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的侵略，并于是年 12 月 13 日占领南京，带走了 重要的侨务档案，其中记载着东南亚华侨的捐赠名 单。因此日军对于海外华侨捐输协助中国抗战，以及 南洋华侨机工服务团回返中国参与抗战之事迹知之甚 详，因此把东南亚华侨视为仇敌。 日军于 1942 年 2 月 16 日占领新加坡，随即马来 亚半岛也宣告沦陷。基于位置处于战略性地点，永平 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至 1945 年 8 月中旬日军投降为 止。 在日军入侵马来亚时，永平附近的马口港成为了 日军展开屠杀的地方。据传，当时有两个英籍士兵从 马口港到永平老街场时被日军逮捕，经过审问后日军 开始到马口港侦查了解实地情况。在第一和第二次的 侦查中，日军并没有开始进一步行动。由于在两次的 侦查中日军都没有采取任何侵略性的举动，村民也就 放松了警戒。然而在第三次的时候，许多村民被逮 捕，并被集体载送到拉美士路四英里半展开屠杀。 日本于 1945 年 8 月 15 日向盟军投降，英殖民政 府重返马来亚。战后，英国继续统治了马来亚。然 而，因为马来亚共产党动用武力争取国家独立，英国 025 海 不 扬 波
政府在 1948 年实行了紧急法令，而永平在那时被列 入了黑名单，也成了全马五大“黑区”中的其中之 一，这个地区的人民纷纷被逼迁移。这也就是后人称 为“黑区”的大时代。 第一次迁移是在 1950 年 9 月发生，英政府规定的 集聚地是新港、南利和永平。新港路九英里和六英里 的村民被迁移到新港；拉美士路七英里和八英里的村 民被迁移到南利；马口港、四英里和四英里半的村民 被迁移到永平。殖民政府限定村民必须在十天内完成 迁移，并以四个家庭为一个居住单位，村民必须在规 定的地方自行建屋，建筑材料也必须自己解决。当时 的迁移集中地点以永平警察局为中心，向亚依淡路延 伸的永平大马路。第二次的迁移集中地点是在现在的 永平二马路，第三次的迁移促成了林依伍路、吉祥 路、安平路、安老院路等的出现。 本来四个家庭挤在一个单位，后来经过调整后， 原来的土地拨给一个家庭，其他的三个家庭获得分配 到其他地方去。在迁移后，南利采取村长委任制；新 港是采用地方议会制的方式，直到 1970 年代后才改 用村长委任制。永平是由林依亚答伍领导，南利是由林 026 海 不 扬 波
生应出任。许瑞昌一家分得一块在安平路门牌 39 号， 面积 5 000 方尺的新村地，父亲在那里建起一间亚答 板屋，安顿了一家大小和后来陆续出世的兄弟姐妹。 在戒严期间，为了进一步打击马共，使到他们得 不到居民们的食物支援，殖民政府在 1956 年 8 月实行 大锅饭政策。在这项政策之下，每户人家不得自己烹 煮食物，每家必须按人口登记米牌，每天在规定的时 间和地点持着米牌与饭锅去领取米饭。 戒严时期，人民到园里耕种的时候，必须经过关 卡的检查，确保没有携带多余的物资出去协助马共。 居民们白天在新村内的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限制， 到了夜晚则必须待在家中，而出外耕种的居民也必须 在特定的时间内回返新村，否则就会被当作共产党员 对付。 二战过后，世界各前殖民地国家民族主义日益抬 头，纷纷闹着要独立自主。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标志着离开中 原土地到海外去发展的华人只好跟祖国正式切断关 系。华人再也回不去，同时也出不来。1955 年，中国 总理周恩来出席印尼万隆的亚非拉高峰会议，为了消 027 海 不 扬 波
除其他国家对中国共产党威胁的猜疑和惧怕，以及推 动世界和平的考量，他公开呼吁海外华人入籍各自的 国家。中国与东南亚国家陆续签订了关于双重国籍问 题的条约，不允许华人持有双重国籍。 我家老三大哥育生于 1950 年 7 月 14 日出生。我 们后来出世的八个兄弟姐妹都在永平安平路老厝出 世。60 年代，华人家庭都习惯雇用接生婆来家里处理 分娩事务。 1957 年 8 月 31 日，马来亚从英国手上取得独 立。这一天起，父亲和母亲，以及独立前出生的孩子 都成了这个新国家的公民。独立后出世的孩子就自动 成为马来亚或后来的马来西亚的合法公民。 集中营的大锅饭制度延续至 1960 年结束。我们 兄弟姐妹都是在新村里的永平华文小学接受启蒙教育。 当时，永平大马路往亚依淡路方向，右边的商店 都是由木板建成的亚答屋，这些老建筑始于战前，直 到 1971 年才发展成钢骨水泥建筑。1968 年，适逢地 方当局提出重建一整排亚答店屋，父亲因此决定出售 杂货店所在的土地，将售卖土地所得分成应有份额， 归还给商业伙伴。右边的这一排钢骨水泥建筑群是早 028 海 不 扬 波
在 1953 年完工的。 我在父亲的遗物中发现官方文件证明，早在 1964 年，通商号其他四个伙伴已经正式退股。那时候，明 侯伯已经去世，石泉伯已经回返中国，悦崇伯于同年 病逝，逢贵伯在巴力安宁另有自己的杂货生意。当 年，父亲一人大胆扛下了店里的所有债务和资产。大 概由于资金周转困难，迟至 1968 年卖店后，股东才 各自平分售卖店屋的最后所得。 1969 年，首都吉隆坡发生种族冲突流血事件，局 势非常紧张。当年，永平也对时局人心惶惶。所幸， 当年的柔佛州苏丹殿下英明，立即谕令各地成立各族 亲善委员会，因此，永平平安地度过了艰辛的种族对 立危机。 1970 年，杂货店所在地开始被重新发展后，父亲 独资的通商号只好迁到二马路 38C，租下县议会的木 板店屋继续营业。早在 1966 年，大哥育生在永平中 学念完高中一，就被爸爸要求出来店里帮忙。1968 年，爸爸在二马路门牌 38F，开了一间碗碟贸易小 铺，取名小二商店，交由大哥去学习打理。根据大哥 的忆述，爸爸售店后才告诉他，他当年没财力重新发 029 海 不 扬 波
展大马路的店屋，只好付诸出售一途，并把售地所得 回归商业伙伴或他们的家庭。这种做法在现在看来， 也算是合伙生意的一种最终的了结。 1970 年，父亲在芭里不慎跌倒后，感到身体不 适，并开始接受治疗。父亲入院后，年轻的大哥育生 开始接手管理通商号的杂货生意。后来，我们渐渐长 大，再回头看，父亲当年售地的决定或许拥有一定的 接班、引退布局考量：一，父亲年事已高，已经准备 把生意交给下二代；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和 原有股东的合伙关系理应作一个了结；三，父亲曾经 沧海，渐渐对前半生热烈参与的公益事业开始感到力 不从心。 父亲于辛亥年四月初二子时（1971 年 4 月 26 日） 胃癌去世。前后他入住过居銮、新山中央医院接受治 疗，不幸后来病情迅速恶化，最后在家里撒手人寰。 在那长达约八个月，父亲跟病魔交战的日子，母 亲和莲香小姑轮流在医院陪伴他接受治疗。父亲去世 后，长眠在永平中华义山。 中国饶平出世的父亲，生前曾跟大哥提起，他在 族谱里的名字是敦桂，敦字辈在中国饶平巫许氏族谱 030 海 不 扬 波
里头排列第 18 代。我们兄弟姐妹这一代是属于饶平 许氏自字辈，来到了第 19 代。 饶平巫许氏开基祖许大安（1322 年～1394 年）， 南宋末年时世乱，原饶平澄海县隆都镇樟树下人许大 安避居饶平县浮滨镇五祇巫厝姑丈家，娶妻谢氏。 元至正十年（西元 1350 年），居住在五祇巫厝 姑丈家的许大安迁徙至饶平县澎溪（又名彭溪）乡 （今坪溪乡上社村），许大安念念不忘姑丈养育之 恩，为子孙立姓“巫许”，并从其儿子木稳开始起 用“巫许”复姓，是饶平本土唯一的双姓“巫许”渊 源。 坪溪巫许氏后又分“许氏”、“巫氏”二姓繁 衍。许氏字辈为“（五世后始起用一首五言世诗）有 子以伯继，可观宗必兴。若能敦自守，永见汝成 名。”巫氏字辈不明，二姓目前在坪溪共村。 父亲于 1934 年最后一次过番后，不曾再踏上故 土。随着马来亚的独立，他跟其他过番的潮州先辈一 样，毅然地选择成为马来亚公民。先辈们当年那个睿 智决定，奠下了吾族子孙后来得以在马来西亚开枝散 叶，堂堂正正地继续繁衍的基础。 031 海 不 扬 波
50 年代，新村里的天后宫香火鼎盛。 永平学校创办于 1952 年。
建于二战前的那排亚答屋，于 1970 年被拆除重建。 亚答屋对面的这一排钢骨水泥建筑，于 1953 年完工。
50 年代新村里的天后宫 天后宫内的匾额
1945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军终于撤 退。当年的马来亚跟世界各国殖民地人民一样，开始 积极争取国家独立。然而，英国政府有意组织马来亚 改为马来亚联邦（Malay Union），希望借以延长其殖 民地统治。 马来领袖拿督翁嘉化领导成立马来政党巫统 （UMNO），大力反对马来联邦，全面维护马来人的 利益。华人社会方面，当时华人的政治力量还是一片 支离破碎，没有一方能够代表整个华人社会。华人对 地方政治漠不关心是有其特定原因的。当时的马来亚 华人一开始并无落地生根的念头，他们南来过番不外 是为了讨一口生活，希望有一天能够衣锦还乡，落叶 归根。 秉性忠毅，济困扶危 第三章 文 · 许育华 035 海 不 扬 波
1 9 4 8 年 ， 新 的 《 联 合 邦 宪 法 》 （ F e d e r a l Constitution）通过后，严厉限制外来移民获得公民 权。只有那些父母是在马来亚出生，或在马来亚住上 15 年，而且能操英语、马来语的人才能申请为公民。 新宪法同时也恢复了马来苏丹原有的权力，和马 来人的特权，尤其是政府部门的公务员，必须以马来 人占大多数。 1948 年 6 月，英政府宣布施行紧急法令，全面对 付共产党。更糟的是，马来亚共产党（前身马来亚人 民解放军），拿起武器，走入森林，对英军展开武装 革命斗争。在这种情况下，华人的政治力量更被分散 了。 在那样的政治劣势之下，当年华人领袖陈贞禄和 马来亚华团组织好不易取得共识，联手组织一个华人 政党来填补华人的政治真空。马来亚华人公会于 1949 年 2 月 27 日，在紧急法令实施八个月后成立。 1949 年，45 岁的父亲正值壮年，而且在马来亚 生活和经商了 15 年，已经累计一定的社会经验和人 脉。我撰写此文时，思考他当时的处境，以及纵观他 后来所参与的地方政治、社团和公益活动，就其所投 036 海 不 扬 波
入和专注程度来看，我认为父亲当年乃被当时的大环 境和呼声所感召，认同马来亚华人必须对所处社会给 予更大参与和付出。 漂洋过番的父亲称得上是一个知识青年，组织和 办事能力不俗，人缘好，心地善良，为人忠厚。在这 样的个人特质之下，以及侨民社会背景的牵引下，他 很自然地走上服务社会的道路。 潮州人的自我认同和宗族观念非常强烈，崇尚讲 潮州话，对自己人感觉亲切和愉悦，海内外都一样。 不管是家族或同乡，做生意或谋事业，潮州人都会带 着周边的人一起做，相互支援。过番的年代，世界各 地都有潮州会馆设立，以团结乡民，协助新客适应新 环境为首要宗旨。其他籍贯如：福州、闽南、客家、 海南、广东、广西、兴化等也有自己的宗亲组织，本 质都一样，但潮人在这方面，常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外，一个值得留意的宗族特点是，潮州人对祭 拜妈祖的虔诚和拥护程度令人咋舌。潮州人历代靠海 靠天吃饭，经常出海捕鱼或出访海外，因此在海上的 平安就显得格外重要。妈祖是海上的神，不论潮人走 到哪里，他们始终供奉妈祖。对妈祖的崇敬和推崇， 037 海 不 扬 波
除了向天祈求出入平安，风调雨顺之外，同时也是一 种心理上的寄托，希望借以排除海外生活种种困难， 避开天灾人祸。 “拜老爷”是源自潮汕地区的传统祭祀活动。潮 州人特别是妇孺到庙里上香“拜老爷”，也形成了一 种宗族文化认同或社会凝聚力，让人觉得安全和有了 强大依靠。 妈祖是潮汕地区最常见的民间宗教信仰，源于北 宋。据说，宋太祖建隆元年（西元 960 年），在福建 莆田的林家生了个女孩。这个女孩的一生充满传奇。 出世后，她一声不哭，父母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 “林默”，昵称“默娘”。默娘自幼聪颖，8 岁读 书，10 岁开始诵经礼佛，13 岁跟着老道士玄通学 法。16 岁与同伴闲游，偶然临井照妆，井中有神人授 铜符一双。从此，默娘的本领更加高强，有“机上救 亲”、“铁马渡江”、“龙王来朝”、“祷雨济民”、 “灵符回生”、“奉旨锁龙”、“断桥观风”等驱邪 救世的神异行为。她还用法力降伏顺风耳、千里眼、 晏公和高里鬼，让它们改邪归正，成为自己的助手。 由于生于沿海都巡检之家，她熟习水性，能驾船、挽 038 海 不 扬 波
缆，巡游于岛屿之间，常于风浪里救助遇险的船舶。 宋雍熙四年（西元 987 年） 重阳节，默娘白日飞 升。莆田人相信她有超凡的力量，帮助人们解灾脱 难，于是为她建庙，尊称妈祖。有三类人最信奉妈 祖，一是渔民，二是守卫海疆的水兵，三是海商。这 三类人都在海上讨生活。妈祖信俗很快传播开去，至 中国南北沿海，还有海外华人移居之地。几百年来， 妈祖信俗文化已经超越了地域范围和族群范围，深刻 地影响了潮汕文化，成为漂游四海的华人思念祖国家 乡的精神之根，也是维系海峡两岸血脉相连的共同文 化符号。 永平港河边的天后宫（也称妈祖庙）早在港主或 更早时期就已经设立，香火袅袅。根据潮人前辈的回 忆，永平老街场的天后宫早在 1848 年开埠之初即已 设立，每年照例会在妈祖诞聘请戏班酬神，同时给本 地居民提供一定的民俗文化娱乐，调剂沉闷的务农生 活。不过，日本在 1941 年入侵马来亚时，日军放了 一把火将河边的天后宫给烧个精光。 1952 年，老街场居民大迁移至永 平新村以后，天后宫也搬迁至妈祖路。 永平历史记忆 8： 永平妈祖庙 039 海 不 扬 波
从那时起，父亲一直是天后宫的中坚份子，曾担任总 务职位多年。早期的天后宫是比较简陋的亚答屋建 筑，1960 年代，董事部发起筹款才兴建了钢骨水泥的 建筑。今天，永平天后宫的匾额上可以找到的永平潮 州先辈的名字，包括：曾美洲、许瑞昌、许岳钦、许 永添、许耀存、许两强、高松江、杨吉阳等，他们都 是当年天后宫的主要建设者。 我记得小时候，妈祖诞时会跟随母亲到天后宫 去“拜老爷”。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是妈祖诞，董 事部一定请外地的戏班来演酬神戏，一演五天，热闹 非凡。我的小学老师杨楚玉女士追忆，当年妈祖诞演 出最受欢迎的是来自新加坡的老赛桃潮剧团，演出潮 剧包括：《薛刚反唐》《苏六娘》《杨门女将》 《唐伯虎点秋香》《临江楼》《醉打金枝》《六子哭 坟》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剧，老少咸宜。 有时，天后宫也会聘请新赛凤闽剧团前来表演福 建歌仔戏，以满足地方上其他籍贯居民对闽剧的需 求。当年，村里的父老喜欢自己自制长木凳，把它搬 到戏台前，让家里的妇孺小孩能够好好地欣赏大戏表 演。戏台下，来了各种各类的小食和冰水流动小贩， 040 海 不 扬 波
整个神诞好比一场热闹的大庙会，吸引来自四面八方 的各籍贯村民，男女老幼，肩摩踵接。 妈祖诞主办者备有各种青果、饼干给善男信女投 标。信众可以选择即时付还捐献，或是先赊后缴，隔 年再付。我母亲最钟意跟老爷要一桶杂锦饼回家，因 为铁桶里有小孩们喜爱吃的各种饼干。 妈祖诞对父亲来说，是一年里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是庙里的头人，整天窝在天后宫的大厅里，忙着指 挥、处理庙庆的大小事务。我们小孩总会上前去喊他 一声“阿舅”，希望可以讨得几毛钱，以便可以到摊 档去大快朵颐。他多数只望望我们一眼，掏给几个银 角，就打发大家看戏去。 父亲对于他的社会工作非常投入，常替人主持公 道，排纠解纷，常常搞到深夜才骑着老铁马回家。回 家后，妻儿都上了床。第二天一早，他又匆匆出门赶 去天后宫，周而复始。从 1950 年到 1970 年间，父亲 不只全情参与神庙、社团、政党的公益工作，他还长 期担任永平学校董事、永平中学董事兼总务，会议和 活动之多，忙碌程度可以想象。 1951 年，老街场山顶仔平群学校迁到新村，按政 041 海 不 扬 波
府要求以地立校名，故取名永平学校。新学校坐落在 新村中央，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都由董事部重新张 罗、筹备。我最近翻查网上星马旧华文报资料库，得 知父亲在二战后的 50 年代初就参与平群学校董事 会。1952 年，永平学校新校舍筹建期间，父亲担任其 中一名董事（家长代表），积极协助学校建设。1956 年开始，永平华社又开始兴办永平中学，开始时附设 在小学部。1958 年，校方取得中学办校准证。1958 年因小学部接受政府津贴，改为国民型，小学董事部 只得另组中学董事部。中学新校址就在小学隔壁，于 1960 年始大兴土木。1961 年中，永平中学新校舍正 式启用。 中学董事部初期以小学董事部原班人马为班底， 后来教育法令要求另组中学董事部。因此，1960 年爸 爸又出任第一届中学董事会董事，尔后一度出任总务 一职多年，直到 1971 年他去世为止。大哥育生回忆 说，永中创校初期，父亲耗费了好多时间和心血在永 中的大小事务上。 永平中学是一所独立中学，完全依靠社会的捐 献，筹办和经营的任务因此极其艰辛。父亲自己受的 042 海 不 扬 波
教育不多，但他生前了解教育的重要性，为了替地方 上的子弟创造一个在地升读中学的机会，忍辱负重， 跟地方上一班热心华教人士联手把学校兴办起来。人 同此心，心同此理，这种付出和投入精神如今看来令 人非常赞叹。 我长大以后，对我国华人先辈最钦佩的一件事就 是：华人不论到什么地方去，一定要先开办学校。也 许先辈们深知，教育可以兴邦，教育可以兴旺民族。 几乎同一个年代，爸爸也投入地方政治活动。当 年的永平镇，在街上做生意的以潮州人居多，潮州人 开办的杂货店就有十几家，因此或许比较能够支援社 会的公益和教育事业。也许由于这个原因，潮州人在 社团、学校担任董事者比其他籍贯略多一些。占居民 大多数的福州人，对种植事业比较专注，倒乐得让其 他籍贯人士去给社会出钱出力。 战后，英国政府开始准备让马来亚独立，在各地 推出地方议会选举。1953 年 6 月 28 日，永平举行首 届地方议会选举，选出八名地方议员。我后来从一位 乡长的口中得知，由于父亲在地方上的社会工作表现 不俗，获得各籍贯村民拥戴，所以后来他被地方上的 043 海 不 扬 波
马华公会笼络，代表联盟政府参加地方议会选举。我 从旧新闻剪报资料证实，1961 年，父亲代表联盟马华 公会在永平 C 区上阵。选前，联盟群众大会在康乐戏 院对面的大操场举行，投票站在永平学校。 成立于 1951 年的劳工党，干部都是年轻力壮的 知识青年，能言善道，在民间有强大的号召力。劳工 党跟人民党组成强大的社阵，在全国各地给联盟政府 非常大的压力。所幸是次地方选举，父亲众望所归， 以他在各籍贯村民中的良好人脉和服务口碑，替联盟 政府赢得议席。 在父亲的遗物里，有他当年的地方议员卡。 044 海 不 扬 波
除了父亲，地方上的潮州侨领许耀存、曾美洲、 许岳钦、魏友益、许两强，福建乡贤邱廉书、福州乡 贤林依伍、刘意光、程亨斌、黄忆水、黄敬修、林仁 信等都曾先后是那个时代联盟的票选议员。 执政的联盟在永平地方议会选举略占上风，但竞 争异常激烈。地方上社阵的代表人物有邹修民、陈昌 祥等，恰好都是福州人。 地方议会后来因 1963 年马印对抗事件，政府担 心印尼趁机武装闹事，导致联盟政府借机取消民主选 举。过后就采用直接委任制，从此大段时间多党议员 出任地方议会事务的局面不再出现。 爸爸投入了地方政治活动以后，忙碌有加。由于 他总是骑着一辆脚踏车出门，他的“脚车议员”形象 标记深入民间，极为鲜明。他的服务范围进一步扩大 到其他籍贯的社会里，而且为了服务选民和乡亲，有 时候逼得要奔走到邻近的城市去，协助人家料理、解 决各种政府手续和疑难。 我 1963 年 4 月 7 日出世前两天，《星洲日报》地 方新闻标题报导：永平脚车议员许瑞昌车祸入院。爸 爸竟然在我出世前一日出了车祸受伤入院，还在医院 045 海 不 扬 波
躺了好一段时间。 爸爸中选了议员后，他更加热衷地介入镇上的红 白事。每天早上天一光，就匆匆忙忙在店里用一个铁 面盆泡一条祝君早安热毛巾洗脸，品了几口潮州功夫 茶和用了简单早餐，对伙计交代好当日业务安排，又 出门去忙碌他的社会事业。 永平历史记忆 3： 紧急状态下的永平 永平历史 （国家影片局制作） “Proudly Presenting Yong Peng” by Malayan Film Unit (1954) 046 海 不 扬 波
有一天，爸爸用他的老铁马带我出门去为民服务。到二马路靠近 地方议会的地方，我的脚不小心卷入轮子里去，痛得大哭。爸爸 马上送我去大马路门牌一号多玛士诊所敷药。多玛士先生也是地 方议员，和善可亲。
2019 年 10 月 10 日，我去永平拜访福州长辈，现 年 81 岁的陈昌祥先生，他是父亲 1961 至 1964 年间， 永平地方议会的票选议员同僚。陈昌祥当年代表社阵 中选，当年才 24 岁，而我爸当年都已经 58 岁了。他 回忆说，虽然大家隶属不同政党，但我父亲是位好好 先生，做人完全没有什么架子，也不会推却责任，从 不在会议上跟别人起争执。凡他接下的任务，一定会 努力去完成。 我的姐姐们最近回忆，尽管爸爸是社会闻人，但 整天奔波在外，孩子跟他并不怎么亲近。他实在太忙 碌了，没有什么时间可以陪伴孩子和家人。 父亲情牵潮人社会，对乡亲事业非常热情。他于 1967 年至 1968 年间，担任峇株巴辖潮州会馆董事， 同时兼任潮州会馆永平代表多年。2019 年 9 月，我去 峇株巴辖潮州会馆寻找他的足迹，发现墙上、特刊里 都留下他的资料记载。 间中，父亲也曾担任永平电火有限公司董事、永 平杂货京果公会理事，以及永平中华义山管理会理 事。我大哥育生追忆，父亲对社会红白事参与非常深 入。尽管他在晚年的个人经济能力拮据，但依然对社 048 海 不 扬 波
会公益事业乐此不疲。每逢过年过节，父亲一定为永 平老人院里的孤苦老人张罗物资；老人生病离世，爸 爸几乎包办了他们的棺木与料理后事。凡村民的结婚 喜庆，他乐于担任证婚嘉宾。此外，他还经常给饥贫 交迫、遭遇灾难的村民，不分籍贯，给他们送去米 粮，雪中送炭。 我长大以后，回顾爸爸从政的一生，也拿他跟 90 年代以后的马来西亚政治工作者的从政做法比较，发 现爸爸为民服务的风格非常传统，视同拱璧。但是在 个人经济不振的情况下，爸爸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儒家济世胸襟，恐怕苦了他自己， 也连累了家庭。 《战国·孟子·离娄下·第二十九章 》谓：“禹 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 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 以上名句是指把别人挨 饿看作自己挨饿，把别人被淹没看作自己被淹没。比 喻设身处地，急他人所急，替他人着想。父亲或许正 是“人溺己溺，人饥己饥”这种儒家慈悲情怀的最忠 诚的实践者，一生光明正大。 父亲劳累了大半生，1970 年开始身体不适，健康 049 海 不 扬 波
很快就衰败。他几乎是操劳过度，不曾好好地休息 过，甚至不曾有过什么物质上的享乐，就这么匆匆地 走了。他老人家走得太快，也来不及给子孙后代有机 会回报他的巨大付出。他离去的那一天，他的同乡、 友人、村民等在葬礼上给予他非常高的礼赞，他们都 不舍得一个好人那么快就走了。 2006 年，我第一次踏足潮州坪溪乡上社，拜访不 曾相见的同父异母高龄大哥育奎先生。说来非常奇 特，大哥鼻翼翕动的样子，简直是父亲晚年时的模 样。那一年，育奎大哥夫妇住在父亲年轻时候住过的 一所石墙老房子，房子有些破旧失修。 我在那座老房子跟老人家回顾着南洋的旧事，思 绪在翻转：我父亲推开那房子的门扉以后，他乘着火 轮船，去了非常宽广、遥远的南洋，他的生命或许因 此比家乡的那道彩虹还要璀璨。 父亲走的那一年，我才八岁，当年实在太年幼， 无法深入了解长辈的坎坷人生道路。但我小小的心灵 始终知道，爸爸一直是村里一个倍受尊敬的大人物。 父亲离世快 50 年了，永平这座山城，再也不是他年 轻时代的面貌。时代不断向前推进，这个国家竿头日 050 海 不 扬 波
上，想必父亲九泉之下定会觉得快慰。他和他那一代 各籍贯乡人对永平所做出的种种牺牲和建设，终于结 出了累累的果实。 我想说一句：“爸爸，您真了不起！” 051 海 不 扬 波
1968 年，永平天后宫新庙落成开幕礼。最后一排左 5 为许瑞昌。
当年，永平地方议会一班同仁，左一为许瑞昌。
永平地方议会升旗礼
1967-1968 年，峇株巴辖潮州会馆董事会。
柔佛州苏许连宗祠在峇株巴辖召开大会。
50-60 代的永平大马路，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毗连式亚答屋顶店屋。 老街坊亚石先生母亲杨氏去世，爸爸瑞昌（右一）协助料理丧事。
我多年前跟长辈好友谈起小时候父亲开办杂货店 的事，他跟我开玩笑说：“你命好。肚子饿了，立刻 去打开饼桶，就有东西好吃！”他说的极是。小时 候，父亲的杂货店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亮丽的地方。 那里像是一个天堂，有着各种各样，可以随时放进口 中的东西，如：白糖、黑糖、饼干、汽水、虾米、江 鱼仔、豆沙饼、糖果……在杂货店长大的小孩肚子饿 了，自然会去打开饼桶，经营杂货店的父母大概也无 从责备。当然，杂货店小孩后来牙齿蛀坏了大半，大 概也是这个关系。 60 年代，我父亲的杂货店坐落在永平大马路门牌 35 号的一间木板店，左边隔壁 36 号是永成铁具店， 右边 34 号是丽士影室，两个邻居都是客家人。永成 号的萧亚石伯伯是杰出的铁具工匠，他一生跟父亲感 父亲的老杂货店 第四章 文 · 许育华 058 海 不 扬 波
情很好，讲得一口流利潮州话，工余喜好小酌一瓶黑 狗啤酒。丽士影室东主梁益生先生，为人亲切，我家 兄弟姐妹的证件照片大多数出自梁先生的手艺。 我们家的老杂货店屋顶是用亚答搭建的，天花板 则是用木板遮盖，店中间有一个木制楼梯通到阁楼。 阁楼其实只是屋顶下的一个三角形空间，用来储藏一 桶桶的饼干等重量不大的货物。 店外五脚基靠右的天花板上，会开个通口，通口 盖板上有个木制的葫芦吊。饼干来货的时候，可以用 绳索一桶桶地吊到阁楼收藏。传统杂货店节省空间的 智慧令人刮目。 阁楼的空间不大，通风欠佳，加上屋顶在白天时 遭到曝晒，故一般上不住人，只供贮存货物。店家若 要守夜，只需把可折叠的帆布床打开，放在店中走 道，便能过夜。那个年代，帆布床在新马非常流行， 各行各业都喜欢采用。帆布床价格不贵，不占空间； 枕头、被单皆可收藏其间，天亮后就折叠靠墙收起， 非常方便。帆布床又叫马闸床，又作马扎床，结构相 当简单，由数枝各约一方英寸粗的木条所组成，木条 上钉上或穿上帆布，故又称帆布床。使用时，先把对 059 海 不 扬 波
折起来的马闸床打开，再用两条活动的木条分别穿过 位于床头及床尾的特定帆布孔，便可把马闸床固定打 开。 杂货店的后方有一个天井。那里有一间用锌板围 成的露天冲凉房，里面有个大水缸供盛水用。冲凉房 的旁边有个炭烧小灶头，是个简陋的厨房。杂货店员 工就在那里用面盆泡热水，用小面巾抹脸、刷牙。火 炭圆炉则用来煮水、烧菜做饭。冲凉房和厨房之后的 天井部分，则储存一袋袋的臭鱼残羹，准备卖给芭场 里的居民当作猪饲料。 那时候，父亲的杂货店提供午餐。伙计会弄点炒 豆干、干炒花生、煎咸鱼、江鱼仔炒糖、菜圃煎蛋、 腐乳、腌制菜心或白菜罐头、咸蛋、黄瓜炒虾米等简 单菜肴，复佐以一大锅的白粥，这样就算是潮州杂货 店的一餐“山珍海味”了。 50 - 60 年代，马来西亚的木板商店建筑还有一个 特色，其前门是由活动板片组成的。每天开店时，伙 计必须把一片片木板从沟轨移开，投靠在五角基的柱 子上，再以尼龙绳捆绑，以免木板倒下。两扇对开的 大门是用硬木制造的，很重，上下横梁门槛钻有洞 060 海 不 扬 波
孔，门其中一边上下突出燕尾，把木门燕尾套进上下 门槛的洞孔，门扇就可以自由转动。移动出来的对开 木门也一样投靠、捆绑在五角基的柱子上，白天散 开，晚上重组。总之，早上开店和晚上打烊都是大费 周章的功夫，搬出搬进。 杂货店的茅厕设在店的后半端。茅厕备有简单木 钮开关的木门，厕台可以是木板或水泥制成，唯水平 必须略高，一个铁制厕桶置放在厕台之下。茅厕后面 有个通口，方便挑夫夜间到来收集粪便。 杂货店有个内厅，那里有一张四脚深色的木制餐 桌，加上几张圆形或方形木凳，供店里伙计用膳。我 依稀记得，父亲杂货店的老伙计巫得熙老先生总是蹲 在凳子上用午膳，一双筷子，一碗白粥，一碟咸菜、 盐炒花生，他便吃得津津有味了。 杂货店收银的柜台是木制的坚硬长桌，通常有几 个抽屉。小额的交易，可使用店前的现金银桶处理。 通常银桶使用弹簧和葫芦吊结合，伙计一拉，钱桶就 揪了下来。交易完成，找换零钱后又松手一放，钱桶 又回到空中。打烊的时候，掌柜才来结算银桶一天的 收成。 061 海 不 扬 波
我记得，这些钱桶多由土库公司如美禄、红十字 炼奶公司赞助，桶上打着五颜六色的产品广告。拉动 钱桶方便了零售店，不必每笔交易都交到柜台处理， 省却时间和劳力。 那个年代，杂货店一般上都售卖咸鱼、海产干 料。我记得店里的得熙伯常用装取红十字炼奶的废弃 木箱，改造成斜摆的展示箱堆，咸鱼就展示在铺了旧 报纸的木箱里，等待顾客来光顾。一般上，虾米、江 鱼仔、大葱、蒜头、马铃薯、花生、绿豆、红豆等也 是放进木箱堆来展示的。 杂货店也出售汽水，当年的火红品牌是花莎尼狮 标橙味汽水，肥胖大瓶装 2 打一木箱，苗条小瓶装也 是 2 打一木箱。但我们印象最深刻的本地黑瓶汽水， 一木箱含 5 打，味道有橙味、冰淇淋苏打、沙示等， 由邻埠华资小工厂所制造。由于价格便宜，很受低下 收入阶层如胶工家庭所欢迎，是过年过节招待家里宾 客的好产品。我家杂货店把黑瓶汽水用原子绳捆扎成 排列 3432 的一打装，模仿当年瓶装酱油等的包装， 结果非常受欢迎。 饼干方面，杂货店都是把它摆放在一边的玻璃饼 062 海 不 扬 波
桶里，长长一排置放在木架上，有：大小苏打饼、马 里饼、夹心饼、威化饼、罗迪花饼、奶油饼等等。顾 客透过玻璃饼桶，可以看清饼干的种类，方便下单。 桶里的饼干卖完了，必须经常由伙计添加。当年，我 自己最喜欢锦和饼干厂的小马里饼，香甜；小梳打饼 首推康元饼干厂，够硬、香脆；大苏打饼，我则喜欢 泰丰饼干厂的出品，够脆。小饼干是喝咖啡时的最佳 甜点，一边喝咖啡，一边吃几个小饼干，沾着吃，或 干吃都可以。 那时候，食用油和煤油都是大桶装，顾客要零 购，只好用土油抽来盛到一瓶瓶的玻璃罐子里去，再 加以木塞关紧，避免四处流溢。 当年的杂货店都是非常传统的经营，一踏入店 里，仿佛走进了一段时光隧道。这里的白米、白糖、 面粉、薯粉等都是按斤售卖，伙计用铁勺，把顾客要 的份量铲入鸡皮色纸袋里，再用吊秤或平秤称量。白 米包是一袋袋打开的。面粉、薯粉、白糖等则用加盖 大桶来盛，方便装取或添加。鸡鸭饲料如椰粕、玉米 等都是一袋袋打开售卖，顾客要多少重量，才铲进大 纸袋来秤，再以原子绳捆绑，方便运送。 063 海 不 扬 波
杂货店的白米包一般 168 斤重，原子袋白糖包也 有 50 斤重。当供应商的罗里把货送到店时，伙计必 须把米包从罗里上扛入店里的栈间，再用尖利米勾一 勾把米包整理好，过后有需求时才一袋袋打开。 我少年时代目睹过大哥、二哥从运输罗里上，吃 力地扛着大包大包的米粮进店，步履蹒跚。大哥后来 跟我说，父亲早年也是那样用身体把大米包扛进店 里。大哥读中学时期就第一次扛米包，结果给母亲看 到，父亲被母亲责备了一顿，说儿子身体都还末完全 发育，阿爸你可是不是要把他骨头压断才甘心。 杂货店里使用的磅秤，小量的用杆秤，中等重量 用弹簧秤，重量大的如米粮就使用台秤计量。测量器 具每年必须送到地方议会，交给特选计量器具公司和 政府官员审计和调校，以避免出现卖家故意偷吃秤头 的陋习。 杂货店故名思义是杂货的总汇，那么所售卖的物 品琳琅满目，也不只是以上所提及的那些而已。基本 上各类包装、罐头食品、散装米粮、五谷等，都是主 要的产品，日用品如干电池、蜡烛、火炭、火水、火 柴、烟草、碗碟、锅具、炉灶等等。总之开门七件 064 海 不 扬 波
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生活中不可 分割的产品算是杂货店的“主打货品”。后来随着人 们的需求，五金、洋货慢慢也加入成为杂货店涵盖的 货品。 回想以前，杂货店的业务不但繁琐，需要大量劳 力，由于大包进货再来零售，其间货物的收存和囤积 会形成破损、浪费、流失，比如说：咸鱼、虾米、江 鱼仔等海产会占湿气，生虫腐坏，必须拿到店外在大 阳下暴晒，以保持干燥；马铃薯久了也会发芽生毒， 不适合再食用；白米、面粉、绿豆、红豆等都会被黑 色米虫蛀坏；白糖会招惹蚂蚁；饼桶会漏风，饼干会 变得不脆。 我小时候，亲眼看着得熙老伯把东西放在竹筛子 上，熟练地来回摇动，细粹、败坏的漏下去，完好、 粗大的留在上面。他也经常在店外，摆晒生虫咸鱼、 虾米、海参、江鱼仔。整理各种遭到破坏、腐坏的食 材是一种急需高度耐心的细活。传统杂货店本来就工 多、锁碎，损耗大。再者，杂货店竞争价格，蝇头小 利，复又面临倒账风险，这其实是一个表面风光，实 则不易经营的行业。 065 海 不 扬 波
有一点倒是值得一书，传统杂货店普遍上是一个 人情味浓厚的地方，特别是那些靠近巴刹或市集的杂 货店。由于经营者和顾客见面频密，经年累月，大家 也成了好街坊。到杂货店去也变成闲聊家常，交换社 会讯息的好地方。有了这种关系，杂货店也乐意提供 赊账和送货服务，这种非常人性化的经营手法恐怕是 今天社会所难以想象和模仿的。 传统的杂货店同时也是华族应节食品的分销点。 农历新年前，潮州蕉柑、汽水、花生、瓜子、吉红 糕、云片糕、年糕等等，都可在杂货店购得。在过 去，本地传统糕饼的种类缤纷多彩，华人过年也常会 准备许多传统糕点，以及祭拜用的供品如寸枣、天公 豆、吉红糕、米佬、麻佬等。“进盒”是本地福建、 潮州传统敬神祭品，也是民间古老民俗文化的一部 分。“进盒”通常包装成小小一包，内含多样糕饼甜 点，如寸枣、天公豆、豆条、米方、糕粒、芝麻条等。 中秋节前夕，杂货店也会应景在店前设摊摆卖中 秋月饼。那些年，本地月饼包装比较朴素，都是圆筒 装，四粒一筒，售价没现在那么昂贵。月饼的馅料通 常有莲蓉、五仁、豆沙、芝麻、火腿等等。杂货店也 066 海 不 扬 波
摆卖各种纸折灯笼、手工灯笼、灯笼蜡烛等。红彤彤 的手工灯笼高高挂，有动物、卡通人物等等，非常好 看，杂货店因此充满节庆气氛，吸引着路过孩子贪羡 的目光。 既然成长于一个杂货店家庭，我们兄弟从小也自 然到杂货店帮忙大人，比如排货、按单点拾产品、装 秤米糖和饼干、抽油等轻活。少年时代，我跟弟弟课 余都到店里协助卸货，特别是啤酒和汽水，还学会了 开单、记账，开小货车送货、收账的技能。小时候， 我们孩子也常常会坐在杂货店米包旁，偷听前来店里 的大人谈生意经。对于我们许家孩子来说，杂货生意 是父亲借以把我们养育成人的活水源头，我们自小在 那里耳濡目染，吸收了做生意的启蒙教育，学会了如 何跟人家打交道的胆识和学问。 我长大以后学习经济学，才明白原来一种商品或 服务的制造、流通，可以有效促进人类社会的进步和 繁荣。那么，我们家的传统杂货店其实就是现代商业 里一个重要分销环节。天下的杂货店其实刻尽本分， 忠诚地为自己的社区供应了日用必需品的服务，那可 是一项意义深长，服务人群的伟大事业。 067 海 不 扬 波
父亲的通商号杂货店素描
回顾新马杂货业的发展历史，这与 20 世纪初的 移民浪潮息息相关。英国人大事在马来亚种植橡胶和 开采锡矿，引进了大量中国苦力前来劳作。民以食为 天，有人的地方，就需要米粮和食物的供应。 潮州人钟情于杂货京菓行业由来已久。由于处在 沿海位置，潮汕抓捕海产、海味的历史悠久，他们很 自然地进入海产加工业和罐头制造业。所以，杂货批 发业非常兴盛，再随潮汕人涌入南洋，走向海外。 加上后来潮汕人在泰国从事白米贸易取得巨大成 功，所以潮汕人从上游的生产、大批发到下游的杂货 零售生意；从大城市到偏远甘榜，东南亚各国各地都 可以看到潮州人开办杂货店的踪迹。 潮州人是一个抱团的民族，他们一旦从事某个行 业，势必会鼓励自己的乡人一路开拓，层层发展，因 杂货店行业的变迁和挑战 第五章 文 · 许育华 069 海 不 扬 波
由是他们除了要协助、凝聚自己的乡人以外，也对潮 人商业信用的传统抱有比较高的信心。 潮州人过去住在中国南方沿海，故擅长从事贸易 业务，特别是米粮和罐头、海产等贸易，所以南来以 后，走入这个行头也是极为自然的发展。父亲瑞昌于 1930 年代过番后，先在乡长的杂货店里工作，累计了 杂货店里所需要的人脉和实战经验，后来他才开始自 己的生意。 从 1945 年日本撤退以后，他开始创办通商号， 一路经营着传统杂货业，历时十几年。1968 年，通商 获得土库公司信任，又开始介入黑狗啤酒代理业 务。60 年代末，通商号两度侥幸获得福利部委托为地 方上的水灾赈灾中心提供粮食。这是因为父亲一生良 好服务名声的机缘。但新经济政策开始正式实行以 后，非土著获得这样的营商机会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30 年代至 70 年代末，永平这样的弹丸小镇就有 十几家杂货店，规模不一。潮州人、福建人、福州人 经营者都有。潮州人杂货店最早期的有勋合、正昌 盛、许永隆。40 年代开始冒起的有永发、裕成、通 商、永陞、许永记、光发、德成、许双合、许顺成、 070 海 不 扬 波
许顺源、许顺发等。早期福州人的杂货店有中国药 房、四海公司。福建人开办的杂货店有建春、傅福成 等。过往永平杂货店都分散在大马路、二马路和妈祖 路。 60 年代，永发号的老板许岳钦先生还发起组织永 平杂货京菓商会，团结同行，互通有无。80 年代之 前，传统杂货店绝大多数顾客都是以一本 555 记录簿 赊账拿货的。那个年代，在芭里从事种植的居民家庭 通常等售卖橡胶、蔬菜、鲜果、鸡鸭猪只后，才来店 里结账。那些在外地打工的男人，则由家人先来店里 支取粮食，到月公司发出薪水后，男人才来店里还 账。 此外，父亲的杂货店也提供食粮给在园丘割胶的 马来员工。他们也是用一本 555 记录簿先赊账拿货， 月底才由资方代为结账。所赊数额会从薪金中扣除。 赊账的生意其实困难重重，不易控制。特别我爸 爸还在世的 50 - 60 年代，爸爸心肠过于善良和随便， 遇到一些经济困难的家庭，男人在外工作，女人在家 看顾孩子，男人没拿钱回家，可是家里老小总是需要 开饭，杂货店在人情上实在很难拒绝顾客赊账拿货。 071 海 不 扬 波
有一些开芭的种植者，信誉欠佳，伙食费故意拖欠， 却不断发展、购买新的园地。平心而论，作为夹心人 的传统杂货商人最后的下场，很多是负债累累，关闭 告终。放在外面的账目难以收回，自己拖欠供应商的 账目又不知如何启口推却。一言蔽之，传统杂货店最 后的结局往往就以一本“万年青”旧账簿告终。 整体而言，随着超市的兴起，以及老一辈潮州杂 货店业者的隐退，第二代对杂货店的蝇头小利和长时 间的经营不感兴趣，因此潮州杂货店慢慢让路给其他 籍贯的杂货商人。 1969 年爆发 513 种族冲突以后，政府推行经济政 策提高马来族对商业的参与。为了不过于依赖华人对 粮食分销的依赖，政府因此扶助马来人开办杂货店。 不论是个人或合作社经营的马来杂货店都不断在逐渐 增加。 1970 年代，世界石油危机，世界面临通货膨胀， 造成人民负担加重。由于杂货店所经营都是人民日常 所需，政府担忧过往放任杂货店自由营运做法可能伤 害广大消费人，所以开始不断制定法令来限制商品价 格，以及管制杂货店的经营。政府为了减轻人民的负 072 海 不 扬 波
担，也在某些主要的粮食作出补贴。统制品的制定， 就造成杂货店的种种麻烦，如要售卖统制品，必须向 政府申请执照，而且每一种统制品一张执照，手续繁 多。 一向来，华人传统杂货店之间的竞争厉害，超市 崛起以后，更如惊弓之鸟，纷纷削价求生。二来由于 杂货店的规模较小，一直无法享有经济规模的优势。 在新马走上现代化道路之前，市民主要依赖住家附近 的杂货店购买粮食和各种日用品。超级市场的出现， 开始造成传统杂货店的顾客流失。 所幸 80 年代起，随着包装辅助工业的发展，原 子绳、塑料袋、塑料瓶罐、塑料盒子等，以及食品真 空包装技术的迅猛发展，食品包装、保存方法一日千 里，杂货店才进入突飞猛进的变化。从米粮、食用 油、豆类、干粮等等都迈入小包装时代，杂货店从此 便向咸鱼腥味弥漫的时代告别，轻装出街。 新一代的迷你杂货店开始在花园住宅区兴起，有 些开始连锁经营，店面开始现代化，有些结合药材 店，有些采纳超市路线，不一而足。 作为永平地方上杂货业的先行者之一，父亲瑞昌 073 海 不 扬 波
一手创办的杂货店在他 1971 年去世后传到了大哥手 上。大哥后来往啤酒、汽水的批发业务方向发展。 1971 年开始，永平杂货业走进另一个里程碑。地 方上许多家庭由第二代在执掌伙食的买办，他们已不 去他们父辈习惯光顾的潮州杂货店购买所需，潮州杂 货店面临了一个无可回避的巨大经营挑战。也许，这 一切都是时代脚步的一种发展趋势和转变，形势比人 强，我们只好默默地接受天下事物的生命周期，自然 兴衰的属性，传统杂货店也是如此，没有例外。 那，在马来西亚扎根百年以上的杂货业究竟对国 家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呢？ 华人来了东南亚以后，营商对象除了自己的族群 以外，他们还伸展到友族社会。尽管面对语言和文化 上的障碍，可是他们勇敢地进入土著社区里去，开办 杂货店，供应食品、米粮等必需品给土著社会。间 中，有一部分潮人也介入成为土产收购商。这些商业 活动为第一代移民带来了一定的稳定生活的来源，但 也引起很多的不满和猜忌。 20 世纪 30 至 40 年代，东南亚开始兴起民族主义 的政治运动，反对殖民统治风起云涌。华人商人开始 074 海 不 扬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