⾃⼰也投河…… 天蒙蒙亮时,杨岳回来,说⼀切都已安排妥当。 今夏已将翟兰叶做男⼦打扮,随着杨岳⼀块⼉将她送上船。⻅船头站 的是阿锐,今夏也放⼼许多,⼼下暗暗钦佩上官曦做事稳妥,只是不解阿 锐看她时为何⽬光凶狠。 “上官堂主说姑苏那边有个绣场,她去了可以当绣娘,只是会累些,⽇ ⼦也清苦,不知她过不过得惯。”杨岳看着翟兰叶钻进船舱。 “等⻛声过了,你可以逮个空去瞧她。”今夏看着船稳稳驶开,“乘夜航 船,夜⾥上船,天亮就到了。” 杨岳什么都没说,只看着船慢慢消失在眼界之中。 ************************************************


两⽇之后。 萝⼘、菠菜、蘑菇……还有⾹椿…… 今夏蹲在灶间,仔细地翻捡着菜筐,⼜转头朝灶间驿卒笑道:“哥哥, 鸡卵能不能也给我两个?” ⼀盏茶功夫之后,驿卒⽆可奈何地看着她挑了⼀⼩箩筐菜:蘑菇、春 笋、⾖腐⽚、萝⼘、鸡卵……好在这些菜也值不了⼏个钱,他也就睁只眼 闭只眼。 “您这是要办桌素斋?”驿卒问她。 今夏笑眯眯地点头:“是啊,今⽇宜斋戒,有⼗万功德呢,你也吃素 吧。” “真的?” “⾃然是真的,我特地查了书。” 今夏端着⼩箩筐,踢踢踏踏地出了灶间,径直往陆绎所住的⼩院⾏ 去。这处⼩院原就有独⽴的⼩灶间,只是陆绎此番下扬州,随⾝未带家 仆,故⽽从未⽤过,但灶间⾥⾯锅碗瓢盆都是⼀应俱全的。 打来井⽔,将菜都认真洗过、择过,⼜把⾖腐泡过三遍井⽔去腥⽓, 紧接着把春笋切⽚,和蘑菇⼀块⼉煨汤。今夏揉好⾯,盖上湿布饧着,闻 着菌菇清⾹,⼼中甚是满意……请陆绎吃饭,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最直 接的感激法⼦。 苦于囊中羞涩,⾷材⽅⾯她着实为难,⾝上的⼏个铜板屈指可数,别 说是⼤⻥⼤⾁,就是果蔬也难置办⼀桌,⾃然只能去官驿的灶间领份额。 为此,她特地查了书,查明今⽇宜斋戒,于情于理都最适合请客吃饭。 眼看天⾊渐渐沉下来,却不知为何,陆绎还未回来。她随⼿拿了根洗 净的⼩红萝⼘,边咬边朝外探头探脑…… 正巧,⽉⽛门外,也有个⼈在探头探脑。 “⼤杨!”她认出他来,赶忙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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