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ds you are searching are inside this book. To get more targeted content, please make full-text search by clicking here.
Discover the best professional documents and content resources in AnyFlip Document Base.
Search
Published by PLHS Library, 2024-01-22 18:54:13

《锦衣之下》

《锦衣之下》

今夏掀开笼屉,⻅着⼀碗⻩⾦璀璨的蛋炒饭,⼤喜,把匣⼦往旁边⼀ 搁,忙捧了碗出来取箸就往嘴⾥拨。 “这是什么……”杨岳也隔着匣⼦嗅了嗅,“麝⾹、还有冰⽚,这东⻄不 便宜,你哪⾥得来的?” “哪⾥是我的,是陆⼤⼈命我送去给翟姑娘,”今夏咽了⼝饭下去,“还 叫我问她平⽇⾥喜欢什么、吃什么、玩什么,看起来他对这位翟姑娘还真 上⼼。” 把雕花萝⼘搁下,杨岳直起⾝来,语⽓已有些兴奋:“这是要送翟姑娘 的?” “是啊。” “我同你⼀道去!” 未料到这么快⼜能⻅着她,杨岳满灶间转个不停,看得今夏眼都花 了。 “你说她⾝体不好,那该吃些添养⽓⾎的才对……炖乌鸡汤?不好不 好,太荤腥……”他喃喃⾃语,“炖燕菜?……” “燕菜咱们可买不起。”今夏提醒他。 “得添养⽓⾎,还得可⼝的,清爽的,吃起来⼜不费劲的,她吃了还想 吃……”杨岳绞尽脑汁。 今夏听着都觉得实在费劲。 “⼩⽶糕,你说好不好?”过了好半晌,他总算想出个主意。 今夏点头如啄⽶,赞成道:“好好好,这个好,顺便多蒸点,我也想 吃。” 官驿灶间内⼩⽶是现成的,当下,杨岳连忙淘⽶磨粉,诸样事情细细 做来,⽆⼀样不⽤⼼,半个时⾠之后,掀开蒸笼,将蒸好的⼩⽶糕取出, 待热⽓稍散,把卖相好的⽤⼲净纸细致地包起,剩下的也包了让今夏揣怀 ⾥。 “⾛⾛,咱们赶紧⾛,这个最好是趁热吃。”


两⼈打听了乌安帮出没的⼏个码头,先往最近的码头去。码头处停泊 了⾄少数⼗条船,⼈声喧哗,甚是热闹。杨岳正找哪条船上有乌安帮的 旗,今夏眼⾓瞥⻅⼀⼈,分外眼熟,再定睛望去,不由得抿嘴笑道:“咱们 今⽇运⽓好,⼀来便逮着个正主⼉!” 杨岳循她⽬光看去,⼀条⼤汉,⾝形魁梧,⻓⼿⻓脚,背对着他们正 给船栓绳,头上⼀顶⽃笠压得低低。 “哥哥,⽼爷⼦舍得让你出门么?” 今夏绕到汉⼦正⾯,笑嘻嘻道。 这⼈正是谢霄,⻅着今夏楞了楞,然后笑道:“你怎么在这⾥,我原还 想着去寻你呢。” “寻我作什么?”今夏低声取笑道,“你那晚祸闯得还不够⼤么?半个扬 州城都震了三震,我要是⽼爷⼦,就关你三个⽉,不许你出门半步。” “你怎得知道……”谢霄说了⼀半就停了⼝,狐疑地看着她。此时杨岳 也⾏过来,朝他抱拳施礼。 “上官姐姐呢?”今夏往旁边张望。 “她不在这⾥,昨⽇帮⾥有事,她去了江宁,还未回来呢。”


第三⼗⼀章 今夏与杨岳对视⼀眼,⼼下皆奇怪,明明上官曦⼀早去⻅了陆绎,怎得说还 未回来。 莫⾮此事她有意瞒着谢霄?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然也不说破。 杨岳道:“谢兄,我有⼀事相求,不知谢兄可否帮忙。我们现下正在找⼀位姑 娘的住所,只知道在⽔边不远,乌安帮帮众甚多,不知可否替我打听下?” “这点⼩事,还⽤个求字,你也忒⼩瞧我了。你说,要找的是谁?” “她姓翟,名兰叶,是翟仲翟员外的养⼥,据说这位翟员外还是扬州知府 的⼩舅⼦。” 谢霄听到这⾥,⼤⼿⼀招,从近旁唤来⼀位卖⻥的年轻后⽣,如此这 般问他。年轻后⽣笑答道:“他家爱喝鲜⻥汤,⽼胡头隔天就往他家送⻥。 原是住凤桥街,最近不知怎得搬到观前后街去了,倒给⽼胡头省了好些 事。” “观前后街的何处?” “他家后⾓门紧着棵⼤槐树,旁边还有个⼟地庙。” 谢霄是⾃⼩在扬州城疯跑⻓⼤的,听他这么⼀说,⽴时就明⽩了,当 下解开缆绳,朝今夏杨岳道:“你们上来,我带你们去!” 沿着⽔道⾛,左转右拐,直到了⼀处桥头,谢霄指道:“你们只管朝前 ⾛,⻅着⼟地庙就是了。我横竖⽆事,就在这⾥等着,等完了事咱们吃酒 去!” 今夏正欲上岸,⼜看⻅杨岳⼩⼼翼翼怕碰着⼩⽶糕的模样,⼲脆唤住 他,将装⾹料的⽊匣⼦递过去:“⼤杨,你去吧,我同谢⼤哥说说话。”


杨岳楞了楞。 “你呀,不⽤着急,我们就在这⾥等着你啊。”今夏笑道。既是替陆绎 送物件,想必翟兰叶会亲⻅,只怕还得多问上⼏句话,让杨岳独⾃去还能 与她说上话,多少解些他的相思之苦。 杨岳接过⽊匣,挠头笑了笑,转⾝⾛了。 谢霄栓好绳⼦,往船上⼀靠,奇道:“你们不是来查案的么?这姑娘有 嫌疑?” 内中详情不好对他说,今夏只道:“这位翟姑娘⽣得极好,陆⼤⼈今早 在船上⻅了她⼀⾯,回去之后念念不忘,这不,置备了⾹料让我们送过来 献殷勤。” “陆绎……”谢霄冷哼了⼀声,“看不出,他那德⾏,居然还是⻛⽉中 ⼈。” “就是就是。” 今夏笑嘻嘻地迎合着。 “你当他狗腿⼦当得还挺乐呵呀?”谢霄斜眼睇她。 “哥哥,⼈在江湖,⾝不由⼰呀……”今夏也不恼,认真想了想,“也不 是,我这应该算是⾝在曹营⼼在汉。” 谢霄嘿嘿笑着摇摇头,问她道:“那晚,你怎得知道是我?” “我不光知道是你,还知道⽤雷明霹雳弹的是上官姐姐。”今夏凑近 他,压低声⾳道,“我说哥哥,你也太不当⼼了,换了⾝⽪就想混进去,那 帮锦⾐卫虽然不是好东⻄,可也不是混饭吃的。” “⾏了⾏了……帮不上忙还说⻛凉话。” “你且安⼼吧,陆⼤⼈现下忙得很,压根顾不上去理会你兄弟,提刑按 察使司的⼈上赶着巴结他,肯定不敢乱动私刑,把你兄弟看得紧是必然 的。他好端端在牢⾥头,不会有什么事。” 听她说的有理,谢霄稍稍放⼼。


“我也悄悄替你探听着,若是打算将他移送到京⾥……”今夏瞥他,慢 吞吞道,“在路上总是好⾏事些吧。” 谢霄不做声,哼了两声。 今夏⼿脚闲不住,⼀边说⼀边起劲地折腾船橹,这种摇橹船北⽅少, 江南多,她也没怎么⻅过,只懂拉来推去,弄得船左摇右晃。 知她图个新鲜,谢霄跟着船⾝晃来晃去,也不着恼,由着她顽耍。 两⼈正闲话时,⼀艘摇橹船⻜快地从桥那边划过来,溅起的⽔花响成 ⼀⽚。 “少帮主!出事了!” 谢霄腾地⽴起⾝来,喝问道:“什么事?” “⼗⼏名弟兄在贺家庄撞上了东洋⼈,那些⼈蛮横得紧,⼀句话不说上 来就打,死伤了好⼏个弟兄,剩下的敌不过他们,进了芦苇荡才勉强逃了 性命。” “东洋⼈!” 今夏吃了⼀惊,⽴时想起之前听杨岳略提过在医馆是有被东洋⼈打伤 者前来医治,官府竟然还未缉拿他们。 “你且下船去,我须去看看弟兄们。”谢霄朝她道,“回头得了空我再来 寻你们。” “我同你⼀块去。”出于捕快本能,今夏想瞧瞧究竟是哪些倭寇如此猖 獗。 谢霄只犹豫⼀瞬,便痛快地点头道:“你坐稳了!” 摇橹船沿着⽔道⻜快前⾏,绕出扬州城,箭⼀般射⼊⼤湖,朝⻄南⾯ 驶去,不多时便可看⻅⼀⼤⽚芦苇荡,两艘⼩船⻥⼀般钻进去。两⼈多⾼ 的芦苇在周围轻轻摆动,船左⼀转右⼀拐,初时今夏还能勉强记住路径, 但三弯五绕之后就完全迷糊了,每个弯⼝看着都是⼀模⼀样,实在瞧不出 有何不同。


“莫⽩费神了,”谢霄看出她想记路径,“没我领着,你进来就只能⿁打 墙。” 今夏叹道:“读《忠义⽔浒传》时,⽯碣村也有这么⼀⼤⽚芦苇荡,阮 ⽒三兄弟出没其间……” “那书为⼀伙强⼈著书⽴传,你是个官差,怎得也看?” “⼜不是* ,怎得不能看。” “也是,如今朝堂奸佞横⾏,俺答都敢抢到北京城外,哪天你若被⼈逼 得落草,我瞧也不新鲜。”谢霄⼝中说着,摇橹摆了⽅向,朝左边荡去,周 遭豁然开阔起来。 船聚集在此处,上官曦⼀袭藕⾊罗衫,⽴在其中,凝眉沉⽬正听⼿下 帮众回禀事务,分外醒⽬。⼏乎在今夏看⻅她的同时,她也看⻅了他们, 似未料想到谢霄与今夏会在⼀块⼉,神情略怔了怔。 “少帮主,少帮主……”周遭帮众纷纷唤道。 谢霄迈开⼤步,踏着船板跃过去,⼀直⾏到上官曦⾝旁。 “少帮主,”上官曦⼜看向跟过来的今夏,……袁姑娘。” 今夏朝她拱⼿施礼:“还请姐姐恕我冒昧,听说这⾥出了事,和东洋⼈ 有关,所以我跟过来看看。” “⾔重了。” “姐,”谢霄问上官曦:“伤了⼏名弟兄?” “重伤六个,轻伤三⼈,”上官曦深吸了⼝⽓,“死了四个弟兄。” 谢霄沉默⽚刻,然后道:“带我去看看……对了,⽼爷⼦那边,先瞒着 点。” ⼏名受伤的弟兄已经被送到医馆,上官曦先带他们去了岸边摆放⼫⾸ 的所在。阴沉沉的屋⼦⾥,摆放着四具⼫⾸,都⽤⽩布盖着。 “我能看看吗?”今夏虽是官差,但此地毕竟是乌安帮的地盘,仍要讲 些礼数。


上官曦望了谢霄⼀眼,⻅他并不反对,便上前揭开⼫⾸所盖⽩布。 今夏先探⼿按了按最近死者的肌肤,尚有弹性,死亡还不到半个时 ⾠,再检查他⾝上的伤⼝。他⾝上⼀共有⼗⼏处伤⼝,其致命伤是胸膛⼀ ⼑,⾃右上往左下,⼑⼝颇深;另外⼗⼏处分别在肩胛腹部和⼤腿,另外 还有四处伤⼝发⿊…… 谢霄这⼏年不在帮中,这四名死者他都不熟悉,低⾸询问上官曦,忽 得眼⾓余光瞥⻅今夏凑近发⿊的伤⼝伸⼿拨弄,连忙探⾝伸臂把她拽开, 喝道:“当⼼,有毒的!” 声⾳之⼤⽤⼒之猛,把近旁的上官曦都惊着了。 “我说哥哥,你别⼀惊⼀乍地⾏不⾏。”今夏⽆奈,把⼿亮给他看,“我 ⼜不是头⼀天当捕快,连这都不懂么。” 此刻⽅⻅她⼿中还有根⼩⼩的银签⼦,谢霄讪讪丢开她的⼿,仍是 道:“有签⼦也当⼼点,你要死在这⾥,给我们惹的⿇烦就⼤了。” “放⼼吧放⼼吧,我死也爬回去死。” 今夏满不在乎地漫应着,⼜转⾝去查看其它⼏位死者。 上官曦⻅他们两⼈⼝没遮拦⼀点忌讳也不讲,道:“⽼四,袁姑娘是 客,怎好这样和她说话。” 谢霄道:“她没那些忌讳,姐,你不必与她⻅外。” ⼜过了⼀会⼉,今夏收起银签⼦,皱了眉头问上官曦:“他们遇上了多 少东洋⼈?” “受伤回来的弟兄说,与他们交⼿的是四个东洋⼈,在贺家庄渡⼝遇上 的,远远地还能瞧⻅庄⾥也有东洋⼈,估摸着⾄少有数⼗⼈。” “庄⾥还有!”今夏⼤惊道,“你们可曾报官?” “⽅才已经派⼈去报了官。” 今夏稍稍松了⼝⽓,随即仍是紧皱眉头:“这帮东洋⼈颇为凶悍,恐 怕……贺家庄怎么⾛?距离此地远不远?”


“他们不是好惹的,你莫去凑热闹。”谢霄皱眉道,“⾛⾛⾛,我先送你 回观前后街去。扬州地界的官役⼜不是死光了,要你这外来和尚念什么 经。” “我就是去看看,你看这⼏个伤⼝都是被⼩型暗器所伤,暗器上淬了 毒,这毒不⾄于⽴即要⼈性命,却会让⼈⾏动迟缓。你看这⼗⼏处⼑⼝, 简直就是在戏耍他,直到最后⼀⼑才取了他的性命,说明在当时他已经没 有还击的余地,只能任⼈⻥⾁。这群东洋⼈中,⽤暗器者是最要命的。这 毒以前我没⻅过……上官姐姐,受伤的弟兄⾥可有中毒的?” 上官曦点点头:“有,⼤夫对此毒不熟悉,虽然熬了解毒汤药,但把握 不⼤。好在不致命,可以慢慢试。” 谢霄听罢,⽬光缓缓在⼫⾸上巡视,⽚刻后道:“⽼⼦废了他,⾛!” “⽼四,你不能去!” 上官曦急忙要劝阻住他。 “哥哥,我是官差,没法⼦,说到底是分内的事,你就别来凑热闹 了。”今夏也不想让他去。 谢霄眼⼀瞪,⼿⼀挥:“⽼⼦不能让这些弟兄⽩死。” “眼下情况不明,究竟有多少东洋⼈都不知道,你若是要去寻仇,那咱 们还是别去的好。”今夏也拦着他,“我就是去看看,可没打算去拼命。” “⽼⼦也是去看看。”谢霄瞪着她。 今夏晃着⼿指头,与他约法三章:“那先说好,你不许动⼿,只能跟着 我,谁动⼿谁是癞⽪狗。” “还癞⽪狗,多⼤了你……你得跟着我才对。” 谢霄⼝中嘟囔着,但总算没反对,拉了她出门,解了条船就跳上去。 上官曦劝不住他,只得跟上船来。早间今夏在船上⻅到的那个年轻后⽣⼀ 直默默蹲在门外等着,此时也默默跟上船来。 “姐?”谢霄愣神。


上官曦也不看他,只吩咐那个后⽣:“阿锐,从⻄⾯⽔路绕到九⾥亭上 岸。” “九⾥亭?” “从九⾥亭到贺家庄只有半⾥路,且有⼤⽚桑林可以藏⾝。”上官曦解 释道。 谢霄还未说话,便听今夏赞许道:“还是上官姐姐想得周到。” 说话间,那位叫阿锐的后⽣已经将船荡开,穿过芦苇荡,⼀路隐蔽地 驶向九⾥亭。


第三⼗⼆章 从上官曦淡淡的神⾊中,今夏察觉出⼏分排斥的异样,与此同时,她也对上 官曦与谢霄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 按理说,谢霄三年前拒婚且离家出⾛,此举着实伤了上官曦的颜⾯,她对 他即便不恨,也该是⼼存芥蒂。可照眼下情形看来,她对谢霄着实关⼼,不 似作假。 眼下上官曦不说话,谢霄偷眼看她脸⾊,⽓氛有点古怪。今夏颇不⾃在,便 ⾏到船头与阿锐搭讪。 “你是练内家拳的吧?”她笑眯眯问道。 阿锐压根不看她,寒着脸不做声。 “哪个门派的?”她接着问。 阿锐仍不吭声。 今夏毫不介意,接着道:“去年我在京城也遇⻅过⼀个练内家拳的,年 纪吧,⼤概四、五⼗岁,⻘靛脸,⼀张⼤⼝,两边胭脂⾊的鬓⽑,三⾯紫 巍巍的虬髯,⿐⼦像鹦嘴,拳头像钵盂……” 这是夜叉还是⼈啊!阿锐冷眼瞥她。 今夏却在骤然间停了⼝,急打⼿势,⽰意他把船往边上靠,同时要⼤ 家都低俯□⼦。 ⻛起,⽔波澜澜,隐隐约约听⻅前头⽔湾处有⼈语声。


饶得是船技娴熟,阿锐将船悄⽆声息地滑⼊近旁的芦苇丛,⾼⼤茂密 的芦苇将他们隐在其中。 随着⽔声,⼈语渐近,已经可以听出他们所说的话是东洋话,今夏将 ⾝⼦俯得更低了点,从草缝间往外看。上官曦也俯低⾝⼦,双⽬看的却是 谢霄,后者低俯⾝⼦,全⾝紧绷如蓄势猛虎。最后是阿锐,⼀⼿操着船 橹,⼀⼿按扶在船帮上,随时等着上官曦的命令。 过来的船上,仅有三⼈,⾝量都不⾼,宽⾐阔裤,腰佩⻓⼑。⼀⼈在 划船,另外两⼈嘻嘻哈哈地正在翻捡着什么,今夏听到的声⾳正是发⾃他 们⼝中。 定睛望去,他们⾐袍上尚有斑斑⾎迹,⼿中翻捡摆弄的有⼥⼈家的头 钗,男⼈的⽟佩,还有孩⼦颈中的⻓命锁,也不知是从那户⼈家劫掠了来 的——今夏瞳仁紧缩,在京城就曾听说过倭寇在沿海⼀带烧杀强掳⽆恶不 作,竟是连⽼弱妇孺也不放过。 谢霄肩头才微耸,便被上官曦⼀把按住。 “⽼四,说好不动⼿的。”她提醒他。 “才这么⼏个⼈,怕他做甚!”谢霄挣开她,“咱们那四个弟兄,我得替 他们找⼏个垫背的。” 话⾳才落,这边动静已然被船上的东洋⼈听⻅,腾地⼀下拔出⼑来, ⼝中叽⾥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船调转了⽅向朝他们过来。 “哥哥,你等等。”今夏拽住他,转头⽰意阿锐,“把他们引进芦苇荡⾥ 头⿁打墙。”即便⼈数占优势,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向来尽量避免正⾯交 锋。 “我说你胆⼦是⽼⿏做的!”谢霄朝她嚷嚷。 阿锐望向上官曦,后者朝他点点头,船橹⼀摇,转进芦苇深处,船尾 哗得⼀下激起⼤⽚⽔花,声响颇⼤。 后头是叽⾥咕噜地叫唤声,同时也能听⻅⽔声哗哗,应该是追过来 了。


谢霄⼀⾝⽓⼒没处使,斜瞥了眼今夏:“我说你这点出息,还不如你⼩ 时候那会⼉呢。” 今夏不理他,转头去看后头。阿锐对这⽚⽔域极为熟悉,丝毫不⽤⼈ 担⼼,船⼉左转右拐,如⻥⼉般轻巧。 “你慢点!把后头甩丢了,⽼⼦就收拾你。”谢霄朝他嚷嚷道。 上官曦不⽤看,侧⽿听了⽚刻⽔声,沉声道:“他们不敢进来,在外头 打转。” 倭寇虽通⽔性,但此间⼈⽣地不熟,也不敢随意进芦苇荡来。 “这帮狗娘养的。划回去!” 谢霄怒道。 “⽼四……”上官曦看向他,“这帮东洋⼈究竟什么底细,还未查清楚, 咱们最好不要贸然动⼿。” 谢霄不明⽩上官曦为何这般缩⼿缩脚,哪⾥还像是独挑董家⽔寨的⼥ 中豪杰,恼怒道:“帮⾥兄弟都死伤好⼏个了,怎得?就让他们⽩死 了?!” 上官曦只望着他,颦眉不语。 谢霄盯了她半晌,焦躁地使劲搓了搓脑门,然后道:“姐,我不想回 来,可你⾮要我回来当这什么破劳⼦的少帮主。好!现下我也当了,可什 么事我也办不了!连⼀个划船的我都使唤不了!”他的⼿指向阿锐。 “帮⾥事务我管不了,想痛痛快快打⼀架不⾏,想替死去的弟兄出⼝⽓ 不⾏。你去买⼀副画挂起来也⽐我强,你说,你到底要我回来⼲什么!” 他冲着上官曦怒嚷道。 上官曦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仍沉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慢慢 熟悉帮务,我以为你明⽩。” “我不明⽩!” 谢霄*地顶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今夏扑倒谢霄。 ⼀枚暗器挨着两⼈头⽪顶斜斜削过,钉在船板上,差点把谢霄头发犁 出条沟来。 众⼈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是两枚,分打左右两路,⼀枚被阿锐⽤ 船橹击开,另外⼀枚划破了上官曦的⾐袖,所幸因芦苇遮挡,暗器准头难 免偏差,未伤到她⽪⾁。 今夏仍压在谢霄⾝上,不让他动弹,探了⼀只⼿到船帮外悄悄划⽔, 配合着阿锐将船滑到旁边去。 谢霄看向仍压着他的今夏,⾝体不⾃在的挪了挪,语⽓颇有些艰涩 道:“谢了,⽼⼦⽋你⼀份⼈情。” “嘘……” 今夏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光仍在芦苇缝中紧张地搜索着。 “你能不能先从我⾝上下来?”谢霄尴尬道。 上官曦望了他⼆⼈⼀眼,随即朝旁别开脸去。 “哦。” 今夏翻到⼀旁,朝阿锐⼩声问道:“能不能绕到他们后头?” 阿锐不⾔语,探寻地望向上官曦,后者淡淡道:“听少帮主的吩咐。” 谢霄半撑起⾝⼦,瞥了上官曦⼀眼,然后朝阿锐冷冷道:“绕到他们后 头去!” 阿锐⾯⽆表情地摇橹。 旁边,今夏⾃怀中掏出⼀条帕⼦,⼩⼼地将那枚暗器⾃船板上拔下 来,⽤帕⼦包了揣进怀⾥。 也不知道阿锐是怎么摇的,⼩船在芦苇丛中⼀阵穿⾏,没⼀会⼉功夫 他停了下去,⽰意他们往左前⽅看。


悄悄拨开芦苇,今夏⼜瞧⻅那船——东洋⼈只是偶尔往芦苇⾥张望, 估摸着以为⾥头是湖上的寻常渔夫,也没当回事,多半时候弯腰撅腚地寻 ⽔⾥头的⻥。 ⽿畔厉⻛掠过,竟是谢霄⽤脚挑起船舱内的⻥叉,⼤⼒投掷出去。 ⻥叉箭般射向中间的倭寇,或许是感觉到了劲⻛,他本能地缩了缩脖 ⼦,⻥叉穿过他⽿朵,⻜⼊芦苇丛中…… 左侧倭寇发觉他们,⼿腕微抖,两枚暗器⾃袖中激射⽽出。 上官曦双⼑出鞘,只听得清脆的“铛!铛!”两声,暗器被击⻜出去。 中间倭寇右⽿鲜⾎淋漓,⼀⼿捂着⽿朵,哇哇⼤叫,另⼀⼿已拔出⻓ ⼑,雪亮的⼑锋来回挥舞,⼜朝划船的倭寇⼤叫,⽰意他把船靠过去。 因未带兵器,⼿边也没个趁⼿的家伙事⼉,谢霄低⾸瞧⻅舱内还有个 盛清⽔的封⼝⽊桶,⼿⼀伸就把它拎起来,⼤⼒⼀掷,朝着嗷嗷叫的倭寇 就砸过去。 倭寇拿⼑来挡,将⽊桶劈开,哗啦啦的⽔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将他淋 成了个落汤鸡,顿时愈发怒不可遏。 此时两船之间还有些距离,谢霄⼿边再⽆物件,他⼜是个急性⼦,⻓ ⾝⼀纵,竟径直跃上倭寇的船。上官曦⽣怕他孤⾝吃亏,紧随其后,也翩 然跃上船。 那船原就是条渔夫捕⻥所⽤的⼩船,船⾝狭⼩,⼀下⼦承载这么多⼈ 着实拥挤,更不消说还要你来我往地过招。倭寇想把⻓⼑施展开来需要空 间,眼下挤成这样,⼑才挥到⼀半便被谢霄重重⼀拳打在腹部,疼得⾝体 蜷缩。谢霄擒住他握⼑的⼿腕,将⼈死死按住,⽤膝盖连连猛击,打得那 倭寇连⼑都握不住,瘫软下来。 旁边上官曦也制住了⽤暗器的倭寇,将他按倒在船舱底部。 划船的倭寇⻅状,⼀下⼦就弃了同伴,返⾝朝⽔中跃去。谢霄伸⼿想 去抓,却差了⼀点点,眼睁睁看他⼊了⽔。 “他娘的,属蚯蚓的吧!”


他狠狠骂着,⼀脚踩在倭寇⾝上,顺⼿捡起那柄⻓⼑当⻥叉般⽤,要 往⽔⾥掷去。 正值⻓⼑堪堪脱⼿之时,⽔⾯上哗哗⼀阵⽔花,冒出两个头来,正是 今夏和那名遁⽔的倭寇,也不知她是何时下得⽔,在⽔下⼜如何制住了 他,反正那倭寇软绵绵地被她拖着,毫⽆还⼿之⼒。 ⽆须再掷⼑,谢霄随⼿把⻓⼑往船板上⼀插,正把使暗器倭寇的⼿穿 了个透⾻凉,牢牢钉在船板上,后者吃痛惨叫,他连看也不看⼀眼,只朝 今夏抬抬下巴,问道:“你什么时候钻到⽔底下去的?” 今夏还浮在⽔上,顾不得答话,把那倭寇使劲往船上推,⽰意阿锐搭 把⼿:“赶紧的,把他弄上去,看着瘦不拉⼏,沉得跟铁秤砣似的。” 两船此时已经挨近,阿锐将倭寇拖上船来,让他趴在船舱底呕⽔。今 夏紧跟着湿漉漉地爬上船来。 “我还以为这帮东洋⼈有多厉害呢,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谢霄将 ⻓⼑拔起来,⽤⼒踢得倭寇翻过来,“拿你们给帮⾥弟兄垫背,算是便宜你 们了!” 说话间,⻓⼑就要往倭寇⼼⼝插下去。 “哥哥不可!”今夏急唤道,她⾝为捕快,向来是反对⺠间⾃⾏动⽤死 刑。 上官曦却瞧出⼀星不对劲⼉来:“⽼四,⼩⼼!” 那倭寇眼看要死在谢霄⼑下,⽬光异样,双唇微启,从⼝中疾射出⼀ 道银光,直奔谢霄⾯门……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曦推开谢霄,⽽阿锐却扑倒上官曦。 ⻓⼑钉⼊倭寇⼼⼝,他⽓绝⾝亡。那枚细针没⼊阿锐的肩膊,他吭都 不吭⼀声,只额上的⻘筋跳了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诸位买V⽀持⽂⽂的朋友! 谢霄性⼦有点⻧,但直来直往,偶到现在也没想好他会不会当男⼆, 发愁~~~


第三⼗三章 “阿锐。”上官曦不知该说什么,赶紧查看他的伤势。 谢霄已是勃然⼤怒:“临死还想咬⽼⼦⼀⼝!”说话间⼿起⼑落,将另⼀ 个倭寇⼲脆利落地杀了,待要去杀之前逃⾛的那倭寇,却听那倭寇满⼝求 饶。 “⼤侠、⼤侠、⼥侠……饶命啊,我和他们不是⼀伙的,我是被逼的,被 逼的……” 他竟说的⼀⼝官话,⼝⾳⽐久居京城的今夏还标准上⼏分,众⼈皆是⼀ 愣。 “闹了半天,你们是⼀群假东洋⼈啊!”谢霄拿⼑尖轻⼀下重⼀下地戳他 ⽿朵,吓得那⼈动都不敢动⼀下。 “不是不是,他们是真的东洋⼈,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他们在内陆⼈⽣地 不熟,就抓了我来,我⼀点功夫都不会的……” 扯开⾐袍,上官曦仔细查看,阿锐的肩膊处仅能看⻅⼀处红点,细针 没⼊肌肤,⼀时找寻不到。 好在并不⻅伤⼝附近肌肤发⿊,上官曦松了⼝⽓:“还好,这枚暗器他 含在⼝中,没有抹毒,只是得尽快找磁⽯把针吸出来。” “不……不碍事。” 不惯在她⾯前光着膀⼦,阿锐不⾃在地赶忙拉起⾐衫,也不知是否因 为疼痛,脸涨得通红。 “脸怎么红成这样?”今夏瞅着他脸⾊,诧异道,“真的没事?”


阿锐怒瞪了她⼀眼,重重道:“没事。” ⼑尖在假东洋⼈的⽿畔划了⼏下,没伤到⾁,倒把头发剃下来不少, 谢霄瞪着他喝问道:“你东洋话说得那么溜,想骗⽼⼦啊?” “我真的不是……”碎发纷纷,不知道下⼀⼑是不是就划开头⽪,假倭 寇吓得⾝⼦直抖。 今夏⽰意谢霄先停⼿,半蹲□⼦,拿了他的⼿掌扫了⼏眼,平和问 道:“姓甚名谁?何⽅⼈⼠?为何会说东洋话?” “⼩的姓张,单名⼀个⾮字,徽州⼈。早些年、早些年在海上跑过⼏年 船,跟东洋⼈做买卖,所以会说⼀些。” “这年头,敢在海上跑船的,可都是⼈物啊,失敬失敬!”今夏啧啧 道,“能问下你跟着谁吃饭么?” 张⾮道:“那会⼉年轻不懂事,听说下海来钱快,就跟着汪直⼲了⼏ 年……” 汪直,字五峰,号五峰船⻓,徽州歙县雄村拓林⼈。在海上纠集帮众 与⽇本浪⼈,组成⾛私船队,⼈数众多,装备精良,⾃称徽王。明朝有“⽚ 板不得下海”的禁海令,⾛私船队横⾏,倭寇重患,致使江浙沿海⺠不聊 ⽣。 今夏继续啧啧:“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汪⼤⽼板的⼈。” 谢霄在旁听得不耐烦:“你别废话了⾏不⾏,汪直的⼈不就是倭寇么, ⽼⼦给他⼀⼑痛快的。” “⼩的、⼩的已经知道错了,就是想洗⼼⾰⾯才离开了船队。” “离开船队就带着东洋⼈进内陆了,你晓得他们不认路,特地带路的 吧。”谢霄扬⼿就给他⼀记响亮的⽿光。 “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声,且有东洋⼈的说话声,上官曦侧⽿细 听:“⾄少有七⼋条船,⽼四,扯⻛。”


谢霄虽然忿忿,但眼下船上有⼈受伤,确实不易久留,便抬脚将两具 死⼫踢⼊⽔中。 阿锐虽伤着,还欲去摇橹,肩膊⼀痛,半⾝发⿇,差点跌倒,今夏赶 忙扶住他。上官曦接过摇橹划起来,担忧地看着阿锐。 张⾮趁着众⼈不留意,朝船舷处挪了挪,紧接着“扑通”⼀声,船边⽔ 花溅起,他已窜⼊⽔中。 饶得谢霄反应快,伸臂去抓,可惜仍未来得及。 “这王⼋犊⼦!⽼⼦就知道他不是好东⻄!早知就⼀⼑剐了他。”谢霄 恼怒道。 上官曦将船⼉摇得⻜快,芦苇叶啪啪啪地直朝⼈脸上打,半晌功夫便 回到了之前上船的地⽅。她先将阿锐扶上岸,⼜急命⼈去请⼤夫来,脸⾊ 始终铁⻘着。 这帮倭寇⼈数众多,且⾏踪飘忽,居所不定,今夏想着要赶紧去通知 官府,调集兵⻢,对他们进⾏围剿⽅可。谢霄拦住她道:“已经有弟兄去通 报官府。” “我是官差,此事还是我⾃⼰去的妥当。” “你⼀外来和尚,连地名⽅位都说不清楚,去了⼜有何⽤。”谢霄鄙夷 道,“况且,你若是个三品⼤员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连个品级都排不上,去 了谁听你的。你听我⼀句,我们帮⾥与官府关系还算不错,颇有⼏个⽼熟 脸,每⽉⾥喝酒吃⾁地厮混。他们去通报,⽐你的话有⽤得多。” 他的话确也有理,今夏也知⾃⼰⼈微⾔轻,况且来江南是为查周显已 的案⼦,管倭寇之事未免让⼈有狗拿耗⼦之嫌,只得作罢,⼊内去看阿锐 的伤势。 ⼤夫来了之后,⽤磁⽯吸不出阿锐肩膊处的细针,⽆奈之下只得⽤利 刃割开肌肤,取出细针。阿锐疗伤时吭都不吭⼀声,反倒上官曦要亲⾃替 他包扎伤⼝时惊得跳起来,脸涨得通红直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上官曦正待皱眉,谢霄已在旁径直接过布条替他包扎起来。她望了他 ⼀眼,终是什么都没说,⾃⼰缓步出去,也不知从何处取了套⾐裳,拿给 今夏让她换上。


今夏谢过上官曦,换好⾐裳,等⼤夫得了空,⼩⼼翼翼地取出怀中那 枚暗器:“⼤夫,你瞧瞧,这上头淬得是什么毒?” 那⼤夫擅治外伤跌打,对于毒物却不甚熟悉,当下取了暗器到旁边, ⽤银针探验。 这厢谢霄已经替阿锐包扎好伤⼝,阿锐嘴唇紧抿,对少帮主连句谢也 不说,披上⾐袍,起⾝径直出了屋⼦。 “这⼏天你就先歇着,好好将养。”上官曦朝他道。 肩膊包得结结实实,⼿都抬不起来,偏偏阿锐还要逞强:“不⽤歇,这 点⼩伤,不碍事。” 谢霄⾏出来,插⼝道:“让你歇就歇着,伤⼝⻓好才⾏,我让兄弟们给 你送好酒好菜,你只管养着就是。” 上官曦没好⽓地瞥他:“他有伤在⾝,你还送酒?道⼈⼈都跟你似 的。” “呃……错了错了,好饭好菜。”谢霄笑着,改⼝道。 瞧他的模样,上官曦微叹⼝⽓,脸⾊稍霁,低声嗔怪道:“就你这性 ⼦,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头是怎么过的。” 谢霄嘿嘿笑着,也不答话。 ⻅两⼈交谈,上官曦的脸⾊总算和缓了许多,阿锐看在眼中,默默转 ⾝离开。 因这个⼤夫也说不出暗器上究竟淬得何种毒物,今夏只得将暗器复包 好揣⼊怀中,皱着眉头⾃房中⾛出来。 “⾛!我请你吃酒去!”谢霄⼤⼒拍她肩膀。 今夏被他拍得⼀踉跄,骤然想起另⼀件事来:“糟糕!把⼤杨忘了!⾛ ⾛⾛,赶紧回去接他。” 谢霄跳上船,今夏连忙跟着跳上去。 “姐,快上来啊!”谢霄朝上官曦唤道。


上官曦站着不动:“少帮主,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谢霄是个粗⼼的,听她如此说,连劝也不多劝⼀句,只道:“那等你办 完了事记得来寻我们,我在七分阁等你。” 今夏原已上了船,瞧⻅上官曦神⾊,思量⼀瞬,⼜复跃上来岸来,歉 然道:“上官姐姐,今⽇若⾮我要去探倭寇⾏踪,也不会害得阿锐受伤。明 ⼉我⼀定登门致歉!” 上官曦淡淡道:“这事不能全怪你,不必介怀。” 不能全怪,意思是终究还是得怪⼀点,今夏⼼领神会,继续陪着笑 脸。 她将嗓⾳压低了些:“今早姐姐⻅了陆绎的事,他好像不知道?” 上官曦转过头,双⽬望向她,看不出情绪:“你告诉他了?” “没有,我看他并不知情,寻思着姐姐⼤概另有打算,就什么都没 说。” 上官曦⽬光温和了些:“多谢你想得周全。” 今夏等了⽚刻,⻅她并⽆告诉⾃⼰的意思,便道:“姐姐放⼼,我不会 多嘴。姐姐⾝为堂主,⾃然是有胆有识的,只是容我多说⼀句,那陆绎颇 有城府,⼼机难测,姐姐须多加⼩⼼才是。” “我知道。” 只听上官曦淡淡道,她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眉⽬。 谢霄复将船划回挨着观前后街的桥头,今夏⼀眼便看⻅杨岳坐在延伸 到河中的⽯阶上,低垂着头,望着河⽔呆呆出神…… “⼤杨!”船还未靠近,她就⾼声唤他。 杨岳慢吞吞地抬起头,慢吞吞地看向他们,慢吞吞地站起来,等着船 靠过来。 “都⻅着⼈,你怎得还是蔫头耷脑的?”今夏伸⼿拉他上船。


“你怎得知道我⻅着她了?” “匣⼦你都送出去了,以翟姑娘对陆⼤⼈的⽤⼼,她应该会亲⾃⻅你, 多半还得向你打听陆⼤⼈的喜好。” 杨岳犯难地推了推额头:“她确是向我打听陆⼤⼈的喜好了。” “你怎么说?” 今夏颇感兴趣。 杨岳瞥了她⼀眼,复垂下双⽬:“我说,陆⼤⼈闲暇时喜好烹调之道, 时常⾃⼰亲⾃下厨煮点⼩菜。”这原是他⾃⼰的喜好。 他顿了顿,⼜道:“我还说……⼩⽶糕是陆⼤⼈亲⼿做的,我想这样她 ⼤概不⾄于把它全赏给丫鬟,多少⾃⼰会尝点。” “美得很,美得很,说不定下回她也会做些⼩菜回赠,这样咱们也能吃 点。”今夏笑道。 谢霄听不太明⽩,莫名其妙道:“什么⼩菜?你们不是查案么?” “有⼈中了美⼈计,”今夏笑眯眯道,“不过没事,不耽误查案。” 杨岳也不反驳她,蔫蔫坐下。 ⾝为乌安帮少帮主,谢霄直接领着他们上了七分阁,要了间楼上的雅 间,点了⼀桌⼦的菜。 “要不要再找⼈来唱个⼩曲?你们好这⼝么?”谢霄果然财⼤⽓粗。 今夏正把⾝⼦探出窗⼦外瞧景致,来不及回答。杨岳已连连摆⼿:“不 要不要……” “那就不叫,其实我也烦听哼哼唧唧的曲⼦,喝酒都喝得不快活。”谢 霄拈了⼏粒花⽣⽶丢⼊⼝中,“上次你不喝酒,今⽇你爹爹也不在这⾥,给 兄弟个⾯⼦,喝⼏杯如何?” 杨岳原就⼼绪不佳,加上今⽇已⽆事,确也想喝⼏杯,犹豫了⽚刻便 点了点头:“⾏。”


谢霄招⼿让店⼩⼆上了两坛⼦⽵叶⻘。 今夏回到桌边,⻅店⼩⼆正忙,⾃⼰便启了酒坛⼦,倒了⼀碗尝了 尝:“好⾹的酒,两坛⼦只怕不够喝。” “你⼀个姑娘家,喝⼏杯应个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没法向杨叔交 代。”谢霄拦了她的碗,给她换了个⼩酒盅。 今夏转头就把⼩酒盅换给了杨岳,依葫芦画瓢地嘱咐道:“你喝⼏杯应 个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没法向头⼉交代。” 杨岳叹⼝⽓,果然乖乖接过酒盅,预备斟酒。 她转头朝谢霄解释:“⼤杨是出了名的三碗不过槛,换个酒盅⼦,他还 能多喝上⼀会⼉。” “什么不过槛?” “门槛呀。” 谢霄感慨地看向杨岳:“没事,酒量这东⻄是练出来的,你在扬州若是 能呆上三个⽉,我担保你喝三坛⼦也没事。” 正说着,楼梯上店⼩⼆⼜引着⼈上来,隔着帘⼦刚看⻅⼈,今夏便慢 慢放下碗,朝杨岳打了个眼⾊。上楼来的是五、六名锦⾐卫,其中⼀位校 尉⾝穿⻘绿锦绣服,正是⾼庆。 作者有话要说:狮⼦休息两年未写古⾔,读者流失甚多,幸得⼏位旧 友帮忙推⽂,⽂章收藏和点击才涨上去,却被⼈举报我刷分,好在我⾏事 光明,所以请举报我的同学,可以去⼀⼀核实推⽂的事,狮⼦虽然不是什 么⼤⼈物,但是这样⼀盆脏⽔泼上来还是叫我很难过。


第三⼗四章 ⾼庆看⻅今夏等⼈的那瞬,她脑中已经把⾼庆会怎么向陆绎禀报此事,⽽ 她该怎样向陆绎解释都思量了⼀遍,⾃我感觉应是天⾐⽆缝,脸上便⼀派轻 松笑意。 ⼤概嫌他们是没官阶的⼩吏,⾼庆也没打算进来与他们寒暄,只打量 了⼏眼谢霄,便不动声⾊与旁⼈边说边谈地⾏到另⼀边的雅间⾥。 杨岳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今夏已先⾏安慰他道:“没事,陆⼤⼈那边我 知道该怎么回禀,保管他挑不出错处。” 谢霄对锦⾐卫并⽆好感,朝外翻了个⽩眼,催着店⼩⼆赶紧把菜上桌。 七分阁的⼏道名菜确实名不虚传,其中那道杨岳提过的春笋蒸⾁吃得 今夏赞⼝不绝,⼜想着回京之后再没这⼝福,边吃着边惆怅着。 杨岳⼀改平⽇对菜品的兴致,低头闷吃闷喝,连话也不多。 谢霄看着直摇头,绕过桌⼦,重重拍他肩膀道:“⼤丈夫何患⽆妻,⼀ 个⼥⼈⽽已,何必作这等愁苦姿态。” “哥哥,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今夏颇不满地皱眉,“什么叫⼀个⼥ ⼈⽽已!⼥⼈怎么了?怎么就不值得你们男⼈⼀往情深相思愁苦。你好好 想想,没你娘,你都不知道该上哪⼉投胎去?没上官姐姐,你能在外头⾃ 由⾃在晃荡三年么?没我,……呃,这个……你这⼀⼤桌菜找谁吃去?” 谢霄⽆话,盯她瞧了⽚刻才道:“丫头,你喝⼤了吧?” 今夏打了个酒嗝,清醒地坚决否认:“怎么可能,⼩爷我打落地,就没 喝⼤过。”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酒喝着淡,后劲可厉害。” “没事……上官姐姐怎得还不不来?”今夏起⾝往窗外看,潺潺河⽔ 上,⾹船画舫来来往往。其中⼀艘画舫停靠在距离不远的地⽅,穿着沉⾹ 纻丝⾏⾐的男⼦搂着⼀⼥⼦半隐在层层纱幔内,看不⻅男⼦⾯容。⼥⼦⾯ ⽬隐约可⻅,紧闭着眼靠在男⼦肩膊,⾯上似有⼏分哀怨和苦楚。两⼈静 静依偎着,动也不动,只随着船⾝轻轻晃动。 ⼈⽣⾃是有情痴,此恨不关⻛与⽉。今夏转头望了眼正端起酒盅⼀饮 ⽽尽的杨岳,默默叹了⼝⽓,复转过头来。 出于捕快本能,她看出那男⼦搂着⼥⼦的胳膊有些古怪,不知是否受 了伤,正待探⾝眯眼细看,就听得⾝后“咚”⼀声,杨岳⼀头栽倒在桌上, ⼈事不省。 纤眉似的⽉⽛斜挂在天际,谢霄认命地背着杨岳⾛在⽯板路上,⼼想 下回再不能给这位爷喝酒了。今夏拎着两⼩包果脯晃晃荡荡地跟在后头, 头⼉明⽇就要治腿伤,估摸接下来⼀段⽇⼦汤药是少不了,正好打包果脯 给他润润嘴。 ⼼中总有⼀丝牵挂,似乎今⽇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她颦眉费劲地想了 想,可是脑袋晕乎乎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何事。她就这么⼀路回了 官驿,安置好杨岳,与谢霄作别,⾃⼰洗漱⼀番便上床睡去。 ⼊睡前她还迷迷瞪瞪地想着:“这酒不错,可以背着娘悄悄给爹备两坛 ⼦……” 这觉睡得并不稳,夜半,隔着窗纱,淅淅沥沥的⾬声带着春寒直透进 来,她翻了个⾝,骤然清醒,终于想起⾃⼰究竟忘了何事! 糟了! 腾地⼀下坐起⾝,披上外袍套上皂靴,随便把头发挽了挽,连⾬具来 来不及拿,今夏就直往周显已的⼩楼奔去。⽉⿊⻛⾼,她熟练地翻墙撬 锁,连滚带爬上了⼩楼,⻅陆绎并不在楼上,且并⽆任何异样,这才松了 ⼝⽓。 会不会他也忘了此事?


听⻅外头梆⼦声,已经是五更天了,树影憧憧,⾬声清冷,显得这座 ⼩楼分外凄清。今夏倦倦打了个呵⽋,摸出怀中的⽕⽯,把灯点了起来。 仔细回想了下陆绎交代的话:“……点上灯,再把窗⼦打开……” ——于是她把⻄北侧的两扇窗⼦撑开,⻛夹着⾬丝铺⾯⽽来,她缩缩 脖⼦,避到⼀旁。 “……要和周显已⾃缢那晚⼀样……” ——她抬头瞧了瞧横梁,颇有些为难,总不能把⾃⼰吊上去吧。转头 四处找了找,瞧⻅桌上有⼀盆兰花,于是她⽤布条给花盆做了个活套,正 兜在盆沿上,然后把花盆吊到横梁上。 “……然后,你就在⾥⾯候着。鸡叫过三遍之后,你⽅可吹灯下楼。” ——鸡?这附近有没有⼈家养鸡?若听不⻅鸡叫,⾃⼰还得呆在这楼 上过年不成?今夏颇为发愁。 谢霄说这酒后劲⼤还真没错,隔夜酒尤其不好受,头晕⼝渴,她转了 ⼀圈也找不到⽔喝。 “喵呜,喵呜……” “我正想着你呢。”今夏亲热地把肥猫⼀把抱起来,搂在⾝上取暖,“跟 你打听个事⼉,附近有没有鸡啊?有么?有么?不会被你吃了吧?” “喵呜,喵呜……” ⾬打得梧桐叶哗哗直响,今夏随意往窗外望了⼀眼,突然怔住——这 个时⾠,还点着灯的⼈家屈指可数,从⻄北侧的窗⼦望出去,可巧就有⼀ 家还点着灯。 可巧也是⼀栋⼩楼。 电光⽕⽯间,她的脑中出现在陆绎书桌上看⻅的那张地图:翟兰叶之 前所住的地⽅正好就在此间的⻄北侧! 难道说…… 今夏丢下胖猫,从怀中掏出⻩铜单镜筒,举到眼前,调好焦距——


镜筒那头,⼩楼窗⼦也开着,⼀个清隽挺拔的⾝影倚在窗前,神情似 有些不耐。 顿时,今夏觉得头发有点发⿇。 隔着这么⽼远,今夏硬是看懂了陆绎的⼿势,尽管她懊恼地要命。 出来得急,她压根没带⾬具,便顺⼿折了张美⼈蕉叶顶在头上挡⾬。 刚⾛出两步,就听⻅阿虎在廊下喵喵直叫。 她回头看它:“我⾝上没吃的。” 阿虎接着叫唤,尾巴柔柔地摆动着,⽬光⼜是期盼⼜是委屈。 “好吧好吧,你跟我⼀块⼉来,”今夏⼼软了⼀⼤半,折回去抱起 它,“待会有好吃的,我就让你尝⼀⼝。” 往翟兰叶家宅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今夏才⾛了莫约⼀半路, 堪堪拐过⼀条铺着⻘⽯板的⾬巷,便看⻅⼀柄⻘⽵油布伞迎⾯⽽来。 伞下的⼈,⾝量修⻓,眉⽬隽秀,正是陆绎。 今夏微微怔了下,赶忙迎上前去,施礼道:“卑职来迟,请⼤⼈恕 罪。” 四⽬对视,陆绎默然⽚刻,才道:“……听说昨夜你在七分阁吃得颇为 惬意,酒也喝不少?” 果然这⾼庆不是个省油的灯,预料到他会向陆绎回禀此事,好在该如 何应对,今夏早就想到,当下⽴刻做出⼀副愁苦状:“您也知道,头⼉当年 对乌安帮帮主有恩。昨⽇我们打听翟兰叶的新住处,他家少帮主⼗分热 情,⾮得请我们去七分阁吃饭,说不然他爹⼀定怪他不懂事。酒菜他是⼀ 个劲⼉地劝,不吃就是不给他⾯⼉,我和⼤杨想着与他熟络些,将来替⼤ ⼈您办事也⽅便,只好豁出去了。您没瞧⻅,⼤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的。我酒量虽然⽐⼤杨好些,可现下头还昏着呢。” “如此说来,你们是为了我才勉为其难地去的?”陆绎颇有耐⼼地听完 她这通⻓篇⼤论,“我还得谢谢你们?”


“不敢当不敢当,卑职为⼤⼈分忧,分内之事分内之事。”今夏陪着笑 道,“⼤⼈您看,卑职⼀⽚⾚胆忠⼼,那⼆两银⼦是不是……” ⼀听到银⼦两字,陆绎转⾝继续前⾏:“不急,此事改⽇再议……你在 ⼩楼上,可得了线索?” “卑职觉得,在周显已上吊⾃尽之时,必定⼗分恨翟兰叶。” “哦?” ⾬点打在油布伞上,陆绎⼿持着伞缓步⽽⾏。 “我也只是推测,”今夏还是顶着美⼈蕉叶在头上挡⾬,肥猫⽼⽼实实 地蹲在她肩头,“若是⼀个男⼈真⼼爱着⼀个⼥⼈,怎么忍⼼让她看⾃⼰的 死状。他故意要让她看⻅⾃⼰上吊⾃尽,这⼤概就跟⼤户⼈家的姨太太争 宠不得,故意吊死在厅堂差不多,呕得⽼爷夫⼈⾮得请⼈作法事。” 这个⽐⽅着实有点别扭,陆绎默了默,问道:“你觉得周显已是因为翟 兰叶另有所爱才上吊⾃尽?” “究竟什么缘故倒很难说,但凭我这些年的办案经验,我认为他死时⼀ 定⼼存怨恨。”她微皱着眉头,“让⼼爱⼥⼈看⾃⼰吊了⼀夜,实在不厚 道。” ⾬点打得她头顶上的蕉叶叮咚作响,甚是好听,陆绎侧头看⻅⾬滴顺 着蕉叶淌⼊她的⾐袖。 今夏继续侃侃⽽⾔:“此后,翟兰叶就搬离了这处宅院,如此看来,她 确实对此事⼼有余悸……”她仰头看向陆绎移到⾃⼰头顶的⻘⽵油布伞,⼼ 中不禁有点感动,这位锦⾐卫⼤⼈总算有点⼈情味了。 “这猫怕⽔,淋了⾬,怪招⼈⼼疼的。” 陆绎淡淡道。肥猫哀怨地将陆绎望着,深以为然。 “……”今夏讪讪把猫抱下来,⽤⾐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珠⼦, 把猫放到他怀⾥去,忍不住憋屈道,“⼤⼈,您就不觉得我也挺招⼈⼼疼的 么?” 他没理她,接着向前⾏去。


伞仍旧遮着她,⽽他⾃⼰的半边⾐衫却被⾬点打湿。 ⾏了⼀⼩段路,今夏忽⼜想起另⼀事:“⼤⼈,您先前为何要我留在⼩ 楼上,鸡叫过三遍⽅可下楼?”就算陆绎想试试那夜翟兰叶究竟看⻅了什 么,也不⽤让⾃⼰呆整整⼀晚啊。 “哦……”陆绎偏头想了下,“是这样,上次你说周显已是冤死的,我恐 ⼩楼上不⼲净,想你⼀⾝浩然正⽓,多呆⼀会⼉,镇⼀镇总是好的。” “你……”今夏欲哭⽆泪,“⼤⼈你这是逗我玩呢?” “在你眼中,我是这种⼈?”陆绎微微挑眉。 今夏被噎了⼀下,正⾊道:“当然不是,卑职完全能理解⼤⼈此举是为 了锻炼我。” “你这么想,也⾏。” 陆绎施施然继续往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感谢⻓着翅膀的⼤灰狼,在⾃⼰的⽂下推荐了锦 ⾐,狮⼦⾮常⾮常感激! ⻓着翅膀的⼤灰狼的现代⾔情 胖猫再次出场,它的⼼理话是:“俺不要关禁闭,俺不要!俺不要!” SO 你们懂滴~~~~~


第三⼗五章 ⼆⽉,内卦为乾卦,外卦为震卦,卦名是雷天⼤壮。两个阴在上,四个阳在 下,阳⽓已经上升超过地⾯。 杨程万半靠在医馆内的⽵榻上。 “爹,这是⿇沸汤。”杨岳端着药碗过来,“沈⼤夫说了,喝了这碗药,过半 个时⾠就能帮您重新接⾻。” 杨程万接过药碗,仍是有些迟疑:“我这腿……还是算了吧……” “别呀,头⼉。”今夏忙劝道,“陆⼤⼈亲⾃把您送过来,沈⼤夫特地腾出空 来,⼤杨昨夜都没睡好,都是为了您这腿。咱们就差最后这⼀哆嗦了,可不 带您这样的啊……” 这丫头的嘴嘚吧嘚吧没个歇,杨程万拿她没奈何:“陆⼤⼈还在外头站 着呢,你稳重点,好⽍是个当差的⼈。” “⾏!”今夏⿇利地答应。 杨程万把⿇沸汤都喝了,杨岳陪着他。今夏端着空碗出去,看⻅陆绎 斜靠在⽵椅上,正懒懒地抚弄着桌⼏上的兰花。 虽然不待⻅他,不过今夏不得不承认在给头⼉治腿这事上,陆绎确实 尽⼼尽⼒。暂且不论他的缘由,此事上⽋了他份⼈情。 “⼤⼈,您渴不渴,我给您煮茶?”她凑上去狗腿道。 陆绎连眼⽪都未抬,摇摇头。


今夏循着他的视线看那株兰花,恍然⼤悟道:“您是想翟姑娘吧?昨⼉ 给她送⾹料时,翟姑娘还听打您的喜好呢。说不得,这两⽇她就会亲⾃下 厨整治⼏道⼩菜,请您⼀尝。您应该很快就能⻅着她了。” 这下,陆绎总算看向她,慢悠悠问道:“我有什么喜好?” “呃……闲暇时喜好烹调之道,经常⾃⼰下厨做菜。” 陆绎默了默,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隔着油光⽔滑的⽊屏⻛,两名医童的对话传⼊今夏⽿中。 “你再多烧些⽔送后厢房去,还有换下来的⾐物布条都要⽤沸⽔煮,东 洋⼈这种毒师⽗⾄今没试出解药来,当⼼着点。” 另⼀⼈担⼼问道:“我看他们的样⼦像是快不⾏了,⾝⼦都烂半截了, 这……” 今夏正听着,就⻅陆绎⼀下⼦站起来,转出屏⻛。 “你们说的,可是三天前被东洋⼈所伤的那两⼈?”陆绎沉声问道。 “⼤⼈……是、是的,也不知道东洋⼈⽤得什么毒,⾝上⼀块⼀块地溃 烂。若是能抓到那些东洋⼈,逼他们交出解药,说不定还有救。”医童恭敬 答道。 东洋⼈⽤的毒! 今夏顿时想起昨⽇乌安帮受伤的⼈,莫⾮他们中的是同⼀种毒,也是 被暗器所伤? “他们中毒的伤⼝是什么样的?”她急忙出去问道。 “伤⼝很⼩,⼊⾁不深,但切⼝异常光滑。” 今夏迟疑⽚刻,⾃怀中掏出昨⽇收藏的那枚暗器,问道:“像不像被它 所伤?” 该暗器为六菱形,六⾯皆凸出⼑刃,微微泛着蓝光,陆绎看了⼀眼便 皱眉道:“这是东洋⼈的袖⾥剑,你从何处得来的?”


“昨⽇我与倭寇交过⼿,乌安帮那边被他们伤了不少⼈,死了四个,还 有六、七个中了毒。” 之前丝毫未听她提及此事,陆绎盯了她⼀眼,神情复杂难辨。 医童仔细端详过袖⾥剑,才道:“我虽然不敢⼗分确定,但从⼑刃形状 来看,有⼋成可能是被它所伤。” 今夏谢过医童,⼀径低头思量:昨⽇官府得知此事之后,不知是否派 兵围剿这伙倭寇?这伙倭寇深⼊内陆横⾏乡野,除了有向导之外,莫⾮还 有别⼈在帮他们?若是官府⽆作为,乌安帮中毒的六七⼈也是性命堪忧, ⾃⼰是否应该尽快告知谢霄或上官曦,让他们想法⼦拿到解药?…… ⼀时间脑中千头万绪,她烦忧地推了推额头,抬眼正对上陆绎,旁边 的医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倭寇此事未听你提过只字⽚语,为何?”陆绎淡淡问道。 “这个……那个……我想此事与本案⽆关,⼤⼈⽇理万机,还是不要让 您更操⼼了。” 陆绎转⾝复⾏到⾥⾯:“进来,详细说与我听。” 今夏⽆法,只得跟进去,将昨⽇倭寇之事详详细细说了⼀遍。 “张⾮?” “嗯,可此⼈狡猾得很,我料这名字未必是他真名。他说得⼀⼝流利官 话,东洋话也说得颇溜,听不出究竟是何⽅⼈⽒。” 陆绎继续看着她:“还有呢?” 今夏侧头回想了⼀下,摇头道:“他⼀⾝东洋⼈打扮,看不出什么破 绽,肤⾊偏⿊粗粝,符合他所说曾在汪直船上⼲过⼏年。” “外貌有何特征?” “⻓脸,⼩眼,⽆须,眉⽑稀疏,颧⾻⾼,⿐翼左边有颗⼩⿊痣。” 今夏知道锦⾐卫的情报⽹堪称⽆孔不⼊,不要说⼤明国⼟,便是在⾼ 丽东洋也皆有暗探。若说查出这个⼈的底细,陆绎显然⽐她要更有优势得


多。 ⼀名医童进来,道:“外头有位卖⻥的⼩哥找⼀位唤杨岳的,在这⾥ 么?” 卖⻥的⼩哥?怎么会找到医馆来,杨岳也是⼀头雾⽔:“是我,我出去 看看。” 他到了医馆外头,果然看⻅⼀位戴着遮⽇⿊箬笠披着旧布衫的年轻 ⼈,旁边还摆着⼀副卖⻥担⼦。 “你是?” “你是杨岳杨捕快吧,我家少帮主让我给你捎个⼝信,他有急事找你相 商,请你速往城⻄桃花林⼀⻅。” 原来是谢霄,也不知究竟有何事?杨岳犯难道:“可是我现下有事⾛不 开啊,能不能改⽇?” 那⼩哥⽆奈道:“我只管把话带到,别的可做不了主。我想少帮主定是 着急得很,才会赶着找你。那桃花林好找得很,出了⻄城门,往⻄南不到 ⼀⾥地就是。”说完,他也不管杨岳应不应承,挑起⻥担⼦竟就⾛了。 杨岳烦恼地回到⾥间,把今夏唤到外⾯静僻处急道:“谢霄派⼈来传 话,说有急事要我去城⻄桃花林⻅⾯,可我现下⾛不开,怎么办?” “谢霄找你?”今夏率先想到倭寇的事,还是诧异道,“他怎么知道咱们 在这⾥?” “⼤概是昨晚我说的吧。”杨岳酒量不佳,吃酒后的事情模模糊糊 的,“你说他找我什么?还⾮得跑那么远上桃花林。我这⾥⾛不开啊!” 今夏想了想:“我替你去。” “你去?”杨岳犹豫了下。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你安⼼守着头⼉,有什么事我回来告诉你。” “⾏,桃花林出⻄城门,往⻄南不到⼀⾥地就是。你路上⼩⼼,早去早 回,别节外⽣枝。”


出了⻄城门,今夏从⻢背上望去,正是春⽇,⻄南⾯⼀座⼩⼭开满桃 花,远远望去,如⼀⼤团粉粉的云彩栖息在地上。她策⻢疾⾏,很快到了 桃花林前,昨夜⼀场春⾬,落红满地。捡了棵树拴好⻢匹,她往⾥⾏去, 边⾛边寻谢霄。 这⽚桃花林颇⼤,往⼭中深处不知绵延多少⾥,她往⾥只⾛了⼀⼩段 路,就觉得此地处处透着蹊跷…… 春⽇正是赏花时节,这⽚桃林距离扬州城并不远,花开烂漫,按理说 应该有许多⼈来此观景赏花,可她⾮但看不⻅⼈影,且连地上都少有⼈ 迹;其次,桃树最易招蝇⾍,此间却⼏乎看不⻅嗡嗡乱⻜的蝇⾍,愈发显 得⽣机寂寥。 ⽆⼈迹,也许是因为猛兽出没,⼜或者是闹⿁,所以⽆⼈敢来;但连 蝇⾍都踪迹全⽆,⼜会是何缘故呢? 今夏颦眉望着桃林深处…… 医馆内,陆绎冷眼看⻅杨岳与今夏到外⾯⿁⿁祟祟说话,半晌后杨岳 ⾃⼰复进来,却不⻅今夏,他⼼中已有些疑虑。等了⼩半个时⾠,也未⻅ 今夏再进来,他不由疑虑更甚。 “我爹爹已经睡着,是不是可以请沈⼤夫开始了?”杨岳问医童道。 医童进去看了看杨程万,颔⾸道:“我去请师⽗来。” “多谢多谢。” 要把爹爹的腿敲断重接,杨岳还是有些紧张,总担⼼出什么岔⼦让爹 爹受罪。他深吸⼝⽓,转⾝正对上陆绎。 “不必紧张,这位沈⼤夫精研⾻科,治好过许多⼈。”陆绎看出他⼼ 思,先安慰了他⼀句,转⽽貌似漫不经⼼问道,“袁姑娘呢?” “她、她……去办点事?” 陆绎继续轻描淡写地问道:“哦,什么事?” 杨岳脑中紧张地临时措词:“我让她去买点果脯蜜饯,等我爹喝汤药的 时候可以吃。”


“你是个孝⼦啊,想得倒是周全。”陆绎点了点头。 看来他是信了,杨岳才刚刚暗松⼝⽓,就听⻅陆绎⼜道:“不过医馆斜 对门就有⼀家卖果脯蜜饯的店,⽽袁姑娘已经消失了快半个时⾠。” “……” “此番我奉命与你们六扇门协同查案,我⾃问尽⼼尽⼒,却不料你们对 我处处提防,是不是你们与此案有什么牵连?”陆绎冷冷道。 “绝对没有!真的没有!”这个罪名扣下来可不是好玩的,杨岳急忙 道,“我没说实话是怕⼤⼈对我们产⽣罅隙。⽅才有⼈替乌安帮少帮主传 话,让我去桃花林⼀⻅,也不知究竟何事。我因为这⾥⾛不开,所以让今 夏替我⾛⼀趟。我真的不知道他找我们做什么,我们向来公私分明,绝对 与此案没有任何牵连,⼤⼈您千万千万别误会!” “乌安帮少帮主?桃花林?”陆绎看着他,“何处桃花林?” “从⻄城门出去,往⻄南⽅向⼀⾥地就是桃花林。” 说到此处,沈密⾐玦带⻛进来,旁边医童捧着医箱,径直朝⾥间去。 杨岳抱歉⽽⼩⼼地望了眼陆绎,然后急匆匆跟进去。 ⽚⽚桃花⽆⻛⾃落,落在今夏的头上、肩上和鞋⼦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眼前美景如斯,醉⼈⼼脾,可惜与之不相称的 是,⿐端隐约能嗅到某种令⼈不适的⽓味,像沉积数年的⼫⽓,透着地底 冰潭的寒意。 她谨慎地撕下⼀⽅⾐⾓,将⼝⿐遮掩起来,继续往内缓步⽽⾏。 杂草渐⾏渐深,已没过她的膝盖,今夏胆⼦⼀向颇肥,倒也不是傻 的,⼏乎可以肯定谢霄并不在林深处。不知是否那⽓味的缘故,不知不觉 间头⼀阵阵发昏,眼前景物时⽽清晰时⽽模糊,她⼼中暗叫不妙,拔腿欲 往⾏去,却在转头间看⻅不远处的桃树下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朗朗的天空、草熏⻛、听听、末璃的⻓评,尤其 好⼏篇都是处⼥⻓评,偶太爱你们了,么么哒~~~ 谢谢折⽕⼀夏和容九为狮⼦推⽂,我感激图报。


折⽕⼀夏的现代⾔情 容九的古代⾔情 从今天开始,狮⼦只要有空,都会尽可能抽时间回复留⾔。 *允许作者⽤⾃⼰的收益赠送给读者积分,正分评满25字以上系统⽅可 送分,字数越多分越多,我不设限度,只要给我留2分评的亲⼀律送分,上 不封顶,不限量~~但是积分是系统按字数赠送的,所以要看⽂的亲最好多 留点字才够换哦~~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昨天那章,可能是⽂案给了⼤家先⼊为主的感 觉,认为那段⼀定是两情相悦,所以会有所误会。在狮⼦看来,⼩夏虽然 还在懵懂状态,但对陆绎来说,情感上已经有了转折。给⾃⼰的⽂写说明 书太囧了,偶期盼有看懂陆绎⼼理活动的朋友来给⼤家说明下~~~ 千万不要说你们都没看出,泪⽬,那是逼偶回炉重写了。


第三⼗六章 虽然模模糊糊的,仍可分辨出那是⼀男⼀⼥。⼥⼦被男⼦拥在怀中,两 ⼈相互依偎着,静静地⼀动不动。 “你……你们……”今夏张⼝欲唤,却发现嗓⼦⼲哑地出不了声,张⼝ 竭⼒⽽喊,也不过如蚊蝇般的声⾳。 那⼆⼈犹⾃不动,⾃然是听不⻅她这边的动静。 未带朴⼑,今夏抽出靴筒内的⼔⾸,也不出鞘,就⽤⼑鞘⽤⼒砍向近旁的 桃树⼲,想着弄出⼤动静来,引他们看过来。 谁知她连着敲了⼗来下,那对交头鸳鸯却是置若罔闻,不理不睬,犹 ⾃依偎着。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顾不得眼前的恍恍惚惚,今夏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跌⾏,⾏到近处,可 看⻅那男⼦⾯带笑意,双臂紧紧搂着⼥⼦,⽽那⼥⼦、那⼥⼦…… 神智愈来愈迷糊,整个⼈犹如在⼭海经中沉沉浮浮,今夏不得不努⼒ 集中神智,让⾃⼰定睛看清楚——那⼥⼦的头搁在男⼦肩上,⾯⾊⿊⻘, 嘴⾓淌出⼀缕细细的⾎线,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她死了?!这个男⼈呢? 单从外表看不出来,今夏探⼿想去试男⼦的脉搏,突然眼前⼀⿊,晕 倒过去。


医馆内,整个治疗过程出乎意料地快,沈密⽤⼀把⼩银榔头将杨程万 的伤腿敲断,然后重新进⾏重接。杨岳⼀直担⼼爹爹会被断⾻之痛折磨, 好在杨程万⼀直在昏睡中。沈密⼿法轻稳准,在他醒之前就已经把腿⾻接 好,上夹板,⽤布条固定好。 “接下来还需要观察⼏⽇,这⼏⽇你们就在这⾥住着,我已命⼈在后厢 房安排了房间,待会⼉有⼈会带你们过去。”处理妥当,沈密边净⼿边朝杨 岳道。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沈⼤夫。” 杨岳连声道。 沈密开了⽅⼦,让医童去煎药,接着⼜忙别的事⼉去。杨岳千恩万谢 地送他出门,返⾝⻓舒⼝⽓,继续回到床边守着爹爹。 昨夜的酒还有点上头,他靠着床柱闭⽬养神,⼼理还惦记着别的事: 也不知今夏和谢霄那边商量什么事?这两⼈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惹出什么 祸才好;不知翟姑娘可吃了⼩⽶糕?她喜不喜欢?她若不喜欢⾃⼰下回就 换个花样…… “杨公⼦,有⼈找。”医童唤他道。 ⼜有⼈找?杨岳疑惑地起⾝,刚要伸⼿掀布帘,布帘已⾃外被⼈掀 开,谢霄捧着好⼏个锦盒出现在他眼前。 “你……” 杨岳话刚出⼝,谢霄便把⼀摞⼦锦盒⼀股脑堆给他,探头去看床上的 杨程万:“我叔怎么样了?怎么躺着不动弹?” “沈⼤夫刚刚替他接好腿⾻,现下⿇沸汤的药劲还未过,⼤夫说再不到 半个时⾠就能醒。你、你怎么在这⾥?”杨岳费劲地把锦盒都放下来,诧异 地看着谢霄。 “我昨天和爹爹说杨叔在沈⼤夫这⾥医腿,爹爹原先把杨叔接到府⾥去 调养,汤汤⽔⽔什么的也有⼈伺候着,可⼜担⼼你们毕竟是官家多有不 便,就让我送些虎⾻⿅茸⼈参过来。你给杨叔炖了补⾝⼦。” “多谢⽼爷⼦了……今夏呢?她没和你在⼀块么?”


谢霄⼀愣:“她怎么会和我在⼀块?” 杨岳楞住:“今早有⼀位卖⻥的⼩哥,说是替你来传个⼝信,约我在桃 花林⻅⾯谈事,我因为⾛不开,所以今夏替我去了。” 谢霄⾯⾊骤变:“我没有……等等,是何处桃花林?” “说是出了⻄城门,往⻄南⾯不到⼀⾥地。” 他话⾳刚落,谢霄旋⾝朝外奔去,只丢下⼀句话:“不⽤急,我⼀定把 她带回来!” “究竟出什么事……你……” 杨岳急道,追出门去,却已经看不⻅谢霄⼈影。他⽆法,抓住近处⼀ 位医童,急问道:“你可知道⻄城门外的桃花林?” 医童点头道:“这⽚桃花林可危险,尤其这时节千万别去。桃花林有巨 蛇出没,此时正值春⽇,蛇⾍复苏,吞吐毒雾,形成⼀⼤⽚瘴⽓,我们这 ⾥管它叫桃花瘴。本地⼈都知晓,有些外地⼈不知深浅进了桃花林,轻者 神智不清,重者连命都丢了。” “这瘴毒可有药解?”杨岳焦急道。 “我们柜上有芰荷丹可以解⼀部分毒性,剩下的还得靠慢慢调理。但若 中毒太深……” “我要买!” 揣着买好的芰荷丹,⼜烦请医童照顾爹爹,杨岳上了⻢背,⼀阵⻛似 的赶往城⻄。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往她⼝中塞了⼀枚凉凉的物件,叮嘱道:“把它 含化了,咽下去,能解毒的。”那物件⼊⼝虽凉,下⼀刻却辣得⼈整个⼝腔 就如⽕在烧⼀般,今夏痛苦地皱紧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腾空⽽起,被⼈抱在怀中,是谁?今夏竭⼒睁 开眼睛,却始终看不清那⼈的⻓相,只能看⻅头顶处的桃花像晕染开的⽔ 粉,⼀团团,如梦似幻,飘飘浮浮…… 随着她的吞咽,⽕灼般的⾟辣到达腹部,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 太 上 ⽼ 君 ⼋ 卦 炉 , ⽂ 武 ⽕ 煅 炼 …… 待 炼 出 丹 来 , 我 ⾝ 为 灰 烬 矣……”她神智不清,⼝中胡⾔乱语着,随后复晕厥过去。 梦中,落英缤纷,有匪君⼦,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今夏!今夏!丫头!……这丫头!今夏!……快醒醒!” 有⼈左右开⼸在她脸颊上⼀阵拍打,她皱紧眉头,吃⼒地想要挣开眼 前浓⿊的雾霾,眼⽪打开⼀条⼩缝,⼀线光透了进来。 “是你?” 她勉强辨认出⾯前的谢霄。 ⻅她醒来,谢霄这才松了⼝⽓,伸⼿探了她的脉搏,道:“还好,你中 的瘴⽓较轻。我说你也是,傻呀还是呆呀,这桃花林年年都有⼈死在⾥ 头,你也敢闯……” 头仍旧昏得很,今夏想站起来,腿动弹了两下,压根⼀点劲⼉都使不 上。谢霄也不与她啰嗦,拿了她的⼿往肩上⼀搭,稳稳将她背了起来,往 ⼭下⾏去。 “你怎得……知道……我在这⾥?”今夏问他。 “我去医馆看杨叔,才知道有⼈假冒我的名头约你们⾄此地,这明摆着 欺你们是外地⼈,不知深浅,想借此地要你们的命。”谢霄忿恨道,“敢冒 ⽼⼦的名头,等我查出是谁,⽼⼦废了他!” 他的背颇宽厚,今夏伏在上⾯,渐渐回神,之前全⾝的烧灼感已慢慢 消退。她慢慢理着思绪:“他想杀的是⼤杨……我们刚来⼏天,没得罪 ⼈……除了……” “除了什么?”谢霄顿住脚步。 “除了⼤杨对翟⼩姐爱慕难舍,可他也就送了点⼩⽶糕。不⾄于因此就 要杀他吧?”今夏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你们查的案⼦,是不是牵扯到什么了?” “说查案碍着谁了,那也不该朝⼤杨下⼿,要我说,陆绎碍眼多 了……”今夏顿了⽚刻,突然想起什么,拽着谢霄脖⼦猛摇,“停!停!


停!你快停下!” 谢霄被她勒得直吐⾆头:“你……松⼿……什么事啊?” “林⼦⾥有对男⼥,⼥的死了,你没看⻅吗?” “没⻅着。” 今夏愈发奇怪:“不对啊,他们就在我边上,你不可能看不⻅的……别 ⾛了,转回去,转回去瞧瞧!”她使劲拍着谢霄肩膀。 “找死啊你,幸好中的瘴⽓不深,捡回⼀条命来,还想着去送命。” 谢霄不为所动,径直⼤踏步地往前⾛,任由她在背上拍拍打打。 不远⼜有⼀⼈骑⻢⻜奔⽽来,⽚刻功夫便到了眼前,正是杨岳。⻅着 今夏伏在谢霄背上,⾯⾊虽差了点,但总算全须全尾的,还能动弹,他顿 时松了⼝⽓。 “⼩爷,还好你没事。”今夏是替他⽽来,若是出事他怎能⼼安,他⾃ 怀中掏出⼀⼩瓷瓶,倒出⼀枚芰荷丹,“来,把这个吃了,能解瘴毒的。” “不要,之前他已经给我吃过⼀枚,太难吃了这玩意⼉。”今夏直摇 头。 谢霄转头奇道:“我给你吃过?” “你把我抱出来的时候啊,让我在嘴⾥含化了咽下去,”今夏皱着眉 头,“这玩意⼉辣得要命,简直就是把⼈串在⽕上烤。” 闻⾔,谢霄将她放下来,转⾝莫名其妙地看着杨岳,⼜看看今夏:“我 说丫头,你是不是脑⼦给迷糊涂了?还是什么事情记岔了?我何曾给你吃 过什么东⻄?” 今夏楞了半晌,终于意识到其中有什么事不对劲:“哥哥,你看⻅我 时,我在何处?” “在桃花林外,靠着块⼤⽯,⼈晕晕乎乎的。我想你该是⼊林之后意识 到不对劲,⾃⾏退了出来,却仍是中了轻微瘴⽓。”


“不对不对……”今夏摇头道,“我进了林⼦,后来瞧⻅那对男⼥,⼥的 已死了,再后来、后来……有⼈往我嘴⾥放了药丸,让我含化了咽下 去……是他把我抱出林⼦的?” “他是谁?” 谢霄问道。 今夏颦眉使劲回想,但那⼈⾯⽬始终模模糊糊,如隔着⼀层薄雾,分 辨不明:“想不起来。” “你说,那对男⼥,⼥⼦已死,是不是那男⼦救了你?”杨岳问道。 “不知道,”今夏偏头苦想,“那男⼦瞧着也不对劲,不知道死了没 有……不⾏,我得转回去看看。” 她还未起⾝便被杨岳与谢霄⻬⻬按住。 “不可鲁莽,既是有⼈故意骗我们来,保不⻬⼈就在附近等着下 ⼿。”此事⼤有蹊跷,杨岳不安⼼地朝四周张望,“眼下再进桃花林也是死 路⼀条,今⽇我们先回去,等想到法⼦再来。” 双腿尚使不上劲道,今夏也知道再进桃花林着实凶险,只得作罢。 谢霄⽅才连⻢都没栓就奔去找今夏,现下将⼿凑到唇边打了个唿哨, 不远处啃草茎的⾼头⿊⻢得得得地跑到他跟前来。 “我的⻢呢?”今夏后知后觉地想起⾃⼰的⻢匹,伸⻓脖⼦四下张 望,“我明明……明明栓在⽯头边上了。” ⻘⽯旁空空荡荡,哪⾥有⻢匹的踪影。 “糟了,完了完了!这可是官驿的⻢匹,弄丢了肯定要我赔!” 这下,今夏如遭晴天霹雳,⼀脸的⼤祸临头。 死⾥逃⽣不⻅她怕,丢了匹⻢倒吓成这样,这点出息!谢霄恨铁不成 钢地摇摇头,把她扶上了⾃⼰的⻢背。终是杨岳眼尖,把晃荡进深草中的 ⻢匹寻了出来,今夏⽅才安⼼。


第三⼗七章 他们⼀⾏⼈回到医馆时,听闻医童说杨程万刚刚醒来。谢霄听说醒了就 放了⼼,他素来不惯那些嘘寒问暖的礼数,也不愿⿇烦杨程万病中⻅客,当下 请杨岳代为问候便匆匆⾛了。 踏⼊房内前,杨岳与今夏相视⼀眼,彼此⼼领神会,桃花林之事暂且不向 杨程万提起,让他静⼼养伤才是正事。 “爹爹,来,喝药。” 杨岳⼩⼼翼翼地扶起爹地,今夏端来医童煎好的汤药。 虽刚刚经历伤腿打断重接的过程,元⽓⼤伤,杨程万的⽬光却依旧犀利,只 望了今夏⼀眼,便问道:“夏⼉,你脸⾊不对,出什么事了么?” “啊……嗯……”今夏⽀⽀吾吾,撒了个谎道,“不知怎么回事,⻢丢 了……我找了半晌也没找着。” 原来如此,杨程万素知她性情,但凡牵涉到银两,对她⽽⾔都是天⼤ 的事,当下也只能叹⼝⽓道:“官家的⻢都打了印记的,⺠间不敢私藏,你 且慢慢找。”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杨岳接过汤药,岔开话题道,“我⽅才问过沈⼤ 夫,他说腿接得很妥当,这⼏⽇就让咱们住后厢房调养,⽅便他随时给您 复诊。” 杨程万深知⾃⼰⼩⼩捕头,能受此厚待,必定是陆绎使了银两嘱咐下 来的,缓声问道:“陆⼤⼈呢?” 今夏楞了楞,这才想起陆绎来:“不知道,我没留意,之前他还在 的……”


“你们,”杨程万顿了下,才已有所指道,“你们要谨慎,说话,做事都 要规矩,莫让⼈抓住什么把柄。” 这个⼈难道是指陆绎?杨岳诧异道:“他⼀直热⼼给您治腿,只要不越 逾,我想他应该不⾄于为难我们吧? 对两个⼩辈有些话不好明说,杨程万叹了⼝⽓道:“他热⼼⾃然有他热 ⼼的道理,锦⾐卫何时会做亏本买卖。” 头⼉指得是陆绎别有所图? 可头⼉就算治好了腿,也只是个⼩⼩捕头,以陆炳呼⻛唤⾬之能,⼜ 能图他什么呢? 今夏不解,杨程万却已不愿再说下去。 服侍爹爹⽤过汤药,仍扶他躺下休息,杨岳要照顾爹爹,晚间⾃然留 在医馆内;今夏是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只得回官驿去。 “你记得把这个吃了。”杨岳把那瓶芰荷丹给她。 “我没事了。” “保不⻬⾝体⾥还有余毒未清,吃下去妥当。” 今夏只得接过来。 “六枚药丸就得⼀两银⼦呢,你可别糟蹋了!”杨岳担⼼她不吃,把药 丢⼀旁糊弄事⼉。 今夏⼤惊:“这么贵!那怎么能吃,咱们把它退了吧,能不能退?” 杨岳⽆语:“我说⼩爷,命要紧钱要紧?这玩意退不了,你不吃可就糟 蹋⼀两银⼦呢。” “我知道了。” 今夏百般⽆奈地把药瓶揣进怀⾥。 夜⾊如墨,⽆星⽆⽉,亦⽆⻛⽆⾬。


今夏躺在官驿厢房的床上,了⽆困意,脑中密密匝匝都是这⼏⽇间发 ⽣过的事情,⼀幕幕在脑中来回交替。不知是否体内果真有剩余毒瘴,她 灵台⼀⽚混沌,丝毫理不出头绪,便爬起来倒了⼀枚杨岳给的芰荷丹吞下 去,恐辣得难受,⼜倒了杯⽔⼩⼝⼩⼝地喝。 此丹完全不像她之前所吃的那枚药,⼊⼝冰凉,带着淡淡⽔菱⾓的清 ⾹,简直可以称得上爽⼝。 那么,她之前所吃的究竟是什么?⼜是谁喂她吃的? 今夏愈发弄不明⽩,拖了脚步复躺回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 约听⻅外间梆⼦响了两声,才模模糊糊睡去…… 恍恍惚惚间,她⾝处⼀处既陌⽣⼜熟悉的⼤街上,周遭灯⽕璀璨,⼈ 们摩肩擦踵,处处笑语喧哗,仿佛在过什么热闹的节⽇。她茫然四顾,看 不到⼀个熟悉的⾯孔,繁灯似锦,她却始终孤零零的⼀个⼈。 她奔跑着,仓皇寻找,甚⾄不知道⾃⼰究竟在找寻什么…… ⾝⼦忽然猛地落下,踏⼊半溪流⽔,似飘似浮,听得流⽔潺潺,⻅⼀ 艘画舫缓缓飘来,舫中有丝⽵之⾳,娉娉袅袅,少⼥眼梢眉⾓般勾⼈。待 那画舫⾃她眼前驶过,她才⻅到舫内⼀对男⼥相拥⽽⽴。 那⼥⼦缓缓转过头来,朝今夏嫣然⼀笑,⾯似桃花柳如眉,赫然是翟 兰叶。 今夏正想开⼝,忽⻅那男⼦也转过头来,正是杨岳。他嘿嘿笑着,眼 ⽿⼝⿐渗出细细红线,越来越多,鲜⾎泊泊⽽流,笑容扭曲⽽狰狞。 “啊!” 今夏⼤叫⼀声,腾地坐起⾝,⾃梦中惊醒过来。外间春雷滚滚,电光 将室内照得惨⽩,她⽅才想起来,今⽇正是惊蛰,雷从地底⽽起,惊醒万 物。 起⾝摸到桌边,想点灯却⼀时摸不到⽕⽯,摸索间她把早前喝⽔的瓷 杯碰落在地,摔了个响脆。 还不及叹⽓,她尚未回神之际,只听哐当⼀声,门被⼈踹开,有⼈强 ⾏闯了进来。


⾝上只着单⾐,⼿边连个趁⼿的兵器都没有,她随⼿抄起茶壶就预备 不管三七⼆⼗⼀先砸过去再论其他。 “袁姑娘!”那⼈道。 这声⾳有点熟,今夏⼿⼀滞,夜空⼜是⼀道电光闪过,那⼈眉⽬隽 秀,正是陆绎,却⼜乌发散落,素袍半披,显然是急匆匆⽽来。 “陆⼤⼈?!” 陆绎原是全⾝紧绷,⻅她全然⽆恙,似松⼝⽓,没好⽓地瞥了眼她⼿ 上的茶壶:“……这也算是待客之道么?” 今夏捧着茶壶,慢吞吞地看向半残的门:“您的样⼦,也不像是来做客 的。” “⽅才我听到你这⾥有叫声,”他并不习惯对别⼈解释,“还有瓷杯碎裂 之声,以为此间在打⽃。” 想不出什么借⼝,今夏只得如实道:“我被梦魇住了,起⾝后想点灯, 不⼩⼼把杯⼦打了。⼤⼈您真是内功深厚⽿⼒⾮凡,这么远都能听得清 楚。”两⼈所住厢房相隔甚远,况且还夹杂着雷声,她着实由衷钦佩。 陆绎冷哼了⼀声,也不知是不屑她的钦佩,还是不⻮她惊叫的缘由。 雷声阵阵,仿佛从屋檐边滚过,今夏借着闪电总算摸着了打⽕⽯,将 灯点起,看⻅地上的碎屑,暗叹⼝⽓,扯了块布将它们收拾起来,裹了裹 丢在屋⾓。等她做完,回⾝看⻅陆绎竟然还在,⽽且还坐了下来,原本半 披的素袍已穿戴整⻬,乌发仍旧披散着。 既然他不⾛,今夏也不好怠慢,倒了杯⽔推过去:“⼤⼈,请喝茶。” 陆绎并不去端茶,略挑起眉。 对于这位锦⾐卫⼤⼈细微表情的含义,今夏已能猜着⼏分,⽆奈且歉 然道:“我知道是茶是凉的,可三更半夜,我也没地⽅烧⽔去。⼤⼈您⼤⼈ ⼤量,将就⼀下吧。”她⾃⼰也⼝渴得很,⾃倒了⼀满杯咕咚咕咚喝下去。 修⻓的⼿指轻轻抚弄着杯⼦,陆绎并不解释⾃⼰为何还不⾛,况且锦 ⾐卫做事向来没解释的必要。他似带着⼏分漫不经⼼道:“说说你的梦。”


“……没什么,就是寻常噩梦,”今夏本能地不想说真话,信⼝胡诌 道,“被狗追,被蛇咬之类的。” 陆绎抬眼望她,缓缓道:“我听说你今天去了城⻄桃花林。” 今夏愣住,⼀时想不出他是从何处听说,且究竟知道多少,只能顺势 应了声。 “命还挺⼤,没死啊?”他淡淡道。 瞳仁嗖⼀下紧缩,今夏背脊绷紧,戒备地盯着他,沉声问道:“我没 死,⼤⼈很失望么?” 闻⾔,陆绎似乎怔了下,复打量她的神情,压抑着语⽓中的⽓恼:“你 以为是我想杀你?不是我妄⾔,我若想要你死,有三⼗六种以上的法⼦可 以让你⽆声⽆息地消失。若是我,你以为你此时还能在这⾥么?” 锦⾐卫的⼿段,今夏⾃然是知晓的,说⽼实话,她也想不出陆绎有什 么杀⼈理由,当然她也没听说锦⾐卫杀⼈需要理由。 于是,她只好不吭声。 ⼤概也懒得和她计较,陆绎接着问道:“你在桃花林⾥遇⻅了什么?” “⼀对男⼥,抱在⼀块⼉……咳,他们都穿着⾐服。”⽣怕陆绎误会, 她补充道,“⼥⼦已经死了,我不认得她的脸。那男⼦我没看⻅⻓相就晕过 去。后来有⼈往我嘴⾥塞了⼀枚药丸,让我含化了咽下去,再后来有⼈把 我抱出了桃花林,我也没看清他的样貌。最后,是谢霄背我下⼭,说起 来,我在此事上还⽋了他份⼈情。” 陆绎冷哼了⼀声,才皱眉道:“你能确定真有⼀对男⼥,会不会是你中 毒后的幻觉?” 今夏怔了怔,脑海中,那对男⼥确是古古怪怪模模糊糊,更像是幻境 中的⼈,可是⾃⼰⼜怎么会有如此臆想呢?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道,“我⽅才梦⻅那男⼦转过⾝来,是⼤杨, 脸上都是⾎。” 陆绎静默地看着她,⽚刻之后才道:“你觉得他想杀的是杨岳?”


“来⼈约的是⼤杨,⼤杨⾛不开,我才替他去。” “此⼈知道到医馆找杨岳,必然知道杨程万正在医治腿伤。⾃⼰爹爹在 治伤,杨岳多半⾛不开,⽽你会替他去。” 今夏颦眉思量:“有此可能,但来⼈为何不直接找我呢?” “也许你认得他⽽杨岳不认得,也许他⾝上有破绽担⼼被你看出来,也 许就是故意要让你放松戒备……”陆绎斜眼瞥她,语⽓不善,“亏你还是个 捕快,怎得连这层都想不到?或者,你是关⼼则乱?” 兴许是因为谜团太多,⾃⼰在此事上确是有点着慌,今夏梗梗脖⼦ 道:“⼤⼈您对头⼉也挺好的,你也不想⼤杨出事吧。” 陆绎慢条斯理地抿了⼝凉⽔,才道:“福寿天定,杨岳若真殉职,我能 做的,顶多就是⾃掏腰包让他享受捕头待遇。” “……”今夏怔住,眨巴了⼏下眼睛,紧接着⼜眨巴了⼏下眼睛,脸上 骤然堆出与此时极不相称的灿烂笑容,“⼤⼈,若是我……就是我!我也殉 了职,您会不会也让我享受⼀下……嘿嘿嘿……那个……捕头待遇?” 陆绎默然起⾝。 “⼤⼈!⼤⼈!您别⾛啊,咱们再聊⼀会⼉……我给您烧⽔泡茶,⾏不 ⾏……” 任凭今夏打叠起⼗分殷勤,陆绎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第三⼗⼋章 清晨,桥头正是⼀天中最嘈杂的时候,⼀艘艘⼩⾈之中满载着⻥虾,买主 或拖着板⻋或挑着胆⼦。⻥主⼈⼀声开市,到处都是买卖的讨价还价声,⻥腥 味弥漫在整个桥头。 ⼀柄⻘⽵油布伞压得低低的,伞下⼈穿过⼏位⻥贩⼦,径直上了⼀艘浪 船,⾝⼦钻⼊船舱,⻘⽵伞⽅才合上,隐⼊⽵帘内。 他才⼊内,浪船缓缓荡开。 舱内的上官曦显然已经等了⼀会⼉,⻅到来⼈,脸上并⽆诧异,也未有丝毫 热络。 “前⽇有条船进了扬州,”她淡淡叙述道,“是从北⽅来的,船上的⼈, 虽然还未查出真实⾝份,但锦⾐卫⼀⽇之内出⼊其间三、四次,姿态恭 敬,应该是官家的⼈。” “姿态恭敬?”来⼈问道。 “上船之后,在甲板上更靴⽅才⼊内。” “出⼊其间的锦⾐卫,你可认得?” “提刑按察使李⼤⼈,京卫指挥使王⼤⼈……”上官曦微微挑眉,“还有 提刑按察副使,经历等等六七⼈。这等⼤⼈物到了扬州,竟然⽆⼈知会您 么?” 修⻓的⼿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来⼈道:“好在这样的⼈不多,我 想我⼤概知道他是谁了……那位卖⻥的⼩哥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只怕此⼈根本不是⻥贩⼦。”


“就算不是⻥贩⼦,只要他在扬州地界上,你们就应该找得出来。” 上官曦⾯⾊⼀沉,皱眉道:“扬州地界本就蛇⻰混杂,我乌安帮只管⽔ 路,岸上的事⼉仅凭三分薄⾯,不好插⼿太多。你道打听盯梢是件容易事 么?再说,帮中前⽇才出了事,本就⼈⼿不够。”死的弟兄都发送了,倒也 罢了,那⼏名受伤的弟兄却是伤情⼀⽇重过⼀⽇,请来的⼤夫皆束⼿⽆ 策,帮务多的着实令她焦头烂额。 “前⽇之事,我略听说⼀⼆,你们遇上东洋⼈,死伤数⼈。” “这是本帮的事,不劳您费⼼。”上官曦冷然道,“能办的事情我都在 办,您什么时候能放⼈?” 来⼈也不着恼:“上官堂主很急么?” “急倒不急,但既然是交易,彼此就该拿出诚意。”上官曦加重语⽓, 微微倾⾝向前,“我出⾝草莽,弄不来⽂绉绉那套,你若想耍我,我答应, 我的双⼑只怕不答应。” “⾔重了!”来⼈微微笑道,“也好,我也喜欢和爽快⼈合作。三⽇之 内,我会安排此事,但有个条件,你必须让你家少帮主亲⾃前来。” 上官曦警觉道:“为何⼀定要他?” “上官堂主莫误会,我不过是帮⼈还少帮主⼀个⼈情罢了。少帮主不 来,只怕这⼈犯你们就带不⾛。” 此时,船⾝微微⼀震,⼜靠了岸。 来⼈再不多⾔,俯⾝取了靠在⼀旁的⻘⽵油布伞,掀开⽵帘,撑开⽵ 伞,施施然下船去。 听着皂⽪靴在⻘⽯板路逐渐远去的声⾳,上官曦秀眉深颦,半晌叹了 ⼝⽓。 浪船缓缓荡开。 沈⽒医馆,后厢⼩院。 “头⼉怎么样?”记挂着杨程万,今夏⼀⼤早就赶过来。


⼤概是夜⾥头没睡,杨岳⾯容略憔悴,在井边打了桶⽔,掬了捧冷⽔ 扑在⾯上,⽤⼒搓了搓才道:“夜⾥⼀早在发烧,到天快亮才算退,睡得稳 了些,你就莫进去了。” 今夏点点头,⼜问:“腿呢?怎么样?” “肿得跟馒头似的。” “啊?要不要紧?⼤夫怎么说?” “沈⼤夫说腿肿是正常的,过两天就能消;发烧也是正常的,只是爹爹 年岁⼤了,要⼩⼼照看着。”杨岳望着她,同样担忧道,“你还好吧?药丸 吃了没有?有没有什么不适?” “早就没事了。” 今夏⼤咧咧地摆摆⼿,⽰意⾃⼰没事,⼼中想着要不要将昨夜陆绎的 推想告诉他,犹豫⽚刻,终是不愿杨岳再添担忧,便按下不语。 “你去睡会⼉,我来替你。”她道。 杨岳摇头道:“我不累,你还是回官驿去。如今敌在暗处,须万事⼩ ⼼。” “你也是。” 因⼼中另有打算,今夏并不勉强,出了医馆。此时⾬已渐渐歇住,她 翻⾝上⻢坐稳,⾃怀中掏出昨⽇杨岳所给的芰荷丹看了⼜看,似下定了什 么决⼼,将药瓶复揣⼊怀中,双腿⼀夹,⻢匹朝着⻄城门奔去。 再⼀次看到这⽚桃花林,与昨⽇的⼼境⾃是天差地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于归,宜其室家……我倒要看看,到底这 对男⼥是什么⼈!”昨⽇今夏虽中了瘴⽓,但情景却历历在⽬,她始终不相 信那会是⾃⼰的幻觉,遂决定冒险再⼊林中⼀趟,必要弄个清楚明⽩。 还未到桃林时,她就下了⻢,寻了个偏僻且有丰草之处将⻢拴好。 从怀中掏出杨岳所给的芰荷丹,她取了⼀颗含在⼝中,顿时⼀股菱⾓ 荷叶的清⾹在⼝中弥漫开来,甚是提神。⼜取两颗置于⼿⼼,收集草尖上


Click to View FlipBook 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