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伸⼿去拽她,却没拽住,“……你⼩⼼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今夏连声应着,⼿上已经开始搜靠树上的那具⼫⾸,什么⾦簪⼦、银 挑⼦、⻓命锁……等等丢了⼀地,就是没找到瓶装或是盒装的解药,焦急 道:“怎么尽是些没⽤的东⻄!” ⼫⾸的⾐服、腰带、鞋⼦、连同⼑鞘都被她搜了个遍,却是连⼀点解 药的影⼦都没有。 她转向地上的那个东洋⼈,现下也不管他到底死没死,直接就去搜他 的怀⾥揣的东⻄,丢了⼏件⾦银⾸饰出来…… 猛然间,以为不死也处于晕厥之中的东洋⼈睁开双⽬,双唇微启。 “⼩⼼!” 陆绎在旁⼀直关注着,此刻看得分明,紧急在地上抓了⼟块就投掷过 去。 同时,从⾼处也有⼀物激射⽽出。 两物同时奔向那东洋⼈的⼝部。 东洋⼈本是欲想⽤含在⼝部的细针袭击今夏,针未出⼝,却被⼟块塞 了满嘴,紧接着⼜是⼀物,顶得他⼀⼝⽓上不来,真正咽⽓了。 今夏楞了⼀会⼉,⽤⼿拈起最上⾯的物件,细凑了凑,是个鸡⽖⼦。 “叔!”她仰头急唤道,“……别躲了!” 近旁树上传来⼏下嘿嘿的笑声,紧接着,⼀个⼈影翩然落地。陆绎只 看他落地的姿势,便知道此⼈功夫极⾼,并不在⾃⼰之下。借着⽉光,⻅ 他⾐衫褴褛,须发半百,却是个落魄乞丐。 “叔,⼈命关天,快来!”今夏急道,“伤他的暗器上有毒!” 丐叔半蹲□⼦,眯眼看了下陆绎,问道:“急成这样,你男⼈?” “您孙⼦!”
今夏没好⽓地更正他。 陆绎看着丐叔,微微⼀笑:“多谢前辈⽅才出⼿相助,恕晚辈有伤在 ⾝,不能尽礼。” “⼩事⼩事,何⾜挂⻮。” 丐叔不⾃在地摆摆⼿,陆绎如此彬彬有礼,倒是让他⼀时不知该如何 应对。 今夏仍在东洋⼈⾝上搜,这次她连⼫⾸束起的头发都解下来,仍是毫 ⽆发现,急得团团转,⼝中⾃⾔⾃语:“怎么回事?他们⾝上不可能没有解 药!” 丐叔刚想说话,她已经⻛⼀般地冲出⽼柳林,去搜外头的其他⼏具⼫ ⾸。 “这丫头,慌脚鸡似的。”他摇摇头,看向陆绎,迟疑了⽚刻问道,“你 爹是陆炳?” 陆绎点头。 “你真是他⼉⼦?亲⼉⼦?”丐叔⼜问。 陆绎仍点头。 丐叔摸着胡⼦,紧皱着眉头,狠狠道:“你⼤爷的,你真是我孙⼦!” 陆绎看着他,没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对如此精彩的剧情,你们⼀定很想写⻓评吧!对 吧!对吧!对吧!
第六⼗⼀章 丐叔细细端详陆绎的眉眼轮廓,摇头啧啧道:“你这⻓相……跟我⼀点 都不像呀,我告诉你啊,男⼈还是⻓得英武才⾏,才有霸⽓,懂么……⽐⽅说,背 宜圆厚,腹宜突坦,嗯,就是像我这样……” 他侃侃⽽谈,陆绎也不打断他。 今夏急步返回来,眉头皱得像铁疙瘩,显然她在河滩上的那⼏具东洋⼈⼫ ⾸上也同样没有搜到解药:“我想不明⽩,他们⾝上怎么会不带解药?难道他 们就没有误伤过⾃⼰⼈?” 陆绎勉⼒撑起⾝⼦:“寻不到解药也不要紧,我⽅才已服过紫炎,想来应 该没事。” 今夏扶住他,感觉他⾝⼦沉甸甸的,显然他⾃⼰已⽆法控制肢体的⿇ 痹:“紫炎能解蛇毒,但未必解得了东洋⼈的毒……叔,你不是说有⼤夫已 找着解毒法⼦,但需要伤者试药么?快带我们去呀!” 丐叔听了这话,⾯上却有⼏分尴尬之意,也不带路,只顾踌躇。 “叔?”今夏不解地看着他。 “亲侄⼥,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去,这其中有个缘故……”丐叔为难 道,“那个⼤夫⾏医有个规矩,官家⼈她不医。” 今夏只楞了⼀瞬,⽴时道:“那正好啊!” “正好?” “他⼜没穿官服,我把他腰牌⼀解,谁能知道他是锦⾐卫。”今夏边说 话,边就要去解陆绎的腰牌,却被他按住⼿。
陆绎淡淡道:“既然⼤夫有规矩,我也不愿勉强,今夏你送我回城。” 早知他⾻⼦⾥颇有傲⽓,但眼下岂是逞强的时候,今夏急道:“不⾏! 回城也没有,这伤⼝会⼀直溃烂下去,上次送到医馆的两⼈前两⽇都死 了。” “⽣死有命,富贵在天。”陆绎连说话都颇费劲,把头搁在她肩膀上。 “不⾏!”今夏⼜急⼜⽓,⼲脆利落道,“既然有⼤夫已找到解毒法⼦, 这就是命⾥有救!您歇着,别说话,这事交给我来办!”说罢,她怒⽬瞪向 丐叔,眼中是满满地正⽓凛然。 丐叔被她看得浑⾝不⾃在,讪讪道:“⼜不是我不想救他,是那⼤夫, 她……我也没法⼦呀……” “就按我说的做,只要把腰牌解下来,谁能知道他是官家⼈。” “这不是骗⼈么?要是让她知晓我骗她,那、那、那……” 今夏⼀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命关天,再说了,这怎么能叫 骗呢!我⼜没让你说‘他不是官家⼈’,这才叫骗。” “啊?” “只是不说⽽已,当然不能算是骗。” “那,她要是问了怎么办?” “问了就我来答,叔你不⽤说话,⽇后你也权当不知晓,把事情尽数推 我⾝上,只说是我骗了你就⾏。” “哦。”丐叔听得愣愣的。 “别愣着了,快⾛啊!”今夏催促他。 当下,丐叔将陆绎负到背上,施展轻功,⼀路疾⾏。今夏紧紧跟上。 仅仅从⽿畔刮过的⻛,陆绎也能判断出他们此时的速度,背负⼀⼈还 能如此之快,这位乞丐不仅轻功了得,连内⼒也⼗分深厚。 “多谢前辈。”他道。
丐叔⾜下不停,⼝中叹道:“怪道都说,⼀当上爷爷,⼲得都是孙⼦的 事,⽼话真是⼀点错都没有。” ⾏了莫约半个时⾠,丐叔⽅才慢下脚步,最后停在⼀处⽵林外。 今夏环顾周遭景致,后知后觉地惊道:“这⾥,是不是城⻄,挨着桃花 林?” “桃花林还在前⼭,这⾥是后⼭。” 丐叔放下陆绎,⾃怀中取出个⼩葫芦,拔了塞⼦,往⼿⼼倒了些粉 末,然后像⼥⼈点妆⼀样往⾯上轻扑,连同脖颈等等,但凡□□在外的⽪肤 都扑了粉。 “你们也都把这粉扑上。”他把⼩葫芦递给今夏,“这林⼦⾥头全是蛇, 不扑上粉,让它们咬上⼀⼝可够受的。” “⼜有蛇!” 今夏对那条⾚红⼤蟒仍旧⼼有余悸,⼿脚⿇利地给⾃⼰上了粉,⼜倒 了些在⼿⼼⾥,轻轻抹到陆绎的⾯上…… 这粉⽆⾊⽆味,有点像是珍珠粉末,抹上去肌肤上泛起⼀层淡淡的微 光。陆绎似连睁眼的⽓⼒也没有,闭着双⽬,由得她在脸上抹粉。倒是今 夏,也不知怎得,⼿触到他⾯上肌肤时,⼼中升起种莫名的异常感觉,动 作便不由⾃主地有点迟缓。 “丫头,你这可是占他便宜。”丐叔打趣她。 今夏没好⽓地瞪了他⼀眼,加快了⼿脚,却看⻅陆绎唇⾓微微勾起, 似在微笑。 “你笑什么,我真的没想过占你便宜。”她索性双⼿都⽤上,把他⼀张 俊脸连揉带搓,“我只是想把粉涂均匀。” 丐叔在旁嘿嘿直笑。 待都涂好粉,丐叔复背上陆绎,缓步朝⽵林中⾏去,再三叮嘱今 夏:“跟好我,最好⼀步都别踏错,否则掉蛇窟⾥头,涂了粉也没⽤。” “知道了。”
今夏深吸⼝⽓,跟在他⾝后,⼏乎每⼀步都踏在丐叔的脚印之上,不 敢有半点⾏差踏错。 ⻛过,随着沙沙声,⽵叶噗噗⽽下。 地上是不知晓堆积了多少年的厚厚落叶,弥漫着淡淡的腐烂⽵叶的味 道,表明此地⼈迹罕⾄。 ⽉光洒下来,⽵影和⼈影交织在⼀起,还有某种游动的物件。 今夏缓缓抬头,就在她眼前不⾜两尺处,⼀条⼩蛇绕在⽵⾝上,蛇⾝ 碧⻘如⽟,上半⾝在空中缓缓扭动着,似在享受⽉光的沐浴。 再把头仰⾼点,在她眼界之内,⾄少有⼗⼏条⻘蛇,有⼤有⼩,或盘 或⽴,姿态悠闲。 她⾝上的汗⽑嗖⼀下全竖起来,轻轻唤道:“叔……我看⻅蛇了。” “只要不碰到它们就没事。”丐叔冷静地回答她,“她⼀直都夸它们很乖 的。” “现下看着是挺乖的。”今夏努⼒让⾃⼰的声⾳显得镇定,“她是谁?这 些蛇都是她养的?” “你们得唤她沈夫⼈。” 今夏眼睛看着蛇,紧紧跟在丐叔⾝后,⼝中没忘记问道:“沈夫⼈?她 和沈密沈⼤夫是亲戚?” “说起来,她算是沈密的堂弟媳妇,但她与沈密从未谋⾯。”丐叔叹了 ⼝⽓道,“她是望门寡,定了亲,下了聘,没想到夫君却死于船难。” “……叔,你怎么认得她的?”今夏问。 丐叔沉默了⽚刻,才尴尬道:“我被蛇咬了。” 今夏噗嗤⼀笑:“原来是美⼥救英雄,了解了解,不丢⼈,叔!” 说话间,他们已不知不觉穿过⼩半个⽵林,隐约能听⻅⼭泉潺潺的流 ⽔声,再往前豁然开阔是⼀⼤⽚平地,种着不知名的花草,⼀栋简朴的⽊ 屋清冷地伫⽴在⽉光下。
丐叔先朝今夏低声道:“你安分点,她不喜欢呱噪多话的⼈。” “放⼼吧,投其所好是我的强项。” 今夏不放⼼地勾头去看陆绎,⻅他仍是双⽬紧闭,探了探他⿐息,呼 吸浅浅,这才稍稍安⼼。 丐叔颇不⾃在地轻咳了两声,看了⼀会⼉⽊屋,转头朝今夏讪讪 道:“现下天⾊已晚,你看灯都熄了,她肯定已经睡下,要不我们等天 亮……” “⼈命关天啊叔!你就不要顾着怜⾹惜⽟了⾏不⾏?!”今夏咬⽛切⻮ 地瞪他。 “……好、好……”丐叔复转过头,重新清了下嗓⼦,朝⽊屋朗声 道:“沈夫⼈,在下陆庭于,我把伤者送来了。” 过了好⼀会⼉都没动静,今夏急得都想直接去敲门,才看⻅⽊屋内有 烛⽕亮起来。 “你看你看……”丐叔唉声叹⽓,“她睡眠⼀直不好,唉,咱们来得真不 是时候呀。” “叔,你还真是个情种。” 今夏伸着脖⼦,⾜⾜⼜等了好半晌,才等到⽊屋的门被⾃内拉开,⼀ 个中年妇⼈捧着油灯出来。她的⾐裳整整⻬⻬,头发梳得⼀丝不乱,⾯容 平和,丝毫看不⻅被夜半叫起的倦意或不耐。 丐叔忙上前:“深夜叨扰,实在抱歉得很,实在是⽆奈之举。沈夫⼈, 这个⼈背上的伤就是被东洋⼈暗器所伤。” “陆⼤哥不必与我⻅外,把⼈带进来吧。”沈夫⼈温和道,说罢便转⾝ 进屋去。 丐叔忙将陆绎背进去,今夏也跟着进去。 在沈夫⼈的指引下,陆绎被放在⼀张⽵床上,沈夫⼈低⾸查看他的伤 ⼝,今夏捧着油灯帮她照着…… “他何时受的伤?”沈夫⼈问。
今夏忙道:“⼤概在半个时⾠之前。” 沈夫⼈皱了皱眉头:“你们是不是给他⽤过什么药?” “……没、没有。”今夏连忙道,“我在东洋⼈⾝上搜不到解药,对了, 他⾃⼰⾝上有解毒的药,紫炎,他应该是服了⼀颗。” “紫炎!”沈夫⼈转头看向丐叔,问道,“他是什么⼈?怎么会有紫炎?” “……我、我……” 丐叔只能看今夏。 “他家⾥头是在京城⾥经商的,颇有些家底,紫炎是他家从⿊市上买来 的,为得就是放⾝上以防万⼀。”今夏说得很顺溜,“这药,有什么不对 么?” “药不对症,甚于毒药。”沈夫⼈看向今夏,问道,“这位姑娘,你⼜是 何⼈?” “我是他的丫鬟。” “她是他的情⼉。” 今夏与丐叔同时道。 话⾳刚落,今夏暗叹⼝⽓,迅速瞪了眼丐叔,想努⼒把话圆回来:“原 来我是丫鬟来着,后来我们家少爷就看上我了,就、就那什么……” “他看上你?”沈夫⼈似有点意外。 “嗯,对。”今夏接着道,“⼀开始他也没看上我,我就使劲诱惑他,后 来他终于把持不住,就从了我,跟着我私奔到江南。” 丐叔福灵⼼⾄地在旁补充道:“这丫头的故事还挺励志,我听了也特别 感动。真是⼀对苦命鸳鸯呀,好不容易到了江南,结果⼜碰上倭寇,你就 救救他吧。” 沈夫⼈盯着丐叔看了⽚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颦眉道:“他若未 服紫炎,我还有七成把握,现下,两种毒性在他体内,要解可就不易了。”
“求您试⼀试吧,沈夫⼈。”今夏焦切道。 丐叔也劝道:“试⼀下,随你试药,反正是死⻢当活⻢医。” 闻⾔,今夏恼怒地横了丐叔⼀眼:“他⼀定不会死的!” 沈夫⼈思量⽚刻,颔⾸应允道:“把他抬到临⽔的后屋去,我先去调配 药材。”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留⾔字数有点少,系统默认要25字以上才能 送分,狮⼦积分送不出去,表⽰很苦闷~~~~
第六⼗⼆章 所谓的临⽔,正是靠着⼭中的⼀处温泉⽔,隔着窗⼦,可看⻅⽉⾊下雾⽓ 氤氲。 “陆⼤哥,你先把他的上⾐脱下来,我要替他清洗伤⼝。”沈夫⼈⼜转向 今夏,“你去打⼀盆泉⽔来。” 今夏忙不迭应了出去。 丐叔上前替陆绎将⾐袍脱下来,不经意间,陆绎怀中的两份信函掉了出 来,官家信函制式与⺠间不同,⼀望便知。他忙⼿忙脚地⽤⾐袍覆上去,⼀ 并包裹起来,偷眼望向沈夫⼈。 沈夫⼈也正看着他。 “这个……那个……”他⽀⽀吾吾。 “陆⼤哥,你趴在地上作甚?”沈夫⼈淡淡道,“快起来吧,再到外屋多 拿⼏盏灯进来,这⾥不够亮。” “好好好。” 估摸她并未留意到,丐叔⼼存侥幸,把⾐袍放到⼀旁,便去外物取油 灯。 ⻅他出了屋⼦,沈夫⼈瞥了眼那堆⾐物,并不动⼿翻检,⼜望向陆 绎,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外头温泉边,雾⽓扑到⾯上,带着些许刺⿐的⽓味,今夏拿了⽔瓢, 低头近看那泉⽔,竟是铁锈⾊的,⽤⽔瓢拨了拨⽔,⽔下影影绰绰似有什 么物件也跟着扭动起来。她吃了⼀惊,硬着壮着胆⼦拿眼细瞅,好不容易
才分辨出⽔中竟也有⼩蛇,莫约⼿指头粗细,⼀条条随着⽔波荡漾,惬意 之极。 此地还真是个蛇的福地洞天,今夏深吸⼝⽓,尽量不去惊动到⼩蛇 们,⼀⼩瓢⼀⼩瓢地把泉⽔舀上来,满了⼀盆便赶紧捧去给沈⼤夫。 “沈⼤夫,⽔打来了。”她恭敬道。 沈⼤夫点点头,卷起⾃⼰的⾐袖,从铜盆内掬⽔来净⼿,三下两下之 后,取出来轻轻甩甩⼿,仍吩咐道:“把⽔倒了,再打⼀盆来。” “⻢上就来。”今夏⼆话没说,把⽔端出去倒了,复打了⼀盆泉⽔来。 沈夫⼈仍是⽤这盆泉⽔来净⼿,然后仍道:“再打⼀盆来。” 于是今夏⼜去打了⼀盆,然后眼睁睁看着沈夫⼈仍旧⽤这盆⽔来净 ⼿。 将⼿洗净,取过旁边洁净的布⼱仔细地擦着⼿,沈夫⼈曼声道:“再去 打⼀盆。” “⾏!”今夏⼀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利地端着盆就奔出去。 看着她的⾝影,沈夫⼈微微⼀笑,转向丐叔道:“这丫头年纪虽轻,倒 有⼏分耐⼼,要不然,就是对情郎⽤情颇深。” 丐叔嘿嘿笑道:“你只管折腾她,没事,她⽪实着呢。” 沈夫⼈偏头瞧他,⾯⾊微沉道:“莫⾮,在陆⼤哥眼⾥,我是个刁钻之 ⼈?”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丐叔连声陪笑道,“我是说,你怎么做都对! 真的真的,要不你差遣我,我也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沈夫⼈盯了他⼀瞬,然后道:“若是我让你把⾐衫都脱了呢?” “……”丐叔双⼿护在胸前,神情紧张,“这个这个……不太好,有伤⻛ 化……不是不是,主要吧,我⾝⼦⾻弱,脱了怕受凉。” 说话间,今夏已经⼜端了⼀盆⽔进来,饶得是春寒料峭,来来回回⼏ 趟,她⿐尖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放下铜盆,她先关切地望了眼陆绎
——他此时⾚着上⾝,趴在⽵榻,双⽬仍旧紧闭,⼈应是在昏迷之中。 “沈夫⼈,⽔打来了。”今夏⽤袖⼦胡乱抹了抹脸,笑道。 沈夫⼈这回没有再净⼿,看着她道:“你这么来来回回地跑,必定颇有 怨⾔,⼼⾥在暗暗骂我吧?” “怎么可能!”今夏瞪⼤眼睛,反驳道,“我像那么不懂事的⼈么?您这 样不世出的⾼⼈,肯定得有些派头呀,别说多打⼏盆⽔净⼿,您就是再多 洗⼏次脚,或者连澡⼀块⼉洗了,再换上七⼋套⾐裳,也是应当应分的。 我⼼⾥头就剩下对您的崇敬了,怎么可能有怨⾔!” 她满脸真诚地看着沈夫⼈。 沈夫⼈不太舒服地噎了下,转向丐叔:“我久未出门,外头的世道是不 ⼀样了。” 丐叔忙道:“不是,她这样的,搁外头也算是难得⼀⻅的。” 沈夫⼈俯⾝⾃⽊柜中取出⼀卷布裹,在桌上展开,烛⽕下,⼀整排的 银器具亮得灼眼,有⼤⼩各异的银⼑,刃⼝薄如冰⽚,还有银镊⼦、银剪 ⼑、银凿⼦,甚⾄还有⼀柄银锯⼦…… “陆⼤哥,你帮我到⽵林⾥抓条蛇回来。”沈夫⼈指着旁边的草篓⼦, 吩咐道。 丐叔应了,拎着草篓⼦出去。 沈夫⼈把铜盆端⾄榻边,取了⼀⽅⼲净布⼱,沾了⽔,从陆绎背上的 伤⼝擦下去。 这泉⽔并⾮⼀般的⽔,淌过伤⼝时,周遭的肌肤⽴时泛红。今夏在旁 看⻅陆绎眉间紧皱,应该是⼗分疼痛。 ⽤泉⽔将伤⼝反复清洗了⼏遍,直⾄周遭肌肤红得反复要滴出⾎来, 沈夫⼈这才取过⼀柄⼩银⼑,⼑刃锋利之极,将伤⼝切开,再从伤⼝深处 切下⼀⼩⽚⾁。 ⾎,⼀下⼦涌出来。
今夏只是在旁看着,⼼⾥都⼀阵阵发紧,⼜看⻅陆绎在昏迷中双⼿攥 握成拳,想是疼痛难忍,忍不住伸⼿过去覆在他⼿上,却被他⼀下⼦紧紧 握住。 沈夫⼈聚精会神地将切下来的⾁放在⼀个银盘⼦上,正好丐叔抓了蛇 回来,她打开草篓⼦,让⼩⻘蛇慢慢游出来。 有⾎腥味诱引着,⼩⻘蛇扭着⾝⼦,径直朝银盘游去,绕着那⼩⽚⾁ 游了⼏圈,然后⼀⼝咬下去,⼏下就吞⼊腹中。 看着蛇吃下去,沈夫⼈似松了⼝⽓,⼜仔细端详那⻘蛇的变化。 只⻅⻘蛇将⾁吞⼊腹中之后,原本鳞⽚⻘翠如⽟,光华流转,慢慢 地,鳞⽚上的光泽暗淡下去,⻘翠也⼀点⼀点褪去,呈现出灰⽩⾊,直褪 到尾尖,剩下⼩指头⻓的那么⼀⼩截便不再褪了。 整条⼩⻘蛇变成了⼩灰蛇,唯独尾尖仍旧⻘翠,在空中扭动着,显得 有⼏分有趣。 “⾏了,把它送回去吧。”沈夫⼈将⼩蛇仍旧装回草篓之中,⽬中有慈 爱之⾊,“过⼏⽇,它⾃⼰将毒消解了,褪下⽪鳞,就能回复原来的模 样。” 今夏忍不住插⼝道:“您的意思是,蛇能消解这毒,是不是他就有的救 了?” 沈夫⼈淡淡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他岂能和我的蛇⽐,能不能救和能 不能活,这是两件事。能救的未必就能活,这都得看他的命。” 今夏的⼿此时尚还握着陆绎的⼿,她重重地点着头,望着沈夫⼈ 道:“他能活,他有这个命!” 沈夫⼈看了她⽚刻,问道:“有些事,我须得事先说明——⽅才你也看 ⻅了,蛇对抗此毒,尚需要褪去⼀⾝鳞⽚,⼈想要解此毒,其痛楚不亚于 蚀⽪噬⾻,他若受不住,要⾃寻短⻅,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寻短⻅,更不会怪您,您只管⽤药就 是。”今夏斩钉截铁道。
沈夫⼈点点头,⾃袖中掏出⼀⼩柄短笛,凑到唇边,⼀种怪异的曲调 ⾃笛⾝传出来。说它怪异,是因为它似有调⼜似⽆调,忽⾼忽低…… 今夏⼼道这⾼⼈的⽑病还真不是⼀般得多,诧异地看向丐叔,刚想低 声询问曲⼦这么难听可否需要喝彩捧场,就听⻅窗外传来⼀阵令⼈汗⽑直 竖的沙沙声,⽽且这个声⾳居然还有点熟悉,这才是令她觉得⽑⾻悚然的 最重要原因。 笛声⼀停,她还没来得及倒抽⼝冷⽓,就看⻅⼀个巨⼤的蟒⾸从窗⼝ 探了进来,通⾝⾚红,在夜⾥,双⽬简直就像是烧灼的⽕炭,闪闪发 光…… “桃花仙!”今夏在⼼中嚷出这三个字,然后她不由⾃主地挨向陆绎, 这下⼦,换成她下意识地紧攥住他的⼿。 ⾚蟒扭动了⼏下蟒⾸,沈夫⼈缓步上前,摸摸它光滑冰凉的鳞⾝,叹 道:“开春以来,没听⻅外头有⼈告状的,你挺乖的,是吧?” 蟒⾸居然还点了⼏下。 “你这厮脸⽪太厚了!前⼏天还把我们堵在桃花林⾥,差点喂了你的徒 ⼦徒孙。你这也好意思说⾃⼰乖!”今夏腹诽。 摸了⼏下之下,沈夫⼈从怀中掏出个⼩铜匣⼦,打开匣盖,递到蟒⾸ ⾯前。 今夏尚在诧异之中,便看⻅⾚蟒⼀⼝咬住铜匣⼦,⽤⼒之猛,都让⼈ 担⼼铜匣⼦会被它咬瘪掉。⽽它喉咙间发出的嘶嘶声,也表明它此时极为 痛苦。 沈夫⼈近乎是⼼疼地看着⾚蟒,但仍是等了好⼀会⼉,看⻅蟒⾸已不 再⽤⼒,软绵绵地搁到⾃⼰怀中,才将⾦匣⼦取了下来。 ⽅才还是空空的⾦匣⼦中,此时有液体流动的声响。 今夏这才明⽩过来,原来沈夫⼈是在取这⾚蟒的毒液,只是不知这⾚ 蟒是否⾃幼被她养⼤,竟然会如此乖巧,蛇毒析出对它⽽⾔何等痛苦,它 竟然⼼⽢情愿地咬住⾦匣⼦。
沈夫⼈将⾦匣⼦放到⼀旁,对⾚蟒好⽣安抚了⼀番,才放它去了。⾚ 蟒仍从窗⼝退出去,但并不游⼊⼭林,⽽是潜⼊了温泉之中。 取蛇毒不易,作为毒液,这蛇毒在⿊市上贵重堪⽐⻩⾦,今夏是知道 的。当下看⻅沈夫⼈从柜中捧出⼀个瓷罐,从罐中拿了两枚⻰眼⼤的药丸 出来。⼀枚捣烂并掺⼊⼀⼩滴⾚蟒毒液,然后敷到陆绎的伤⼝上。 另⼀枚⽤温⽔化了,端给今夏。 “他若⾯⾊发⻘,呼吸急促,便喂他喝⼏⼝。”沈夫⼈吩咐道。 今夏⼩⼼翼翼地接过碗,紧张地注视着陆绎的⾯⾊。 作者有话要说:陆哥哥携家眷,以及锦⾐之下全体同仁,祝⼤家五⼀ 快乐! 胖猫使劲蹦跶:“还有偶,还有偶!”
第六⼗三章 ⾚蟒的⼀⼩滴毒液,对于⼀个常⼈来说,⽴时会让⾎液凝结,断然是不可 承受的。沈夫⼈之所以⽤了毒液,便是因为陆绎的体内还有紫炎,不得不如 此,但毒液在他体内,仍是会让他脉搏跳动缓慢,全⾝掉⼊万年冰窟之中,究竟 能不能撑过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不多时,今夏便已感觉到陆绎的⼿冰冷冰冷的,低头望去,他的⼿掌⾎⾊ 尽失,取⽽代之的是淡淡的紫⻘。 她紧张地去看他的另⼀只⼿,发现同样如此。 这淡淡的紫⻘,从他的四肢开始逐渐往上蔓延,直⾄腰际、胸⼝…… 今夏端着碗,紧张地望向沈夫⼈:“现下能喂他喝药么?” “且再等等,等他⾯⾊发⻘时再喂。”沈夫⼈道。 “哦……” 今夏⼝中⽼⽼实实应着,⼼中却是焦灼不安,她就在陆绎近旁,已能 听出他呼吸中的滞涩艰难,万⼀……她不敢想下去,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 盯着他,⽣怕错过⼀丝丝突如其来的异常。 他脖颈处的肌肤也开始泛出紫⻘,呼吸不仅仅是艰涩,⽽是愈发微 弱,甚⾄若有时⽆。 “沈夫⼈……他……”今夏的声⾳不⾃觉地打着颤。 沈夫⼈凝神细察⽚刻,朝丐叔道:“陆⼤哥,你可否输些真⽓给他,帮 他撑⼀撑?”
丐叔⼆话没说,往地上盘腿⼀坐,⼀⼿抵上陆绎的⼿,将内⼒源源不 断地送⼊陆绎体内,随之,紫⻘虽未消退,但他的呼吸仿佛⼀缕细丝重新 被接起,渐渐回复平稳。 呼吸虽稳,但却⽌不住紫⻘继续往上蔓延,今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下 颌发⻘,朝沈夫⼈急道:“现下可以让他喝药了吧!” 沈夫⼈淡定道:“再等等……不急……” 当陆绎的嘴唇也开始泛出紫⻘,听⻅他因痛楚⽽⽛⻮间发出的咯咯 声,今夏再忍不住,⽤勺⼦舀了汤药就往他⼝中送去。 沈夫⼈倒未制⽌她,只⽰意丐叔可以撤掉真⽓,并伸⼿替陆绎把脉。 因抵御寒毒的本能,陆绎⽛关紧咬,银勺顶在陆绎唇边,但怎么也送 不进去。今夏试着想让汤药慢慢⾃唇⻮间慢慢渗进去,汤药却尽数溢出, 根本喂不进去。 “怎么办?他不喝……”她急道。 “把他的⽛撬开!”此刻,丐叔显得很果敢。 今夏不解:“怎么撬?” 丐叔看着她,⽚刻之后,龇开他⼀⼝⽩亮亮的⽛。 今夏连连点头,把碗往前⼀递:“叔,你来!” 丐叔往后急退,惊道:“那怎么⾏,我、我……还是童⼦⾝。” “我保证,喂过药,你也还是童⼦⾝。”今夏劝慰他,“你就当是亲个嘴 ⽽已,根本不妨碍你当童男。” “不⾏,亲个嘴也不⾏,这个和我童⼦⾝是⼀块⼉的,不能拆开零 卖。”丐叔义正⾔辞地拒绝。 ⼿⼀直抚在陆绎的脉上,沈夫⼈忽得眉头⼀皱:“陆⼤哥,再给他输真 ⽓!你,不管⽤什么法⼦,把药喂进去,要快!” 再没功夫可以耽搁,今夏楞了⼀下,低头喝了⼀⼤⼝汤药,俯⾝到陆 绎唇边……
外头,⽉光落在⼀池温泉⽔中,⾚蟒甩动着尾巴,搅得⽔波迭起,团 团雾⽓升腾,直⾄⽵梢才慢慢消散。 ****************************************** 给爹爹烫过脚,⼜替他把全⾝擦洗了⼀番,铺好床铺,服侍着他躺 下,杨岳⼜出屋来,到院中井边打⽔。他来回数趟,直⾄把医馆灶间的两 个⼤⽔缸都装得满当当的,然后⼜洗净⼿,取了⾯粉来和。春⽇⾥蘑菇最 鲜,明早想给爹爹做蘑菇⻘菜包⼦,现下就得先把⾯发好。待做完这切, 把灶间归置整⻬,他这才擦擦汗,习惯性地在⽯阶上坐下来。 ⼀轮明⽉当空,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外头梆⼦声响了三下。 竟已三更了,他站起⾝来,⼼中想着该回屋歇息才对,却不知怎的, 双脚直往外⾛。出了医馆的后门,穿过⻘⽯板铺成的⼩巷,他⼜来到那夜 救下翟兰叶的河岸边。 夜深⼈静,河边⾃然是四下⽆⼈,他默默地站着,回想着⾃遇⻅她之 后的⼀幕幕情景,她卷起珠帘那瞬的惊艳,她颦眉说话的楚楚动⼈…… 也不知她现下在姑苏过得如何? 既然是绣场,想来是需得每⽇伏案刺绣,定是极劳神的,也不知道她 能否习惯? 若是能到姑苏看上她⼀眼,便是远远地只看⼀眼也是好的,可惜…… 杨岳⻓叹⼝⽓,转⾝欲回医馆,却在眼⾓瞥⻅巷中有⼀⽅茜⾊⾐⾓飘过。 茜⾊⾐料,薄⽽柔软,显然是⼥⼦所穿。 杨岳眉头⼀皱,三更已过,⼀个⼥⼦怎么会在此时游荡?捕快本能驱 使,他不⾃觉快步跟过去。 这条巷⼦并⾮他来时所⾛过的巷⼦,由于两旁房屋的缘故,巷⼦曲曲 折折,幽幽暗暗。有时候杨岳觉得那⼥⼦分明就在不远处,可拐过⼀个 弯,却⼜⻅不到⼈影。 若⾮还能听⻅前头的脚步声,他说不定会以为⾃⼰追的,只是⼀个⿁ 魅。
左转右拐,直⾄巷尾,杨岳刚拐过去,阴暗中看⻅那⼥⼦与⼀⼈相拥 ⽽⽴。原来是⼀对来此地幽会的男⼥,他不由觉得⾃⼰多事,只看了两 眼,也不愿出⾔警⽰,转⾝便想悄悄离开。 ⾛出⼗⼏步,他突然想到今夏之前给⾃⼰形容过的“爱别离”,仔细回 想那对男⼥姿态,⼥⼦也是扑在男⼦怀中,被男⼦⽤双臂搂抱着,两⼈⼀ 动不动…… ⾃⼰的脚步声不算轻,若是幽会偷情的男⼥就该⼗分警觉才是,怎得 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杨岳越像越不对,迅速折回⾝去。 那对男⼥仍在原地。 ⼀动不动。 杨岳屏住呼吸,慢慢⾛过去,⼀直⾛到⼥⼦旁边。 ⻛过,吹开⼀⽚浮云,复露出⽉亮。 ⽉华洒落在那男⼦的⾯容上,肌肤光滑细腻,双眼⿊亮,却透着⼀股 沉沉的死⽓。杨岳缓缓抬起⼿,触碰到男⼦⾯容,所触之处冰冷坚实,竟 然是⽤陶瓷烧制⽽成的⼀张脸。 这种诡异的⼈偶,阴⽓森森,饶得是捕快,杨岳也不由倒抽⼀⼝冷 ⽓,迅速缩回⼿⼜去看那⼥⼦…… ⼀看之下,他踉跄退开数步,惊骇地⼏乎喘不上⽓来。 那⼥⼦,赫然就是翟兰叶。 她双⽬闭着,脸上是紫⿊的,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她此时应该是姑苏,怎么会在这⾥?这 ⼀定是⾃⼰的幻觉,⼀定是幻觉!杨岳⽤双⼿猛⼒搓脸,想让⾃⼰清醒⼀ 点。 还未等他双⼿放下,后颈处被⼈重重⼀击,他顿时晕厥过去。 ************************************************************* **
感觉⾝上未消散的痛楚,陆绎皱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有阳光透过 ⽵制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也落在伏在他榻前的那⼈⾝上,明亮⽽温 暖。 他挪动了□⼦,发现⾃⼰的左⼿被那⼈握着,正想抽出来,便看⻅有⼈ 跨进门来。 “你醒了!” 今夏喜道,放下⼿中的托盘,⾛过来先把伏在榻边睡得⾹甜的丐叔使 劲摇晃了⼀番。 “嗯、嗯嗯……”丐叔揉着眼睛,先吸⿐⼦,“有吃的了?” “叔!我让你看着他,你怎么能睡觉呢?”今夏不满道,“万⼀伤情有变 化怎么办?” 丐叔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没事没事,我的⼿⼀直按在他脉上,他 要断⽓了我肯定知道……沈夫⼈也说他撑过那关就没事了,你看,这不就 醒了么。” 陆绎想撑起⾝⼦,今夏忙上来相扶,放好⽅枕,让他靠坐在⽵榻上。 “⼤……”想起此间是沈夫⼈的地盘,她连忙改⼝,“哥哥,你饿了吧? 我煮了神仙粥,吃⼀碗如何?” 陆绎不说话,只看⻅她,发现她⾯有倦容,且嘴唇上还有⼀处明显的 伤。 ⻅他不说话,今夏挨近他,⼩声道:“沈夫⼈不待⻅官家⼈,所以我说 您是富商之⼦,我也不能唤您⼤⼈,实乃形势所迫,您千万别计较啊。” “你这⼉怎么了?”他侧头看她的嘴唇。 距离如此近,她唇瓣上的伤看得更分明了,似有⽛印痕迹,倒像是被 什么物件咬了。 今夏本能地捂住嘴,然后道:“这个……昨夜⾥,我到泉边打⽔的时 候,⼀不留神摔了⼀跤,正好磕⽯头上了。” 旁边的丐叔正⾃⼰动⼿舀粥来吃,闻⾔啧啧了两声。
陆绎仍盯着她看:“可上⾯怎么还有⽛印?” “就是磕上去之后,我⾃⼰的⽛,就磕嘴唇上了,嘿嘿嘿……”今夏不 ⾃然地⼲笑两声,“真是⼤⽔冲了⻰王庙,⾃家⼈打了⾃家⼈,挺好笑是 吧?嘿嘿嘿!” 丐叔吃了⼝粥,⼜啧啧两声,点头应和道:“好笑,真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狮⼦建了锦⾐之下的读者群146022743,欢迎⽂下读者 加群,狮⼦将会在群中不定期开展热聊问答活动。 加群⽅法:在本章下留⾔的读者,将⾃⼰的ID名作为敲门砖,管理员 审核过后,就会开门了。
第六⼗四章 今夏舀了碗粥,吹了吹热⽓,递给陆绎道:“哥哥,这是神仙粥,你尝 尝。” 陆绎望了望,极为普通的⼀碗⼩粥,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神仙 粥?吃了就升仙的那种?” ⻅他尚能说顽笑话,⾝体该是没有⼤碍了,今夏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尝 尝就知道了。这粥是⽤糯⽶,⽣姜,加上河⽔,在砂锅⾥头煮⼀、⼆滚,然后放 六、七个带须⼤葱⽩,煮到半熟的时候加⼩半盏⽶醋调匀。但凡我家⾥头 有⼈⽣病,我娘就煮神仙粥,养⼈得很。” “这是你煮的?” 陆绎接过碗,尝了⼀⼝,有股⽣姜的⾟辣味道,除此之外淡⽽⽆味, ⽐起他吃过的莲⼦粥、⽜乳粥、⼭药粥等等⾃是差了许多。 “嗯,我熬了⼤半个时⾠,应该是够稠。”今夏⼀宿没睡,揉揉眼睛, 期盼地看着他,“如何?好吃吧?” “……还不错。” 他慢慢地⼀⼝接⼀⼝,⼤概也是因为腹中饥饿,竟把整碗粥都吃下 去。 ⻅他吃得⼲净,今夏欢喜得很,⼜想给他再盛⼀碗,正巧沈夫⼈缓步 进来。 虽然⼀屋⼦⼈,她也没有多余客套⾔语,径直⾏到陆绎⾯前给他把 脉,⽚刻后淡淡道:“体内尚有余毒,⼀时半会⼉也逼不出来,只能等它⾃ ⼰慢慢消解,⼤概需要⼀年功夫吧。”
今夏吃了⼀惊:“他、他、他体内还有毒?⼀年⾥都动不了了?” 沈夫⼈瞪她⼀眼:“谁说动不了,只不过这⼀年内他的体质会⽐较弱⼀ 点,容易发烧,其实发烧是好事,是他⾃⾝在消解余毒。” “哦……那,这余毒还有别的妨碍么?”今夏关切问道。 “别的⽅⾯,”沈夫⼈沉吟⽚刻,看着她认真道,“这⼀年⾥不宜有繁衍 ⼦嗣,否则对孩⼦不好。” “……哦。” 今夏楞了半晌,脑⼦⾥也没想明⽩这话她为何盯着⾃⼰说,倒是认真 想了下陆绎到底究竟成亲了没有。 “对了,沈夫⼈,我给您专门煮了⼀砂锅的⽵叶粥,⼲⼲净净摆在外头 桌上,您可看⻅了?”眼看沈夫⼈就要出去,她赶忙道。 沈夫⼈淡淡道:“他既然已经醒了,你就不必再费⼒讨好我。”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过河就拆桥的⼈么?我就是看着您特亲,跟 我娘似的,不不不,您还年轻得很,像我姨,我呀就是忍不住特想对您 好。”今夏边说着,边把丐叔正吃的碗夺了下来,“叔,别吃了,到外头陪 我姨吃饭,⼀个⼈吃饭多孤单。” 丐叔扭扭捏捏:“不好不好,我这⼀⾝⼜脏⼜臭的……” 沈夫⼈瞥了他⼀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陆⼤哥,快出来吧,你看 不出这⼩两⼝是想单独呆着么,你还杵在这⾥。” “啊?……哦、哦哦……” 丐叔恍然⼤悟,忙不迭地跟着沈夫⼈出去了。 瞧这式样,沈夫⼈嘴上没再拒绝,是承了⾃⼰的情,今夏喜滋滋地转 ⾝,⼜给陆绎盛了⼀碗粥。 “哥哥,再来⼀碗?”她殷勤道。 陆绎摇摇头:“不了,你吃吧……⼩两⼝是怎么回事?”
今夏压低声⾳,指指外头,笑眯眯道:“蒙她的,她以为咱们是⼀对私 奔的⼩情⼈……嘿嘿嘿,她居然还真信。” 说罢,她⾃⼰乐得不⾏,却看⻅陆绎⾯上⽆甚表情,不由怔了⼀下。 “你恼了?只是权宜之计⽽已。” 陆绎瞥她,淡淡陈述道:“这事,可是你占我便宜。” “我哪有!”今夏刚说罢,似乎就想到了什么,顿时脸上不⾃在起来, 连语⽓也变得讪讪的,“……真没有,您多⼼了,咱们是来疗伤的,把伤治 好才是最要紧的,对吧!”她边说着边转过⾝,囫囵吞枣地把⼀碗粥全咽了 下,匆匆忙忙收拾了碗筷出去。 陆绎⻅她跨出去没两步,端着碗筷居然⼜回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 今夏轻⼿轻脚地放下碗,⼩声道:“沈夫⼈和我叔正⽤饭呢,我叔那个 别扭劲⼉,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总觉得他们俩有点古怪,你觉着呢?” “有什么古怪的,不就是他⼼⾥惦记着⼈家,却⼜不敢说出来么。”陆 绎不以为然。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的。” 今夏⽀着⽿朵,努⼒想听外头他们俩究竟在说什么,可惜沈夫⼈说话 声⾳原就轻,加上她⽿⼒平平,实在听不⻅什么。 她索性凑到陆绎榻前,好⾔道:“哥哥,我知晓你⽿⼒好,你听听他们 在说什么?” “听⼈墙⾓,⾮君⼦所为。”陆绎拒绝。 “别逗了,你们锦⾐卫若不听墙⾓,哪来那么多内幕消息。”今夏怕他 动怒,忙⼜补上⼀句,“其实我们六扇门也是,有时候还得趴房顶上。我就 是⽿⼒没你好,要不我就⾃⼰听了。” 陆绎拿她没奈何,侧⽿细听⽚刻:“……沈夫⼈说,去年在桃花林⾥头 埋了⼏坛⼦酒,让你叔有空去取回来……”
“还有呢?” “……还让你叔去⽵林⾥挖‘⻩泥拱’,晚上配着咸⾁蒸……” “⻩泥拱?”今夏楞了下,继⽽恍然⼤悟,“那是最鲜的春笋呀,⼀出⼟ 就得吃,多搁⼀会⼉都不⾏……还有呢?” 陆绎⼜听了⽚刻:“都是些家常琐事,不想听了。” 今夏⼲脆拖了⽅⼩⽵凳在榻前坐下,热切道:“家常琐事才最⻅真情, 接着听接着听……我叔说话了么?” “只听⻅他嗯嗯嗯。” “瞧他这点出息!”今夏怒其不争,叹息道,“还有呢?” “沈夫⼈问他是怎么认得我们,他说……”陆绎斜睇她,“因为你被狗 咬?” 今夏⽀肘撑在榻上,不好意思道:“那不是⼀般的狗,我说过的,那叫 雪⼭狮⼦,⻓得跟熊⼀样,再说,我也没被咬着。” 陆绎微微⼀笑,继续侧⽿细听。今夏也闭起眼睛,试着倾听那屋的声 ⾳。 “……他说过两天砍些⽵⼦,搭个⼤点的凉亭,有的药材需要阴⼲,也 ⽅便些……沈夫⼈说此事不急……” 他说着,却未听⻅今夏应答,朝她望去,才发觉她⿐息浅浅,竟已趴 在榻上睡着了。昨夜⼜是东洋⼈,⼜是赶着报信,然后陆绎中毒,今夏⼀ 直提着⼼,现下陆绎毒也解了⼤半,性命⽆忧,她顿时松懈下来,困意着 实挡也挡不住。 陆绎停了⼝,静静望着她的眉眼——⾃相识以来,倒还是第⼀次看⻅ 她这般安静,想来昨夜定是累极了。 他尚记得⽵林外,她往他脸上抹药粉的时候。他不由⾃主地伸出⼿, 指腹轻柔地顺着她的眉⼸抚摸下去,然后是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柔软 的唇瓣上。
唇瓣上那处殷红的伤痕明显之极,他微微颦起眉头,指腹来来回回在 其上摩挲着,最后探⾝过去,轻柔地吻住…… ************************************************************* *** 今夏再⼀次回到了那条街上。 喧闹⽽繁华,她孤独⼀⼈,仓皇四顾,不知道⾃⼰究竟在找寻谁。 她试着往前⾛去,从⼈缝中能看⻅杂耍艺⼈将浸油点⽕的⽕叉⾼⾼抛 起,上⾯装得铁⽚圆环随着每下动作⽽哗哗作响。 ⽕光在半空跳动着,明亮⽽刺⽬。 斜刺⾥骤然有⼈伸⼿抓住她,铁钳般的⼿,硬得掰都掰不开。 她拼命挣脱着,想喊,喊不出声来,⾝⼦直直地往下坠落,仿佛是坠 ⼊⼀个⽆底深渊……她骤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阳光透过⽵窗洒进 来,咫尺之间,陆绎静静注视着她。 “⼜做噩梦了?”他看着她仓惶未定的双⽬。 原来是梦,今夏深吸⼝⽓,平复了下⼼境:“……做梦⽽已,没事…… 我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 “睡了还不到⼀盏茶功夫。” “哦……” 她使劲闭了下酸涩的双眼,甩甩头,让⾃⼰清醒过来。 陆绎皱眉道:“困了就睡⼀会⼉。” 今夏起⾝,使劲伸了下胳膊和腿,笑道:“没事,我不困,洗把脸就 好。” 陆绎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从临⽔的那扇门⼝出去,⽚刻后能听⻅哗 哗的⽔声,应该是她在掬⽔洗脸…… 然后,⽔声停了,静悄悄的过了好⼀会⼉,静得他不禁有点担⼼。
“今夏?”他试着唤了⼀声。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然后⾛了进来,神情不安,⼿⾥似拿着⼀样 物件。 “怎么了?”他问。 今夏⼀直⾏到他⾯前,才把⼿中之物亮给他看——是⼀枚薄薄的叶状 ⾦饰。 “您还记得这个么?”她把声⾳压得极低极低,“兰叶形状,我认得,这 是翟兰叶的⽿饰。” “在此地出现?” “对,我在温泉⽔⾥发现的,⼤概是不⼩⼼掉进去的。” 今夏眉尖紧蹙,定定看着他,两⼈⼼中所想皆是⼀样——莫⾮,此间 的沈夫⼈与翟兰叶失踪有关? 如此⼀想,此地便⼗分危险,今夏不禁要担忧陆绎的伤势,万⼀沈夫 ⼈是早已知晓他的⾝份,⽽在疗伤时暗中动了⼿脚,那岂不是害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可是正⼉⼋经的吻哦~~嗷嗷嗷~~~ ⽂未过半,就有初吻,狮⼦也很激动!朋友们!快⽤⻓评来表达你们 滴激动之情吧!!!
第六⼗五章 “你能⾛么?”今夏低声问道,“我还是先带你离开此地吧。” 陆绎按住她的⼿,沉声道:“不急,既然此物在此地,不妨先找到 她。” 今夏还是觉得不妥,颦眉道:“我先送你离开,然后我再回来找。” 闻⾔,陆绎抬眼望她,⽬中带着笑意,看得今夏⼀愣。 “怎得了?我的追踪术虽然及不上头⼉,不过在六扇门⾥头,也是排得上 名号的。”她以为他信不过⾃⼰的能⼒。 陆绎微微⼀笑:“不是我信不过你,⽽是你信不过我,怎得,在你眼⾥, 我就这般弱不禁⻛,还得先把我送⾛。” “不是……你不是还伤着么,再说你⾝份尊贵,万⼀出了差池,你爹爹 肯定得把我削成⽚⽚的。” “你到底是担⼼我,还是怕我爹爹?” “哥哥,这不是⼀回事嘛。”今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怎么能是⼀回事呢?”他颦起眉头,“我是我,我爹爹是我爹爹。” 这等连细枝末节都算不上的事情,他偏偏这般认真,今夏着实有点弄 不懂,只得解释给他听:“你是你没错,可你也是你爹爹的⼉⼦,打断⾻头 还连着筋,这可是⼀辈⼦都不会改的事情。” 陆绎不再说话,只皱眉看着她。
今夏还欲说话,丐叔⾃门⼝探了个头进来,瞅瞅屋内状况,嘿嘿笑 道:“⼩两⼝吵架了?” “叔,你有事?” “亲侄⼥,陪我到桃花林⾥头挖⼏坛⼦酒,我⼀个⼈拿不了那么多。” “哦,可是……”今夏不放⼼地看了眼陆绎,“他⼀个⼈在这⾥……没⼈ 照应着,不妥吧?” “我不需要⼈照应。” 陆绎别开脸淡淡道。 丐叔也道:“他已经没事⼉,横竖死不了,你有什么可担⼼的。” “可、可是……”今夏⼜不能说她担⼼沈夫⼈对陆绎不利。 “别可是了,”丐叔笑道,“哪⾥就那么黏糊,⼀时⼀刻都分不了,⾛⾛ ⾛,⼀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今夏被他推搡着往外⾛,仍不放⼼地转头去看陆绎,正巧他也复转过 头来看她,她连忙冲他做⼝型。 ——“千万⼩⼼。”她⼝型的意思。 陆绎望向窗外,可以看⻅今夏提了把锄头踢踢踏踏地跟着丐叔往桃花 林⽅向去。出院门时⻅她⼜回头看过来,他⽴时迅速⾃窗前挪开,⽚刻之 后,不由暗⾃轻叹⼝⽓。 “ 叔 , 你 别 ⽼ ⼩ 两 ⼝ ⼩ 两 ⼝ 地 叫 唤 , 陆 ⼤ ⼈ ⼼ ⾥ 肯 定 不 ⾃ 在 得 很……”今夏满脸不愉之⾊,叨叨道,“等回了城,我还得接着当差,万⼀ 他⼼⾥不痛快找我茬,那我还怎么混。” 丐叔回头瞅她⼀眼,笑道:“他哪有不痛快,我看他⼼⾥美得很呢。” “虽然他的⼼思我猜不透,但肯定不是美得很,说不定……委屈?哎 呀,我不管了,随他怎么想吧。”今夏拖着锄头,叹了⼝⽓。 桃花林中地上覆了⼀层桃花瓣,望过去,头顶是粉粉的⼀团团云,地 上也是粉粉的⼀⼤⽚。锄头被她拖着⾛,在花瓣上犁出⼀道清晰的沟来,
突然听⻅⼀声⾦器相击的脆响,声⾳不⼤,今夏却停住脚步,蹲⾝弯腰, 在锄头旁边的花瓣⾥翻捡着…… ⼀枚⼩巧的⾦饰,赫然躺在花瓣之中。 “发财了?”丐叔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探头啧啧道。 今夏捡起⾦饰,神⾊凝重,望向丐叔:“叔,我能信你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我这个⼈可担不了什么⼤任。”丐叔接着瞅那枚 ⾦饰,“怎么,这玩意⼉有古怪?” “这东⻄我已经在⼀位姑娘⾝上⻅过,就在前两⽇,这位姑娘失踪 了。”今夏颦眉接着道,“⽽是这是第⼆枚,还有⼀枚我之前在⽔边找 到。”她取出另外⼀枚,两枚⾦饰并排摆放在她掌⼼中,从做⼯款式,都显 然是出⾃同⼀个⽿饰。 丐叔摆弄了下⾦饰:“……⽔边……桃花林……你不会是疑⼼她的失踪 与沈夫⼈有关吧?” “我可没说,查案只能看证据。”公事公办的语⽓。 “⼩丫头⽚⼦,翻脸就不认⼈呀!” 丐叔作势要扇她后脑勺,今夏缩脖躲过,忙道:“我哪有,我这不是正 跟您商量的么?沈夫⼈,她⼀个⼈躲在⼭⾥头,周遭⼜养着那么多蛇,是 有点古怪,对吧?” “她这是有苦衷的,唉……你们年纪轻,哪⾥知道这世道的艰难。”丐 叔叹了⼝⽓,“沈夫⼈,她从来只救⼈,不曾害过⼀个⼈,这点我可以担 保,只是信不信由你。” “信信信,您是我叔,⼜是陆⼤⼈的爷爷,我哪能不信您呢。”今夏低 头看⾦饰,“不过这东⻄怎么会出现在这⾥?奇怪!” “……⽔边……桃花林,应该是蛇。”丐叔捻起⼀枚⾦饰,细细端 详,“像薄薄的叶⼦,也许是夹在蛇鳞⾥被带过去的,⼩蛇蛇鳞太⼩,夹不 住,只有那条⾚蟒!” 他话⾳刚落,今夏已循着⾚蟒游⾛的痕迹⼀路找寻过去。
“丫头,你等等我!”丐叔急忙跟上。 ⾚蟒体型颇⼤,它游⾛过的地⽅杂草倒伏,花瓣碾压成泥,极容易辨 认。今夏⾝上撒过药粉,也不⽤惧怕那些⼩蛇,循着痕迹,快步追踪。 ⼀直到靠近⼭坳边缘的桃树旁,浓重的腐臭味弥漫在周围,是⼫臭。 今夏掩⿐,探头往⼭坳下望去,顿时眉头紧皱——这处浅浅的⼭坳⾥ ⾄少有三具以上⼫⾸,从⾐裙便可辨认出是⼥⼦,腐烂程度不⼀,⼫⾸上 还有⼩红蛇出没。 “这味……”丐叔也探头往下看,只看了⼀眼就迅速缩回头,倒吸⼝凉 ⽓,“都烂成这样了,我看算了吧,丫头。” “两具烂得⽐较厉害,还有⼀具看上去⽐较完整。”今夏沉声道,“我要 下去看看,叔,你……” 她话未说完,丐叔已经将头摇得像拨浪⿎⼀样。 “我不⾏,真的不⾏……我对这个……别的我都能忍,但腐⼫这个味道 我真的受不了……”他边说边退。 今夏没好⽓道:“说实话,叔,你⾝上的味也不⽐这个差。” “别拿我和这个打⽐⽅啊,我虽然是个乞丐,但也是有忌讳的!”丐叔 ⼀⾝正⽓。 “⾏了⾏了,您洪福⻬天……您在上头等着吧。” 今夏把锄头抛给他,⾃⼰轻轻⼀跃,落到⼭坳之中。丐叔⼀⼿捂着⼝ ⿐,⼀⼿杵着锄头,眉间皱得像铁疙瘩⼀般,看着她检验⼫⾸。 最为完整的那具⼫⾸,⾯朝下躺着,穿戴茜⾊⾐裙,甚⾄还没有冒⾎ ⽔。今夏尽可能⼩⼼地,不去惹恼那些⼩蛇,慢慢地把⼫⾸翻过来,然后 轻轻撩开覆在⼫⾸⾯部的⿊发…… 翟兰叶,果然是她! 顾不上考虑太多,今夏查验了她⾝上的⼏处伤⼝,分别在胸部⼏处要 害,正是与“爱别离”拥抱的痕迹,但是她发现茜⾊⾐衫上的⾎迹并不多。
若翟兰叶是活着的时候被“爱别离”所拥,鲜⾎⾃胸膛奔涌⽽出,会迅 速浸透⾐裙,留下⼤幅的⾎迹。但眼前的茜⾊⾐裙上,胸⼝⼏处要害⾎迹 仅仅只是染红伤⼝周围,因此,翟兰叶很可能是死后才被安放在刑具上。 如此多此⼀举,⼜是为什么?今夏想不明⽩。 丐叔居⾼临下,看着⼩红蛇在⼫⾸上爬来爬去,⽽今夏就站在其间怔 怔出神,加上⼫臭着实严重,忍不住喊道:“我说,亲侄⼥!看完赶紧上 来,你还准备呆着过年呢?” 被他⼀喊,今夏回过神来,也不回话,蹲⾝在⼫⾸旁,想要查验出翟 兰叶真正的致命伤。 ⾝上⼏处深可⻅⾻的伤⼝,⾎迹都太少,显然都不是,今夏看向翟兰 叶的脸,她的⾯⾊⻘紫,眉⽬蹙起,显然死前极为痛苦。 莫⾮是……今夏试着抬起她的下巴,观察颈部,果然咽喉处的⽪肤上 有两块明显的乌⻘。⼿探过去,摸她的脖颈,肌肤之下,喉⾻已然粉碎。 翟兰叶竟是被⼈⽣⽣掐碎喉⾻⽽死。 今夏本能地想起⾃⼰脖颈处的淤⻘,⼀股凉意从背脊升起——难道是 他? “叔,你下来!”她仰头朝丐叔喊道。 丐叔直摇头。 “有正经事,你只要看⼀眼就⾏,就⼀眼!” 丐叔仍是摇头。 “你不下来,我就把⼫⾸给你扛上去了!”今夏弯下腰,当真准备去搬 ⼫⾸。 “好好好……我下来,就看⼀眼啊!” 丐叔憋住⽓跃下来,今夏指着翟兰叶脖颈处的伤给他看,他还真就只 看了⼀眼,转⾝就跃回⼭坳之上。 “你……”看他跑得⽐兔⼦还快,今夏只得喊过去,“你看清楚没有?”
“看清楚了,不就是⾦刚缠丝⼿嘛,跟你脖⼦上⼀样,你的命⽐她 ⼤。”丐叔喊回来。 真的是阿锐! 可他为何要杀翟兰叶? 杀了翟兰叶之后,为何还要把她放⼊“爱别离”中? 阿锐和“爱别离”究竟有何关系? 这些谜团纷沓⽽来,今夏⽴在原地,望着脚下的⼫⾸,⼀时找不出头 绪。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好好渲染下蛇与⼫⾸的画⾯,但考虑到很多同 学可能还要吃宵夜,所以……咳咳,请叫偶红领⼱!
第六⼗六章 因为丐叔觉得今夏⾝上所沾染的腐⼫味道,实在是爷能忍⽽叔不能忍, 所以两⼈是⼀前⼀后回到沈夫⼈的⽊屋。 “得赶紧让那孩⼦从头到脚洗⼲净,要不然晚上蒸的咸⾁你肯定吃不下 去。”丐叔朝沈夫⼈道,“桃花林边上⼭坳⾥头,有好⼏具⼫⾸,都烂得不成 样⼦。这孩⼦脚底下也没个准,居然就摔下去了,⾝上那个味⼉……我知道你 爱⼲净,让她在院⼦外头站着呢。” 陆绎闻声,⾃窗⼝望出去,隐约可⻅今夏⽴在院外正拿着⽵枝逗蛇玩, 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想到她⾯上那副百⽆聊赖的样⼦。 “让她进来吧,⾃⼰打⽔洗⼲净,把⾐裳也都洗了,我找⾝⾐裳让她换 上。”沈夫⼈打量着丐叔那⾝褴褛⾐衫,好笑道,“陆⼤哥,你居然也有嫌 弃别⼈的时候,稀奇事⼉。” “其实我也特别爱⼲净,我每天都给⾃⼰⼲搓⼀遍。”丐叔嘿嘿陪笑 道,转头把今夏唤进来。 沈夫⼈返⾝回屋,从⾃⼰的旧⾐箱⾥翻捡出⼀套丁⾹⾊的⾐裙,这⾐ 裳是她年轻时侯的,在箱底放了好多年,倒未想到竟还能再⽤上。她的⼿ 指轻轻摩挲过⾐料,回想起苍茫往事,⼀时有些怔忪,半晌⽅回过神来, 起⾝将⾐裳送去给今夏。 虽然有屏⻛遮挡着,但听⻅门响,刚除下⾐裳的今夏还是吃了⼀惊, 迅速跳⼊⼤⽊桶内,喝道:“谁啊?” “是我。” 听到是沈夫⼈的声⾳,她⽅松了⼝⽓。勘察⼫⾸过后,她已经能初步 判断出此事与沈夫⼈⽆关。被丢弃⼫⾸的位置在桃花林边缘⼭坳处,周遭
⼈迹罕⻅,显然抛⼫之⼈就是看中此处僻静,且有蛇出没。不出⼏⽇,蛇 会将⼫⾸啃⾷⼲净,除了翟兰叶之外的其他⼏具⼫⾸已辨不出⾝份。 如此销⼫灭迹,倒是⽅便,只是抛⼫⼈未料到⾚蟒竟然是有主的蛇, 将蛛丝⻢迹带到温泉边。她与陆绎⼜正好来到此地疗伤,循迹找到了⼫ ⾸。这⼀切,只能说冥冥之中,⾃有天意安排。 沈夫⼈拿着⾐裳转过屏⻛来,交代道:“待会⼉记得把⾐裳洗了。” 今夏趴在⽊桶沿上,眼睛望着她⼿中丁⾹⾊的⾐裙,喜道:“这是给我 换的?” “借你的,你可得仔细着穿!”沈夫⼈道。 “那是⾃然,我⼀定当⼼。”今夏笑眯眯地点头道,“这裙⼦看着就让⼈ 喜欢。姨,你可真好,简直就是我亲姨!” 沈夫⼈把⾐裙放到旁边的凳⼦上,皱眉道:“⼜是叔、⼜是姨,哪个真 跟你有亲?你⼀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点。” “⾏,听您的,那我矜持点。”今夏从谏如流,眼睛瞥到沈夫⼈⼿⾥还 握着两个鸡卵,奇道,“……这个,姨,您打算给我吃的?” “给你洗头发的,⼀个姑娘家,头发很要紧,要好好养护才⾏。”沈夫 ⼈懒得纠正她,把鸡卵交到她⼿上,不满地盯着她的头发,“瞧瞧你这头 发,都快晒枯了。” “⽤鸡卵洗头……”今夏连连摇头,“这么败家的事情,我娘要知道,肯 定得打死我。您还是还是留着吃吧。” “别啰嗦,赶紧洗了。” “不⾏不⾏,真的不⾏,这个太糟蹋东⻄……”今夏象捧宝⻉⼀样捧着 鸡蛋。 沈夫⼈也不和她废话,⼲脆利落地拿起⽔瓢,舀了⼀瓢⽔,兜头朝她 浇下去,趁着今夏还没回过神来,⾃她⼿中取过鸡蛋,在⽊桶沿⼀敲…… 湿滑的蛋清包裹着发丝,柔软的双⼿轻轻揉捏着,今夏舒服得⼏乎快 闭上眼睛。
替她揉捏了⼏下,沈夫⼈便收了⼿,让她⾃⼰照样⼦按摩头发。 “怪不得您的头发⼜⿊⼜亮,看着跟缎⼦似的。”今夏边按边道,“我都 舍不得洗掉。” 掬⽔将⼿洗净,沈夫⼈看向她,淡淡问道:“你真是个丫鬟?难道没替 家⾥夫⼈、⼩姐洗过头发?” “……我,我没伺候过夫⼈⼩姐,我只负责伺候我们家少爷就⾏。少爷 他……他不爱洗头。”今夏想了想道。 沈夫⼈也不驳斥她,在她脱下来的⾐裳中,轻轻拎出⼀块制牌,问 道:“你怎么会有六扇门的制牌?” “……”今夏张⼝结⾆,⽚刻之后才解释道,“这事说来话⻓,是这样, 我有个恩⼈是六扇门的捕头,他对我有再⽣之恩……” “编,接着编!”沈夫⼈点头道。 今夏艰难继续道:“……为了感念他的恩德,所以我请⼈打造了这⾯六 扇门的制牌,随⾝携带,让⾃⼰时刻不忘恩公的⼤恩⼤德。” 沈夫⼈赞许地点头:“接着往下编。” “其实这⾯制牌是假的,您看做⼯粗糙得很,含铜量都很低。”今夏诚 恳道,六扇门经费有限,能抠门的地⽅绝不放过。 沈夫⼈慢悠悠地拎起另⼀块牌⼦:“这块可⽐六扇门的有分量多了,沉 甸甸的。” 她⼿中所拿的,正是陆绎锦⾐卫的制牌——今夏⼀看,恨不得把脑袋 直接栽进⽔⾥头。 “你是不是还有个恩公是锦⾐卫?”她慢条斯理地问。 今夏愁眉苦脸地将她望着,使劲地咬着嘴唇,半晌才顽强答道:“是 啊,姨,你真聪明,⼀猜就猜对了!” 两⼈对望了好⼀会⼉。
眼看着今夏忐忑不安的模样,沈夫⼈才⾼深莫测地微微⼀笑道:“你先 洗着吧,我找你叔说会⼉话去。” “……姨!” 沈夫⼈⾏⾄屏⻛处,不忘转头叮嘱道:“待会冲头发记得⽤温⽔,别烫 出⼀脑袋的蛋花花来。” “哦……” 今夏应了,想着不知道丐叔会如何应对,⼼⾥愈发没底,胡乱把头发 冲了冲,⼜快⼿快脚地把⾝上洗⼲净,擦⼲了去穿⾐裳。 外头静悄悄的,并未听⻅什么争执声。 她挽着半湿的头发,放轻脚步在⽊廊上⾛过去,先去了陆绎所在的屋 ⼦。站在屋⼦外头听了⽚刻,⾥头静悄悄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她试着 探头进去…… 陆绎靠在⽵榻上,歪着头也正看她。 “⿁⿁祟祟的,作什么?”他不满道。 ⻅屋内只有他⼀个⼈,今夏这才蹑⼿蹑脚地进来,溜到他旁边:“哥 哥,沈夫⼈来过么?” 陆绎摇摇头,⽬光打量着她。 “没来?”今夏怔了怔,赶紧向他⻜快道,“出事了,我洗澡的时候,沈 夫⼈居然发现制牌,不光是你的,还有我的。我虽然撒了个谎,但估摸着 她压根就不相信。所以,在她发难之前,咱们还是赶紧⾛吧!” “这⾐裳是沈夫⼈的?”陆绎似乎完全没听⻅她的话。 今夏点头,复道:“咱们得赶紧⾛!你⾛得动吧?” 陆绎仍旧没听⻅她的话,靠着⽵榻,接着问道:“你平⽇⾥怎得不穿这 样的⾐裙?” “这⾐衫虽是好些年前,可你看这料⼦,肯定很贵,我娘哪⾥舍得给我 买。再说,我整⽇在外头野,买这么贵的⾐裳,脏了破了岂不⼼疼。”今夏
解释着,不由低头爱惜地抚摸下⾐裙,“回头还得洗⼲净了给沈夫⼈送回 来……这⾐裳该是⼗多年前的吧,这样的⾐料和款式,沈夫⼈肯定是⼤家 闺秀。” 他微微笑道:“你穿着,倒也有⼏分姑娘家样⼦了。” “我本来就是姑娘家。”今夏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下不是讨论 ⾐裳的时候,“我说,沈夫⼈已经发现咱们是官家⼈,咱们得赶紧⾛呀,哥 哥!” “不急,就算发现了,她⾐裳尚能借给你穿,⼼⾥能有多恼?” 陆绎不急不慢道。 今夏呆怔了⽚刻,想想觉得有道理:“她说找我叔去,会不会先拿他开 ⼑?” 正说着,丐叔就从门⼝踱了进来,⼀⾝崭新的⾏头,头戴浩然⼱,⾝ 着⽟⾊⼗⼆幅深⾐,脚踏云头鞋,头发梳得⼀丝不乱,脸也洗得甚是⼲ 净,看上去⼏乎算得上“清秀”⼆字。 “叔?”今夏诧异地问了声,疑⼼此⼈会不会是丐叔双胞兄弟。 “亲侄⼥,我这回被你害惨了!”丐叔⼀开⼝就是抱怨,“你怎么没把制 牌收好?” “我收好了!谁想得到她会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今夏理直⽓壮 道,“这是不能怪我……她把你怎么了?” 丐叔没好⽓地瞥她⼀眼,摊摊⼿:“看我这样⼦还看不出来么?” 今夏还真看不出来,转头与陆绎交换下眼神,陆绎摇头,他也看不出 什么来。 打量良久,今夏灵光⼀闪,顿悟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童男⾝被 破了?” 话⾳刚落,丐叔⼀脸愕然,紧接着她的后脑勺就被陆绎摁了下——“你 是个姑娘家,不许说这种话!”陆绎教训道。
“知道了,哥哥……”今夏把头抬起来,试探地问他,“那我该怎么问? 洞房?” 陆绎思量⽚刻,点头道:“这样可以。” 于是,今夏乐不可⽀地看向丐叔:“叔,你洞房了?” “你⼤爷的!”丐叔忍⽆可忍,上前作势欲打她,“有⼤⽩天洞房的吗? 再说,才这么⼀会⼉功夫够洞房的吗?!” 今夏笑得整个⼈差点从⽵榻上滑下去,陆绎把她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偶写的时候就已经笑抽了,你们现在和偶⼀样吧,哈 哈哈哈!
第六⼗七章 ⾃然是不能当真打她,丐叔咬⽛切⻮道:“笑,你接着笑,信不信我把昨 夜的事仔仔细细说⼀遍?” 今夏忙忍住笑,急道:“你答应过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所以,你这⼩兔崽⼦别逼我,惹急我,什么都给你抖搂出来。”丐叔故 作凶狠道。 “昨夜,发⽣了什么事?” 冷不丁,陆绎问了⼀句,声⾳就在今夏⽿畔。 今夏慌⾥慌张地跳起来,挠挠⽿根,讪笑道:“没什么,鸡⽑蒜⽪的⼩事 ⽽已……对了,有件要紧事,我找到翟兰叶的⼫⾸了,就在桃花林边上, 再晚⼀步就让蛇给啃⼲净了。”她收敛笑意,换上⼀脸正⾊。 “怎么死的?”他问。 “⼫⾸上有‘爱别离’造成的伤⼝,但出⾎量少,并⾮致命伤。她的喉⾻ 事先就被⼈捏碎,脖颈上的乌⻘……”今夏扬起⾃⼰的下巴,“和我脖颈上 的⼀样。” 丐叔插⼝道:“出⼿位置和⼿法,都是⼀模⼀样,⾦刚缠丝⼿,你想必 听说过。” 陆绎拖了今夏坐下,偏头仔细端详她脖颈上的⻘紫,皱眉道:“我听说 过,但⾝旁没有练这功夫的⼈……是谁伤的你?”后⼀句话是问得今夏。 “阿锐。”今夏答道,“……送翟兰叶去苏州的⼈,也是他!”
丐叔啧啧道:“他对丫头动⼿那天,我在旁看着,那⼩⼦功夫不错,可 着整个扬州城也找不出三、四个来。” “他腰上总别着⼀把短⼑,莫⾮是为了掩饰他的真正来历?”今夏费解 道,“这功夫什么来历?” “出⾃⼤内。”陆绎淡淡道。 今夏楞了楞,看向他:“……莫⾮,他是被安插在乌安帮的⽿⽬?” 陆绎瞥她⼀眼:“你疑⼼,他与我是同谋?” “不是,当然不是!”今夏连忙解释,“锦⾐卫⽿⽬众多,你也不可能个 个都认得,也许他是别⼈的棋⼦呢。他若当真来⾃⼤内,‘爱别离’⼜是出⾃ ⼤内的刑具,那也就说得通了……” 将此事与之前发⽣的事情联系起来,她愈发觉得有关联:第⼀次看 ⻅“爱别离”是别过上官曦和阿锐之后,在七分阁与谢霄吃酒时看⻅的;第 ⼆次就是桃花林,卖⻥的⼩哥也许是阿锐派来的,或者根本就是他装扮 的…… “桃花林⾥的‘爱别离’,也许就是他放进去的。”她若有所思道。 陆绎却摇了摇头:“桃花林的那次,不是他。” “那会是谁?”今夏顿了下,紧接着诧异问:“……你怎得知道不是他?” 陆绎神⾊淡淡的,就是不回答。 “哥哥,别卖关⼦了,你就说吧。”今夏急道。 丐叔在旁幸灾乐祸:“忍着,千万别说!就让她⼲着急。” “叔,你到底哪头的?”今夏不满道。 “反正不是你这头的。” 丐叔得意地晃着脑袋踱出门去。 ”嗤……”今夏瞪了眼他的背影,复转过头,看着陆绎,焦切问道:“到 底是谁?”
陆绎沉吟⽚刻,才慢吞吞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那遮遮掩掩的 事情也得告诉我。” “我哪有遮遮掩掩的事情?!” “⽅才你不让前辈所说的昨夜之事。”陆绎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事?” 今夏⼀下⼦被噎住,⻜快把⽬光移向不知名的某处,⼝中讪讪道:“没 什么……微不⾜道的⼩事⼉⽽已……” 陆绎施施然道:“你不愿说,我⾃然不会勉强你,可我不愿说的事情, 你也莫来勉强我。” “……” “其实这事,我若想从前辈⼝中套出来,也并⾮什么难事。这交易,对 我来说不划算,还是罢了吧。”他继续道。 丐叔究竟守不守得住秘密,今夏也没多⼤信⼼,不由发急道:“别呀! 我、我、我……” 陆绎微微挑眉,好笑地看着她。 在⼀番天⼈交战之后,今夏最终还是觉得查案更要紧,以壮⼠断腕的 ⽓魄痛道:“成交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别呀,哥哥,成交成交……不过,你得先说,你说完了我再说。”今 夏谨慎道。 “为何不是你先说?” 今夏⼗分诚恳地如实道:“我虽然也不愿承认,可我也许、⼤概、可 能、应该是⽐你笨了那么⼀点点,所以我得防着你诓我。万⼀我先说了, 你却随便找件事情来搪塞我,那我岂不是吃了⼤亏。” 听罢,陆绎含笑看了她好⼀会⼉,才点点头道:“你这话实在很有道 理,⾏,我先说吧。”
************************************************************* ** 说起此事,便要从那⽇的沈⽒医馆说起。 陆绎⾃杨岳⼝中得知今夏去了城⻄桃花林,他当时虽不知桃花林是凶 险之地,但对谢霄此⼈却⼀直⼼存提防。 寻常约⼈谈事⼉,在城内酒楼茶馆,若想掩⼈⽿⽬还可以约在船上, 谢霄究竟为何要将地点定在城郊桃花林。待杨岳⼊内,他便⾏到院中,唤 了名医童问桃花林所在。 医童的回答令他吃了⼀惊。幕后之⼈究竟是谁?当下他顾不得多想, 便先往桃花林赶去。 到达桃花林时,他⾸先看到的是今夏的⻢,⻢⾝上有着官家烙印,⼗ 分明显,⼀望便知是她的⻢。这匹⻢被孤零零栓在⼀株树旁,显然主⼈已 经进了桃花林。 这些六扇门的⼈,脑⼦不够⽤,胆⼦倒是忒肥。 他⽴在桃花林外,此地⼈迹罕⾄,加上昨夜才下过⾬,⽆须费劲便可 以辨认出今夏的脚印。 ⽆⼈迹,⽆⾍蝇,加上⽬⼒所及桃林深处弥漫的薄雾,都彰显着毒瘴 的厉害,他不敢⼩觑,先从怀中取了枚紫炎含⼊⼝中,这才循着今夏的⾜ 迹往⾥头⾛。 ⾛了⼀⼩段,从⾜迹深浅可看出,她曾⽴在当地犹豫了⼀阵,也不知 是否因为发现蹊跷之处。陆绎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去。 薄薄的雾⽓,扑在⼿背上,带着令⼈不适的冰凉。 ⿐端,沉浮着某种经年累⽉的腐烂⽓味,⾜以让⼈闻之欲呕。 如此⼈迹罕⾄之处,如此浓烈的⽓味,即便是寻常⼈也该察觉出异样 吧。看⻅今夏的⾜迹还在继续往⾥延伸,陆绎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想。 再往⾥⾏⽚刻,他辨认出不远处桃树下有⼀抹⼈影,艾绿⾐衫,正是 这⽇今夏所穿的⾐裳。
他加快脚步,穿过⼏株桃树,终于看⻅今夏,她倒在⼀株桃树下,⾯ ⾊发⽩,眉头紧皱,⾝⼦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他将她扶起来,想给她喂⼀枚紫炎,刚送⾄她嘴边,就发现她⼝中已 经含了⼀枚紫炎。 她怎得也有这药?陆绎⼀怔,继⽽想到杨程万以前曾是锦⾐卫,说不 定是他留给徒⼉救命⽤的。 就在这刻,距离他左侧约⼆⼗步远的地⽅,传来轻微的桃枝被折的声 响。 还有⼈! 陆绎⽴时放下今夏,⾜尖轻点,⻜掠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天狮宝因换⽛反复发烧,狮⼦焦头烂额。偶知道 更新的字数太少,⼤家多包涵,周三会尽量多更新⼀些。
第六⼗⼋章 那⼈轻功不弱,在桃树间灵活穿梭,隔着薄薄的雾⽓,陆绎能分辨出此⼈是 ⼀名男⼦。为了避免中调虎离⼭之计,他不敢离开今夏太远,眼看那⼈就要消 失在雾⽓之中,他折下⼀截桃枝,运劲激射⽽出…… ⾝后劲⻛来袭,那⼈闪⾝躲避,桃枝擦着他的⽿畔掠过。 ⼏个腾挪之后,他消失在陆绎眼界之中。 陆绎没有再追下去,返⾝回到今夏所在的桃树下,探了探脉搏,⻅她 ⾝上并⽆其他伤⼝,看来仅仅只是中了毒瘴⽽已。 他试着唤了她⼏声,⼜推了她⼏下,她眼⽪都未睁⼀下。 “⼋百流沙界,三千弱⽔深,鹅⽑飘不起,芦花定……”她⼝中喃喃⾃ 语。 待陆绎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不由⼼中暗⾃好笑,看着还是个⼩丫 头,还是六扇门捕快,竟然也会去偷看□□。 她⼀直在昏迷之中,陆绎也拿她⽆法,只得俯⾝将她抱起来。 “ 太 上 ⽼ 君 ⼋ 卦 炉 , ⽂ 武 ⽕ 煅 炼 …… 待 炼 出 丹 来 , 我 ⾝ 为 灰 烬 矣……”她嘀嘀咕咕着,眼⽪费劲地撑了撑,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他,转瞬 ⼜昏过去,⼿紧紧地揪住他肩部⾐衫。 “以为⾃⼰在⼋卦炉⾥?” 陆绎所含的紫炎同样发挥着效验,五脏六腑同样感受着⽕般烧灼,他 不由地笑了笑。
堪堪⾏出桃花林外,今夏尚未醒来,他便看⻅疾驰⽽来的谢霄,眉间 微蹙:根据杨岳所说,是谢霄约他⾄桃花林…… 他尽可能轻得掰开她的⼿指,将她放到近处⼀块⼤⽯旁,然后⾃⼰翻 ⾝跃上旁边的树,藏⾝于茂密的枝叶之间。 从他这个⽅位,可以清楚地看⻅今夏,若是谢霄欲对她不利,他也可 及时出⼿。 谢霄很快就上了⼭,看⻅今夏在林外⼤⽯旁,⾯上似松了⼝⽓,急急 赶到她⾝旁。 “今夏!今夏!丫头!……这丫头!今夏!……快醒醒!” 陆绎皱着眉头,看着谢霄左右开⼸在今夏脸颊上⼀阵拍打,暗叹了⼝ ⽓。谢霄的紧张模样不似伪装,眼看着今夏的脸都快被他打肿了,看来此 事是有⼈假借谢霄的名号⽽⾏。 远处⼜有⻢蹄声响,他极⽬望去,辨认出⻢背上的⼈正是杨岳,再低 头看去,今夏已能微微睁开眼睛。 “是你?” 她认出了⾯前的谢霄,同时⽤⼿揪在谢霄的⾐袖。陆绎看着,忽想到 刚才抱她时,她也是这样,虽在昏迷之中,⼿指却本能地紧紧揪住他。 ⻅她醒来,谢霄这才松了⼝⽓,⼜去握她的⼿,似在探脉搏。 陆绎皱皱眉头:这会⼉才想起来应该探脉搏,这个少帮主做事还真是 少根筋。 “还好,你中的瘴⽓较轻。我说你也是,傻呀还是呆呀,这桃花林年年 都有⼈死在⾥头,你也敢闯……”谢霄径直拿了她的⼿往肩上⼀搭,稳稳将 她背了起来,往⼭下⾏去。 ⼭下,还有杨岳接应,今夏已⽆危险。 直⾄他们⾛远,陆绎才从树上跃下,趁着紫炎的药效未过,他⼜进了 ⼀趟桃花林,但之前那⼈显然已经离开,林中再未⻅到其他⼈影。
究竟是什么⼈?他也没有头绪,直⾄他过后回到官驿,⻅到⾼庆等⼈ 时,他才发觉了有点不对劲。 ⾼庆⼀⾝锦⾐卫⻘绿外袍加⻓⾝式罩甲,正在后院与⼿下另⼀名锦⾐ 卫切磋功夫。两⼈使得都是绣春⼑,⼑光闪闪,打得⼗分专注。待旁⼈发 觉陆绎施礼时,⾼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连忙停⼿转向陆绎欲施礼,不 料对⼿却来不及刹住⼑势,⼑锋堪堪⾃⾼庆⽿畔劈过。 ⽴时,他的⽿廓上鲜⾎流出。 那锦⾐卫⼗分惶恐,单膝跪下道:“卑职该死,⼤⼈恕罪!” “⼩伤⽽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妨事,下去吧。”⾼庆不在意地 摸了下,转向陆绎歉然道,“卑职鲁钝,让⼤⼈看笑话了。” 陆绎不做痕迹地瞥了眼他的⽿朵,叹道:“便是寻常切磋,也该⼩⼼点 才是。” “⼤⼈说得是,是卑职⼤意了。”⾼庆连忙应了。 “去上点药,晚些时候到我房中来,我还有事要吩咐。”陆绎道。 “明⽩了,卑职告退。” ⾼庆退下,陆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若有所思地看向⽐试场。 ⽅才⽐试的⻘⽯板上,经过⼀夜⾬⽔的冲洗,连表⾯细微处的凹凸都 很⼲净,即便⾼庆等⼈在上⾯⽐试过,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陆绎的⽬光渐冷…… ⽅才他留意过,⾼庆的皂⽪靴⾯上刚刚才刷过,刷得⼗分⼲净,⽽从 ⻘⽯板上来看,他不仅刷了鞋⾯,连鞋底都刷过了。 显然,出于某种原因,他⾮常细致地整理过⾃⼰。 桃花林薄雾之中,那截激射⽽出的桃枝,正是擦过那⼈的⽿畔,⽽偏 偏如此巧合,⾼庆就在他眼前,⽿朵被不甚弄伤,位置同样是左⽿。 他想遮掩什么,对于陆绎来说,已经很明显。
⾼庆知道今⽇杨程万在医馆治疗腿伤,所以卖⻥的⼩哥知道在何处可 以找到杨岳。这⼏⽇,与今夏杨岳的同进同出,加上两⼈⾔⾏间⼼⽆城府 未有掩饰,⾼庆能够很清楚地推断出杨程万在疗伤,杨岳⾛不开,今夏会 替他去。 可他究竟为何要将今夏骗⾄桃花林中? 若是想杀她,原因⼜是什么? 陆绎⼀时不能得出答案。 当擦过药的⾼庆复回到他⾯前时,陆绎收敛起⽬中的怀疑,仍旧如寻 常⼀般,毫不隐瞒地将桃花林之事说了⼀遍,并且要求他们尽⼒将那位卖 ⻥⼩哥寻出来。 “⼤⼈是觉得此事与本案有关?”⾼庆问道。 陆绎点了点头:“袁捕快初来乍来,在本地不会有什么仇家,若有⼈想 加害于她,应该是因为本案的缘故。你以为呢?” “卑职以为⼤⼈说得是,只是袁捕快还与乌安帮少帮主从往过密,那⼈ ⼜是冒谢霄的名号,说不定此事与乌安帮也有牵扯。” 陆绎看着他,接着道:“有此可能,到医馆处传话的卖⻥⼩哥,街上⼈ 多,应该有⼈⻅到过他,你们就从此处着⼿。⾄于桃花林的那⼈,我并未 看清⾯⽬,⾝量上……倒是与你差不多,轻功不错,你也留意⼀下。” “卑职明⽩。” “还有,若是冲着本案⽽来,你们⾃⼰也都⼩⼼着点,别跟六扇门那些 ⼈似的,傻乎乎地被⼈骗。”陆绎淡淡道,“锦⾐卫可丢不起这个脸⾯。” “卑职明⽩。” “去吧……等等,听说扬州雪酒颇为出名,你让灶间的⼈送⼀壶过 来,”陆绎⾃袖中取了银两递过去,“我昨夜没睡好,喝点酒安安神,想早 点歇下,夜⾥你们就不必再过来了。” ⾼庆不接银⼦,笑着推辞道:“⼀坛⼦雪酒⽽已,⼤⼈您也太和我们⻅ 外了,哪⾥还使得着您的银⼦。不过,恕卑职多句嘴,若要安神,还是果
酒的效验更好。我⾃家存了⼀坛⼦,没启封的,您若不嫌弃,我就拿来给 您尝尝。” 陆绎也不与他多客套,笑道:“如此,甚好,偏劳你了。” “⼤⼈哪⾥话,早就想孝敬您,只愁平⽇⾥没机会。” ⾼庆笑着退了出去,不多时果然取了两坛⼦酒来,⼀坛⼦果酒,还有 ⼀坛⼦雪酒。 “这酒只怕没法和京城⾥头的好酒⽐,您就当个玩意⼉,不爱喝就扔了 它。我另备了雪酒,算是扬州这⼉的⻛味。”他道。 另外,灶间的⼈也将酒⾷都送了来,⽐平⽇精致了许多,⼀看便知是 ⾼庆特地吩咐过的,弄不好还是他特地让外头酒楼做好送的菜。 陆绎看着,微笑道:“劳烦你了。” “扬州这地界,⼩曲⼉也颇有⻛味,⼤⼈若想听,卑职可以寻个⼈来给 您唱曲解闷。”他意有所指道。 “唱曲就算了,我不好这⼝⼉。”陆绎淡淡⼀笑。 “那⼤⼈您慢⽤,卑职告退。” ⾼庆退了出去,颇周到地⾃外把门拢上。 陆绎独⾃⼀⼈,慢悠悠地落座,举箸挟菜,随意吃了⼏⼝。酒坛⼦在 旁边,他并没有启封,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喝酒。 外间天⾊阴沉,可以预想到夜间将会有场⼤⾬,⽽他将在房中熟睡。 若⾼庆还想对今夏下⼿的话,今夜将是⼀个很好的时机。 ************************************************************* 今夏讶异地“啊”了⼀声。 “那夜你闯进我房中,是因为你以为⾼庆会对我下⼿。”她瞪圆了眼 睛。
陆绎淡淡“嗯”了⼀声:“锦⾐卫做事有⾃⼰的⼀套章法……事实上,雷 声初起时,我就已经在等他。” 今夏回想那夜,除了⾃⼰的噩梦之后,并⽆其他异常:“他来了么?” “没有。” “所以,”今夏犯疑地皱起眉头,“他那晚也喝多了?或者他改主意,不 想杀我?” “不,当时是我判断错误,他根本不想杀你,否则他就不会喂你吃紫 炎。”陆绎道。 闻⾔,今夏愈发⼀头雾⽔:“你是说,在桃花林⾥喂我吃紫炎的⼈,是 他?那骗我去桃花林的⼈⼜是谁?” 陆绎慢吞吞道:“也是他。” 今夏楞了好半晌,才道:“哥哥,你逗我呢?” “不是我逗你,是有⼈在逗你玩。”陆绎顿了⽚刻,“你在七分阁的窗 下,在桃花林⾥看⻅爱别离,都不是巧合,⽽是有⼈特地让你看⻅它。” “为什么?”今夏⼀肚⼦疑惑。 “说得简单⼀点就是——逗你玩。”陆绎平淡道。 今夏恼怒道:“谁?⾼庆?弄个刑具,再弄⼏具⼫⾸,就是为了逗我 玩?……他脑⼦有病吧!还是幕后有⼈主使他?” “有⼀个⼈,⾃视极⾼,他认为天底⼈都在他股掌之间,他可以翻⼿为 云覆⼿为⾬。对他⽽⾔,能杀⼈并算不得什么,只有玩弄才有意思,就像 猫抓到耗⼦,并不急着吃掉,⽽是尽情嬉戏。”陆绎语⽓透着不加掩饰地厌 恶之情,“还记得那艘船么?这个⼈就在船上。” 今夏怔了下:“就是你所说的,那位想把你踩在脚下的⼈。” 陆绎点了点头。 “他的⽬标既然是你,为何还要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