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他后来也后悔不该说那些话,尽管真⼼诚意地找他道歉,可内 ⼼还是认为他变了,徐燕时这么通透的学⽣会没有察觉吗,他没有点 破,也没有怨⾔,还是放下项⽬陪他来了。 ⼀边是梦想,⼀边是现实。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梁秦,你总怪学⽣出了社会就变了,⼜何曾为他们想过,他们⼀ 路⾛来,拒绝了多少诱惑,你⼜何曾全部了解? 克莱⻙教授私底下找过徐燕时,徐燕时回来就同他说了,克莱⻙ 想邀请他去他美国的定位偏向实验室。 徐燕时当时也挺诚实地跟他说了,有点⼼动,毕竟可克莱⻙教授 在国际上的名声是有⽬共睹的。但克莱⻙建议他加⼊美籍。 梁秦当时问他:“你怎么想的?” 徐燕时摇头,挺⽆奈地说:“我很想跟着克莱⻙教授学习,可不想 加⼊美籍,所以拒绝了。” 梁秦当下欣慰,难抑激动情绪,等⼈⾛后,找到秘书⻓在监控下 拨了个电话出去,电话那头的⼈似乎等这个电话很久,是⼀道温婉却 ⼲练的⼥声,中⽂不太流利。 “梁秦教授?” “尊敬的伊莎⻉拉⼥⼠,请不要再试探你⼉⼦了,徐燕时他想留在 中国。我之前就跟您说过,他是不会去美国的。” ⼥⼈声⾳低了些:“梁教授,您不要紧张,我不会逼他的,我只是 想如果他来美国,我可以照顾他。”
梁秦忍不住冷笑:“那您早⼲什么去了呢?在他最需要⺟亲的时 候,您不在,在他⽗亲抛弃他的时候,您也不在,好不容易他撑过来 了,您说想要照顾他,不免让⼈笑话。如果他知道克莱⻙教授找上他 的原因很⼤⼀部分是因为您的话,我想他不会⾼兴的。另外,伊莎⻉ 拉⼥⼠,我承认,您是⼀位⾮常伟⼤的建筑师,但是,您绝不是⼀位 合格的⺟亲!” 那晚电话挂断,望着窗外鹅⻩⾊的明⽉,梁秦久不能⼊眠。 有些话不敢说,怕太冒昧,也怕徐燕时⼼⾥不舒服。 直到此刻,眼前的断壁残垣,满⽬萧然,他忍不住搂紧他,喃喃 地说:“⼀⽇为师,终⾝为⽗。” 终⾝为⽗。 燕时,我带你回家。 他闭上眼睛想。 - 东和集团辞职事件很快就上了热搜,如此⼤规模的辞职,忽然在 ⽹上掀起了⼀阵辞职热,甚⾄有⼈怀疑,东和的管理运营⽅式是不是 都存在问题,才会引起这次⼤规模辞职事件。 甚⾄还有知情⼈⼠出来爆料,东和内部腐败不堪,领导阶层之间 明争暗⽃,压根不考虑员⼯感受,有⼈说⾃⼰在东和做了三年,被顶 头上司压榨了三年,成为了上司间权术玩弄的牺牲品。说得还挺有模 有样的。 职场权术话题忽然成了那年夏天的热门,甚⾄有⼈频繁在知乎开 贴。
——说说你曾遭遇过的职场潜规则? ——你曾⻅过职场最⿊暗的⼿段? 诸如此类,⼀时间,将东和集团推⼊了⽔深⽕热中。 向园找⼈查,发现爆料者都是同⼀个ID和账号,家冕⽓急败坏地 要公司公关赶紧发帖澄清,被向园拦住。 ⽹络舆论环境她太清楚了,公关做得好,舆论⻛向瞬间可以扭 转,公转做不好,舆论⻛向不仅⼀边倒反⽽会越描越⿊,越是这种时 候,越不能着急发公关,越要沉住⽓。 有时候公众要得并不是⼀个真相,他们并不关⼼你们东和内部到 底怎样,是不是真的存在腐败问题。有些事情,⼀旦揭露出来,公众 的视线会⾃然⽽然地偏向弱势⽅。 ⼤多数⼈是看客⼼态,站了他们⾃认为公正的⼀⽅。⼤多时候, ⾃认为公正的,都是弱势群体,更别提职场这个环境,⼤多数⼈都对 ⼯作和公司及上级抱有偏⻅,只会⾃我代⼊,就更义愤填膺。 赖⻜⽩没想到向园⼀个没经历过公司管理的⼩姑娘能想到这么 多,实属不易,这些都是他们在屡次的失败教训中才得出的经验。 听闻此,他不由得看了眼躺在床上⼀⾔不发的司徒明天。 司徒明天听得⼊神,“那你说怎么办?” 话⾳刚落,VIP病房的电视上,忽然播出⼀条滚动新闻。 “图斯兰发⽣7.2级⼤地震,当地反政府武装分⼦叛乱,名华侨被困 机场呼救!中国政府已派空军救援!”
…… 向园⼤脑轰然炸开,空⽩⼀⽚,⽿边嗡嗡嗡的不断轰鸣,仿佛听 ⻅了头顶上空⻜过的直升机的轰鸣声,整个⼈呆呆地坐在病房⾥。 家冕掏出⼿机刷热搜,猛然发现前两天居⾼不下的#东和集团#此 刻已经退⾄⼏⼗名开外,还有在⼀直往下掉的趋势,热搜前⼏已经被 图斯兰地震各种话题刷爆。 前⼏天还在⽹上肆意谩骂的⽹友们,忽然在⼀瞬间,仿佛被⼀种 莫名的⼒量牵引拧成了⼀股绳,也许是那抹坚定的中国绿,也许机场 那些华侨渴求活下去的眼神触动了他们本就虚⽆缥缈的⼼。 向园淡淡回过神,对赖⻜⽩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这⼏天找⼈ 撤热搜,不要做出任何回应,我们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顺⼀下, 把那些造谣的账号都⼀⼀截图出来,你单发⼀张律师函是没有公信⼒ 的,就这两天,我们什么都不做,只做⼀件事,把造谣过五百的账号 拉出来,直接提起诉讼。”随后,她看向赖⻜⽩:“杨平⼭的辞职报告 批了么?” 赖⻜⽩:“还没批。” “批了吧,”向园说,“我⼊职,我不懂技术,⽹络安全那块我⽆能 为⼒,杨平⼭这个吃吃饭喝喝酒的位置我还是可以的。⾄于⽹安部的 吕泽阳,能拖多久拖多久,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搪塞过去,我在等⼀个 ⼈回来。⾄于其他⼈,想⾛就让他们跟着杨平⼭⾛。” “那余下的位置,⼀时间上哪去招这么多⼈。” 向园看向司徒明天:“⻄安。我建议您把⻄安分公司关了,统计⼋ ⼗个⼈,先⼊总部就职培训,薛逸程跟尤智这两个⼈,可以⼊⽹安
部,我知道您对薛逸程有意⻅,但是这种时候,您得先把公司保下来 再考虑后续问题。” 司徒明天⻅她安排地妥妥贴贴的,哪还有⾃⼰插话的份,也只是 嗫嚅着说了句:“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赖⻜⽩插话:“可是还有个问题,离职⾥,除了杨平⼭,还有⼏位 也是股东,退股⾦额加在⼀起总共⼀亿两千万。董事⻓⽬前⼿⾥没有 这么多现钱。” 家冕冷不丁说:“我刚把⻜⾏基地给卖了,加上⼿头上的余钱,⼤ 概有四千万左右。您差多少?不⾏我去借。” 向园经济解禁,但前两年她端着Ashers的架⼦,不开直播不要礼 物,都没怎么赚钱,相⽐家冕在外头时不时搞点⼩投资,囊中未免羞 涩,拢共资产也就千把万。 司徒明天忽说:“把别墅卖了吧,”旋即看着那俩⼈,“回⽼宅吧。” ⽼宅的记忆已经是许久之前,向园甚⾄都没什么记忆,只记得⼩ 时候⼀家⼈逢年过节就聚在⼀起看她和妈妈唱歌跳舞,⼀年三百六⼗ 五天⾥,也就唯有那两天是快乐的。 等她再懂事些,家⾥就开始搬进了⼤别墅,妈妈终⽇不⻅踪影, 后来连过年索性也不出现了。 也不知道,那⽼城墙含羞带怯的海棠花,是否还开着? …… 向园看着司徒明天:“回啊。”
静默半瞬,向园才说:“把公司交给我跟哥哥吧,不会可以学,⼩ 时候您不也这么教我们读书写字?” “你们?” “嗯,我们。”向园点头。 “妹妹都这么说了,”家冕紧跟着开⼝表态,“我这个当哥哥的,也 得表⽰下,虽然我没学过⾦融管理,但是我昨天晚上规划了⼀下,其 实咱们可以不⽤这么固化思维地管理公司,⽐如说,咱们可以考虑 下,开个宠物连锁店……” 不等他说完,三⼈⻬⻬:“滚。” 氛围终于缓和,连赖⻜⽩都忍不住勾了勾嘴⾓。 等两⼈离开。 天⾊渐暗,灯⽕渐起,病房昏暗,亮着⼀盏昏⻩的壁灯,电视亮 着微弱的蓝光,衬得整个病房幽幽亮。司徒明天躺下,赖⻜⽩替他掖 好被⼦,给他将夜⾥要喝的⽔温好放在床头,终是没有忍住说了 句:“润⽣集团的周董前两天联系我,说是想⻅⻅向园。” 瘦⼩的⽼爷⼦窝在被⼦⾥,传来⼀声轻咳:“做什么?” 赖⻜⽩:“说是愿意⼊股,填补杨平⼭的资⾦空缺。年前医疗AI的 项⽬刚批下来,咱们就把所有的资⾦都投进去了,现在账⾯上剩余的 现⾦流不多,这阵⼦⼜出了这么多事,员⼯遣散费、安抚费,处处都 是⽤钱的地⽅,银⾏那边对咱们的信⽤评级似乎有疑虑,迟迟没批下 贷款……” 司徒明天哼了声,“有疑虑?咱们以前有钱的时候,跟我们批业务 的时候到没⻅他们有什么疑虑,现在这会⼉跟他们借⼗个亿,倒有疑
虑了?” 赖⻜⽩:“咱们现在公司事情多,⼈之常情。” 门外,护⼠推⻋过,哐啷哐啷作响,向园回来拿包,⼿刚扶上门 把,便顿住了。 司徒明天:“现在账上还有多少钱?够不够⽀付下期⼯程款?” 赖⻜⽩:“暂时够,但是如果这⼗个亿不批下来,咱们今年有⼀半 的项⽬可能要停⽌,特别是医疗制药那⼏个项⽬,对⽅催得紧。杨平 ⼭这⼀⾛,⼜直接把⼏个项⽬主管带⾛了,咱们不光没钱,连⼈也没 有。所以周董那边说,他给咱们⼗个亿,项⽬⼊资,再分管⼏个⼈给 我们,先度过眼前这难关。⻄安那边,能⽤得上的⼈没⼏个,周董这 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向园缓缓松开门把,⾛廊的⻛阴凉灌⼊,⼈往边上侧了侧,⼼莫 名地开始怦怦狂跳。 司徒明天哼唧⼀声,没好⽓:“他有这么好⼼?总得有条件吧?” 赖⻜⽩嗯了声,把灯、电视都关了,房间瞬间陷⼊⿊暗。 声⾳未停:“他想让周煜晨跟向园结婚。” ⻛呼呼刮着,树叶摇晃在⿊夜中如同幻影飘摇,如同她那颗飘摇 不定的⼼。鹅⻩⾊的⽉,在空中悬着,瞧不太真切,不知道图斯兰那 边的⽉是否跟这边⼀样? ⼩时候,向园听过和亲公主的故事,她不理解,问⽼爷⼦为什么 两国邦交,要⼀个⼩⼥孩牺牲爱情嫁去⼀个⼈⽣地不熟的地⽅。
⽼爷⼦说,这就是中国式婚姻。只有婚姻关系才是⻓久且永存 的。 出⽣在这样的皇室贵胄,注定了是集体利益⾼于个⼈利益,国家 利益⾼于集体利益。如果你是⼀国的公主,为了守护我国的⼦⺠不受 战争涂扰,是否会牺牲⾃⼰的爱情远嫁? 她坐在门外的⻓椅上,低头⾃嘲地笑。 她哪⾥还是公主,等徐燕时回来就会发现,她现在是个落魄公 主,爷爷病了,别墅卖了,公司也快垮了。 病房⾥⿊漆漆的,显得⾛廊的灯光格外幽暗,⾥头传来⼏声呛咳 声,她听⻅司徒明天浑厚嘶哑的声⾳:“你告诉周良⽣,我就是申请破 产,我也不会为了⼗个亿就把我的孙⼥给卖了!” “好,您别⽓。” 司徒明天骂⼈功⼒不减,像⼀只巧嘴⼋哥:“我平⽇⾥跟我孙⼥开 开玩笑,⼀个痔疮⻓脸上的家伙他还真给我蹬⿐⼦上脸了,给他脸了 么?” - 向园下楼,没拿包,两⼿空空,家冕瞧着奇怪,“你回去⼲嘛 了?” 向园看着他:“去喝两杯?” “⾏啊。” 两⼈兴致勃勃找了家酒吧。
家冕原先还存了⼏瓶酒,找⼈把酒全开了,⼀⼀奉上,⼀摊⼿, 尤其真诚地说:“⾏了,姑奶奶,今晚这些都给你,有什么伤⼼事,给 哥说说,我有酒,你有故事。” 向园靠着沙发,抱着胳膊看吧台上那码得整整⻬⻬的⼀排红酒, 忍不住牵起嘴⾓笑了下,“我没故事。” 家冕嘣开⼀瓶⾹槟,隔着昏暗的吧台灯,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没 故事,你跟那⼩⼦有故事。在⼀起了吧?” 向园没答,笑笑,捞过⾯前的⼀撇红酒,⼀仰⽽尽,“哥,如果咱 们没钱了,以后怎么过啊?公司破产,别墅也卖了,那些⻋估计也得 卖了,搞不好还成了银⾏的⽼赖,⽋上⼀屁股债,不能住⾼级酒店, 不能住头等舱……” 家冕边倒酒边看她:“太悲观了吧,有这么惨么?不就是⼤家伙都 辞职了么?没了他们还不能转了?” 向园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没有了往⽇的光彩,暗得朦胧 暗淡:“公司资⾦链断裂,银⾏贷款批不下来,下期⼯程尾款⽀付完, 资⾦链彻底断裂,杨平⼭趁⽕打劫,带⾛我们所有的核⼼技术⼈员, 现在东和就是⼀盘散沙。” 家冕听楞了,“这么严重?” 酒吧⾥交谈声轻淡,都是情⼈间细碎的调笑,要是往⽇,她会觉 得脸红⼼跳然后回去扑到那个⽇思夜想的男⼈,可如今,这些东⻄, 在她⽿⾥,仿佛蝼蚁般渺⼩⼜不切实际。 灯光迷幻,她脸⾊清冷地坐在吧台后⾯的沙发上,那张圆润的⼩ 脸冷淡疏离,眉眼温润轻淡,瞧什么都是⼀股冷冰冰的⽓势,家冕在 某⼀瞬间,觉得她有点像她那个朋友,徐燕时。
向园嗯了声,抬头问他:“哥,假设如果有⼈愿意给你⼗个亿,但 是前提条件是,你要跟⼀个你不爱的⼈结婚,你会同意吗?” 酒吧⾥⾳乐静静流淌,仿佛拥有⼀股抚平⼈⼼的⼒量。 家冕抿了⼝酒,⾮常冷静地说:“园园,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了?” “你回答我,你会为了我跟爷爷放弃⾃⼰的爱情,去跟⼀个你不爱 的⼈结婚吗?” DJ换了⼀⾸歌,是向园很喜欢的shape of you,那熟悉的旋律和暧 昧的情调,换作往⽇她会⼼跳如擂,可现在却像是沉重的⿎点敲在她 ⼼上,⼀度喘不上⽓。 家冕放下酒杯,双⼿杵在膝盖上,特别认真地看着她,“换作以 前,可能不会,但是现在,我会,”他给⾃⼰倒了杯酒,低笑着,“赖 ⻜⽩说得没错,我们享受了别⼈享受不了的,就应该承担起别⼈承担 不了的和这个家庭的责任,如果能帮爷爷度过难关,结个婚算什么。” 向园⼼如同坠⼊万丈深渊,渐渐沉下去。 谁料,家冕难得聪明⼀回:“但如果这件事换成是你,我希望你不 要这么做,爷爷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向园差点被他感动,却听他说:“⼗亿太少,怎么也得卖个⼀百 亿。” “……” -
徐燕时⼀回国,就被连夜送往三院。他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晚上 才醒。 梁秦夫妇⼀直陪在床边,⼈⼀醒,⽴⻢把医⽣护⼠全叫过来,从 上到下统统⼜检查了⼀遍。这是三院加护病房,最特殊的病房,住得 都是军⾼的领导,或者是重要科研⼈员。都在顶层,每天楼梯⾥来来 去去的,都是⼀些穿军装的⼈。 徐燕时送进来那晚,整个医院上下楼层乱成⼀锅粥,医⽣护⼠打 仗似的楼上楼来回跑,向园去护⼠站换药的时候,⾝后如疾⻛掠过, ⼀群⽩⼤褂从她背后跑过,随后听⻅护⼠⻓在背后打电话,声⾳急促 —— “王医⽣还没下⼿术台,赶紧给刘医⽣打电话,肺积⽔,可能需要 ⽴⻢开⼑,不管是谁,先把⼈叫回来,这个病⼈真的⾮常重要!栗参 谋⻓挂了电话⼈已经往这边赶了!” “我哪知道是不是栗参谋⻓的⼉⼦,⼈我都没⻅到,反正⼏个领导 都很紧张,⼀直在打电话联系专家,对,顾严,问下顾严医⽣在不 在。” …… 向园喊了半天的换药品也没⼈搭理,⼀旁忙得团团转的⼩护⼠直 接提醒⼀句让她别耗在这,去找分床的护⼠。⼝⽓也挺着急。 没⼈搭理,真成落魄公主了,向园⽓哄哄地回到病房,家冕⼀瞧 空⼿⽽归,“药呢?这瓶都快完了。” “不知道哪来⼀⼤⼈物,所有⼈都⼀门⼼思扑到楼上的⾼⼲病房去 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病床的分管护⼠。”
⾃那天之后,向园不管是洗⾐服还是下楼买早餐,看⻅穿军装的 ⼈都⽐以前多。 直到有天在洗⾐房,碰⻅楼上下来洗⾐服的阿姨,向园不经意瞥 了眼,⽬光瞬间定住,那盆⽩⾊衬衫松松地丢在⼀起,其实就⼀件普 通到⽆⽐普通甚⾄款式多到每个商场可能都会有上百件那样的衬衫。 可在那个光线幽暗的洗⾐房,她⼏乎是在⼀瞬间,确定那件衬衫 是徐燕时。 她恍了恍神,觉得⾃⼰太想他,也觉得不可能,楼上是⾼⼲病 房,徐燕时怎么可能会在那⾥⾯,图斯兰地震之后他就没有联系上他 过,听说华侨⼤部分已经撤离,也不知道他们中国代表团现在回来没 有,应该也就这⼏天能回来了吧。 她期间给陆怀征打过电话,也没联系上。 这帮男⼈,就跟消失了似的。 她⼀边哭,⼀边给爷爷洗⾐服,谁料,让家冕瞧⻅了,以为是不 ⾼兴给爷爷洗⾐服,忙夺过:“你回病房去,我来洗,让你洗件⾐服⾄ 于么。” 家冕刚要动⼿,望着那满盆的泡沫,⼼⽣怯意,叹了⼝⽓:“算 了,打电话叫刘姨,咱家现在还不⾄于落魄到要咱俩动⼿洗⾐服吧?” 向园抹了抹泪,夺了他电话:“别打了,刘姨⼥⼉还⽣孩⼦,请了 半年回去带孩⼦,你忘了?” “咱家没保姆啦?” “不好找,不熟悉的保姆你敢找?万⼀等爷爷⽼了,⽼年痴呆,打 他怎么办?刘姨要是愿意照顾再照顾⼏年,不能指望别⼈。”
向园说完把家冕轰⾛,谁料,⼀转头。 昏暗的洗⾐房⾥蓦地闪过⼀道不易察觉的亮光,她望过去,瞧⻅ 那⽔淋淋的盥洗台上,留下⼀颗闪着光的钻⽯袖扣,跟她送给徐燕时 的那颗⼀模⼀样。 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熠熠⽣辉的蓝光,像他深情的眼神。 - 向园找到顶楼,门⼝其中⼀岗位居然是她⼩学同学,向园其实不 记得了,对⽅⼀眼就认出她,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向园这才想 起来,这⼈好像叫什么福。 “刘全福。” 向园忙点头,“对。你当兵啦?” 刘全福莫名红了⽿朵,摸摸后脑勺:“⾼中没毕业就去了,你到这 来⼲嘛?” 有了⽼同学,向园⾃在多了:“我在楼下洗⾐房捡到⼀个东⻄,应 该是你们这病房的,就给送过来,这东⻄应该挺贵的。” 刘全福瞄⼀眼,“你等等,我去问问。” 没半分钟,刘全福满头⼤汗回来:“是的,是我们⼀位教授的。” 刘全福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徐燕时,想了半天,就跟着梁秦的称呼 叫他⼀声教授。 听到教授两字,向园⼼情复杂,既希望是他⼜希望不是他。
希望他早点回来,⼜不希望他出现在这种地⽅,毕竟那天晚上的 情况看起来凶险。 她哦了声,转⾝往楼下⾛。 结果就在楼梯⼝,碰⻅了林凯瑞,那狗娃⼦,看⻅她⼏乎是掉头 就⾛,这要是在上海,向园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北京,林凯瑞 来北京还能因为谁。 - 徐燕时那⼏天的病房很热闹,他跟梁教授双⼈房。来看梁教授的 以及借着梁教授的名义来看他的⼈,络绎不绝。 徐燕时伤不算重,年轻⼈⾝体恢复快,他这两天积极配合治疗康 复吃药,就是为了早点出院。连护⼠都说,从没⻅过他吃药这么准 时,康复这么勤快这么爱惜⽣命的病⼈。 林凯瑞进门的时候,徐燕时康复差不多是最后⼀天,靠在床上跟 ⼈插科打诨地闲聊,整个病房都荡着他清浅地笑意。 病房门“嘎吱”被⼈轻轻推开。 先是林凯瑞悄悄冒了个头,表情不算太好,徐燕时那会⼉还没察 觉,淡声说了句:“来了?” 林凯瑞没回话,⼀副苦⽠脸。 向园听⻅那声轻淡的“来了”,隔着门缝轻飘飘传进她的⽿朵⾥, 时隔两个多⽉,仿佛过去那些平淡却刻⾻的岁⽉⼀⼀在她⾯前铺陈开 来。 任由那些激荡的情绪,在她⼼⼝泛滥。
隔着⼭⻛和海啸,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 躲在门⼝的向园,忽地就哭了,她开始转⾝往外⾛。 门内,林凯瑞⽆声地⽤⼝型告诉他:“是向园。” 床上的男⼈,听着⾛廊⾥渐⾏渐远的脚步声,笑容忽然僵住。 ⼈没⾛出⼏步远,猛地被⼈从后⾯紧紧抱住,温热的颈间,是他 灼热紊乱的呼吸和满怀歉意声⾳:“对不起,向园。” 幽暗寂静的⻓廊,过堂⻛清凉,所有的热意消散。 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地抱着她,低头在她颈间,⼀遍遍温柔地 哄她:“对不起,园园。” 第83章 ⾛廊静谧,⻛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刘全福听⻅声响正要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就瞧⻅⾃⼰的⼩学同 学被那⼈牢牢抱在怀⾥,他对徐燕时不太熟悉,只知道是这⼈⻓得不 错,还是梁教授的得意门⽣,在图斯兰的会议上也⼤出⻛头,⽽且这 ⼏天来的领导都对他⻘眼有加。 ⼼下不由⼀阵黯然,同事瞧⻅,也伸⻓了脑袋探过来,没⽪没脸 地跟他打趣:“看姑娘呢?” ⻓廊⽆余⼈,空⽓微微凝滞。声⾳不重,只是这⾥太静,像是⼀ 滴⽔笔直落⼊平静的⽔⾯,发出“叮咚”泉响,男⼈抬头瞧过来,⽬光 朝他们这边淡瞥。
刘全福脸⾊顿红,下意识瞪同事⼀眼,转⾝推搡着⾝后的⼈到⾛ 廊外,怕这⼩情绪给向园带来⿇烦,故意⼤着声说:“胡说什么,我⼩ 学同学。” ⽚刻的喧闹后,⻓廊恢复宁静,廊内⼜只余他们两⼈。 徐燕时让她坐到⻓椅上,⾃⼰没有在她⾝旁坐下,⽽是⾛了两 步,靠到对⾯的墙上,⾯对⾯,能让她瞧清楚⾃⼰。没缺胳膊少腿, 好着呢。 可向园拧着头不看他。 他率先开⼝,打破沉默:“认识?” 向园没反应过来,抬头去瞧他,徐燕时⽤下巴指了指门⼝的刘全 福。 她回过神,重新低下头:“⼩学同学。”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低头凝视着她,等她抬头瞧⾃⼰,⼼想,总 有她憋不住的时候,这么久没⻅,不知道该想他想成什么样了。 时钟滴答,光线渐弱,太阳缓慢下沉,也没等来⼀句情话。 向园静坐了半晌,直接站起来,甚⾄都没瞧他⼀眼:“我先⾛了, 等你出院了再谈。” 他忽⽽⼀愣,“谈什么?” 向园⼼中如乱⿇,如同⼭涧溪流汇⼊⼤海那般复杂,带着她原本 的泥沙,却⼜觉得⼤海不该被她污染。百流汇⼊,复杂难辨。
⼀⾯⽓他这⼏天不同⾃⼰联系,⼀⾯⼜嘲笑⾃⼰,都这时候了, 你耍什么⼤⼩姐脾⽓,好好求求⼈家,让他帮帮你。可始终也拧着⼀ 股劲,半字没开⼝。 窗外,暮云四合。 徐燕时没了耐性,从墙上直起⾝,⼀步步朝她过来,嗓⾳低沉⽽ 沙哑地问她:“我问你,谈什么?” 向园⽴在原地,看着他过来,窗背后的余晖落在地上,光影斑 驳,她有⼀恍的失神。 男⼈已到她⾯前,居⾼临下地睨着她。 向园这会才瞧清他的轮廓,两个多⽉没⻅,脸庞削瘦,眉眼都有 伤,额⾓贴着纱布,衬得棱⾓更厉,更分明。眼尾轻勾,⼲净深沉, 眼⽪和唇都薄⼈三分,此刻却紧抿着。 徐燕时低头,两⼈距离骤然拉近,熟悉的灼热⽓息融在⼀起,她 像⼀条渴⽔的⼩⻥,忽然被⼈放⼊⼤海那般⾃在。⽪肤下的⾎管嘣嘣 直蹿,⼼跳热烈⽽疯狂。 直到那双⿊黢黢的瞳仁冷淡地在她脸上轻扫。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被迫抬起,那逼仄的⽓息,令她⼼跳怦然 的呼吸,从眉⾻⼀路下移⾄她的唇⾓,若有似⽆的触碰跟猫挠痒似 的,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勾上他的脖⼦,去含他的唇,轻舔慢咬,技 巧⼗⾜。 时隔两个多⽉的想念,两⼈皆是⼤胆热烈地回应对⽅,根本不顾 及教授和⻓辈是否在隔壁,岗哨是否还在门⼝。向园勾着他的脖⼦往
下坐头仰着,徐燕时站着,顺势随着她的唇弯下腰去,肩颈⽆⼒,忍 着那⽣疼劲⼉,⼀只⼿扶着她的后脑勺压向⾃⼰,与她接吻。两⼈亲 得热⽕朝天,辗转呻吟。静谧的空⽓中,全是两⼈辗转间的“嘬嘬”啄 吻声。 ⾮常⾊情,⾮常羞耻…… 屋内,梁教授跟⼈闲聊,话语间似乎听⻅了什么奇怪的声响,随 ⼝问了句:“什么奇怪的声⾳?” 林凯瑞⾯红⽿⾚⼜义正词严⾮常机智地说:“有⼈在⾛廊吃橘 ⼦!” 嘬声时轻时重,⼏不可闻,渐渐被谈话声淹没……等房间静下 来,间或⼜听闻,梁教授耐着性⼦对林凯瑞说:“⼩林,门⼝那橘⼦吃 完没?都他妈快吃了⼀箱了。” …… 七⽉,烈⽇灼灼,原本阴凉的⾛廊,此刻也随着那暧昧的声响显 得燥热。 徐燕时肩颈泛疼,他拧眉蹙了下,低嘶了声,向园停下来,捧他 的脸,“怎么了?你到底哪⾥受伤了。”徐燕时听她这紧张样,⼀只⼿ 撑着她⾝后的墙,埋头在她细腻柔滑的颈窝间,低笑着轻描淡写 说:“这不是赶上地震了。被房梁砸了下。” “你倒是说的跟赶着去买菜⼀样轻松。” “我醒来的时候,师⺟跟我说你爷爷病了,在楼下病房,我怕你担 ⼼,怕你为我分⼼,所以想等好了再去看你们,不信你问护⼠⻓我⼤ 概是整个医院最听话的病⼈了。”
他捏了下她的脸,“还⽓吗?” 向园⼼疼⼜窝⽕,拿指尖戳他埋在⾃⼰肩颈处热烘烘的脑袋:“怎 么没把你砸死呢?” 他不动,任由她戳,等她舒坦了,⼀只⼿仍撑着墙,脑袋在她肩 颈处,歪头看她,眼⾥含笑地漫不经⼼地摇头:“不⾏,不能死。” 向园⼜要骂他,徐燕时从她怀⾥抬起头,⼿撑着,低头看她:“死 了你会哭的,还没⼈哄你⾼兴。” 向园⼼头仿佛被⼈狠狠⼀撞,燃着⼀⼩簇跳跃的⽕焰,渐渐热烈 ⽽湿润,难以抑制地就仿佛要从她⼼⼝⾥窜出来,她盯着他喃喃地发 颤:“徐燕时……” 你能不能帮帮我呀。 然⽽话落⼀半。病房门忽然被⼈打开,梁夫⼈出来,笑着对两⼈ 说:“打扰你们了,燕时,但是⽼梁说刚刚接到⼀个消息,要不,你们 两个先进来下?” - 向园跟梁夫⼈是第⼀次⻅⾯,因为⺟亲的关系,她对这位梁夫⼈ 多了丝打量,梁夫⼈格外亲切和温柔,相⽐较她那冷⾎的⺟亲,似乎 也不奇怪梁教授的选择。 林凯瑞也⽴在⼀旁,梁秦有点欲⾔⼜⽌,但终究还是在徐燕时允 许的⽬光下,说:“刚是⻙德研究院那边来电话了,让你把论⽂提前⼀ 个⽉交上去,论⽂审核通过之后,会由⼏位教授同时跟你进⾏⼀对⼀ ⾯试,因为今年条件放宽,加上你之前在他们那边有过建档,⼤家⼼ 底都有数。”
也都是在社会打滚过的⼈精了,⼼⾥也都清楚明⽩的知道这意味 着什么——其实就是⻙德打算要他了呗,⾛个形式⽽已。 向园⼼⾥说不出什么感受,既为他⾼兴,⼼头⼜恍然。他忍了五 年,等了五年,终于等来这么⼀个机会,苦尽⽢来,初⼼不改。 这事徐燕时去图斯兰之前就同林凯瑞商量过,说⾃⼰可能最后还 是会辞职,林凯瑞从⼀开始的不理解,甚⾄跟他⼤吵过⼀架。到后 来,看⻅他在图斯兰的视频以及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宣传稿。林凯 瑞其实也明⽩,他可能更适合留在实验室。只是不成想,这天来得这 么快。他第⼀个跟徐燕时说了声恭喜,“得偿所愿了兄弟。” 徐燕时则拍了下他的背,以⽰回应。 梁秦怕有⼈得意忘形,提醒了⼀句:“话是这么说,别得意太早, 有些事也不⼀定,谁知道后头有什么变数呢,万⼀⼈家突然不要你了 也有可能的。” 梁夫⼈狠掐了梁秦⼀⼿,“乌鸦嘴!” 徐燕时倒不介意地笑笑:“真有那么⼀天,我倒也不会太惊讶,早 就适应了。” 有句话叫,前半⽣吃苦,后半⽣享福,其实哪是享福,只是当你 经历过⾜够多的磨难,当再⼤的磨难来临,你都能笑着⾯对。对徐燕 时来说,⼤概就是这样。 梁夫⼈知他⼼态好,旋即转头看向⼀直没说话的向园,“我等会回 家做点菜拿过来,⼤家就在这简单地吃点庆祝⼀下吧。”随后看向林凯 瑞,“⼩林也留下,吃了饭再⾛。” 林凯瑞乐得嘴⾓咧后槽⽛,摩拳擦掌地说:“好嘞。”
向园低声说:“不了,梁夫⼈,我得下去看看我爷爷,出来得有些 久了。” 梁夫⼈狐疑地看了眼梁秦,⼜看看徐燕时,对向园说:“你们没请 看护阿姨?” 东和如今这情况,倒也不是请不起,只是对向园和家冕来说,他 们更需要多点的时间陪陪⽼爷⼦。这⾥的⽓氛太和谐,向园觉得⾃⼰ 这个落魄公主有点格格不⼊。她轻点了下头,对梁夫⼈说:“刘姨回家 带孩⼦了,我们不敢请不熟悉的阿姨,就我跟哥哥轮着陪爷爷。我先 下去了。” 梁夫⼈听着还挺感动,等⼈⾛远了,还不住地点头。 “这丫头真是孝顺。” - 那晚之后,向园再也没去看过徐燕时。没⽇没夜地守着司徒明 天,给他换⾐服擦⾝体,家冕来换她,她也不⾛,只是坐在医院的⻓ 椅上,⼀坐就坐到天亮。 有时候在楼道⼝,“恰巧”碰⻅徐燕时,她也是沉默,看着他⼀直 沉默叹⽓,然后静静地抱着他,脑袋蹭在他结实的怀抱⾥,轻轻摩挲 着。 徐燕时觉得她是最近照顾⽼爷⼦照顾得很累,也不敢跟她说什么 你怎么不来看我的话,只能任由她静静地抱着⾃⼰,两⼈有时候在楼 梯间⼀待就是⼀下午,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 趁没⼈的时候亲密的接会⼉吻,直到她喘不上⽓。
然⽽徐燕时越来越热衷于跟她在楼道⼝接吻。这层是⾼⼲病房的 转⾓楼梯,基本上没什么⼈会上来,⼤多时候都⽆⼈,徐燕时后背靠 着窗,双⼿搂着她的腰把⼈摁在⾃⼰怀⾥,然后放肆地在彼此的唇⾆ 中搅弄,撕扯,吮吸。发出百⽆禁忌的呻吟。 听着楼道⾥低低浅浅、空灵的回⾳,向园感觉很刺激,两颗⼼跳 如擂⿎般轰烈,震得她⽿膜都嗡嗡嗡直响,再也听不⻅外界的任何声 ⾳。 …… 徐燕时出院那天。 两⼈在楼道⼝亲得难舍难分,缠绵缱绻,⽐以往任何⼀次都热 烈,吮着他下唇的时候,⼒道⼀时没受住,把他咬出⾎了,唇腔内⾎ 腥味弥漫。向园也不管不顾,仍是重重亲他,直到把⾃⼰也咬出⾎。 徐燕时这才停下来,把⼈从⾃⼰⾝上扯下来,耐着性⼦问她:“你 最近怎么回事?” 向园勾着他脖⼦,不依不饶地要去亲他,被他偏头避过,把⼈拎 开,数⽇来的反常,徐燕时急了:“我问你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我 忽冷忽热的?” 接吻的时候,明明很有感觉,那眼神骗不了他,可平时那态度也 确实冷淡,不来看他,他假装偶遇来找她,也都不冷不热的,换作以 前早就扑上来了,唯独在这间楼梯间,跟他亲吻的时候,才稍稍体会 出那么点情潮涌动。 她眨巴着眼睛,没头没脑地忽然问了句:“你论⽂过了吗?”说 完,⼜扑过去亲他。
男⼈靠着窗台,侧着头,不让她亲,斜睨她⼀眼,低嗯了⼀ 声,“过了。” 她仰着脖⼦笑,真为他⾼兴:“恭喜你啊,如愿以偿了。” 他没搭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寡淡,垂眼瞧着她:“我问 你,是不是腻了?” “没有呢。”她说。 他不说话,神情严肃。 “好吧,有点。”她从他⾝上下来,恹恹地说。 徐燕时不知道是笑还是⽣⽓,有点⽓急反笑地⼈⼜往后仰了仰, 彻底拉开两⼈的距离。从图斯兰回来她就变得有点冷淡,可⼀亲上 了,就⼜特别粘⼈。 “是不是觉得在⼀起没意思,想分⼿但是⼜舍不得?”他直⽩且戳 ⼈地问。 向园低着头,⼼不在焉的,⼜轻嗯了声。 ⾛廊⻛静谧,他声⾳很低,轻轻击打着她的⽿膜。 然⽽男⼈⼀直都冷冷冰冰地看着她,眼⽪微垂,盯着她瞧。 ⼥⼈浓密的睫⽑轻轻发颤,像他年少时刚学写⽑笔字那会,对着 ⼀张⼲净不染的宣纸⽆从下笔,只余拎在指尖轻轻发颤,那般⽆措。 徐燕时很想问她,你到底有没有⼼? 到底是忍住了,他滚了滚喉咙,润了润⼲涩的嗓⼦,像是极⼒的 隐忍,忍得他眼眶都是红的,到底还是厚着脸⽪去哄她,“可能是这段
时间我太忙了,等我忙完这阵……” “好,等你忙完这阵我们再谈。” - 徐燕时出院后回上海,处理⼿头上最后的项⽬交接⼯作。 知道他要⾛,每天都有同事轮番⼤张旗⿎、热闹⾮凡地为他开欢 送会。 在他家,花他的钱,喝他那些藏酒。他很⼤⽅,来者皆是客,天 天请客,谁来都请。看起来随和,实则冷淡,对谁都⼼不在焉的。 等⼈散了,热闹过后的孤独感像夏天掀开空调房⾛出去,⼀股热 ⻛扑⾯⽽来,从四⾯⼋⽅袭来。林凯瑞没⾛,留下来陪他。 徐燕时⼀个⼈坐在阳台上,指间的星⽕燃⾄底,也没抽,积了⻓ ⻓⼀段烟灰,⼀动不动。衬衫领⼝微敞,露出⼀⼩截胸膛,袖扣也卷 到⼿肘处,眉头微蹙,⼼情不太好的样⼦。 林凯瑞拎了灌啤酒,到他⾝边坐下,“怎么了?有梦要展翅⾼⻜了 这会还拧巴上了?” 徐燕时似是回神,嘲讽地勾了下嘴⾓,收回⼿,烟灰扑簌簌往下 落,倾⾝随意在烟灰缸上摁了两下,随即⼜抽出⼀根衔在唇间,边吸 燃边⼈往后靠,垂眸轻掸,懒散道:“不是⼯作的事。” 林凯瑞洞若观⽕,低声问:“跟向园吵架了?” 徐燕时轻瞥了他⼀眼,漫不经⼼道:“⼥⼈是不是都特善变?” “那也得分什么样的⼥⼈,⼲嘛,向园变⼼了?”
他⼀笑,颇冷淡:“我不知道,她最近是对我淡了。” 林凯瑞嘿嘿⼀笑,“你是不是床上太冷淡了?⼥⼈⼀般都喜欢男⼈ 平⽇⾥假正经,脱了⾐服上了床要多骚有多骚,你要床上床下脱了⾐ 服都⼀个样,⼥⼈才会觉得⽆味吧?” 徐燕时眯着眼吸了⼝烟,慢吐出⼀⼝⽓,认真地问了句:“⽐ 如?” “问对⼈了,”林凯瑞笑眯眯掏出⼿机,打开⼀个⼩视频,“骚男⼗ ⼋式,这都是我的宝藏……这都是夫妻间的情趣,我觉得你俩多半性 ⽣活不太合,其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林凯瑞觉得,徐燕时⼤概是在床上也端着。 徐燕时斜斜瞥了眼,发现也就那样,于是,没什么表情的转回 头。 林凯瑞问道:“你可以适当地叫叫床,这是男⼈最性感的时候。” 私下虽不避讳这些,但是徐燕时也不太喜欢跟别⼈说太多床底上 的事,显得不太尊重向园,所以没搭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上,敞 着腿,左⼿夹烟,右⼿压上后颈,头往后⽤⼒地抻着,清冷地眼神看 着头顶熠熠闪耀的星空。 是有段时间没做了。他想。 ⼀时间⽆话,静谧半瞬,明朗的夜空,⾼楼万丈,五光⼗⾊的霓 虹在底下闪烁,江⾯波光粼粼,两岸灯⽕依旧,上海这座城市,似乎 ⽆论何时何地,都透着繁华。 林凯瑞不说话,⼀副苦⼤仇深地表情看着他。
徐燕时倒有些不适应,靠着椅⼦去拿酒喝,⾯前⼏罐都空了,晃 了晃,随⼿⼜从边上拿了灌新的,压在桌上,“砰”,⾷指拉开,淡瞥 他⼀眼,抿了⼝酒说:“别⽤这种眼神看着我。” 不等林凯瑞说话,他把啤酒罐轻放到桌上,⼜补充道:“感觉像被 ⼈戴绿帽了。” “谁能给你戴绿帽?给你戴绿帽的⼥⼈怕不是眼睛⻓在头顶上?” 他⼀笑,不甚在意,向园不太像喜欢别⼈的模样,他觉得可能这 丫头到倦怠期了,异地恋时间⼀久是会没有安全感,等他回北京就好 了,他想。 林凯瑞话锋⼀转,“不过,我这⾥有件事……” 他刹时拧眉,转回头瞧他:“什么事?” “向园调任到总部你知道吧?” 徐燕时点头,这事⼉两⼈⼀⻅⾯就说了,⽼爷⼦⼊院,她临危受 命。 林凯瑞神秘道:“但最近北京新成⽴⼀个旺德科技,研究的是AI医 疗的,主创团队是谁你知道么?” 半截烟松松搭在⼀旁的烟灰缸上,徐燕时⼀动没动地看着林凯 瑞,等下⽂。 “东和的杨平⼭和吕泽阳。” 杨平⼭?徐燕时抿了⼝烟,“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你这阵太忙了,向园都没好意思跟你说,就前阵⼦你去图斯 兰那阵,杨平⼭带着东和⼀⼤波⼈⽼员⼯和⼀些核⼼团队的⼈才辞 职。东和现在局⾯也挺尴尬的,圈⾥都在传,司徒明天为了东和都把 北京那套⼀亿多的别墅给卖了。” 第84章 这⼏天,向园跟家冕焦头烂额地联系其他银⾏贷款。 各家银⾏给的托词都相当⼀致,就算能贷出来的也都是⼩额,千 把万。还不够她填补⼀个⼯程款的。她挺⼼灰,在停⻋场楼下抽烟的 时候,碰⻅了杨平⼭。他似乎刚签完单出来,让司机冲她滴滴鸣了两 声喇叭,⻋窗缓缓降下,冲她淡淡⼀笑:“向园?” 向园转⾝便⾛。 杨平⼭慢声叫住她,真诚地给她⼀句建议:“⼩姑娘脾⽓别这么急 躁,办法总是⽐困难多的,相信我,顺便替我跟⽼爷⼦问好,这么多 年承蒙他照顾,如今⾛到这⼀步,也算是各安天命了,东和的问题, 不是我,也不是他,是这个社会,是这个国家,或许你现在,还不 懂,等你在商场打磨久了,你就会明⽩,当⼀个企业做⼤做强的时 候,他就不再是个⼈企业,赚钱多少已经不重要。总会有⼈想要⼒压 你⼀头,枪打出头⻦,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杨平⼭说得委婉,向园实际明⽩,这段时间跟赖⻜⽩对接东和的 年报和所有资⾦对流情况,才知道有些东⻄真不如表⾯看上去那么简 单。 早年时候,东和⻛头正劲,⿍盛时期,⼀旦有贪官落⻢,东和总 是第⼀个盘查对象,时不时会有纪检部门过来检查;⼀旦发⽣天灾⼈ 祸,地震海啸塌⽅,司徒明天⼀准被叫去谈话,这次准备捐多少?给
个数。捐多了⼈家说你做作,捐少了,嫌你⼩⽓。⼀双双眼睛都盯 着。 另外,外忧内患俱在,赖⻜⽩给她⼀份清单,有些⼈⼿头紧,会 挪动⼯程款,或者克扣⼯程款,如果⽼爷⼦不亲⾃盯着,底下⼈为了 赚钱什么脏⼿段都⽤,偷⼯减料,⾖腐渣⼯程,层出不穷。⼀层层剥 ⽪下来,⽼爷⼦⼀个⼈坐镇到现在,实属不易。 “各安天命?”向园笑了下,⼀⾝简单的⿊⾊⻄装,在阳光下⼏乎 ⽩得发光,⻄装袖⼦微微拉到⼿肘上,露出⼀截纤细嫩⽩的⼿腕,⾝ 材修⻓且纤瘦,堪堪在那⽴着,单薄得如同秋叶,却拥有不容忽视的 ⽓场,声⾳清丽地说:“您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杨总,未免太简单 了吧?” 杨平⼭不以为意的⼀笑,⼩丫头没⻅过世⾯,⼤⾔不惭,缓缓升 上⻋窗。 - 向园再次⻅到徐燕时,是在⼯体的酒吧。⾃医院那⼀别,两⼈都 各⾃忙,也没找机会正⼉⼋经地坐在⼀起谈。她是怎么也不舍得提分 ⼿那两字。她想,总还有办法。 那天她⼀进门,就看⻅他和⼀群⼈坐在⼀起。 男⼈坐在吧台中央,⼀⾝⿊,头发剔削更短,⼀股禁欲⽓质。在 昏暗环境衬托下,显得格外⼲净利落,看上去尤为年轻英俊,在⼈堆 中扎眼。她⽴⻢就被吸引了视线。 ⼏乎同时,他也朝门⼝这边淡淡瞥了⼀眼,随即不动声⾊收回。 昏暗的淡⽩⾊光线在他⾝上交错,光影瞬息变幻,偶尔有⽩⾊的光点
从他脸上滑过,冷硬的下巴颏线条紧绷,在这震⽿欲聋的⾳乐声中, 倍显性感。 周围四五个男的围着,向园⼀个都没⻅过,应该都是他未来的同 事。 然⽽,要命的是,周煜晨跟他其中⼏个朋友似乎认识,率先⾛过 去打了个招呼,⼀帮男⼈就着昏弱的光线,说说笑笑,勾肩搭背,⽓ 氛和谐,他也笑。周煜晨将⽬光落在徐燕时⾝上,笑着点头向其中⼀ 个戴眼镜的男⼈问道:“不介绍下?” 眼镜男说:“我以前⼤学同学,失联五年,最近联系上了,我之前 跟你提过的,徐燕时,未来科院之光。” 周煜晨这⼈善交际,管他是不是真的佩服,显露出⼀种崇拜之情 跟⼈套套近乎准没错:“就喜欢你们这种学习好还⻓得帅的,”拍了拍 徐燕时的肩,“下回有空聊。”旋即带向园到⼀旁坐下。 徐燕时这才将⽬光再度落在她⾝上,仍是笑着,没有⼀点不⾼ 兴。 两⼈就在隔壁桌,向园依稀还能听⻅他们在讨论什么推进器的型 号,徐燕时靠在⼀旁不怎么搭腔,偶尔搭⼀句嘴,也是调侃性质的, 酒倒是喝了不少。 他难得穿了件⿊衬衫,领⼝敞了两颗扣,露出那截胸膛都是红 的,显得脸更清⽩冷峻。 有⼈劝他:“真⾏,喝多少了你,买醉来了?” 他笑笑不答。 向园拿起包,转⾝就⾛,“再聊。”
压根不等周煜晨反应过来,也不等他招呼,就从门⼝出去了。 许鸢等在门⼝,没想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聊怎么样了?” 向园掏出⻋钥匙递给她,“徐燕时在⾥⾯,喝了不少,⿇烦你等下 送他回去。” 许鸢接过,忙问:“那你呢?” “我回医院看下爷爷。” …… 司徒明天最近情况好转,在向园的劝说下,答应做穿刺,不过⽼ ⼈家做穿刺也受罪,这段时间向园让他先调整⼀下⾝体状态等舒服了 ⼀点再做。向园帮他掖好被⼦,关了灯,就在微弱的⽉⾊,两⼈有⼀ 搭没⼀搭地聊了会⼉,⽼头越来越乏,眼睛渐渐闭上。向园⼜在床边 静静坐了会⼉,才离开。 ⻋灯刚打亮,明晃晃的光线打⼊灌⽊丛林⾥。住院部的⻓椅上坐 着⼀个⼈,不同酒吧那时的松散,⿊衬衫扣得⼀丝不苟,连袖扣都扣 上了,袖⼝处的钻⽯袖扣在⿊夜⾥闪着熠熠星光,⻋灯落上去,⼀闪 ⼀闪地刺她的眼睛。男⼈神情松散,微眯着眼,透着前挡⻛玻璃淡淡 地瞧她,那模样显然是喝了酒后的微醺状态,眉梢都勾⼈…… - ⻋⼦四平⼋稳地⾏驶在平稳宽阔的公路上,夜空⾼悬,⻋厢寂 静,⽓息逼仄。 两⼈从上⻋到现在,⼀句话都没说,向园对他家的路不太熟,问 了他两遍,他不搭理,阖着眼靠在副驾养神,她⼿机⼜没电,轻轻推
他,想让他研究⼀下⻋载导航。他仍是⼀副⽼神在在、⽼僧⼊定⼀动 不动铁了⼼将她⽆视了个彻底。 向园放弃与他沟通,⽓不过这德⾏,索性凭着记忆,胡乱开。 徐燕时全程⼀⾔不发,开错路了也不提醒,任由她七歪⼋拐地离 他家越来越远…… 直到拐进⼀条荒芜⼈烟的⼩路,两旁树⽊⾼⼤⼏乎挡住了所有惨 ⽩的⽉光,⿊漆漆地伸⼿不⻅五指。徐燕时忽然开⼝让她停⻋,随后 他⼆话不说推门下⻋。向园以为他醉酒要吐,⽴⻢紧跟着下了⻋,谁 知,这男⼈阔步迎⾯朝她⾛来,酒⽓笼罩着她,⾼⼤的⾝⼦挡着她的 去路,将她掉了个个,反⼿推推搡搡把她塞进汽⻋后座…… ⻋门⼀关上,空间窄密,彼此的呼吸如擂⿎在⽿边,⼼脏快速跳 动,⽿膜⼀涨⼀涨,蝉鸣声在⻋窗外渐弱。 徐燕时欺⾝过来,直接咬住她的唇,⼀边密密亲她,⼀边调整姿 势。 向园跨坐到他⾝上,将他抵在⻋座上跟他接吻,两⼈谁也不说 话,仿佛⽤接吻在宣泄,轻重慢咬,眼神直盯着彼此。 徐燕时更甚,索性咬着她的下唇、只是咬着,含着⼀动不动,微 仰着头,那双深⿊的眼,直勾勾⼜深情地看着她。 随后,向园听⻅他解⽪带的声响,在静谧的⻋厢中,扣⼦轻撞, 发出⼀声脆响,似是钻⽯掉落在玻璃柜⾯上那般,⼼猛地揪起,⼿指 不⾃觉地插进他的⿊发⾥轻抓。后脊背酥⿇眼神缱绻地看着他。 他尝试着进⼊。 向园疼得直抽泣,眼泪在眼框⾥打转,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徐燕时最终是没忍⼼,眼神软下来,把⼈放下来,打开窗,给⾃ ⼰点了⽀烟抽,⿊衬衫全然凌乱,胸前两颗敞着,胸膛那块仍是红 的,他⼿搭到窗外,轻掸了下烟灰,看着窗外,淡声:“晚了,回去 吧。” 突来的空虚,向园往他那边靠了靠,“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他没回头,靠着座椅,视线仍然落在窗外,抽了⼝烟 说。 “酒吧,为什么跟男的去酒吧,为什么坐了⼀会⼉⼜⾛了。是不是 出轨了,有没有爱上别⼈?你还爱我吗?诸如此类。”向园在脑中已经 演了⼏百遍这种你听我解释我不听的戏码。 徐燕时回头,不带任何情绪地问她: “我在想,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公司出了那么⼤的事为什么不 告诉我?还是你认为,你跟周煜晨结婚拿到那⼗亿,东和就万事⼤吉 了。⼀个腐烂到根⼦⾥的公司,你认为,⼗亿够填补吗?如果哪天⼜ 需要五⼗亿,你是不是得跟他离了,⼜找个能给你五⼗亿的男⼈结 婚?” 那天林凯瑞告诉他之后,他⼀直在忍,看她究竟什么时候会告诉 他这件事,哪怕只是⼀句话,都没有,⼿机微信⼀条都没有。他都表 ⽰理解,她现在估计也是⾃顾不暇,焦头烂额,直到今晚。 向园不说话,转⾝要下⻋。 被⼈牢牢拽住⼿腕扣在⾝旁,“去哪?” “我要回家。” 他斜眼睨她,“你认识路吗?打算绕到天亮?”
向园挣了挣,没挣脱,听他缓吐了⼝⽓,把烟掐了,“⾛吧,我给 你指路。” …… 半⼩时后,在徐燕时认真且严谨的指导下,⻋⼦在⼀家酒店门 ⼝,停了下来。 向园:“这哪?” “酒店。”男⼈⼀本正经的模样,仿佛是说来到了神圣的研究所。 向园看着他从容淡定地解开安全带下去,半天没动,徐燕时过来 轻敲了下⻋窗。 向园不搭理,赌⽓似的在⻋⾥坐着。 他没搭理她,径⾃去前台开了⼀间房,没⼀会⼉,单⼿抄兜靠着 ⽴在酒店门⼝冲她扬了扬⼿中的房卡,向园没动,轰了轰油门以⽰抗 议。 紧跟着,⼿中的房卡换成了她的⼿机。 被劫持了你就眨下眼啊。 …… 进了门,徐燕时把两台⼿机丢到桌上,边松开衬衫领⼝边对她说 了句,“去洗澡,早点睡。” ⾃⼰则去阳台抽烟了。向园没动,站在套房的客厅⾥静静看着 他,他背倚着栏杆,取了⽀烟,低头吸燃。 房间静谧,打⽕机轻轻地发出“嚓”的⼀声。
男⼈随着吐出的烟雾,抬头,视线也随之落到她⾝上。 他叼着烟,隔着⻘⽩的雾⽓,眼神⾥似乎藏着⼀些意味不明的情 绪,热烈克制,压抑⼜深沉,像针⼀样,狠狠地刺着她。 瞳仁⽐⼀般⼈⿊,所以瞧上去总也冷淡。复杂的情绪,也⽐⼀般 ⼈多。 向园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多瞧⼀眼,都觉得⼼悸,她收回神, ⼼怦怦跳地跑去洗澡。 结果越洗越热,氤氲的雾⽓也蒙上了眼睛,⼼跳更剧烈,像⼀颗 不断膨胀的⽓球,在她胸腔⾥,不断发涨,最后涨到撑着她的胸⼝, 完全喘不上⽓。 下⼀秒,浴室门被⼈推开,厕所亮着红光,瞧不太真切,向园以 为是被⻛吹开了,谁料,⼀个修⻓挺拔的⼈影⽴在门⼝。 向园懵然看过去,徐燕时连衬衫都没脱,直接进来同她亲吻,任 凭头顶的⽔浇湿了他的衬衫,温柔的⽔柱顺着两⼈紧贴的⾝躯像⼀条 滑腻的泥鳅在他们的贴合的缝隙⾥穿梭,填补了两⼈⼼底的空虚。 向园未着⼨缕,缩在他怀⾥,男⼈⾝体滚烫,体温灼⼈,却很舒 适,相⽐较⾝后冰凉的瓷砖,她只能⼀个劲的往他⾝上贴。 今晚男⼈眼神⾥的侵占性更强烈,也冷淡,却勾着⽕,低头扣住 她的后脑勺。 徐燕时⼀边亲她,⼀边调⼤⽔柱,⽔流过边全⾝,他衬衫全湿, 服帖地裹着他匀称结实的⾝材,勾勒出更紧实的线条,她视线模糊, 被⽔流遮住,像蒙了⼀层细薄的纱雾,将他⾝形显得更朦朦胧胧。距 离眼⾓最近的位置,是男⼈低头吻她的下巴颏线条,削瘦,流畅,倒
是教她瞧了个⼀清⼆楚,⼼跳在这个雾⽓氤氲的浴室⾥,如同疯了⼀ 般,疯狂地跳动着…… ⼼下却没着没落的想:这样的男⼈,真的要么不碰,⼀旦碰上, 怎么都吃亏,往后找谁都觉得没他有味道。 他嘴⾥含了⼀⼝酒,⼀边亲她,⼀边撬开她的唇⾆,缓缓将红酒 度进她嘴⾥,旋即咬住她的唇,⼀滴都不让漏,⼿扶着她的后脑勺, 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眉眼间都是调笑:“还喝么?” 向园⼼神恍然地点点头。 他⼀笑,拿起洗⼿台上的红酒,⼜喝了⼀⼝,下⼀秒,向园被他 抵上冰凉的瓷砖,她忍不住搂紧他温热的⾝躯,⼤⼒汲取他的⽓息, 唇不由张开,那红酒⼜再次全数灌进她嘴⾥。 接连数次,⻅她脸上泛了点红晕,徐燕时才作罢。 …… “我们这算什么?你⼀个要跟别⼈结婚的⼈,跟我这样,不合适 吧?”他表情冷淡说。 她意乱情迷,不想他停下来,开始胡⾔乱语:“分⼿炮?” 那晚,直到凌晨四点,徐燕时还没放过她的意思,向园最后哭着 滚下床,被⼈裹着被⼦抱回来,套了两层被⼦,男⼈⾝躯压在被⼦ 外,哄她⼊睡。 等⼈睡了,徐燕时从床上下来,衬衫⼀套,就这么⾚怀懒散地敞 着,拿了包烟,到阳台上坐到天亮,直到天边泛起⻥肚⽩,如破晓的 光倾泻⽽⼊。
他编辑了⼀条短信给梁教授。 梁秦醒来没看⼿机,是在给学⽣上课的时候,发现⼿机⾥躺着⼀ 条未读信息,他当下随即点开。 怔了三秒。 那堂课,教师格外静,头顶的⻛扇在不知疲倦地哗啦啦转。 教室⾥是⼀股股难以消散的热⻛,窗外是夏⽇的蝉鸣,学⽣们都 疲乏,却在那年夏天,瞧⻅了这个铁⾯⽆私的梁秦教授,在看了⼀条 短信后撑着头,红了眼。 - “梁⽼师,出于个⼈原因可能⽆法参加这次⾯试,如若未来还有机 会成为您的学⽣或战友,打骂随意。但这次,向园需要我,我不能放 下她不管。承蒙您跟师⺟厚爱,不胜感激。深恩负尽,死⽣师友。抱 歉。学⽣徐燕时。” 第85章 ⾃那之后,两⼈有⼀周没⻅。 向园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的没停过,没⽇没夜地跟股东开会, ⼏位股东都是开朝元⽼,算是当年⼀同与⽼爷⼦打拼下这半壁江⼭, 说话份量也⽐她重,向园⾃是不敢得罪,尽量都让着,忍着。 可股东间的分歧意⻅也颇多,跟树杈似的,此消彼⻓,这边刚解 决,那边⼜冒出个⽭盾亟待解决。 “我最近也没什么钱,⼗个亿,也不是开玩笑的。”
⼀⾯容刚毅,双鬓斑⽩的⽼头,带着副⾦丝边眼睛,穿着灰⾊⻄ 装三件套,叫顾昌盛,说:“⼀个亿,⼤家拼拼凑凑可能兴许还有,⼗ 个亿真的上哪⼉挖矿去让我?” “那是,⼀个亿您当然不在话下了。”向园也不点破,看着顾昌盛 提点了⼀句,“我记得您前不久刚给您⼤⼉⼦在澳洲买了个农场?还有 上个⽉给⼩⼉⼦在北京买的那套四合院怎么也得价值⼀个亿了吧?当 然如果这是您的正当所得,我不发表什么意⻅。也没有让你们掏钱的 意思,现在这种时候,再拖下去,我只能申请破产了。” 顾昌盛不听威胁,游刃有余地跟她打太极:“说实话,⼩园,我们 现在这把年纪了,考虑的⻛险肯定⽐你们多,这笔钱不是不愿意掏, 是数额⼤,⼤家⼀时半会⼉拿不出来这么多。” 向园跟赖⻜⽩互视⼀眼,淡声发问:“你能拿出多少?” 顾昌盛笑了下,眼⾓的皱纹如⼑⼀般锋利,说:“我有个前提,除 ⾮你把你爷爷⼿上的股份转⼀半给我,我拿出两个亿,这样我出任董 事⻓。” 算盘打在这,顾昌盛这是想趁⽕打劫彻底把东和变成他的。 向园⾯上淡定,只说考虑下。散会后,⼈没⾛,只余她跟赖⻜⽩ 还有家冕三⼈。 三⼈表情凝重,眉头紧皱,连空⽓都肃然。 光线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的,落下斑驳的光影,只余⼀室静谧。 向家冕率先打破沉默,“顾昌盛是不是和杨平⼭联合起来故意想吞 并公司啊?我真不信杨平⼭会就这么轻易离开他腐朽了这么久的⽼ 巢,他俩弄这⼀出,就等这⼀天呢是不是?”
向园⼀⾝灰⾊⻄装,偏休闲,光线落在她⾝上,⼿腕⽩得透光, 腕上戴着⼀只⾦光闪闪的情侣表,表盘上的钻⽯在光线发出耀眼的光 芒。整个⼈似乎在发光。她默不作声,⼼情困乏地揉了揉太阳⽳。 赖⻜⽩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顾昌盛⼿⾥余钱肯定不⽌两个 亿,就这⼏年他⼿⾥克扣的⼯程款,估计都不是⼀笔⼩数⽬。” 向园靠在椅⼦上,打开⾯前的电脑,“现在说这些都来不及了,先 想想有什么办法让顾昌盛把钱拿出来。还有,吕泽阳那边怎样了?” 赖⻜⽩说:“拖不下去了,我只说让他这个⽉底⾛。” “先让尤智接替他的⼯作,” 赖⻜⽩:“尤智毕竟不是计算机专科出⾝,跟吕泽阳还是差⼀⼤ 截。” “薛逸程呢?” “这不是那⼏个⽼头不同意。” “先让尤智学着,猎头那边找怎么样了?” “难找,吕泽阳这种咱们花了⼏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你上哪去找个 跟他差不多的?⽽且真正厉害的,给他钱,他都不愿意来。我只能再 托⼈从别的公司挖挖看。” 话⾳刚落,桌上电话蓦然响起, 向园接起来:“向总,有位叫梁秦的先⽣找您,说是您朋友的⽼ 师。”
向园眉⼼突得⼀跳,忙把⼈请进来,“让梁⽼师到三楼会议室等 我,我⻢上过去。” 梁秦在偌⼤的会议室等了⽚刻,随后听⻅⾼跟鞋在⾛廊⾥噔噔噔 作响,⼀转眼,门⼝进来个漂亮精致的⼥⼈,梁秦⼼下有些怔愣,那 疾⻛劲驰的⼲练样,像极了她⺟亲。他跟向园的⻅⾯次数并不多,⼤ 多都是有徐燕时在场,在他学⽣旁边,她永远像个⻓不⼤的⼩姑娘似 的撒娇。 这是第⼀次⻅⼯作上的她,这样⼀瞧,倒是跟他学⽣也般配。 向园很客⽓,亲⾃给倒了杯⽔,坐到他对⾯,礼貌地问他:“梁⽼ 师,您找我有事?” 梁秦双⼿握着茶杯,笑容苦涩,不同于顾昌盛那阴险狡诈的模 样,梁秦脸上都是被岁⽉碾磨下的痕迹,看上去柔和很多,他艰难地 启了唇:“向园,本来不应该来找你,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也不想事情 到这就结束了。尽管徐燕时以后若是恨我,不承我这份师⽣情,今天 这话,我也⼀定要跟你说。” 向园脸上笑容微僵,却仍是礼貌地说:“您说。” 梁秦深深吸了⼝⽓,先是⼩声地问了句:“你公司最近是遇上⿇烦 了?” 会议室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刮,窗外的树⽊沙沙作响,跟屋内的⽓氛交辉相映,衬得两 ⼈低沉的交谈声更显压抑。 向园倒也没瞒,如实跟梁秦说:“确实遇到⼀点⿇烦,徐燕时跟您 说了?”
…… 门外,家冕刚接到⼀个电话,下来找向园,⼿刚扶上会议室的门 把,听⻅⾥头传来若有似⽆的说话声。 梁秦三缄其⼝,也不再转弯抹⾓,眼神也嘲讽:“他倒是跟我说 了,不过他跟我说的是,他要退出⻙德的⾯试。” 向园⼀愣,“什么意思?为什么退出?” 梁秦⼀脸的束⼿⽆策:“因为他觉得你更需要他。” 向园整个⼈僵住,⼼⼝却热,⼜涨,“什么时候跟您说的?” “就上周三的早晨,给我发的消息。” ⾃那次之后,两⼈没再⻅过,确切地说徐燕时消失了,向园找不 到⼈,以为他在准备⻙德的⾯试,也不敢多打扰他,然⽽他没有在准 备⾯试? 向园⼼头⼀凛,不知怎的,⼼突然慌乱,掏出⼿机要给他打电 话。 梁秦却说:“不⽤打了,他最近出国了。” “出国?”向园慢半拍,“他没跟我说啊。” “他应该是去美国了。” 向园再抬头,发现梁秦眼眶微红,有些怨怪地看着她直⾔不讳 道:“向园,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站在他的⽴场为他考虑⼀下, 如果你是发⾃内⼼的喜欢他,就不要让他放弃⾃⼰的理想去为你守家
业。⼈有多⼤能⼒就掌控多少东⻄,你如果没能⼒掌管好⾃⼰的公 司,为什么要强求别⼈呢?徐燕时他不应该在这⾥浪费时间和⽣命。” 向园全然僵住,眼⾓的笑容也消散。 门外,家冕攥着门把的⼿不断收紧,直到指尖都泛了⽩。 树叶⻛沙声不断,屋内,梁秦似乎越说越激动,越发义愤填膺起 来,每个字都跟针似的,狠狠扎在她⾝上:“爱⼀个⼈,应该是互相忍 让,互相付出,⽽不是他⼀味地为你付出,你⼜为他做过什么?说实 话,我⼀开始挺喜欢你的,觉得你挺懂事的,但是现在,我发现你跟 你的⺟亲⼀样冷⾎。” 向园脸⾊愈渐惨⽩。 梁秦似乎也意识到话语⾥的不妥,咳了声继⽽道:“这个机会千载 难逢,如果错过,是不会有下次了,他这辈⼦都别想再进研究院,所 以你们⾃⼰考虑清楚,是否真的要放弃,距离最后⼀次复试还有⼀个 ⽉的准备时间,我等你们答复。” “不⽤了,”向园冷静地撇开眼说,“我会让他去的。” 说完,她站起来,就着窗外的⻛沙声,她朝着梁秦礼貌地微微鞠 了⼀躬,“梁⽼师,说我可以,请不要说我⺟亲,她好⽍曾经喜欢过 您。祝您⾝体健康,徐燕时以后还是您的学⽣,请您多多照顾他。” - 徐燕时从美国回来,⼀⾝简装,⽩⾊短袖⿊⻓裤,背上挎着个⼤ ⼤的⿊⾊斜挎包,⾛进胡同⼝的时候,昏⻩的街灯下,茂密的绿草尽 头,站着⼏个男⼈围在⼀起抽烟、喝酒,悉簌闲聊。
徐燕时脚步停在胡同⼝,双⼿抄在兜⾥,路灯晕⻩的光虚虚拢拢 地将他罩得模模糊糊,只⻅地上⼀条斜⻓的影⼦,⼲净利落。⼏⼈纷 纷回头。 ⽼庆⼿⾥捏着罐啤酒眯眼瞧那⼈影说:“⽼徐回来了?” ⽼⿁应和,“应该是吧,应该是⽼徐。” 男⼈顿了⼀瞬,听⻅熟悉的说话声,朝他们阔步过去,与他们汇 聚在路灯下,接过⽼庆⼿中的分烟,单⼿抄兜⾥,顺势有⼈点了⽕, 他就着低头吸燃,靠着灯杆吞云吐雾道:“你们在这⼲嘛?” ⼏⼈⾯⾯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不说话。 徐燕时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等他们开⼝,烟抽完⼀⽀ 了,还是没⼈开⼝,他没了耐⼼,在地上踩灭,低着头说:“不说我上 去了。” 到底是张毅开⼝:“梁教授找⽼⿁了,说你拒绝了研究所的⾯试, ⽼⿁就来找我们了,觉得该劝劝你,但是我觉得这事⼉你肯定有⾃⼰ 的意思。”说到这,张毅看了另外⼏⼈⼀眼,除了⽼庆⼀脸严肃,⽼⿁ 和萧林皆是颤颤巍巍地看着徐燕时,也都知道⾃⼰压根劝不动,更何 况这事⼉还是跟向园有关,他们也是冒死前来谏⾔。 徐燕时拧了拧眉,张毅谨慎措辞,⽣怕惹了这暴君。 “是这样,我们兄弟⼏个商量着,毕竟瞧这情况,向园以后也是我 们嫂⼦⽆疑了,估摸瞧你这模样也是不会换了,如果真是这样,向园 要是遇上什么事,我们能帮忙的肯定帮。” 话虽这么说,好意徐燕时也⼼领了,但这事⼉他们还真帮不了, ⼗亿把他们卖了也没有,论技术,倒是可以,但不能让他们辞了⾃⼰
好好的⼯作跑去⼀家前途未⼘甚⾄他⾃⼰在那呆了那么⼏年,也⼏乎 可以知道究竟是怎样⼀个结局,他为了向园⼼⽢情愿,但是⽼庆他们 ⼜凭什么替他去承担这些? “谢了。但这事⼉你们别管了。”徐燕时说。 静默三秒,忽然“砰”⼀声巨响,似乎整个矮楼都随之⼀恍,黯淡 的路灯也跟着晃,啤酒灌被猛烈地砸向地⾯,发出破碎的悲呜声,可 ⻅主⼈之愤怒。 “我他妈还就管了!”⽼庆怒骂,那脸因为愤怒扭曲,涨红成猪肝 ⾊,声⾳蹿在云层⾥。 他看着徐燕时,似乎是⽓急了,疯狂喘着粗⽓,⼀字⼀句说:“徐 燕时,你能不能为⾃⼰活⼀次?” ⽼⿁吓住,忍不住拉了拉⽼庆的胳膊,⽼庆不理,眼神笔直地看 着⾯前这个⾼挑、眉宇间沉稳如斯的男⼈。 徐燕时依旧是懒散地插兜靠着路灯杆,整个⼈清清冷冷,全⽆情 绪。⽼庆则⾯红⽿⾚,情绪激动,眼神紧盯着他,在张毅的劝说下, 他情绪稳定下来:“我找⼈打听了,东和⽹安现在需要⼈,吕泽阳⽉底 辞职,他们⽬前还没找到⼈接上,那位赖秘书最近疯了似的在私底下 挖⼈,圈⼦就这么点⼤,传得都是⻛⾔⻛语,你想去挑⼤梁,可以, 我陪你去。” 原是漫不经⼼斜靠着灯杆的徐燕时,在瞬间,忽然抬起头,⽬光 凝滞地盯着⽼庆,昏⻩的路灯照得他神⾊晦暗不明,瞧不太清楚情 绪。 ⽼庆毫不客⽓地说:“虽然技术上我真不⼀定能⽐过你,但是徐燕 时,我告诉你,我在阿⾥⽹安这么多年,⼈家铁定是要我不要你,到
时候你给我⽼⽼实实回去考试去!” 徐燕时笑着撇开头,耐着性⼦劝了句:“别发疯。” 说完,也不再搭理他,径直上楼。 也不顾⽼庆在他⾝后挥舞着⼿脚,声嘶⼒竭地冲他⼤声疾呼,激 他—— “我告诉你,⽼⼦去定了!你丫要是害怕,就给我乖乖准备考试 去!!!” 喊完,还不解⽓似的,狠踹了⼀⾓刚刚摔落在地上的啤酒罐,乒 乓声四起,引得楼上那⽼太呼啦扯开窗,劈头盖脸就是⼀声京骂:“⼤ 半夜的让不让⼈睡觉了,夜壶嘴上镶狗屎的东⻄!” - 这天,赖⻜⽩收到⼀封简历,转发给向园,向园⼀看名字有点熟 悉,再⼀看照⽚,这不是⽼庆吗?再定睛⼀瞧,⼯作经历⼀栏很简 单,就两条,就职于阿⾥⽹安部。 向园乍然⼀懵,寻思半忖还是给⽼庆去了个电话,“你疯啦?好好 的阿⾥不待朝我这投什么简历?” ⽼庆半晌没说话,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开⼝:“我知道你们缺⼈, 但⽼徐他真的耽误不起,我知道这事⼉你也委屈,⽼徐是真的爱你, 所以义⽆反顾抛弃了他那么多年的理想。但我们都不想他再错过这次 机会,所以,我觉得,如果有这个机会,我可以替他来。” 向园挂了电话,⼿⾻节攥着⼿机,不断收紧,她忍着眼泪,吸了 ⼝⽓,给赖⻜⽩去了个电话:“把简历退回去,就说不录⽤。”
赖⻜⽩:“为什么,他再合适不过了?阿⾥的⼈想挖都挖不到。” 向园看着窗外,⾼楼林⽴,不远处正在开荒⼀⽚⼯地,吊顶机在 空中不断上升,她盯着看了会⼉,仿佛瞧⻅了那⾼楼平地⽽起,⼜瞧 ⻅了那⾼楼⾥宾客⾼朋满座,来去欢喜,紧接着,楼塌了,恍若瞧⻅ 了⼀场海市蜃楼。 她闭了闭眼,眼⾓热泪滚落,只说:“他叫王庆义,是我男朋友的 朋友,辞了阿⾥的⼯作,我们能给他什么?别耽误⼈家,退了吧。” 彼时,徐燕时在司徒明天的病房。 司徒明天瞧⻅他似乎也不震惊,⼩⽼头从床上坐起来,靠坐在床 头,让看护给他倒了杯茶⽔,便让⼈出去,房间只余两⼈,他率先开 ⼝:“怎么样,在上海过得还好吗?” 徐燕时坐在窗对⾯的椅⼦上,“挺好的,不过也回来挺久了。” 司徒明天点点头,“⼩⽩跟我说了,说你想回来接替吕泽阳的位 置,你以前有做过这⽅⾯的技术吗?” 徐燕时不卑不亢,说,“我跟阿⾥的王庆义,以前都是⿊客出⾝, 只不过我⼤学改了专业,学了测绘。” 现在各⼤公司的⽹络安全负责⼈基本上都是当年他们那波⿊客⾥ 的⼤拿,只不过现在不管这个叫⿊客,现在在中国叫红客,偶尔技术 性之间⽆恶意地可能会切磋⼀下,⼤多时候都以负责公司⽹络数据各 ⽅⾯的安全为主。 徐燕时跟⽼庆是当年那波⿊客⾥,最出名的两个。只不过后来, 徐燕时学了测绘,⽼庆则直接进了阿⾥。在经验上来说⽼庆确实⽐他 丰富。
“当年离开的时候,替园园背了⿊锅,是不是觉得挺委屈的?” “没有。”这是实话。 男⼈眼神太过坦诚,司徒明天从没有⻅过⼀个男⼈眼神这么⼲ 净,他忽然觉得⾃⼰可能真的⽼了,看⼈眼光不太⾏,笑了笑,还是 不相信地问了句:“真没有?” “没有。” 司徒明天笑容淡去,“当初在⻄安的时候,园园为了你跟我吵了很 多次,觉得我蛮横,独裁,不懂得发现⼈才,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吗?” 徐燕时挺诚恳地说:“蛮横独裁,看不出来,确实不太惜才。” 司徒明天⼀愣,不料他这么直接,⽓呼呼地⼀挥⼿,被⼦⼀ 掖:“滚滚滚,找⼩⽩去,我要养病了。” 徐燕时站起来,“好,那祝您早⽇康复。” “等下,”他声⾳从被⼦⾥闷闷地传出来,“帮我把尿壶拿出去。” 这东⻄还真不是⾃家⼈,也不会让⼈拿,徐燕时很听话地倒⼲ 净,给他放回去。 看护回来瞧⻅这空荡荡的尿壶,奇了怪了,“⽼爷⼦,您今天怎么 没尿啊?” ⽼头:“倒了。”似乎还带着哭腔。 看护:“谁倒的?”
⽼头不耐烦,“你问那么多⼲嘛,⼀个骗了我家丫头的男⼈,我指 使指使他倒尿壶怎么了?” 徐燕时⼊职那天,向园从早晨开会开到下午,紧锣密⿎连喝⼝⽔ 的功夫都没有,三点部门例会刚结束,四点⼜股东⼤会。 “我建议今年所有项⽬都停⼯。” 向园穿着套⿊⾊⻄装,⾼扎⻢尾,⾯容清丽,脖颈细⽩纤瘦,盈 盈⼀阵⻛就能倒,赖⻜⽩瞧她这⽇渐消瘦的模样都有些不忍⼼。劝多 了⼜怎样呢。 家冕最近也不知道上哪⼉去了,股东会议也不参加,每天喝到烂 醉才回家,所有重担⼜全落到向园⾝上,⼩姑娘倒也坚强,愣是叫⼈ 瞧不出⼀点倦意,尽管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这会⼉开会时,说话还 是铿锵有⼒,听得⼀堆⽼头⼦都⼀愣⼀愣的。 她单⼑直⼊:“项⽬停⼯,⼿头上的⼯程款先⽀付,余钱看能开⼏ 个项⽬,全部开是不可能的,如果导致员⼯⼯资发不出,闹上热搜, 我们的公众形象会更差,银⾏本就对我们有疑虑,现在先撑过这个时 期,如果贷款能下来,项⽬再开⼯。” 顾昌盛第⼀个不同意,举⼿反对,声⾳洪亮:“不⾏,其他项⽬都 可以停,我⼿⾥的项⽬不能停,这个项⽬停了,会影响公司明年的效 益。” 有⼈带头,于是众⽼头纷纷开始抱怨: “我⼿⾥这个也不⾏,这个是去年就已经预付的项⽬,如果算⼊半 竣⼯,进度拖慢,对所有⼯程都有影响。” “我也不⾏啊,⻢上⼜到⽀付下个⼯程款了……”
也有⼈替向园鸣不平:“你们⼀个两个都不愿意停⾃⼰的项⽬,那 好办啊,你们让银⾏把贷款批下来,搞搞清楚,现在是没钱,要是有 钱,谁没事停你们项⽬?” 那⼈话语激进,惹顾昌盛不快,直接说:“说实话,我们留在这⾥ 是念着对公司的情分,不然,我们也跟着杨总⾃⽴门户去了!轮到你 说话的份?” “你!!!”那⼈被⽓到! 向园笑了下,淡声说:“顾爷爷,尊敬称您⼀声爷爷,您要跟杨总 去⾃⽴门户,我没意⻅,您放⼼我⼀点意⻅都没,真的。顺便问⼀ 句,这⾥还有谁要跟杨总去⾃⽴门户的,请举个⼿,这件事我本来不 想提,既然顾总提出来,那我这⾥也提⼀句。” “杨总这次离职,确实给公司造成了很⼤的⿇烦,说句难听的,我 对公司本来就有很⼤的意⻅,⼈⼝⽼龄化,吸收不进新鲜的⾎液,年 轻有能⼒的,⼀个个被埋没,留下来的,拿了⼯资不⼲事,顺便还挪 ⽤点公司的⼯程款。这事⼉我就不点名了,顾爷爷对吧?” 向园说到,清咳⼀声,⽤⾷指曲起轻敲桌⼦,“叩叩”严肃⼜平和 的两声,却提了整个会议室所有⼈的注意⼒。 “顺便,提醒⼀下各位。我现在是代理董事,我没我爷爷那么好说 话,我这个⼈从⼩最擅⻓破罐⼦破摔,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我没什 么豁不出去的。⼤不了就是申请破产,我给我爷爷磕头认错,罪名我 来担,既然这个公司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跟你们亮底牌,现 在是没钱,你们⼿⾥⼏个有钱的,到底挪⽤了多少⼯程款,我跟⼩⽩ 这边都记着账呢,我不计较不代表我默许,有良⼼的⾃⼰掏出来垫 付。顾总您要真想⾛,没⼈拦您。”
顾昌盛哼笑⼀声,“吕泽阳的位置还没补上,你这边就开始赶我这 个⽼头⼦了,怎么了,向园,你爷爷给你这么⼤权⼒让你在这胡作⾮ 为——” “抱歉,来迟。” 顾昌盛话⾳未落,忽然插进⼀道冷淡却叫她⼼蓦然⼀跳的声⾳, 再抬头,那脸也熟悉,⼀⾝⻄装⾰履,似乎从没⻅他如此正式,裤腿 挺阔,露出⼀截⼲净修⻓的脚踝,套着⿊⾊袜⼦。 ⽪鞋的鞋尖微亮。 将他整个⼈衬得极简、利落。 腕上是同她情侣款的表。 ⼀周不⻅,五官似乎更厉,头发剔短,眼窝深邃,从上到下,透 着⼀股不耐。向园想到那晚在浴室,他⽤嘴给她喂酒时,他就是这副 表情,不耐烦喂,偏掐着她的下巴给她度进去。⼀边问她还要吗,⼀ 边⾃顾⾃去拿酒,压根不等她说话,咬住她的唇就喂进去。 光是想到那画⾯,向园不由⼜⼀阵⼼悸,⼼跳加速,她不动声⾊ 地别开头。 会议室议论声四起,许是想要问这谁,连向园也下意识看了眼赖 ⻜⽩,他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说:“这是咱们以前⻄安维林分公司的技术 部组⻓徐燕时,他将接替吕泽阳吕总的⽹安⾸席官的位置。” …… -
两⼈许久未⻅,那天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拂晓将⾄,星⾠逐 渐黯淡,黎明的街道宽阔空荡,静谧如烟,整⻬划⼀的路灯散发着幽 幽亮的光,晨曦如薄纱,淡淡拢着这座城市。 徐燕时⼀夜未眠。在阳台上坐了⼀夜,他编辑完短信,没有发 出,将⼿机丢到桌上,顺势从烟盒⾥取了⽀烟衔在唇间,打⽕机在安 静的清晨发出轻响,约莫是怕惊醒卧室⾥的⼥⼈,他点烟那瞬,回头 瞧了眼。 床上⼥⼈睡得⾹酣,侧躺,素⾯朝天对着他,眉峰秀⽓⼊鬓,⿐ 挺⽽巧,薄唇红润紧抿。其实⻓得很清秀漂亮,穿⻄装的时候很精 炼,有⼀股禁欲⽓质,只是那双含光脉脉的眼睛,添了三分灵动和调 ⽪。乌⿊的⻓发如⿊流的瀑布散在雪⽩的枕头上,两颊仍是酡红,激 情过后余韵未消,莫名带了⼀种少⼥怀春的意味。 两⼈做完她便沉沉⼊睡,甚⾄于都来不及给她擦⾝⼦。姑娘推搡 着他,困得不⾏,只得抱着她囫囵擦了两下把⼈哄着。此余被下光景 可想⽽知。 ⼼下⼜怦动。 徐燕时转回头,笑⾃⼰没出息。决计不敢再碰她,调开视线,落 ⼊前⽅破晓的晨光中。江⾯泛着薄雾,灰⽩的天空未亮透,灰蒙蒙地 压在头顶,夏⽇蝉⾍掩在草⽊中,发出微弱的啼鸣声。 徐燕时叼着根烟仰在坐椅⾥,视线光亮⼲净,脑中画⾯若是映出 来,定叫⼈⼼跳如千百只擂⿎⻬鸣,狂跳不已…… 可⾯上清冷,叫⼈丝毫瞧不出异样。 徐燕时眯着眼,掸了下烟灰。想起以前⾼中的时候,他那时瞒着 所有⼈喜欢她,是不打算与她产⽣任何交集,却不想命运百般地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