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ds you are searching are inside this book. To get more targeted content, please make full-text search by clicking here.
Discover the best professional documents and content resources in AnyFlip Document Base.
Search
Published by PLHS Library, 2024-01-22 18:54:13

《锦衣之下》

《锦衣之下》

第七⼗七章 ⻅陆绎⾏到近旁,杨岳忙起⾝垂⽬施礼。谢霄向来是不待⻅他的,当下 挑⾼眉⽑,直直地望向他。 陆绎竟会撩袍坐下,且就坐在他对⾯,这点却是谢霄始料未及的。 “坐吧,不必拘礼。”陆绎朝杨岳道。 ⾝份有别,杨岳不敢⼊座。 陆绎微颦起眉:“要我仰头看你?” 杨岳连忙坐下。谢霄看着,在旁“嗤”了声,翻了个⼤⽩眼。 今夏倒不⽤陆绎吩咐,⾃发⾃觉地就在仅剩的⽯凳上坐下来,⼼⾥头还 在惦记着补助的事情,双⽬颇为期盼地将陆绎望着。 陆绎只装着没看⻅,朝杨岳道:“我问过沈⼤夫,杨前辈的腿恢复得甚 好,但要想⽇后免除旧疾复发,还得好好将养着,避免⻓途劳顿。所以我 已经将杨前辈借调到北镇抚司,你们只管在此地好好将养,不必担⼼六扇 门的事情。” 杨岳闻⾔⼤喜,道:“多谢⼤⼈想得周全。” 谢霄在旁,听了此事,便道:“既然留在扬州,不如就住到我家去,我 爹爹早先就说了好⼏回这事。现下案⼦已经破了,你们也不⽤避讳什么了 吧。” “这个……”杨岳踌躇道,“会不会太打扰了,毕竟是养伤,多有不便。”


谢霄⼤⼿⼀挥:“没事,有杨叔陪着我爹爹,我爹爹⼼情还能好些呢, 你就权当是在帮我,⾏不⾏?” “这事我不能做主,还得问过爹爹。”杨岳道。 陆绎静静听了⽚刻,此时⽅道:“养伤,重在⼼境愉悦,医馆内病患进 进出出,⾃然不能算个好地⽅。杨前辈与谢帮主是多年好友,少帮主的提 议,我觉得甚好。” 没料到陆绎会帮着他说话,谢霄楞了楞,没吭声。 今夏在旁道:“⼤杨,我看挺好,头⼉留在谢家养着,咱们⼀块⼉到浙 江去。” “去浙江?”杨岳不解。 “陆⼤⼈要去浙江办公务,我跟着去打杂,你也⼀块⼉来吧。”今夏⼼ ⾥还有⼀层考量,杨岳留在扬州,只怕迟早会知道翟兰叶已死,想着让他 换个地⽅才好,“陆⼤⼈,还有补助,对吧?” 陆绎瞥了她⼀眼,慢条斯理道:“有,每⽉四两银⼦。” “四两啊!”今夏直朝杨岳使眼⾊,这钱若不赚岂不是太亏了。 杨岳提醒她:“你还去浙江?莫忘了你娘催着你回去呢,易家⽼三等着 跟你……” 今夏不耐烦地挥⼿打断他:“让他等着去吧,⼩爷赚银⼦要紧。” “你娘……” “我娘深明⼤义,不会拦着我赚银⼦。”想起陆绎还在旁边,今夏没忘 记补上⼀句,“何况是为陆⼤⼈办事,就算没银⼦,咱们也义不容辞是不 是?” 陆绎侧头望着她,⾯上似笑⾮笑。 “⼤⼈,你渴了吧,我去给你泡壶茶啊。”今夏笑眯眯朝他道,转⾝就 朝灶间去。


谢霄看得直摇头,不解地问杨岳:“她在衙门就这么混⽇⼦的?逮谁巴 结谁?” 杨岳笑道:“那倒不是,她在六扇门⾥⼈缘颇好,倒犯不上这么费 劲。” “她?⼈缘颇好?!”谢霄⼀脸地不可置信,“你诓我的吧?尽帮着她说 话。” “真的,给个烧饼她就帮忙巡⼤夜,管顿饭她就能帮忙出远差,都挺稀 罕她的。” 闻⾔,陆绎虽未说话,但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谢霄啧啧摇头:“这丫头真是穷疯了吧!” 杨岳接着笑道:“尤其到了天热的时候,都抢着跟她巡街守夜,连上头 开会都喜欢叫上她。” “这是什么缘故?”谢霄不解。 “她特别招蚊⼦,你想,炎炎夏⽇,⼀屋⼦的⼈,蚊⼦哪个都不咬,就 叮她⼀个⼈,⽐⽤艾草熏七、⼋遍都有⽤……” 杨岳话⾳未落,就听⻅今夏清脆的嗓⾳。 “⼤杨,你⼜歪派我!” 她在桌上把茶盘放下,先给陆绎倒了⼀杯,然后依次给谢霄、杨岳, 最后给⾃⼰倒了⼀杯。 陆绎不接茶,瞅着她问:“你真为了⼀个烧饼就去巡⼤夜?” 今夏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嘻嘻笑道:“也不是因为烧饼,因为夜⾥头 才逮得到⼤贼,你知晓吧,在六扇门,凡是有点名头的⼤贼都是有赏格 的,我巴不得天天巡⼤夜。” “是,就你精,旁⼈都是傻⼦。”谢霄嗤之以⿐,“你就不嫌累?” “哥哥,那不是贼,那可都是银⼦,捡银⼦你会累么。”她晃晃脑袋。


陆绎皱皱眉头:“管顿饭你就出远差?” “出差都是有额外补助的!我⼜不傻。” 她认真地看着他,意思已是不⾔⽽喻:⽩花花的银⼦,她怎么可能不 要。 陆绎默默转开⽬光,暗暗地⻓⻓地叹了⼝⽓。 ************************************************************* ***** 不出今夏所料,对于她去浙江⼀事,杨程万很是不快,重重责备她为 何不事先与⾃⼰商量就擅⾃答应陆绎。 “你娘接连来信,就是要你赶紧回去,那边亲事已经谈妥当,你这样让 我向你娘如何交代?”杨程万道。 我就是不想成亲才不愿回去!今夏暗地⾥吐吐⾆头,⾯上只做为难 状:“我都已经应承陆⼤⼈了,再说,咱们现在借调到北镇抚司,陆⼤⼈现 下就是咱们顶头上司,他开了⼝哪⾥还有我说不的余地。” “我明明和他说过,你亲事已定,要回京成亲,他怎么……”杨程万皱 紧眉头。 “他……肯定是公事为重,哪⾥会考虑这些⼩事。” 今夏替陆绎辩解道。 “再说,浙江倭寇闹得凶,万⼀有个闪失……”杨程万转向杨岳,吩咐 道,“你跟着夏⼉去,把她看紧了!” 杨岳犹豫道:“可是爹爹你的腿……我怎么能放⼼呢。” “我都快好了,有什么可不放⼼的。”杨程万颇担忧地看着今夏,“倒是 她,你⼀定要把她盯牢了,别⽑⽑躁躁地出什么事。” 今夏总觉得头⼉话⾥有话,忍不住问道:“头⼉,之前我独⾃出门办差 也是常有的事⼉,怎得这回您这么不放⼼?您到底在担⼼什么?”


杨岳也觉得他似有点⼩题⼤作:“是啊,爹爹,她跟着陆⼤⼈呢,⼜不 是⼀个⼈办差,不会有什么事的。” “正是因为……”杨程万盯着他们的⽬光就像看着两个⼆傻⼦,顿了⼀ 瞬,深吸⼝⽓才接着道,“你们以为陆⼤⼈是什么善茬,好伺候的么!若是 惹恼了他,让你们吃不了兜着⾛。” 今夏没敢接话,⼼⾥默默地想:⼀桌⼦萝⼘陆⼤⼈也照样吃得津津有 味,倒是挺好伺候的。头⼉这么不待⻅陆绎,会不会和陆炳有关?莫⾮当 年头⼉还是锦⾐卫时,与陆炳有隙? “孩⼉明⽩了。”杨岳习惯性地点头称是。 今夏赶忙做恭顺状:“我也明⽩了。” 杨程万扶了扶额头,⾃⾔⾃语地低语道:“若真能明⽩就好了……夏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怎么给你娘回信。” “哦。” 今夏应着就朝外⾛,杨岳本也要出去,却被爹爹唤住。 听⻅外间今夏的脚步声渐远,杨程万才对杨岳沉声道:“知道为何我⼀ 定要你跟夏⼉⼀块⼉去么?” 杨岳点点头,⽼实道:“看着她别闯祸,若有危险地⼉也不让她去。” “不仅如此,”杨程万道,“最要紧的是,莫让她和陆绎太接近。” 楞了⽚刻之后,杨岳恍然⼤悟:“爹爹,您是担⼼陆⼤⼈对她……不可 能,陆⼤⼈是何等⾝份,怎么可能对她⽤强。” 杨程万⼲瞪着杨岳,觉得这⼉⼦傻得像捡来的:“我是担⼼夏⼉⼝没遮 拦,还有你也是!对陆⼤⼈,要恭敬,除了恭敬还是恭敬,明⽩什么意思 么?” “……”杨岳觉得爹爹说话愈发云⼭雾绕,“您到底想说什么?” “恭是恭⽽有礼,敬是敬⽽远之。”杨程万重重道,“牢牢记着这句话! 看紧夏⼉。”


杨岳点头如鸡啄⽶。 “对了,爹爹,谢家兄弟⼜提让您去谢家养病的事,说是与谢叔⼀处作 伴,彼此都不寂寞。” 杨程万思量⽚刻,还是摇头道:“我终是个外⼈,住别⼈家中多有打 扰,算了吧。” 殊不料次⽇,谢家派来⼀顶⼤轿,⼏名轿夫皆是彪形⼤汉,在谢霄吩 咐下,径直将杨程万抬上轿⼦。杨程万苦笑不得,拗不过他⼀番好意,便 不再坚持。 过了两三⽇,圣上的谕令就到了。 刘相左及其下属皆有嘉奖,陆绎升为从五品镇抚。 ⼜过⼀⽇,⼜有谕令,将陆绎升为正四品佥事,前往浙江巡视。 短短两⽇之内,他竟然连升三级,前来道贺的扬州⼤⼩官员差点把官 驿的门槛都踩烂了,可惜只有驿卒招待茶⽔,压根⻅不到陆绎。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群⾥有活动哦~~有空⼀定要来玩~~~


第七⼗⼋章 今夏这⼏⽇倒有⼤半功夫是在替陆绎退还⼤⼩官员所送礼品,在陆绎 筛选过后,哪些⼈的礼品可以收哪些⼈的礼品不能收,⼀⼀地给⼈退回去,整个 扬州城她赶着⻢⻋绕来绕去,估摸着⻢的腿肚⼦都快抽筋了。 刚过晌午,她紧赶慢赶,惦记着饭点赶回来,刚刚停好⻢⻋,进官驿后院 ⾓门,就⼜被⼈复拉上⻢⻋。 “⼤⼈?怎么了?”她看着陆绎,奇道。 “上次沈夫⼈给你的药,你带着么?”陆绎先进了⻢⻋,放下⻋帘后才 低声问她。 今夏点点头。 “出城⻄,我带你去⻅⼀个⼈。”他道。 “谁?” “到了你就知晓。” 今夏楞了楞,遂不再多问,驾⻋根据他的吩咐往城⻄驶去,最后停在 了那⽚郁郁葱葱的⽵林之外。 穿过这⽚⽵林正是沈夫⼈的住所,她诧异地想:莫不是沈夫⼈她回来 了? 跟着陆绎往⽵林⾥⾯⾏去,也不知沈夫⼈⾛时⽤了什么法⼦,原先⽵ 林中的那些蛇已少了许多,偶尔⻅到⼀两条,也是意趣阑珊地盘在⾼处, 压根就不理会底下的⾏⼈。


直进到⽵林深处,陆绎径直进了沈夫⼈的屋⼦。 今夏跟在其后,⻅屋内仍是空荡荡的,显然沈夫⼈并未回来,直⾏到 ⾥间,才看⻅⽵床上躺着⼀⼈,⾯⽬不清,待她近前细看,不禁吃了⼀ 惊。 “他、他……他是阿锐?” 陆绎⾯沉如⽔,点了点头。 今夏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躺在⽵床上的阿锐盖了件陆绎的外袍,光看⾯部便有多处伤 痕,已经红肿溃烂,若⾮今夏尚从细微处辨认,压根看不出他是阿锐。 今夏稍稍掀起⼀点外袍,阿锐⾝上也有多处伤⼝,皆与⾯部伤⼝⼀样 溃烂,虽然已经清洗过,但仍甚是可怖,令⼈难以直视。她皱紧眉头,蹲□ ⼦仔细检验那些伤⼝,发现伤⼝都不深,没有任何致命伤,最重要的是伤 ⼝处有毒。 伤他的⼈简直是在故意戏弄他,在他⾝上划满⼑⼝,却⽆⼀⼑取他性 命,存⼼是要他慢慢伤⼝溃烂,受尽折磨⽽死。 “这是东洋⼈袖⾥剑上的毒,和⼤⼈你前番时候所中的毒⼀样,只是这 么多伤⼝……莫⾮他是遇上仇家了?”今夏费解,从怀中掏出沈夫⼈留下来 的药,正想给他上药,却被陆绎拦住。 “我来。”他接过药去,“沈夫⼈是说这药内服外敷,对吧?” 今夏点点头:“对。” “你去烧点⽔。” 陆绎将她打发出去,才掀开外袍,给阿锐上药,其间阿锐⼀直处于昏 迷之中。待今夏烧好⽔进来时,阿锐⾝上的伤已经尽数上过药。今夏把药 丸在温⽔中化了,⽤⼩⽊勺⼀点⼀点地喂他喝下去。 能做的都做完,今夏⻓呼⼝⽓,问陆绎道:“⼤⼈,究竟是怎么回 事?” 陆绎眉间深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了。”


“莫⾮这附近还有东洋⼈?上次没剿清?”今夏猜度,“可凭阿锐的功 夫,若只有⼀两名东洋⼈,不该被伤成这样……⼤⼈,你说你找到他,你 ⼀直在找他么?” 在某些事上她实在是⾮常敏锐,⽽在某些事上⼜迟钝得惊⼈,陆绎望 向她,实话实说道:“我和他谈过⼀次,之后我以为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但 他⼀直没有来,然后我听说上官曦也在找他……” 今夏望了眼阿锐,转向陆绎:“和他谈什么?” 陆绎却不愿再多说:“我猜测,是严世蕃发觉了什么,对他下了⼿。只 是我不明⽩,严世蕃怎么会有东洋⼈的毒?” “他,和东洋⼈有勾结?”今夏骇然,“勾结倭寇,他的胆⼦也忒肥了 吧!” 陆绎默然不语,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阿锐,⼀切都要等到他醒了才 能有答案。 今夏⽀肘托腮,也看着阿锐,忽得想起⼀事:“⼤⼈,咱们明⽇就动⾝ 去浙江,他怎么办?” “带⾛。” 陆绎早已想过,虽说严世蕃已离开扬州,但扬州仍有他的⽿⽬,阿锐 断然不能留在此地,只能带他⾛。具体安排他也已考虑妥当:“明⽇你雇两 辆⻢⻋,其中⼀辆专门装那些礼品,命杨岳押⻋,到时候就让阿锐藏在这 辆⻋中。” 今夏顿时明⽩了,⻋中有众多礼品,丢⼀件也是个⿇烦事,闲杂⼈等 为了避嫌是不会靠近⻢⻋的,加上有杨岳押⻋,更加妥当。 “他……伤得这么重,死了怎么办?”阿锐⾝上脸上密密匝匝⾜有上百 道伤⼝,远远超出此前陆绎的伤,今夏担⼼他熬不过去。 陆绎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道:“他⼼⾥有仇⼈,这样的⼈,命总是要硬 ⼏分。他的⼼⾥还有意中⼈,惦记着她,他就舍不得去死。” 今夏听着,看着陆绎的侧⾯,突然很想问他:那么,⼤⼈你的⼼⾥有 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唇⾆间绕了绕,终是碍于⾝份有别,不敢造次,没有问 出⼝。 守着阿锐直到傍晚时分,也不⻅他有什么起⾊,今夏⼼中有些焦急, 因今夜谢百⾥专门为她和杨岳备下践⾏宴,若是她不去,拂了谢百⾥的好 意,着实不妥。今夏踌躇再三,不得不向陆绎说明缘故。 “他要替你践⾏?”陆绎斜靠在⽵椅上,微微挑眉,“怎得,真把你当⼉ 媳妇了?” “怎么可能,他就是看在头⼉的⾯上。”今夏总觉得陆绎语⽓怪怪的, ⼜说不出到底哪⾥古怪。 陆绎也不看她,⾃顾⾃继续道:“说不定他放⼼不下,想让谢霄陪着你 ⾛⼀趟,这才是他真正⽤意。杨前辈⼤概也求之不得吧。” “怎么可能……” “未必不可能……”陆绎哼了⼀声,瞥她,“这两桩亲事,你到底挑哪 家?” “哪家我也没打算挑呀,谢霄这边我都跟他说明⽩了。”今夏忙道。 “这种事,你能说得明⽩才怪。”他没好⽓道。 “真的,真的说明⽩了。”眼看天⾊暗沉下来,今夏估摸快赶不上开 席,⼼⾥着实急得很,“⼤⼈,我能去了么?回头我多带点吃的给你,好 吧?你爱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陆绎爱理不理,摆⼿让她⾛。 **************************************************** 这夜,谢府的情形是今夏始料未及的。 原本,谢百⾥只是想设个家宴,算是给今夏和杨岳践⾏,可没想到晌 午时分谢霄收到了⼀封信,⼀封来⾃师门的信。


谢霄与上官曦师出同门,是南少林寺俗家弟⼦。眼下浙江倭寇横⾏, ⺠不聊⽣,直浙总督胡宗宪上⼭拜⻅了少林寺⽅丈,⽅丈遣弟⼦下⼭保护 百姓,俗称少林僧兵。与此同时,⽅丈书信给众位少林俗家弟⼦,请他们 前来浙江相助,共抗倭寇。 此书信⼀到,谢霄⼀看就坐不住了,连忙唤来上官曦,把书信递给她 看。 上官曦看罢,什么都不说,只问道:“⽼爷⼦知晓了么?” 谢霄烦恼地皱皱眉头:“我就是想先找你商量这事,我刚回来没多久, ⽼爷⼦肯定不答应;你⼜是堂主,帮务也放不下,⽼爷⼦更不会不答应 了。” “不管怎样,去还是不去,都得让⽼爷⼦知晓。”上官曦朝他道,“像三 年前的不告⽽别,你以为⽼爷⼦还受得了第⼆次么?” “……我知道了。”谢霄明⽩她的意思,“我去找⽼爷⼦。” 谢百⾥看过信,⼀直沉着脸,未有任何表态,只吩咐家仆去将上官曦 的爹爹上官元⻰请到府中来。上官元⻰⼀来便进了⽼爷⼦的内室,门关得 紧紧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两个⼩辈不知⻓辈葫芦⾥究竟卖什么药,只能在外间花厅中等候。上 官曦倒罢了,谢霄却是坐⽴难安。 “早知就不该听你的,你瞧,把你爹爹也叫来了。”他烦恼道,“他们俩 在⼀块⼉,肯定想着怎么把咱们看得牢牢的,最好栓在他们裤腰带上,哪 ⾥也别去,这样他们最省⼼。” 正巧杨岳扶着杨程万也来到花厅,听⻅谢霄抱怨,杨程万问明缘故之 后,⻓叹⼝⽓。 “杨叔,您为何叹⽓?”上官曦问道。 杨程万看着他们,⼜看了眼杨岳,苦笑道:“可怜天下⽗⺟⼼,你们现 下还年轻,⼜怎么会懂,等将来,你们⾃⼰有了孩⼦,也就明⽩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谢霄凑到杨程万跟前,“杨叔,您跟我爹爹是 多年的好兄弟,您倒是说说,我爹肯不肯让我去浙江?”


“为⼈⽗⺟者,哪⼀个舍得让让⾃家孩⼦去涉险的,”杨程万答道,“况 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 谢霄沮丧道:“那就是不会答应了。” 杨程万轻叹⼝⽓,正要再说话,却⻅谢百⾥与上官元⻰⾛了出来。 “爹爹!” “爹爹……” 谢霄与上官曦都赶忙迎上前。 谢百⾥并不理会谢霄,径直⾛向杨程万,笑道:“说好今夜替孩⼦们践 ⾏,咱们⽼兄弟⼏个也好好喝⼀盅。” “爹、爹……”谢霄跟在谢百⾥⾝边,“您倒是先给句话,别⽼让我猜⾏ 不⾏?” 谢百⾥转头瞪了他⼀眼:“⼩兔崽⼦!急什么,⽼⼦还偏不让你去 了!” “您怎么不讲理!我这些⽇⼦……” 谢霄急了,话未说完就被上官曦拽住,冲他摇了摇头,⽰意他莫再说 下去。 上官元⻰看在眼中,便将上官曦唤到⾝边,问道:“曦⼉,你怎么想 的?” 上官曦如实道:“师门有命,曦⼉义不容辞,只是帮⾥事务⽆⼈接⼿, 我担⼼的是这点。” 谢百⾥听在⽿中,没好⽓地朝谢霄道:“你看看⼈家。” “⼈家怎么了……”谢霄不明⽩⽼爷⼦怎么就是看⾃⼰不顺眼,“我也担 ⼼帮⾥,可这事情,总有分个轻重缓急吧……” “你还是别说话了,你⼀说话我脑仁就疼。”谢百⾥打断他的话,⻅酒 席都已⻬备了,独独不⻅今夏的踪影,问杨程万道,“今夏那孩⼦,怎得这 么忙?好⽍是个姑娘家。”


“别等了她,咱们先吃。”杨程万道。 “那怎么⾏,今⼉就是给他们践⾏的,再等等。” 正说着,今夏赶了回来,⼀进门便被杨程万薄责了⼏句,她连忙向众 ⼈陪不是。


第七⼗九章 ⼀时众⼈⼊席。 今夏以前从未⻅过上官元⻰,未料到今⽇践⾏⼩宴竟会将他请来,⼼中 难免诧异。再看旁⼈,谢霄是个藏不住⼼思的⼈,虽未说什么,但⾯上神情 郁郁显⽽易⻅。谢百⾥强打精神,眉间沟壑却有掩不住的愁绪。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杨岳。 杨岳如此这般给她解释了⼀通。 今夏啧啧⼼道:这直浙总督胡宗宪的脑⼦还真好使,倭寇在沿海流窜, 靠衙门⾥的官差肯定是扛不住,让少林寺和尚下⼭打倭寇,这法⼦真是妙 极了。 “谢霄出门三年,回家还不到⼀个⽉,谢⽼爷⼦哪⾥舍得他再⾛。”杨 岳低声与她交头接⽿。 “这就叫忠孝两难全。”今夏叹道,“想想还是我娘深明⼤义。” 看着⼀桌⼦的菜,⻓辈没有⼈动筷,他们这群⼩辈⾃然是不敢动分毫, 今夏中饭就没吃,饿到现下已经是饥肠辘辘,能看⼜不能吃,对她⽽⾔实 在是种极⼤的折磨。 谢百⾥命家仆斟酒,杨程万不能喝酒,便以茶代替。 “今⽇原是给杨岳今夏两个孩⼦践⾏,”谢百⾥端起酒杯,神⾊严 肃,“但我刚刚收到⼀封信,浙江倭寇流窜,百姓流离失所,霄⼉和曦⼉的 授业恩师请他们到浙江共同抗倭。我与上官兄⽅才已商议,就让这两个孩 ⼦去浙江……”


“爹爹!” 谢霄未料到谢百⾥竟会应允,惊喜交加。 谢百⾥瞪了他⼀眼:“怎得,欢喜成这样,巴不得离家远远的吧?” “爹爹,我是没想到您真肯让我去浙江,您当真肯?” “抗倭是国家⼤义,何况师门有命,原不应违。”谢百⾥叹道,“你的性 ⼦难道我还不知晓么,便是勉强你留着家中,你也呆不安稳,早晚⽣出事 端来,倒不如就放你出去。” 此时,上官曦⽅颦眉道:“帮中事务,该如何是好?” “我与你爹爹商议过了,少不得我们这⼏个⽼家伙再出来照看照 看。”谢百⾥哈哈⼀笑,“胳膊腿⼉虽⽐不上当年,好在还能动弹。” “爹……”上官曦望向上官元⻰,⾯有歉疚,“帮务繁杂,我担⼼你们太 过操劳。” 上官元⻰笑道:“乖囡⼉,你爹爹我在家享了⼏年清福,现下也是时候 活动活动筋⾻了。” 谢百⾥也笑道:“就是,咱们不出⼭,倒叫这些⼩辈看轻了去……你 看,杨兄这两个孩⼦就规规矩矩的,乖得很。” 今夏与杨岳听了夸赞,暗⾃好笑。 杨程万笑着接话道:“如此也好,明⽇让他们⼀块⼉启程,路上也好有 个照应。” 闻⾔,今夏⼼中咯噔⼀下:⻋上还有阿锐,若是与上官曦同⾏,万⼀ 被她察觉,可是个说不清的事情,只怕要闹出事来。她⼼中正想着该如何 推脱,便听⻅谢霄开⼝。 “杨叔,不是我驳您⾯⼦,同⾏虽然可照应,但陆绎那是官家⼈,现下 听说已升了四品佥事,我们是江湖中⼈,与他同⾏实在多有不便。”即便已 经救出沙修⽵,但谢霄始终对陆绎⼼存芥蒂。 上官曦也为难道:“帮中事务还需要交代,少说也得⼀、两⽇后才能出 发,明⽇怕是赶不及了。”


杨程万笑道:“我只是随⼝⼀说,不必介怀,你们只管便宜⾏事。” 听他们如此说,今夏⽅才暗松了⼝⽓。 诸事落定,谢霄想着要去浙江,⼜能与众师兄弟痛痛快快⼀块抗倭, ⼼中畅快,喝了好些酒,⼜说了好些话哄谢百⾥欢喜。 谢百⾥明知⼉⼦是存⼼说好听的话,却也受⽤得很。 这⽗⼦⼆⼈不吵架拌嘴,旁⼈也轻松许多,这顿饭吃得宾主皆欢。 谢霄和谢百⾥喝了甚多,散席后便早早歇下了;上官曦送上官元⻰回 去,杨岳也陪着爹爹回屋歇息。 今夏因惦记着明⽇事宜,⼜碍于杨程万在场,不敢多喝,只抿了两⼝ 雪酒。散席后她到灶间好⾔好语问⼈讨了些⼲净吃⾷,便急急出门往⽵林 赶去。 轻⻋熟路地穿过⽵林,她快步进⼊⽵屋,在堪堪⾛进房门的那瞬,放 轻了脚步。 屋内,⼀灯如⾖,安静如斯。 阿锐仍旧和她⾛时⼀样躺在⽵床上,未动分毫。 今夏的⽬光落在陆绎⾝上,他靠窗⽽坐,⽀肘撑额,双⽬合拢,似在 养神,⼜似已睡着…… “⼤⼈?”她试探地唤了⼀声。 静静的,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眉梢都不曾动过。 她⼩⼼翼翼地把⾷盒放到桌上,咬着嘴唇犯难地看着陆绎:⾷盒⾥头 的饭菜要趁热吃才好,可是他看上去很累,是否应该叫醒他呢? 烛光微弱,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凑到陆绎⾯前,近得连他有⼏根眼睫 ⽑都数得清楚。 不期然间,他缓缓睁开眼睛。 四⽬相对,近在咫尺。


“……你是在偷窥我?”⼤概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带着些许慵 懒。 今夏连忙站直⾝⼦,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是……⼤⼈,我带了饭 菜来,你趁热吃吧,凉了伤胃。” 陆绎瞥了她⼀眼:“有酒味,你在谢家吃饱喝⾜了?” 今夏⼼虚地抿了抿嘴:“今晚都挺乐呵的,我就喝了两⼝⽽已,有头⼉ 在,我也不敢多喝。” 陆绎起⾝,先望了眼⽵床上的阿锐,⻅他依然如故,才懒懒舒展□⼦。 “都挺乐呵……”他语⽓不善,“有什么好事么?” “谢霄和上官曦接到师门的信,请他们去浙江抗倭,谢⽼爷⼦也点了 头,谢霄乐得不⾏,冲⽼爷⼦说了⼏箩筐的好话,估摸着把这⼗⼏年⽋的 好话都补上了,把⽼爷⼦也乐得不⾏。”今夏笑道,“后来他们俩全喝⼤ 了。” 陆绎斜眼睇她:“我看你也挺乐呵?” 谨慎揣摩了下陆绎这话的意思,今夏正⾊道:“没有,我⼀直惦记着您 没吃饭,脸上虽然陪着笑,其实⼼⾥特别着急。” 明明知道她说得未必是实话,可这话从她⼝中说出来,陆绎还是受⽤ 得很,盯着她望了⽚刻,终于还是忍俊不禁。 今夏⻅状,也是嘻嘻⼀笑,揭开⾷盒,给他张罗吃⾷。 陆绎才吃了两⼝,似想起什么,问道:“谢霄他们,不会与我们同⾏ 吧?” “不会,上官堂主还有帮务未交割清楚,他们⼤概还得迟⼀、两⽇才能 启程。” 陆绎这才未再说什么。 听⻅上官堂主四个字,⽵床上的阿锐虽还在昏迷之中,但⼿指不宜察 觉地颤了颤。


“您对上官堂主……”今夏歪头看着陆绎,好奇地问道,“真的没别的⼼ 思了?” 陆绎⽤筷⼦夹了个⾁丸⼦,直接塞⼊她⼝中,皱眉问道:“你觉得,我 对她该有什么⼼思?” 今夏边嚼边想,边想边嚼,分析给他听:“上官堂主虽然是江湖中⼈, 不过论相貌性情,都是难得的,您要是说瞧不上她,或者半点没动⼼,可 就有点矫情了。” “我矫情?”陆绎眉头⼀皱。 今夏赶忙安抚他:“这⾁丸⼦炸得真⾹,您也尝尝……⼤⼈,您不会是 已经定亲了吧?”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陆绎没好⽓地直接把她噎回去。 看来这个话题今⽇不宜,今夏知趣地转了个话题:“去浙江的路线,是 经由苏州府往嘉兴府……” “不,先到宜兴,由宜兴往湖州府。”陆绎打断她道。 今夏⼀愣:“先往宜兴?” “嗯,我外祖⺟在溧阳,我顺道去看看她⽼⼈家。” “哦……明⽩了,那卑职先回城安排⻢⻋。” ************************************************************* ***** 次⽇,辞过杨程万后,今夏在⻢⻋上才将阿锐之事告知杨岳,但因为 翟兰叶之死尚要瞒着杨岳,故⽽也不敢细说,只说阿锐被⼈所害⾝受重 伤。 杨岳不解:“为何不把⼈交给上官堂主,带他去浙江做什么?” “他中的是东洋⼈的毒,⼤概是陆⼤⼈想等他醒了,问个究竟吧。”今 夏含糊答道,“陆⼤⼈⾏事,哪有咱们多问的余地。”


杨岳始终觉得⼀头雾⽔,后来看⻅阿锐⾯⽬全⾮的模样也骇了⼀跳, 好在他惯于守本分,也未再多问。 如此⼀路南⾏,过了江,经由镇江,再到溧阳,两⽇后到了宜兴。 这两⽇杨岳给阿锐换过药,断断续续喂他喝了些粥汤,阿锐始终未⻅ 清醒,⼀直在昏迷之中,好在伤⼝已在慢慢愈合。 陆绎的外祖⺟家是此地的⼤户⼈家,今夏⽴在外头,瞧着眼前的⻘⽡ ⽩墙,觉得说⼤户⼈家多半还是⼩瞧了,他家怎么也算得上是当地的名门 望族吧。 ⼩厮通报之后,连忙就有管家模样的⼈急急奔出来,引着他们⼀⾏ ⼈、连同⻢⻋进了宅院之中。今夏与杨岳被安排在⼀处⼩院歇息,陆绎则 径直⼊内院去了。 在此地歇息了⼀夜之后,预备上路时,今夏才发现⼜多了两辆⻢⻋, ⽐原先的要精致许多。 “我的⼀名表妹要回乡扫墓,正好与我们同⾏。”陆绎淡淡道。 今夏怔了怔:“您还有表妹?” “我⼜不是⽯头缝⾥蹦出来的,⾃然有表妹。” 正说着,⼀名芊芊少⼥由⽼嬷嬷扶着出门来,旁边还随伺着两个丫 鬟。 “⼤哥哥。”她朝陆绎施了⼀礼,轻声道,“去年年下,⼆哥哥就带了蔷 薇露和⽟簪粉来给姐妹们,说是⼤哥哥特地备下的。” 陆绎微笑道:“不值什么……来,这两位是六扇门的捕快,袁今夏和杨 岳,此番协助我办公务,这⼀路他们都会同⾏。他们⾝上都是随⾝带⼑ 的,你⻅了莫要⼼惊。” 今夏瞅了眼⾃⼰⾝上的朴⼑,默了默。


第⼋⼗章 这⼀路往南,⼭路颇多,曲曲折折,⻢⻋⾏起来并不快。 杨岳给昏迷中的阿锐喂了些⽶汤下去,⼜给他的伤⼝换过⼀遍药,才爬 出⻢⻋外,与驾⻋的今夏并肩⽽坐。 “他怎样了?”今夏低声问道,他们这辆⻢⻋殿后,距离其他三辆⻢⻋尚 有些距离,倒也不怕被⼈听⻅。 “伤⼝倒是愈合得很快,就⼈总不醒,会不会是这⾥头受了伤?”杨岳 ⽤⼿指了指头。 “不会,我检查过他的头部。”今夏⼝中虽然这么说,⼼⾥也有点犯嘀 咕,“……不过万⼀有⽜⽑针之类的暗器,说不定没看出来。” 杨岳道:“我想,还是该找个⼤夫给他瞧瞧。” “嗯,等歇息的时候我找时机和陆⼤⼈说。”今夏道。 闻⾔,杨岳楞了下,想起爹爹的话,遂道:“……还是我去说吧。” 听出他语⽓有异,今夏瞥了他⼀眼:“你怎得了?这⼏⽇我就觉得你古 ⾥古怪的,好像⽼防着我。” “哪有。” 杨岳不⾃在地从她⼿中接过缰绳,做专⼼驾⻋状,岂不料他这幅模样 落在今夏眼中更显⼼虚。 “快说,爷没耐性你是知道的。”今夏伸⼿作势欲挠他腰眼。


“别闹,待会惊了⻢可不得了。” 今夏睇他:“……是不是头⼉吩咐了什么,你不敢告诉我?” 杨岳不做声,专⼼致志地赶⻋,今夏也不迫他,歪着头专⼼致志地盯 着他看。过了半盏茶功夫之后,杨岳终于败下阵来,叹了⼝⽓道:“爹爹说 了,叫我看着你,让你离陆⼤⼈远点。” 今夏⼀怔:“头⼉是怕我得罪他?” “爹爹也没说特别清楚……”杨岳抖了抖缰绳,“我估摸他的意思,⼀层 ⾃然怕你⽆意中得罪了他,还有⼀层⼤概是担⼼男⼥有别,怕你被他占了 便宜。” “头⼉就是容易想太多。”今夏⽆奈地叹了⼝⽓,朝前头努努嘴,“你瞧 ⼈家表妹知书达理如花似⽟,怎么可能瞧得上我。” “说得也是。”杨岳附和着,随⼝问道,“那位表妹叫什么来着?” 没好⽓地转头瞪了他⼀眼,今夏才答道:“淳于敏,她是陆⼤⼈的外祖 ⺟的娘家⼤哥的⼆公⼦的⼥⼉。” “啊?”杨岳⼀下⼦没听懂,在脑中捋了好⼏遍才反应过来,“她是陆⼤ ⼈外祖⺟的侄孙⼥,如此说来,她也是⼤家闺秀呀。” “还⽤说,服侍她的⽼嬷嬷⽐我娘都⽓派。”今夏啧啧道。 正午⽇头正烈,好不容易寻到了⼀家⼭野⼩店打尖,但⼩店中唯有⼤ 饼和野兔⾁,做得粗粝,莫说淳于姑娘,便是随伺的丫鬟嬷嬷也都皱了眉 头。 ⻅表妹⾷不下咽,陆绎便让店家复去做些清淡点的菜肴端上来。今夏 在旁⽆趣,⾃取了⼤饼到店外边,边看着⻋夫给⻢匹饮⽔边撕饼吃。不多 时,整张饼便已囫囵吞下,究竟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只管个肚饱。 给⻢饮过⽔,两名⻋夫⾃她⾝旁经过,径直进⼩店去。今夏若有所思 地转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眉间微微颦起。 ⼀根兔腿从旁递过来。 “兔⾁是⽼了些,你多少也吃点吧。”杨岳道。


今夏摇摇头:“你吃吧,天热,我吃不下……你看⻅那俩⻋夫没有?” 杨岳也不勉强她,缩回⼿来,点头道:“看⻅了,是练家⼦吧?” “不是⼀般的练家⼦,”今夏拧眉,“瞧他们⾛路的模样,哪⾥像个⼈下 ⼈。” “兴许⼤户⼈家的⻋夫是⽐寻常⻋夫要⽓派些,再说,淳于姑娘出远 门,外祖⺟派⼏个⾝⼿⾼强的⼈护卫着,也是情理之中。”杨岳转向 她,“怎得?你疑⼼他们有问题?” “就是觉得不像⻋夫……你待会记得提醒陆⼤⼈⼀句,对他⼆⼈多加留 意。”今夏叮嘱他。 杨岳点点头。 说话间,有⼈⾃⾝后⾏来,今夏⼼有所感,扭头看去,正是陆绎,⾝ 旁还跟着淳于敏。 陆绎对杨岳吩咐道:“淳于姑娘因⻋⻢颠簸,脾胃虚弱。我看这店家的 饭菜也寻常得很,你善厨艺,能不能料理两个⼩菜,好⽍让她多吃⼏⼝。” “⼤⼈过奖,卑职只担⼼⼭野之地,只怕⾷材上……”杨岳颇为难。 “你先去灶间看看,不要你做⼭珍海味,可⼝就好。”陆绎温和地坚 持。 杨岳只得去了。 剩下⼀个今夏在原地,只能⼲看着他们两⼈,偏偏陆绎也不开⼝。 “……那个……巧妇难为⽆⽶之炊,⼤杨待会⼉若做的不好,⼤⼈您也 别怪他。”今夏朝淳于敏也是⼀笑,“淳于姑娘也请多包涵。” 淳于敏温婉笑道:“袁姑娘说得哪⾥话,是我给你们添⿇烦了,该请你 们多包涵才是。” 寒暄客套是今夏的拿⼿活,当下笑道:“⼭路崎岖难⾏,天⼜热,怪不 得姑娘,便是我们也⽆甚胃⼝。” “你们当捕快,成⽇东奔⻄跑,甚是⾟苦吧?”淳于敏问道。


“分内之事,都是应当的。”今夏笑道,“其实,这⼀路⾏来尚好,若是 遇上⼤⾬,那才真叫⾟苦。” 她话⾳刚落,就听⻅远远天边滚过⼀阵闷雷。 陆绎斜睇了她⼀眼,什么都未说,转⾝仍⼊内去。淳于敏朝她笑了 笑,也跟着进店去了。 今夏眯眼,⼿搭起凉棚,朝远处眺望,果然看⻅天际处云层乌压压 的。 “也许只是过路的云,不⼀定会下⾬吧。”她喃喃道。 吃过杨岳所做的⼭珍⼩菜,⼀⾏⼈复启程,才⾏了不到⼀个时⾠,瓢 泼⼤⾬从天⽽降。 原本就崎岖的⼭路泥泞不堪,愈发艰涩难⾏。⻢⻋时不时陷⼊泥坑之 中,今夏所在⻢⻋因载物最多,⻋上还有个阿锐,故⽽是⻢⻋中最沉的⼀ 辆。 今夏与杨岳忙活着将粗毯铺在⻋轮下,再策⻢推门,淋得像落汤鸡⼀ 般。饶得是这样,还是有些坑实在难以逾越,幸亏陆绎让前头⼀名⻋夫来 帮他们推⻋,这才顺利前⾏。 除了他们这辆,其他⼏辆⻢⻋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连陆绎都亲⾃来推 ⻢⻋。除了淳于敏,因陆绎坚持不让她下⻢⻋,其他众⼈皆是全⾝湿透。 终于在⽇暮时分到了镇上,住进客栈之后,各⾃先回房中梳洗更⾐。 今夏才换好⾐裳,边想⼼思边擦着头发,听⻅有⼈敲门,开门后她便 怔了下——已换过⼀⾝⽵⻘直⾝的陆绎⽴在门⼝。 “⼤⼈……” 她原想问他有何吩咐,转念想到⾃⼰⽅才思量的事情,连忙伸⼿把他 拽进来,径直把门关上。 ⻅她秀发半湿,⼜⻅她紧张地关门,陆绎颇好奇地静观其变。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下。”今夏正⾊道,“不知道⼤杨向你提过 没有,淳于姑娘所带的两名⻋夫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听闻是这事,陆绎兴致不⾼,淡淡问道。 “那两⼈都是练家⼦,⽽且功夫不弱。今⽇帮我推⻢⻋的那⼈,内⼒明 显要强过我⼀⼤截,着实不像寻常看家护院的武师。” “那么,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 今夏皱眉忐忑道:“那就保不⻬了,会不会他们像阿锐那般,也是严世 蕃的⼈?” 陆绎叹了⼝⽓,静默了⽚刻,才道:“我会留意他们……你这整⽇就在 想这事?” “当然,我越想越觉得他们可疑,⼤⼈你⼀定要多加⼩⼼。”今夏说 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陆绎⼿⾥还端了碗汤,“……这是姜汤?” “嗯。”陆绎点头。 “⼤⼈您还特地端姜汤给我喝,您真是太客⽓了,卑职何德何等……” 今夏满⼼欢喜,⼀边客套着⼀边就去接姜汤,却⻅陆绎缩回⼿去。 “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替我端去给淳于妹妹,她是姑娘家,我不好进她 屋⼦。”陆绎吩咐道,“你快端过去吧,姜汤趁热喝才好。” “……卑职遵命。” 同样都是姑娘家,但⾝份地位不同,果然是云泥之别,今夏暗叹⼝ ⽓,把半湿头发随意⼀挽,接过陆绎⼿中的碗,就去给淳于姑娘送姜汤。 待她复回来时,陆绎已经离开,有⼀碗冒着热⽓的姜汤好端端地摆在 她桌上。她楞了⼀瞬,估摸着是杨岳给她送来的。 “还是⾃家⼈好。”她⼼⾥虽这么想着,却不由⾃主地叹了⼝⽓。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陆哥哥在想什么吧?知道吧?知道吧?


第⼋⼗⼀章 客栈⼈多眼杂,虽然请店家专门将载着礼品和阿锐的⻢⻋停⼊库房之 中,杨岳还是不甚放⼼,⽤过饭后便匆匆赶到库房,寻思着他若还是昏迷 就将他偷偷背上楼去,让陆⼤⼈请个⼤夫来看看才⾏。 当他掀开⻋帘,再挪开特地遮挡住阿锐的⼏个礼品盒⼦,看⻅阿锐时 ——他的双⽬已经睁开,定定地盯着⻢⻋顶棚,⼀眨不眨。 “你醒了!”杨岳喜道。 听⻅他的声⾳,过来好⼀会⼉,阿锐才缓缓把⽬光挪到他脸上,望了 ⽚刻,然后冷笑⼀声。他⾯上的伤尚还结疤,⼀笑,疤痕牵扯着⾯⽪,愈 发显得怪异之极。 杨岳倒不在意,安慰他道:“你⾝上的伤基本都已愈合,只怕你现下觉 得痒得很,不过不⽤担⼼,再忍耐⼏⽇,待痂都掉了就没事了。” “你……”阿锐⼲涩艰难地发声。 ⻅状,杨岳忙先将他扶起,喂了些清⽔让他喝下。 尽管嗓⼦润泽过,阿锐⽬光中的冷嘲却丝毫未减,看着杨岳道:“你, 救我?你知道⾃⼰在做什么吗?” 杨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夜,巷⼦⾥的事,你莫⾮都忘了?”阿锐冷冷地看着他。 杨岳脸⾊⼤变:“你在说什么,什么巷⼦?什么事情?……” “难不成你都忘了,翟兰叶,爱别离,你都不记得?”


⾯上⾎⾊褪尽,杨岳双⽬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缓缓问道:“你 是说,那不是⼀场梦?是真的?” 阿锐⼤笑,⾯上疤痕扭曲狰狞:“当然不是梦,那是我费劲安排的,就 是为了让你看⻅翟兰叶死在‘爱别离’怀中,你怎么会以为它是梦!” “她死了?!”杨岳⼀时觉得连⽓都喘不上来,“她真的死了?那不是 梦?” 这下⼦,轮到阿锐微微愣住,从陆绎找到翟兰叶的⾦饰起,他就以为 ⾃⼰杀翟兰叶⼀事已经败露,没想到杨岳竟然完全不知情。 “她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杨岳神态间已 显出癫狂之态,也不再管阿锐是不是伤者,双⼿紧紧攥住他的⾐领,⼒道 之⼤,差点让他窒息。 ⻅他喘⽓艰难,连话都说不出来,杨岳才略松开少许,凶狠道:“快 说!你快说!” 阿锐冷笑道:“真正的凶⼿是你⾃⼰!” 话⾳刚落,杨岳就重重地给他当头⼀拳,打得阿锐头晕眼⿊,⾯上数 道伤痕迸裂开来,鲜⾎渗出,甚是可怖。 “说!到底是谁!”杨岳怒吼道。 “呵呵……若⾮你执意将她送⾛,她也不⾄于会死。”阿锐抿了抿嘴⾓ 的⾎,冷笑道,“她是谁的⼈你都没弄清楚,就敢把她送⾛。” “她是谁的⼈?!说!” 阿锐嘿嘿笑着,却⼜闭⼝不语。 胸中满涨着怒⽓,杨岳⼜“砰砰”给他两拳:“说!她是谁的⼈?到底是 谁杀了她?!” “你何必如此,其实她也没受什么苦,”阿锐已满脸是⾎,笑着,缓缓 伸出⾃⼰的⼿,作势在咽喉处⼀掐,“⼥⼈家的喉⾻很脆弱,轻轻⼀捏,就 碎了。” “是你杀了她!”


杨岳连想都不⽤想,双⽬充⾎,两⼿掐在他的脖⼦上,死死的,⽤尽 全⾝⼒道地掐下去…… “⼤杨!”今夏不知何时冲进⻢⻋内,⼀记⼿刃斩在他⼿臂的⿇筋之 上,迫他松开⼿,“你疯了吗!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任意杀⼈!” 从杨岳⼿中脱⾝的阿锐软绵绵地倒在⼀旁,不受控制地连连咳嗽。 “他杀了翟姑娘!他杀了她!”杨岳如受伤野兽般嘶吼着,“我看⻅她的 那晚,不是梦!不是梦!她真的死了!” 终于,他还是知道了!今夏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也不知该 说些什么。 她的神情落在杨岳眼中,他顿时明⽩了:“你,早就知晓了!” 今夏艰难地点了点头。 “何时知晓的?” “……你告诉我,梦⻅她死在巷中的那⽇我就已经知晓了。” 杨岳深吸⼝⽓,定定地盯住她,⽬中有悲伤有愤怒有失望等等诸多情 绪交织。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怒道。 “我就是怕你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今夏也是满腹 ⽆奈,“这件事情牵扯太⼤,我不敢告诉你……我……” “你、你怎么能……你明明知道、明⽩知道我对她……”有泪⾃杨岳眼 中滚出,烫得灼⼈,“你怎么能瞒着我!怎么能!” “我错了,⼤杨,我错了……” 今夏恳切地望着他。 杨岳静默了好⼀会⼉,不再理会她,转头复看向阿锐,⼀⼿已从靴筒 内抽出随⾝⼔⾸,⾝⼦欺过去…… “⼤杨,不可!”今夏急唤道。


“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剩下这件事!”杨岳低沉道,“是他杀了她!” “⼤杨,你不能杀他!真的不⾏!” 阿锐⾝上想必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今夏也急了,探⾝去夺杨岳的⼔ ⾸,但他牢牢握住,纹丝不让。 ⼀把⼔⾸在两⼈之间,⼑光雪亮,映着阿锐漠然的⾯容。 “⼤杨,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私下杀⼈!”今夏抢不下⼔⾸,⼝中苦 苦相劝。 “我只知晓,他杀翟姑娘!” 杨岳狠狠道,双⽬通红,他⽓⼒原就⽐今夏要⼤,现下猛得⼀⽤劲便 将⼔⾸夺了回来。 “⼤杨!” 今夏抢不过⼔⾸,只能护住阿锐。 正在此时,⻢⻋侧板被⼈以猛⼒⽣⽣地卸下来,⼀⼈⽴在⻢⻋外,掌 ⻛浑厚,击向杨岳背⼼——此⼈正是今夏疑⼼许久的⻋夫之⼀。 “⼤杨⼩⼼!”今夏疾声喝道。 感觉到背后劲⻛,杨岳欲侧⾝躲避,却已来不及,背后重重挨了⼀ 掌,喷出⼝⾎来。 ⻅杨岳被袭,今夏再顾不得阿锐,顺⼿在近旁抓了件礼品盒朝⻋夫砸 过去,随即揉⾝扑出⻋外,连环掌直取⻋夫。 她此番原是来寻杨岳,兵刃皆未带在⾝侧,加上内⼒有限,⽐不得那 ⻋夫内功浑厚,与他拼掌着实占不得上⻛,不⼀会⼉便甚感吃⼒。 “⼤杨!快⾛,去禀报陆⼤⼈!”她朝杨岳急道。 杨岳正欲⾛,门⼝处却⼜进来⼀⼈,正是另外⼀名⻋夫。 “岑寿,住⼿!”他喝道。


正在与今夏交⼿的⻋夫,也就是岑寿,以掌⻛逼得今夏退开数步,才 停⼿冷道:“他们⽅才要杀⻋上的⼈。” 今夏听得⼀愣:难道他们是来保护阿锐? 门⼝处的⻋夫扫了眼今夏和杨岳:“你⼆⼈为何想杀他?” “是这样,岑福,”岑寿复开⼝,解释得清楚了些,“男的要杀⼈,⼥的 想拦,不过没拦住,故⽽我才出⼿。” 今夏扶住受伤的杨岳,恼怒道:“你们究竟是何⼈?” 岑福与岑寿对视⼀眼,⽚刻之后,岑福⾃怀中掏出⼀块制牌,亮给今 夏看——上⾯赫然是⼀个“锦”字。 “你们是锦⾐卫?!”今夏⼀惊,继⽽便是懊恼,他们⾏路步态说话⼝ ⾳皆露出蛛丝⻢迹,⾃⼰早就该看出来才对,“你们是从京城来的?陆⼤⼈ 认得你们?” “我们奉⼤公⼦的命令,暗中保护。” ⼤公⼦,应该指的是陆绎。今夏暗暗⼼忖:他们称呼陆绎为⼤公⼦, 显然并不仅仅是锦⾐卫中的上下级关系,应该与陆家关系密切。此事陆绎 瞒她瞒得甚紧,说不定也叫这⼆⼈暗中监视她,⼤概还是信不过她吧。 岑福⼀副公事公办的⼝吻:“我知晓你们是六扇门的⼈,暂时借调到⼤ 公⼦⼿下,本不该互相为难,但他意图杀⼈,此事我须带他去⻅⼤公⼦, 请他定夺。” “他、他是因为意中⼈死在阿锐⼿上,⼀时激愤,才会想杀阿锐。”今 夏忙道。 “我会向⼤公⼦禀报。”岑福转向岑寿,“⼈在这⾥不安全,你悄悄把⼈ 送到你房中去。” 岑寿点头。 说罢,岑福⾛过来欲架起杨岳,却被杨岳甩开。 “我⾃⼰会⾛。”他⾯⽆表情道。


岑寿在旁冷哼了⼀声,岑福也不着恼,淡淡道:“那⾃然更好。” “⼤杨,你觉得如何?”⽅才他吐了⾎,今夏很是担⼼。 杨岳摇摇头,并不吭声,径直出门去,岑福随后跟上。 今夏迟疑⽚刻,终还是不放⼼,快步跟了出去。 眼看着岑福带着杨岳拐过楼⾓,今夏忙跟着⾏到楼梯上,迎⾯正遇上 欲下楼⽤饭的淳于敏,两个丫鬟随伺在旁。 看⻅今夏的⼀瞬,淳于敏脸⾊煞⽩,话都说不出来。 “淳于姑娘,你没事吧?”今夏好⼼问道。 ⻅她欺近,丫鬟急急忙忙护住淳于敏,受惊地喝斥今夏:“你、你、你 快⾛开!你怎么⼀⾝都是⾎啊?” 今夏低⾸望去,这才发觉⾃⼰⾐衫上不知何时沾染了许多⾎迹,斑斑 点点,确实甚是可怕。她回想⽚刻,应该是杨岳吐⾎时不慎沾染上的。 “……这不是我……”她话未说完,淳于敏⾝⼦⼀软,已然晕厥过去。 丫鬟顾不上与今夏多⾔,急急将淳于敏扶回房去。 原来这位淳于姑娘还有晕⾎的病症,今夏扶了扶额头,⼼下难免有三 分歉疚。待她接着朝陆绎屋中⾏去,却⻅岑寿掩门出来,正⽴在房门外。 此举不⾔⽽喻,陆绎并不希望有⼈打扰。 今夏靠着墙思量⽚刻,估摸着碍于头⼉的⾯⼉,再说阿锐也还好端端 地活着,陆绎应该不⾄于对杨岳太过苛刻,于是她便先回房换⾐衫。房 中,仅有的两套换洗⾐衫湿的湿脏的脏,她踌躇半晌,只好先拿出沈夫⼈ 所借的那套⾐裙换上。 在房中坐⽴不安地等了好半晌,直⾄听⻅隔壁房间的响动,想是⼤杨 回房了,她连忙窜过去。 “⼤杨……”


她的⼿刚刚触到门上,欲推门⽽⼊,就听⻅⾥⾯“咔嚓”⼀声,杨岳把 门栓上了。 “⼤杨,你还在⽣我的⽓啊?”今夏懊恼问道。 ⾥头是杨岳闷闷的声⾳:“⾛开!让我静⼀静。” 杨岳平⽇性⼦温和憨厚,但却是个⼀根筋,他若当真着恼起来,连杨 程万都不会与他硬来,只会等到他⼼境缓和之后再作商量。当下,今夏也 不敢再劝,只道:“那你⾃⼰静⼀静,但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房间⾥头,再⽆动静。 今夏慢吞吞地回了⾃⼰房间,呆坐在桌旁,也不知该⼲什么,只⽀棱 着⽿朵留意隔壁房间动静,就怕杨岳⼀时钻了⽜⾓尖做出⾃残之事。 ⼤概过了⼀盏茶功夫,有⼈敲她的门。 今夏有⽓⽆⼒道:“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进来的⼈是岑寿,仍是⼀脸的冷然,跟棺材板没啥两样。 “⼤公⼦让你过去。”命令的⼝吻,⽣硬得很。 今夏原就⼼绪不快,⻅他摆出官架⼦,平地⾥⽣出⼀股恼意,⾝⼦纹 丝不动,问道:“他找我有何事?” ⻅她这幅模样,岑寿着实恼⽕:“⼤公⼦找你,⾃然是有事,你不过是 个⼩⼩贱吏,怎容得你多问。” “我好⽍是六扇门的⼈,只是暂时借调过来,为何不能问?”她冷哼 道,“⼤不了,你去告我⿊状啊!” “……你还横起来了!你知不知晓,你⽅才上楼的时候,把淳于姑娘给 吓得晕过去。淳于姑娘是何等⾝份,我告诉你,就这⼀条罪过就够你在⼤ 公⼦⾯前吃不了兜着⾛!”岑寿怒⽓冲冲地斥责她。 “砰”得⼀声,今夏拍桌⽽起,嗓门⼀点都不⽐他⼩:“她只不过是晕⾎ ⽽已,有什么⼤不了的!你⽅才把杨岳打得⼝吐鲜⾎,我还没找你算账 呢!你知晓杨岳的爹爹是谁么?他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捕头,我告诉你, 就着⼀条罪过就够你在六扇门吃不了兜着⾛!”


“你、你……”岑寿⽓得⼀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今夏余怒未消,道,“亏你也算个男⼈,冲我嚷嚷,以为 我好欺负是不是?挑软柿⼦是不是?你捏⼀个试试,看我不炸了你的⼿!” 胸中⽓闷难平,她不愿与岑寿呆在⼀个屋⼦⾥,抬脚就朝门外⾛,在 门⼝处正正撞上陆绎。 也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究竟听到多少,今夏楞了⼀楞,⼼中⼜是 委屈⼜是愤怒,⼀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后的岑寿恭恭敬敬唤了 句:“⼤公⼦。” 是,他是他们的⼤公⼦,⾃⼰不过是个外⼈罢了。 她将脖⼦⼀梗,朝陆绎⼲脆道:“你去告⿊状吧!爷我不伺候了!” 说罢,她咚咚咚下了楼梯,消失在陆绎的眼界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朋友⼀直在抱怨狮⼦更新太慢,在此狮⼦统⼀向 ⼤家道歉同时也解释⼀下。我码字的速度向来是⽐较慢的,《锦⾐之下》 的前12W字,我⾜⾜码了⼀年多,对⽐这个速度,现在可谓是⽕箭速度 了。 每⼀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想做的就是尽⼒写好它,不让⾃⼰ 留下太多遗憾。所以我宁可慢⼀点,也不想让⾃⼰后悔,等写完时才懊恼 为了赶时间⽽没有好好写。对我来说,这真是是最⼤的痛苦。 希望⼤家能体谅吧~~~


第⼋⼗⼆章 ⼀弯溪⽔从⼭间蜿蜒⽽来,穿过⼩镇,供镇上的⼈淘⽶洗⾐,再哗啦啦地奔 向下⼀站。今夏出了客栈,过了桥,沿着溪⽔⽽⾏…… 此时,⼤⾬已歇,⽇头⻄沉,余晖把溪⽔酿成酒红⾊,晶莹剔透。今夏⾏ 到⽯滩上,捡了块溪边的⼤⽯,爬到上头看⽇头,眼看着它从⼭那边落了下 去,余晖消失,周遭笼罩上⼀层苍苍茫茫的灰⽩。 ⼼中怅然若失,她坐下来,抱住双膝,愣愣地看着脚下溪⽔。 “唰。”从侧旁传来⼀声轻响。 她转头看去,距离她约⼗⼏步远的溪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道⼠打扮的 年轻⼈,⼀⾝半旧蓝灰道袍,头上束着髻,⾯⽪侧着看不分明。 他正在垂钓。 “天快⿊了才来钓⻥,此⼈怎得这么古怪?”今夏⼼忖,⼜多看了他两 眼。 那道⼠转过头来,也看向今夏,继⽽愉悦⼀笑——他双⽬湛然清明, 旁若⽆⼈,笑容真挚,宛若孩童,纵然相貌寻常,举⼿投⾜却⾃有⼀股脱 俗之⽓。 今夏性情良善,也⽆迁怒旁⼈的习惯,当下⼀肚⼦的⽓虽然还未消, 但⻅他笑得这般好看,便也勉强呲了呲⽛,作出笑模样来。 “你是哪个观⾥?”她喊过去。 那道⼠笑眯眯地指了指⻥杆,朝她打了个噤声的⼿势。


今夏便不做声,抱着膝盖歪头看他垂钓。 天⾊⼀点⼀点地暗下去,直⾄将周遭的⼀切完全笼罩在沉沉夜⾊之 中。可以看⻅镇上⼀家家的灯⽕亮起来,橘⻩的,温暖的,看得今夏⼼⾥ 酸酸的。 她想回家了,想着爹偷笑着从怀⾥摸出⼀包猪头⾁;想着娘⼀边给她 缝补磨破的⾐裳⼀边絮絮地念叨她;想着弟弟趴在⾃⼰肩头不屑地指出纸 上的错别字;连家中那股⻓年不散的⾖腥味她此时此刻都甚是怀念…… 吸吸⿐⼦,她深吸⼝⽓,残酷的现实就摆在她⾯前,她不得不把那副 伤春悲秋的柔肠先⾼⾼搁起来,考虑⼀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才⼀时⽓愤,冲着陆绎撂下狠话,往后再怎么办? 万⼀,他当真去告⿊状,端了她的铁饭碗,⼜该怎么办? 今夏惆怅地叹了⼝⽓,就算她把这事往好处想,陆绎不⾄于去告她的 ⿊状,可她如此顶撞,他来⽇必定是要给她⼩鞋穿的。 …… 如此才好?她愈发烦恼。 “⼩姑娘,我请你吃⻥,好不好?”⼤概是今夏太出神了,此前⼀点声 ⾳都没听到,冷不丁的,那道⼠⽆声⽆息地从她⾝侧冒出来。 今夏吃了⼀惊,瞠⽬看着他:“你是谁?” 那道⼠摊摊⼿:“我就是个道⼠。” “道⼠也得有个名号吧。” 道⼠低头想了⽚刻:“我穿蓝⾐,道⾏不⾼也不低,名号不妨就叫蓝道 ⾏吧。” 这⼈倒是有趣得很,今夏顿了顿,唤道:“……⼩蓝道⻓。” “这个称呼也⾏,既亲切⼜朗朗上⼝。”蓝道⾏很欢喜,旋⾝从⼤⽯跃 下,招呼她道,“快来吃⻥!”


看他跃下时⾝姿翩然若蝶,轻功竟是极好,今夏跃下⼤⽯,⾛过去, 才看⻅所谓的⻥竟然是⼀条条⻛腌过的⼩⻥⼲。 “这是……你钓的⻥?从溪⾥钓的?”她提溜着⻥⼲问他。 蓝道⾏摇头,认真道:“我是个道⼠,虽说不必戒荤腥,但也只能吃三 净⾁,怎么可能钓⻥给⾃⼰吃呢。” “那你刚才不是在钓⻥?”今夏诧异道。 蓝道⾏把⻥竿递给她。 ⻥线上压根就没有绑⻥钩,却垂着⼀个银制⼩铃铛。今夏摇摇铃铛, 不响,再⼀看,⾥⾯没有铃⾆。 “这玩意⼉放⽔⾥做什么?” “⽤它,可以感知⽔底的暗流。” “⽔底的暗流?” 蓝道⾏⽴在溪边,望着在夜⾊中泊泊流动的溪⽔,答道:“你莫看这溪 ⽔⾯上平静,⽔底下却是激流暗涌,这些⻥⼉逆流⽽上,着实不容易呀。” 看不清他的脸,今夏听着,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却⼜不知他究竟 指的是什么。 “有些⻥⼉游不上去,沉在溪底,⼫⾸层层垒起,托住其他的⻥,让它 们得以顺利前⾏。”蓝道⾏静默了⼀会⼉,转过来笑了笑,忽然换了话 题,“这⻥⼲是不是太咸?其实把它裹在饭团⾥味道还不错。” “……” ⼀阵夜⻛拂过,⼭林间树⽊摇曳,沙沙作响。 蓝道⾏侧头往⼭林⽅向望了望,收起⻥竿,朝今夏笑道:“我去镇上讨 些饭做⼩⻥⼲饭团,你来么?” 今夏摇摇头,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去⾯对陆绎。


他也不勉强,反倒笑得愈发愉悦:“如此也好,将来有缘的话,我再请 你吃。” 今夏点头,拱⼿作别:“道⻓保重。” ⽯滩上这般崎岖难⾏,眨眼间蓝道⾏却已⾏远,背影很快隐没⼊夜⾊ 之中。 ⽅才蓝道⾏打了个岔,现下她独⾃⼀⼈,烦恼复翻腾上来,捡了⼀把 ⼩⽯⼦在溪⾯上打⽔漂玩。 “咚、咚、咚……”⼩⽯头跳跃过溪⾯,最后沉⼊暗处。 ⼀把⼩⽯头扔完,她转⾝正欲再去捡⼀些,却看⻅有⼿伸过来,掌⼼ 摊开,内中是五、六颗光滑润泽的鹅卵⽯。 她抬⾸看向它的主⼈,怔住…… 陆绎翻捡着⾃⼰掌⼼的鹅卵⽯,⾃顾⾔语道:“打⽔漂的⽯头得挑扁平 的,这样才能弹起来……这个不⾏,太圆了……” 今夏愣愣地看着他,迟疑开⼝道:“⼤⼈,你、你……你不恼么?” 此时,陆绎⽅抬眼瞥了她⼀眼,奇道:“我以为,是你在恼我。” “呃,我确实是……”今夏讪讪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告我⿊状吧?” 陆绎把挑出来的⼩⽯头⼀股脑放到她掌中,挑眉看她:“后悔了吧?就 知晓你会后悔。你倒是痛快,逞⼀时之勇,若不给你台阶,我看你怎么下 来。” 作者有话要说:偶知道字数少了点,因为后⾯部分还在斟酌~~~周⼀会 多更⼀些滴。 ⼩蓝出场机会很少,珍惜哦~~


第⼋⼗三章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今夏眼中不由⾃主弥漫上⼀层⽔雾,连近在咫尺的 陆绎都变得模糊起来。“我不是故意想吓唬淳于姑娘的,你不能因为这事怪 我,”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我也不知晓她有晕⾎的……”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揽⼊他的怀中,陆绎⼀⼿紧搂在她腰上,另⼀⼿扶 在她脑后,将她的头搁在⾃⼰肩膀上。 “以后若难过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他的声⾳就在她⽿边,带着些 许叹息。 这般亲密的举动,今夏便是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意识到她与陆 绎之间究竟发⽣了什么的那刻,她懵了。 尚有⼀滴⼩泪珠挂在眼⾓,她却已经浑然忘记⽅才为何伤⼼,怔怔靠 在他肩上,反复思量着他的话,半晌之后,她猛然抬头,双⼿⽤⼒⼀撑, 挣开陆绎的怀抱,往后退开。 “你、你、你……我虽然只是个⼩吏,你不要以为可以随便轻薄 我!”她恼怒道。 陆绎往前迈步,靠近她微微皱眉道:“明明是你先轻薄我的,你居然还 恶⼈先告状?” “我!”今夏⼜急⼜惊道,“我何时轻薄过你?!” “在沈夫⼈家中,你亲⼝向我承认的。”他⼿指顺势抚上她的嘴唇,借 着⽉光,歪头细细研究,“上⾯的⽛印已经消了?这么快……” “那那那那是为了喂你喝药,怎么能算是轻薄呢!”


他迫得这般近,今夏不得不再往后退去,却因⼼慌意乱被⽯滩上的乱 ⽯绊住,⾝⼦⼀歪差点摔倒,幸⽽陆绎眼疾⼿快,复将她捞回怀中。 她正欲挣开,就听⻅陆绎低低道:“别动!” 以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她本能地定住⾝体。 下⼀刻,陆绎微侧着头,温柔地,亲上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有些发烫,先是落在她的唇⾓,轻轻地抿了抿,这让今夏感 觉到瘙痒,她的背脊迅速僵直。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略微移动, 吻住她柔软的唇,反反复复辗转吮吸,⼒道⼀点点地增加…… 对此事的陌⽣,让今夏慌张地⼏乎都快站不住了,连⼿都不知该搁在 哪⾥。 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陆绎轻轻离开她少许,似笑⾮笑地看着她。 今夏脑⼦⾥乱糟糟的,⼏乎连怎么吸⽓呼⽓都不会了,就像夜⾥所有 的星星都偏离轨迹,每⼀颗都变成流星,在空中到处乱窜,完全没有秩序 和章法可⾔。 “你……”她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绎接过她的话,⾃嘲地笑了笑:“以前我想过,将来与我相伴⼀⽣⽣ ⼉育⼥的⼥⼈是什么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这个样⼦。” 这话的意思已是再明⽩不过。 今夏觉得眼前的事情简直就像在做梦⼀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 会是打算娶我回家吧?” 陆绎点头:“我正是这么想。” “……” 今夏试着掐了⾃⼰⼀下,疼得直呲⽛。 “你当真?不是为了占我便宜?”她皱着眉头,“我娘说了,但凡只想占 便宜⼜不肯成亲的男⼈都是登徒⼦、浪荡⼦、⽆耻淫贼!”


陆绎继续点头:“你娘说得很对。” 饶得他如此,今夏还是满腹疑虑地看着他,紧接着,把⽯头都丢了, ⼿伸到他⾯⽪上⼜捏⼜掐…… “你在做什么?”陆绎⾯⽪被她扭得奇形怪状,完全弄不懂她脑⼦⾥在 想什么。 “陆⼤⼈不会这样,你肯定是易容改装,想来诓我的!” 今夏⾔之凿凿,⼿在他⾯⽪上扒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扒拉下来。 这辈⼦还没被谁这么□□过⾯⽪,陆绎当下只能⽆可奈何地看着她。 “奇怪了……你、你真的是陆⼤⼈?”今夏讪讪收回⼿。 “这下肯相信了?” 今夏仍旧摇头:“还是不对,你怎么可能……这事肯定有什么地⽅不对 劲,我得好好查⼀查。” 陆绎已经没脾⽓了:“你打算怎么查?” “您今晚会不会吃错了什么东⻄?”今夏思量着,“说不定那家客栈藏着 什么奇⼈异⼠,您听说过降头师吗?还有苗蛊……都是很邪门的玩意⼉, 能让⼈⾝不由⼰,我得去查查。” 话⾳才落,她转头就⾛,⾛得还很快。 剩下陆绎孤⾝⼀⼈在⽯滩上,摇头叹⽓。 这晚,今夏把客栈上上下下都查了⼀遍,除了发现账房先⽣与对门买 ⾖腐的寡妇很有些暧昧,后头厨⼦偷藏了半⽄猪⾁之外,别的啥都没发 现。 也许⾃⼰忽略了什么细节,她熄了灯,⼼事重重地爬上床,忽得⼜想 到陆绎微微发烫的唇瓣,顿时红了脸,把头拱进了被窝⾥。 这事若是真的…… 不可能。


也许,说不定,是真的? 不会,怎么可能。 …… 她埋着头,⽯滩上陆绎说话的样⼦复浮现出来,⼼下隐隐觉得,他是 在说真话。若是真的,⾃⼰肯不肯嫁他呢?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思索,她⼼⾥便有个⼩⼩的声⾳在回答:⾃然肯 的。紧接着,她就被⾃⼰吓了⼀跳——何时对陆⼤⼈起了这个念头? 往昔的⼀幕幕重新浮现在她眼前,林林总总,他与她之间⼀点⼀滴的 改变。她意识到短短数⼗⽇,⾃⼰对他的信赖已经远远超过相处数年的旁 ⼈,她不知晓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可它让她不愿离开他。 若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睡着了。 次⽇清晨,她很早醒来,在客栈前后转悠了两圈,找到了在灶间忙活 的⼤杨。 杨岳沉默着在和⾯,旁边笼屉⾥有包⼦、花卷、烧卖、猪蹄卷等等各 种琳琅满⽬正在发酵的⾯点。灶间厨⼦乐得清闲,把粥煮好便出去晃荡。 “⼤杨,你在忙啊……”今夏讨好地凑过去,热⼼道,“来来来,我来帮 你和⾯。” 杨岳⽤⼿肘挡开她:“不⽤你,⽖⼦脏得像猴。” 听他⼝⽓像是不恼了,今夏⼤喜,连忙道:“谁说的,我刚洗过了,⼲ 净着呢。” “烧⽕去吧,⽔烧开就能上笼了。” “⾏⾏⾏。” 今夏乐颠颠地去烧⽕,⼀边烧⽕⼀边偷眼看杨岳的脸⾊。 “⼤杨,你昨⼉挨的那掌,现下觉得怎么样?”她问。


“没事了。”杨岳道,“昨⽇我⽓⾎攻⼼,也亏得那掌把⼼头淤⾎逼出 来,算是好事吧。” “……那就好。” 杨岳顿了半晌,低声问道:“你是在哪⾥看⻅她的?” 怔了怔,才明⽩他说的是谁,今夏答道:“在桃花林边上的⼀处⼭坳 ⾥,和其他⼏具⼫⾸在⼀块。” 杨岳点了点头,沉默了良久,才道:“他说,是我害了她,我若不送她 去姑苏,她也不会死。” “这事怎么能怪你!”今夏没料到阿锐竟会说这种话,恼怒道,“明明是 他……⼤杨,他存⼼这么说,就是想激怒你,你莫要中了他的计。” ⽤⼲净的⽊梳在荷叶夹上压出花纹来,⼀个⼀个摆上笼屉,杨岳语⽓ 平和道:“我知道,真正的凶⼿是她⾝后的那个⼈,扳倒他,才算为她报了 仇。” “你能明⽩就好。”今夏⻓松⼝⽓,紧接着不放⼼地叮嘱道,“那⼈可不 是寻常⼈物,你千万不要鲁莽⾏事。” “我知晓,昨⽇陆⼤⼈已吩咐过。” 听他提到陆绎,今夏的脸刷⼀下顿时红了,幸⽽原本灶膛的⽕⽓就把 她的脸烤得热扑扑的,脸上的异样并不⼗分明显。 待各⾊⾯点蒸好,今夏捡了⼏个到盘中,⼜盛了粥,端到客栈堂中, 与杨岳⽤早饭。 此时众⼈也陆陆续续下楼来。 最先下楼来的是岑福与岑寿,两⼈仍旧是⻋夫打扮,看情形是打算这 ⼀路都这么改装。 岑福率先过来,朝杨岳有礼笑道:“昨⽇的伤如何?⾝⼦可还有不 适?” 杨岳起⾝相让:“已不碍事了……坐吧,我早起做了好些点⼼,不嫌弃 的话,就凑合吃⼀点。”


岑福也不客⽓,拉开⻓凳就坐下,还顺便招呼岑寿也坐下。 哥哥招呼,岑寿不好驳他的⾯⼦,只得坐下来。他的侧旁便是今夏, 昨⽇两⼈才吵过⼀架,他被今夏呛得没话说,今⽇相⻅⾃然是装着没看 ⻅。 岑福⻅状,打圆场道:“岑寿,昨⽇之事,虽是情有可原,你也该向杨 捕快陪个不是才对。” 岑寿朝杨岳草草⼀拱⼿:“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 “不敢不敢。”杨岳还礼。 岑福接着吩咐道:“还有,听说你昨⽇对袁捕快说了些很是失礼的话, ⽓得她跑了出去,此地⼈⽣地不熟,她⼜是个姑娘家,若是出了什么事, 你怎过意得去。” “我对她说失礼的话?哥,你当时没听⻅,根本是她在骂我。”岑寿不 服道。 今夏瞥了他⼀眼,不理会,只管朝岑福道:“岑⼤哥,你的好意我⼼领 了,昨夜之事,我早就忘了,不必再提。” “袁姑娘果然好性情。”岑福⼜朝岑寿道,“你瞧瞧你这肚量,还⽐不上 ⼈家。” 被⾃家哥哥埋汰,岑寿⼤概已经习以为常,⼀声不吭,只管伸⼿盛 粥。 今夏拿了个荷叶夹,习惯性地往⾥头添些⼩菜,塞得⿎囊囊的,浑似 个⾁夹馍⼀般,才搁下⽵筷,正准备吃,从旁伸过来⼀只⼿把荷叶夹拿⾛ 了。 “喂……”今夏怒了。 夺⾷是她平⽣三⼤恨之⼀,剩余两恨尚且空⽩,为⽇后留着。 她转过头,⻅到来⼈,刚刚燃烧起来的⽓焰顿时⾃觉⾃发地消于⽆ 形。


陆绎姿态悠闲地咬了⼝荷叶夹,嚼了嚼,问杨岳道:“此间有烟熏⾁ 吗?切了⽚端⼀盘出来。” 杨岳应了,起⾝往灶间去,陆绎制⽌了欲起⾝的岑福岑寿,⾃⼰在杨 岳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就在今夏旁边,与岑福岑寿聊了⼏句今⽇所⾛的路 线以及路上歇息的站点。 ⽽今夏这边、这边……不知怎么,他往她⾝边⼀坐,她就浑⾝上下不 ⾃在起来,⼜想起昨夜的事情,脸就⼀阵阵地发烫,他们在说什么她压根 完全听不⻅。 “昨夜睡得好么?”陆绎转向今夏,闲谈般问道。 今夏费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说话。 “嗯?” “我问,你昨夜睡得好么?”陆绎颇有耐⼼地复问了⼀遍。 “好。”今夏看陆绎神情⻛轻云淡,似乎昨夜什么都没发⽣过,便⽣出 些许疑虑,“你呢?……我是说,您睡得好么?” “不好。”陆绎道,“头昏沉沉的,⼤概是淋了⾬的缘故。” 难道是⽣病的缘故?今夏试探问道:“头昏沉沉的?那昨⽇的事也记不 清了吧?” “什么事?”陆绎问她,⼀脸坦诚,“很要紧么?” “没没没,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随⼝⼀问。” 今夏暗暗咬⽛切⻮,抓了个包⼦,叼着就跑了。


第⼋⼗四章 众⼈⽤过饭各⾃回房整理⾏装,今夏拎着个⼩包袱,蔫头耷脑地正欲下楼, 却被⼈唤住。 “我的扇坠找不到了,你过来帮我找找。” 陆绎站在房门前,唤了⼀声,转瞬便复进房去,她连回绝的余地都没 有。她左看右看,除了⾃⼰再⽆旁⼈,默默地叹了⼝⽓。 扇坠?! 今夏拖着脚步往他房中⾏去,⼼中暗⾃嘀咕着,从来也没⻅他⽤过扇 ⼦,扇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刚进陆绎房中,还未看⻅他⼈,便听⻅⾝后房门被关上的声⾳。她还未 反应过来,温热的⽓息逼近,整个⼈已被揽⼊陆绎怀中,他的唇重重地压 住她的,滚烫⽽炙热,带着强势的掠夺,完全不同于昨晚的温柔…… 腰被他紧紧揽住,后背抵在门板上,包袱不知何时已落地,今夏⼏乎 是不能思索,双⼿本能攀住他的肩膀。⽽陆绎愈发紧迫地贴着她,隔着⾐ 袍,她能感觉到他⾝上紧绷的肌⾁。 过了好久,就在今夏觉得⾃⼰双脚发软就快喘不上⽓的时候,他终于 松开她些许,唇瓣细细啄吻着她,挪到⽿边,声⾳略带沙哑道:“你早间担 ⼼我忘记的要紧事⼉,是不是这个?” ⼼跳如⿎尚未平复,今夏微微喘息着,没忘记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


他与她贴得如此之近,以⾄于她能清晰地感受他的⿐息,温热,弄得 ⼈痒痒的。 今夏抬起头,踌躇了半晌,问道:“你说要娶我的事⼉,是认真的 么?” “我从来没对别⼈说过这样的话,”陆绎深看着她,缓缓道,“也从来没 对别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念头。” 今夏望了他半晌,昨夜⾥辗转反侧纠结之事,终于有了答案,眉梢眼 ⾓不由⾃主地⼀点⼀点地沁出笑意来:“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你怎么 会……当然了,我知晓我⾝上的好处多得很,不过你看上的是哪点好处?” “这事我也还没想明⽩,到底看上你的哪点好处?你容我好好想想这 事……” 陆绎好笑地退开⼀步,做思量状,今夏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算了,还是别想了。”⽚刻之后,今夏诚恳劝他道,“感情的事⼉本来 就是糊⾥糊涂的,还是莫细想的好。你只要⼼⾥知晓我有诸多好处就⾏ 了。” 陆绎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反问她道:“那我的诸多好处,你可知 晓?” “当然了!我⼀直都觉得⼤⼈你⽂韬武略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 才,我娘肯定喜欢你得紧……”她顿了下,惊道,“不好,我娘正撮合我和 易家三公⼦,这事可怎么办?” “这事⼉也不难办,只是——你⾃⼰想嫁给谁?” 陆绎低垂眼帘,理了理⾐袖,隐下眼中的期待和不安。 “我还是想……”眼下,今夏确定了他的⼼意,⼼底满满地⽢甜,笑眯 眯道, “嫁给你。” 陆绎抬眼,双⽬之中,光彩斐然,⾯上极⼒淡然笑道:“如此甚好,你 不必担忧,此事我来解决。”


“你来解决?”今夏先是⼀喜,紧接着便不安地叮嘱道,“哥哥,你可别 把易家三公⼦直接抓到北镇抚司⾥头去啊。” “怎得,现下就开始替他担⼼了?再说,我看上去有那么简单粗暴 吗?”陆绎瞪她⼀眼。 “我就是随⼝这么⼀说……” 今夏话⾳未落,听⻅门外有⼈轻轻叩门。 “⼤公⼦,外间⻢⻋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是岑福的声⾳。 陆绎应道:“知道了。” 然后,是岑福脚步⾛远的声⾳。 今夏弯腰去捡⽅才落地的⼩包袱,背上肩膀就欲⾛:“⼜该出发了。” 她的⼿还未触到门,⼈就被陆绎拉了回来。“等会⼉,不急,你把⽅才 那句话再说⼀遍。”他低⾸朝她道。 “哪句?别把易家三公⼦弄到北镇抚司?” “不是。”陆绎慢吞吞道,“是你想嫁给谁的那句话。” 今夏楞了楞,认真地慢慢道:“你想娶我,我⼼⾥欢喜得很,我也特别 特别想嫁给你。” 望着她笑眯眯的脸,陆绎不禁低俯下头,正要吻上她时,冷不丁她凑 上前,在他唇上⽤⼒地亲了⼀下。 “我可以这样的,对吧?”她笑得眼睛眯起。 “嗯……”陆绎歪头看她,“其实你私下⾥想了好久吧?⾃从那夜在沈夫 ⼈家中之后。” 今夏志满意得地嘻嘻⼀笑,转⾝出门去。 ************************************************************* *****


因昨⽇之事,担⼼杨岳与阿锐再起冲突,岑寿与杨岳调换了⻢⻋,岑 寿负责运载礼品和阿锐的这辆⻢⻋,⽽杨岳则被调到载着丫鬟和⽼嬷嬷的 ⻢⻋。 今夏坐在⻋辕上,望着前头陆绎的⾝影,越看⼼⾥越美滋滋的。 ⾏了好⻓⼀段路,旁边驾⻋的岑寿终于忍不住,斜眼睇她道:“你到底 在傻笑什么?” “⼭⻘⽔秀,爷看着喜欢,不⾏啊!” 今夏伶⽛俐⻮地顶回去。 “⼀个姑娘家,整天‘爷、爷’的,也不嫌膈应。”岑寿看她不顺眼得很。 “这有什么,我出去办案⼦,⼈家才不管我是不是姑娘家,官爷官爷叫 着。”今夏满不在乎道,“再说,六扇门⾥头,男⼈能⼲的活⼉我都能⼲, 和他们⽐,我⼀点不差。” 说到此处,⾏在前头稍远处的陆绎回头望了她⼀眼,眼中的笑意显⽽ 易⻅。 今夏⼼情⼤好,看着陆绎的⾯⼦上,之前与岑寿的过节也抛到了九霄 云外,与他闲扯道:“哥哥,你昨⽇那掌,⽣猛得很,你学得是什么功 夫?” “说了你也不会知晓的。”岑寿冷淡道。 “你得先说,我才能知晓我到底知晓不知晓,对不对?”今夏话绕得像 在说绕⼝令。 岑寿哼了⼀声,不吭⽓。 好在今夏对他原本就不感兴趣,转⽽⼜问道:“你家⼤公⼦是⾃⼩习武 吧?” 岑寿斜了她⼀眼,警惕道:“打听⼤公⼦作什么?” “仰慕!仰慕已久。”今夏⼀脸诚恳。


“哼,我为何要告诉你。”岑寿还真是油盐不进,“京城⾥头仰慕我家⼤ 公⼦的⼈多了,我有那闲⼯夫⼀个⼀个跟⼈说去。” 今夏晃晃脑袋,暗⾃⼼想:你不说就算了,难道我不会⾃⼰问他么, 你家⼤公⼦的性⼦可⽐你好多了。 ⻢⻋颠簸,⻋内传来阿锐⼏声咳嗽。 不待岑寿有所动作,今夏已掀帘进了⻢⻋。 不知是否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阿锐⾝上的伤⼝虽都已在愈合,并没 有溃烂的迹象,但是他⾃醒来之后,四肢⼀直使不上⼒,连咀嚼⾷物也甚 是费劲。陆绎给他把过脉,除了脉象虚弱,也看不出其他异样。 最要紧的⼀点,阿锐整个⼈浑然没有⼀点想活下去的迹象,激怒杨岳 之后,他再未说过话。 有⼈喂他吃⾷,他便⽊然地吃下去;若⽆⼈喂,他也绝对不会表⽰饿 了或渴了。 他只是⽊然地躺着,要么合⽬休息,要么双⽬直直地看着虚空的某 处,没有⼈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说以前的阿锐像⼀柄随时出鞘的⼑,那么现在的他只是⼀块半截埋 在⼟⾥的腐烂⽊头。 今夏探头看了他⼀眼,他的样⼦和⼀个时⾠前⼀模⼀样,分毫都未曾 挪动过。 “想喝⽔吗?”她问道。 浑似没看⻅她⼀般,阿锐连眼珠都不曾动过,定定盯着⻋篷顶。 既然他不吭声,今夏也不勉强,凑过去端详了下他⾯上的伤疤,⾃⾔ ⾃语道:“你现下的样⼦,若上官姐姐⻅着,不知认不认得?” 听⻅她提上官曦,阿锐的眼珠总算动了⼀动,今夏没有忽略这细⼩的 变化。 “你想回去⻅她?”她接着往下说,故意唉声叹⽓道,“不过可惜呀,莫 说现在你像个废⼈⼀样根本回不去,便是能回扬州去,你也⻅不着她了。”


闻⾔,阿锐双⽬迅速对上她,⽬中恨意凛然。 “她、她……怎么了?”他的声⾳沙哑⽽虚弱,却是⽤尽全⾝⽓⼒。 今夏不答,却不急不缓和他聊起来:“上官姐姐原来是南少林的俗家弟 ⼦,我也才知道,你知晓么?” 不等阿锐回答,她⼜接着道:“现下沿海⼀带倭寇闹得凶,上回不是还 跑到扬州了么。对了,那次你也遇⻅的,还为了上官姐姐受了伤……你⾝ 上中的也是东洋⼈的毒,是被谁害的?” 阿锐狠瞪着她,并不⾔语。 “你不肯说,我也猜得出来,虽说是你杀了翟姑娘,可在那⼈眼⾥,你 们俩也没甚区别。翟姑娘是⼀枚弃⼦,你也是⼀枚弃⼦。”今夏慢悠悠道。 听到此处,阿锐下颚微凸,⽛关紧咬。 “唉,上官姐姐赶到浙江抗倭,也不知是不是很危险,她若弄成你这样 ⼦,可怎么好……你瞪我做什么?” “不许你咒她!”沙哑的嗓⾳,⼀字⼀字,清晰⽆⽐。 今夏这才低⾸正⾊看他:“胡总督请了南少林的和尚下⼭抗倭,⽅丈书 信给俗家弟⼦,请他们赶往浙江抗倭。不光是上官姐姐,还有谢霄,我在 谢府连送⾏席都吃过了……上官姐姐是怎样的⼈难道你不知晓?她在做什 么事,你⼜在做什么事,你在这⾥⼼⾥想着她有⽤么?能帮她挡⼑还是能 帮她挡剑!” 将嘴唇紧紧抿住,阿锐⽬中有质疑有犹豫,却再⽆⾔语。 作者有话要说:狮宝放暑假了~~~~(请体会这句话背后的深深含义)


第⼋⼗五章 因昨⽇⼤⾬,道路泥泞,这⼀路⾏得甚慢,直⾄⽇上中天都没有找到可以 歇脚的⼩店,连茶寮都没⻅着⼀个。 ⼀⾏⼈中陆绎、今夏等⼈皆是在路上颠簸惯的,倒不觉得如何,但淳于敏 并丫鬟嬷嬷却吃不消这般劳累,陆绎寻了⼀处稍稍⼲爽的地⽅,让她们下 ⻢⻋歇息透⽓。岑福则奉命先往前头探路。 碍于⾝份有别,今夏⼼⾥虽然甜滋滋的,⾔⾏间却丝毫不敢造次,连多看 陆绎两眼都⽣怕被旁⼈看出端倪来,反倒对他愈发疏远。 “袁姑娘,这是我家姑娘让我送来给你的。”⼀丫鬟⾏过来,⼿上托盘上 摆着⼀杯⽔。 “多谢你家姑娘,我带了⽔囊。” 今夏推辞道。 “这是滴了玫瑰露的清⽔,有助于提神醒脑,姑娘特地让我送过来 的。”丫鬟⼝⻮伶俐,很会说话,“姑娘说,昨⽇她在袁姑娘⾯前失态,听 说还差点让⼈误会袁姑娘你,姑娘实在惭愧得很,还请袁姑娘原谅。” “不不不,晕⾎嘛,我知晓这⽑病,怪不得她。”今夏忙道,⻅丫鬟仍 殷勤地捧着托盘,只得把那杯⽔拿过来⼀饮⽽尽。 既然淳于姑娘这般知书达理,她也须表现下⾃家的宽⼴胸襟,⾏到淳 于敏跟前,笑道:“多谢姑娘的⽔,昨⽇之事,不必介怀。” “袁姑娘快请坐。” 淳于敏嫣然⼀笑,忙命丫鬟取了绣墩,请今夏坐下。


Click to View FlipBook 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