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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by Between Concept, 2018-09-09 13:44:52

承傳 - St. Paul's College

麥華嵩 上游的漣漪 校

簡介:1991年離開聖保羅負 中文老師以熱切得近乎激動的宏亮聲音,向全班詰問: 抒
「要是你們看見一個小朋友將要掉進井裏,難道你們不會伸 懷
笈英國劍橋大學修讀物理,畢 手救他嗎?」
業後回港當記者和嘗試寫文
章,並在報章、電台發表古典 同學的反應,卻是陷於靜默─因為一直都是老師很生動
音樂評論。其後於香港科技大 地闡述孟子這個有關「惻隱之心」的譬喻,同學很死氣沉沉
學唸畢商學博士。現為劍橋大 地聽(或裝作在聽);老師突然要求回答,大家只覺一片茫
學商學院講師。教學之餘,熱 然,不少人仍在雲遊,未能及時回歸課室。
愛寫作,至今出版三部小說和
數本短篇小說及散文集,新作 但就在這一刻,有人於座上嘻嘻地說:
是長篇小說《死亡與阿發》。
「我會將那小朋友推落井!」

全班登時哄然大笑,同學的調侃此起彼落:

「很邪惡!」

「瘋子啊!」

「你真變態,麥華嵩!」

─因為說那句搗蛋話的人,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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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我其實不是故意搗蛋的。我本來安然坐著,留心不懈地將老師的話當作筆記記下,但聽了
他的問題,心中就覺得「還不太明顯了嗎」,於是輕聲說了以上的自言自語;誰知道,當時班
中實在太靜,我的自言自語竟然給全班都聽到了。我已忘了老師的反應,只記得他很平和地微
笑著─他大概引用了《孟子‧公孫丑上》同一章句中「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的邏輯,公開
推斷我「可能不是人」。但是,天,我只說了一句話,就令全班同學自白日夢中驚醒,應記一
功!

今天回憶唸中學的日子,印象比較具體而深刻的,都是這類有點日常趣味的片段。有一部
三十年代法國老電影《操行零分》,拍一群寄宿生戲弄校方、大鬧校園的故事,很過癮,我的
中學回憶卻(幸或不幸地)沒有這等熱鬧:那段過去於我,今天看來,可說戲劇波瀾欠奉。誠
然,這都是「今天看來」,有很多事情在當年會顯得很重要、很快樂,或很傷心,例如為會考
與升學緊張地努力,同學之間的友誼與爭執等等,但現在回想,只像大江波濤中掙扎求存的航
行者驀然回首,隱約眺見了上游源頭小溪上的一圈圈漣漪。時間不只是沖淡一切的,它根本在
不住蔑視、貶低、殺滅一切,令一切都變得卑小、微不足道、不存在。更何況,二十年前香港
中學生過的日子,無論如何也不像很多不同年代與地域的人所經歷那些充滿戰禍、政治運動、
殺戮與清算的日子。我和我的同輩要回憶的話,大都只會想到一些傷感、感傷,或頂多令人輕
輕一哂的小事、趣事─除了一個例外:一九八九年的春夏之際,我們都接受了一次歷史的洗
禮,我和很多同學一樣,與數以十萬計的市民同時放下工作與自利,只因為一份對公義、人道
與同胞的關懷而走上街;但那畢竟也是痛人之痛而已。

還得坦白的是,離開中學之後有好幾年,我對於有關母校的一切都十分抗拒,連小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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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不想記得,甚至連個別在唸書時比較投契的老師或同學,都特意不去聯絡,更不會回訪母 校
校。這都因為我曾經覺得學校像一個樊籠;相較於外面那廣闊而色彩斑斕的世界,校園的小小 友
天地十分狹窄,而年輕人總想多走多看,因此在學校裏年復一年地上課、溫習、考試之後,自 抒
然覺得整日不是對著教師就是對著同學,太封閉了,一待離開,就很不想再記起。而且我對 懷
人生人事的領悟與「開竅」都特別緩慢,青少年時期的沮喪與鬱結都歸咎於學校的束縛,就此
歸咎了好幾年。至於現在嘛,「外面的世界」是看過了一點,卻只見混沌惡濁遠遠多於色彩斑
斕,更發現不少斑斕色彩的背後原來也是混沌惡濁(就像一位喜歡上大排檔的朋友曾經宣稱:
高級館子的廚房還不與大排檔的一樣亂七八糟!)相比起來,香港學生讀書考試為分數,雖然
不很符合教育理想,但比起辦公室政治、要取悅這人或那人才有機會冒出頭來的社會,比起人
利用人和被人利用的世界,可自有一種直截了當的簡單。

自英國留學返港之後,我才再次和一些中學時認識的朋友前輩見面,尤其是自己當時開始
多寫文章,也就跟興趣相近的舊日相識聯繫上。我漸漸感悟到的,是中學回憶中的小枝節、小
片段─那些今天看來很渺遠的上游漣漪─一直在環環相扣地牽動出悠長的因果作用,就像
科學家所謂「一隻蝴蝶拍一拍翼,會令半個地球以外的城市颳起龍捲風」,神秘地影響到二十
年後自己今天的性格、行為、人生目標。自中學畢業以來,生活上一直跌跌撞撞,先是在大學
唸物理,本來打算一輩子躲起來做研究,接著興趣改變,當上記者和在報章上介紹古典音
樂(我對這門子藝術的興趣,想來也緣起於聖保羅的「全民音樂教育」),最後兜兜轉轉,
竟又回到大學當學者教書,教的卻是十年前絕對預想不到的商科;總結起來的話,只能說甚麼
都只得半吊子成果。然而唯一沒改變過的,是自離開大學以來即不住地、不計挫折地、不管資
質平庸也要堅持的文學創作。說不定我當年作為一名理科中學生所須為考試修讀的數十篇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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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語文範文,還有曾經死記死背的初中中國歷史,以及相關老師在課上說過的一言一語,都全是
潛伏的薰陶,一待「發作」,就影響到長年的尋覓與追求。又如剛才的一課孟子思想,老師在
堂上所述以至其他延伸解說,當年或許只是細水長流一般的講授,卻可能令我或其他同學心中
對儒哲義理留下星火般的、至今仍沒被磨滅的關注,甚至令我們多了星火般的一點在追求金錢
毛利以外的人文良心。我想,就連教這些課的老師,也不一定意識到自己日復一日的「上班掙
糧」過程中對著一夥孩子的演講,會既微亦著地改變了每年百數十人的生命與靈魂。「春風化
雨」的現實,可能只是空氣中的微微抖動,拂出一點點滋養眾生的露水。

當然,說到底,生命終究是自己的,當日的孩子如我和我的同學,如何在成年後承受著種
種因緣去演繹今天與未來,都是我們的自由。過去鮮會命定一般的傷害或成全了我們,我們反
過來說也不一定要向過去負責,但我們總得跟未來交待,而未來總是緣起於蘊藏了過去的當下
抉擇。

不久前與幾位學兄及老師談天時提及中學母校,又值老師為校慶約稿,於是聊作關於個人
經歷的本文數語,借機緬懷抒發、胡作絮言,不在話下。

2011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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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翔 感恩聖保羅 校

簡介:1960年代底肆業本校 我以言賈禍,至令身繫冤獄逾千日。在此期間,痛不欲 抒
生,可幸尚能積極思考(或稱正面思考),方能在悲憤欲絕 懷
預科文科班時,為學生長總 之際,尤銘記上蒼賜我之恩典。每念天待我不薄,我實不應
長,其後升讀香港大學。畢業 因挫折而萌短見。
後加入《文匯報》工作,曾任
該報駐北京記者站主任、副總 獄中細數生命的恩典時,聖保羅育我成才,是我生命最
編。六四後為抗議當局的處理 主要恩典之一。我獄中給父母之家書,一謝父母生我之恩,
手法,以及報社的轉向,與 讓我能身心健康正常地來到人間;二謝父母攜我來港,使我
其他四十多名同事一起辭職。 得以避過肆虐神州大地凡30年之人禍;三謝父母送我到聖保
1996年出任新加坡《海峽時 羅,使我自幼就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報》中國首席特派員。著有文
集《漫漫愛國路》。 在聖保羅的十年間(1960-1970),我獲益匪淺,要言之
計有以下三端:

一、讓我掌握雙語能力。語言者,開啟文化寶庫之鑰匙也。
要打開中西文化寶庫,不掌握中西語文不可。聖保羅之
語文老師本身有很高之造詣,亦擅長教授提攜生徒。在
校期間所掌握的雙語能力,日後證明讓我終身受用無窮。

二、培育我獨立思考能力。聖保羅老師群體,既開放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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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明,允許學生持不同意見,亦鼓勵學生與老師辯論觀點。以我不讀《聖經》為例,可見一
斑。

三、言傳身教做人的道理。關於這方面我特別要感謝佘汝豐老師。佘師是我中二時的班主任,
他是我的啟蒙老師。他對做人做學問都有嚴格的要求。我從他身上學到不苟且的態度(適
用於做人做學問)、不媚權的風骨、以及率直坦誠的性格。這些品德都已經成為我生命的
一部分。

我對聖保羅感恩之心,不自今日始。中學畢業之際,驪歌高奏之時,我曾不自量力,以
中五之水準,以單人匹馬之力量,就欲為母校寫史(即刊於1968年校刊《弘道》第4頁之《校
史編年》),真不知天高地厚也。現在想來,也覺當年自視過高。唯此亦足見我對母校感情之
深、感恩之切。

《校史編年》縱然粗疏無足甚觀,唯其序言與贊語,則最能反映我對母校的感情。茲錄之
如下,以與校友諸賢分享。

1968年校刊《弘道》第4頁
專載:校史編年
序言

余以懵懵孩提,就業於斯校,至今已屆十寒暑矣。緬懷幼時,驕惰怠慢,德學二行,兼
而並無。惟師不以此見責,猶諄諄焉務導余向善。噫,微師之訓誨,余之為人將不知伊于胡底
也。及冠,稍知向學,自是而學業稍能有進。此則良師之功也。且不寧為是,余自知學後,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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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善流為友,由是道德禮儀,亦頗修講焉。此則益友之功也。余嘗思之,余復思之,余三思 校
之,以為今日我之為我,端賴聖保羅師友潛移默化之功也,余所以有深愛於聖保羅者以此。夫 友
既愛之矣,則欲第溯其流,考其源,彰布其偉蹟盛事於世,用策後進,使知所終始,俾克負「 抒
繼往開來」之重任。然每苦後人之不知前事,乃欲就己之見聞,次為「校史編年」一文,庶有 懷
志者知所以稽考焉。己酉年新春程翔序於母校學生會室。

贊語
贊曰:

我校創建迄今,百有餘載。於蓬蒿荊棘之地,首植教育之基,於草昧愚蒙之區,先耀文明
之光,艾榛莽,斬荊蔓,盡至誠之心,竭股肱之力,櫛風沐雨,千辛萬苦,然後所立之端緒,
始能滋萌發華。自斯以往,以移風易俗為任,以養士育才為職,然後荒蕪之地,漸被文采,愚
昧黎庶,始茁英華。噫嘻!首其功者其誰歟?我聖保羅也。竟其功者其誰歟?我聖保羅也。偉
矣哉,聖保羅!盛矣哉,聖保羅!我聖保羅諸君乎,寧能行惡辱身以墮聖保羅之令名乎?寧能
不自砥礪激揚以弘我聖保羅之盛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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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過程

郭必之 今天的教育越來越講求成果效益、目標為本,但對於如
何獲得成果─也就是其間的學習過程─則往往置若罔聞。
簡介:1990年代初文科班畢 明乎此,就可以理解香港為什麼有些父母那麼熱衷於跟小孩
說英語、為什麼才剛唸幼稚園,便要跟其他同學組織什麼
業;先後在香港中文大學、香 「合作計劃」(team project)。簡單說,都是成果效益作祟。
港大學、香港科技大學、(台 我在聖保羅讀書,前後七年(1985-1992年),沒取得什麼驚
灣)中央研究院讀書和做研 天駭人的成就。但深入地想一下,我之所以選擇這一條路、
究,現在任教於香港城市大學 或者我之所以在今天這個位置,和我在「羅記」七年的一些
中文、翻譯及語言學系。 經歷或多或小都有點關係。藉著母校建校一百六十周年這個
機會,讓我說幾個唸中學時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我唸中一的下學期(1986年),那時
聖保羅正準備慶祝建校一百三十五周年。具體的細節記不清
楚了,只記得有一次上英語課,和旁邊的同學高談闊論,其
間不知為什麼竟然爆出一個「基」(gay)字。要知道二十
多年前那些詞語還是相當忌諱的,感覺可能和髒話沒什麼差
別。老師給我的懲罰,是用英語寫一篇關於「基」的文章,
否則要「留堂」。當時「留堂」是罪大惡極者所受之刑,所
以我只能硬著頭皮,一邊翻詞典一邊寫文章。那時候剛剛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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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小學畢業,認識的英語詞匯非常貧乏,又不敢求助於父母,於是便寫出了一段二十幾年來 校
還記得清清楚楚的「經典」開場白:「A man and a man happen relationship, this is called “gay”.」 友
事隔二十五年,我研究接觸語言學(contact linguistics),知道這種「逐字翻譯」的方法原來叫 抒
「仿造語」(calque)。一般經歷過接觸的語言都有仿造語,粵語有,英語也有。可以說,我 懷
早就和語言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中四升中五那年(1989年)的夏天,中史科的老師要我們做暑期作業。
中史科幾乎是我唯一的強項。我採用了「先易後難」的策略,先做好中史科的作業,其他科目
慢慢做。有位同學打探到這個消息,於是問我借作業來「參考」。對於這種無理的要求,我一
向都很慷慨,只是提醒他準時還給我就可以了。誰料到那位好友竟然把作業弄丟了,幸好他留
了一個影印本。時間緊迫之故,我只能把影印本直接貼在作業簿上(現在學生都交電子本了,
大概沒有這個問題),沒有重新抄錄一遍。老師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就隨便說了一個不成理
由的理由。老師沒深究下去,照改可也。說也奇怪,我當時好像完全沒有埋怨那位同學,還自
覺有點「心胸廣闊」之感。面對二十幾年前的我,我現在反而覺得有點慚愧了。這個小故事,
是我學習待人接物一個特殊的過程。

唸中六、中七時(1990-92年),我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中文科方面。由於要應付頻繁的
測驗,我練成了一種「奇技」,就是摘取各式各樣參考書(或曰「雞精書」)的菁華,寫成應
付試題的模擬答案。當時同學都叫我「果皮」(取我名字的普通話諧音),我就乾脆把這些
「菁華中的菁華」取名為「果皮真經」。「果皮真經」從來只有手抄本,但流傳甚廣,據說師
弟顏加興老師手頭上也有一份。我這個人背誦的能力還算不賴,在輯錄「真經」的過程中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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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已經大概記得其中的內容。到了唸中七、臨近「A Level」考試時更幾乎可以一字不漏的把十數
頁背出來。「真經」對我的影響十分深遠,我唸大學時繼續編寫、輯錄,然後廣發給同好。輯
錄時我掌握了撰寫學術論文的一些法則,這對於我日後唸研究院學位有很大的幫助。或者有人
會說:你是轉錄人家的話,只懂背誦,不懂分析。這話當然不錯。但要知道:文科的分析往往
是建基於背誦之上的。正如寫毛筆字一樣,先要學臨摹,最後才能寫出自己的風格。

離開「羅記」快二十年了,但她其實還是一直影響著我。她是我學習的過程中,一個非常
重要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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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倩明 聖保羅一百六十年 校

簡介:2009-2011年中六乙- 聖保羅一百六十年,我只是在這裡讀書十八個月,實在 抒
是一個小角色,但也為自己能趕到成為尾二的一屆女生感到 懷
中七乙肆業,中五升中六時由 幸運。
女校轉到男校,在聖保羅一百
六十年的歷史上自言短短存在 中六學期初,無論在上學途中的巴士上或在校內,不免
過十八個月。但由於新學制, 有時被注意了,混身不自在的,有時只好低頭注視腳尖前方
她可能是本校壓軸(倒數第 的地面。甚至有一次午飯時間被人截停了;「聖保羅不是男
二)的女生。 校嗎?」開頭幾個月裡不時都被問到,「為什麼你會來這裡
讀預科?」其實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特別原因,反正我就是來
了,而且到我最後的—上學日,我都認為我作了一個正確
的選擇,18個月來,我認識了許多朋友,在回憶裡留下許多
笑聲。畢竟人生只有七年的中學生活,何不選擇不平凡的一
個, 做一年半的男校女生?

對於聖保羅的第一個感覺是最膚淺的,當時是對學校的
硬件感到點點驚訝:哇,竟然有泳池?哇,物理、化學、生
物各兩個實驗室?哇,圖書館好大好靚好多好書!哇,放學
有自修室可用!

對於師生的關係也有了新的觀念,從前在女校難以想像
的師生互動都在這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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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這裡,學生隨時打電話到老師的手機;

這裡,老師隊對學生隊打籃球比賽;

亦師亦友,我明白了。

這裡有時令我以為自己是個男生,但有時更覺得自己是一個女生。

早會上聽到嘉賓、校長稱呼我們為「boys and girls」,或者「here with us the young ladies」,
提醒了我是男校的女生,感覺很特別。

只是到每天唱歌的時候,也要壓低聲線唱,否則便顯得突兀,以「平喉」唱歌有時也自覺
有點被同化了,且諒解我的歌藝未精,有時音太低真的唱不到!尤其唱到校歌:Brothers here
we stand together,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半個男人了……

跟男同學相處久了,不多不少也跟了他們的習慣,例如跟了他們「壺壺」的拍手起哄,還
有一起「1,2,3,7B!」的打氣叫喊,(都自然用了「平喉」來叫), 這個時候,自感跟他
們打成一片,大家是好兄弟!(竟然!?)

作為聖保羅的女生,有時也有點優待:

可幸的一點是女生不用每隔幾個星期便要剪髮,這一點讀女校時不曾留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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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升上中七時,八樓的男廁被改成了女廁!哈,有男同學不滿;「接近50個男生及4個 校
女生在這層上課!為什麼要我們50個人走到7樓去廁所!」 友

體育課時還可以幾個人使用一個寬敞的更衣室,還真夠舒服了! 懷

體育課還做了我之前十多年甚少做的事:踢足球、打籃球。

更出奇的是到中七學期尾的幾堂,還成為了7B的隊員對7A打籃球;跟幾位老師組隊對7A/
B同學踢足球!當然,球藝不精。打籃球是多在籃底守株待兔,接到籃球後還要命中率極低地
射籃。

踢足球的情況也大同小異,只是在龍門前連球都踢不中,莫說要入球……有一場竟然兩次
射入,真的興奮莫名!

也多得同學和老師的紳士風度及海量包涵,我才可以一嘗足球活動的滋味,哈,謝謝你
們!

難得在中七考畢中文口試的黃昏收到電話,說我獲得獎了,問及我會否出席頒獎禮時,我
答應,因為我代表聖保羅獲獎了,實在難得!

多過幾年,也許這十八個月就如一場夢,我每天上學都努力抓緊在這裡上學的感覺,讓回
憶中的聖保羅更實在,更親切,有幸撰文,也是作為回憶錄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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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西瓜波

劉偉成 「西瓜波」這個名字有點奇詭。紅白相間的球面和綠底
黃色細波紋的西瓜皮,一點也不相像;至於重量,更是風馬
簡介:香港浸會大學文學 牛不相及,真不敢想像,我們如何可以在球場上把一個「西
瓜」踢得橫空飛越鐵絲網。不知道西瓜波是否香港製造,但
士、碩士,現職編輯。曾出 它的輕盈彷彿是特別為了適應香港狹窄的建築環境。以往家
版詩集《一天》、《感覺自 住西區的舊樓,每層分為前、後座,早前林嘉欣主演的一齣
燃》、《瓦當背後》;散文集 名為《六樓後座》的電影便是以這類舊樓為場景。每座各有
《持花的小孩》;兒童故事集 兩個單位,四伙人家便靠中間一道走廊連貫。小孩子閒時便
《秀秀要減肥》、《鐘樓的客 會相約在這條走廊上踢西瓜波,一則家貧,買不起真足球;
人》。曾獲多屆青年文學獎、 二則西瓜波輕盈,不怕弄傷人或打破窗戶。誰能把西瓜波射
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歷任多 到對方那一端的樓梯口便算是入球。由於舊樓的電梯只停某
屆青年文學獎、《詩網絡》詩 幾層,住客或要上一層或下一層樓級才能到達所住的樓層。
獎評判。 下班回家的成人如果聽見走廊傳來西瓜波的霹靂啪啦,便會
提高嗓子喊道:「有人呀!」那末所有人便會立即凝定,讓
人通過後才繼續大戰。

升上中學後,西瓜波的大戰,便從家居的走廊轉到校
園的球場。我就讀西區一所男校,校園的規模算是不小,有
上、下兩個球場,中間便是下球場的梯階式看台。中學的男
孩大多是「波牛」,但凡小息、午膳和下課,球場總是擠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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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水欖核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大夥兒都用上真的足球,我想校舍一陣子便會變成頹 校
垣敗瓦,所以校方規定平常踢球不准用真足球,只可用西瓜波。 友

為了在球場上芸芸竄飛的西瓜波中識別屬於自己那隊的,西瓜波買回來後都會先粉飾一 懷
番。由於西瓜波是以所謂「吹模」的方式生產的,頂端會留下一小根封口的「蒂」兒,這倒真
的有點像西瓜了。選西瓜時,我們會輕拍它幾下,聲沉即多汁,還會按按瓜蒂的部位,如果是
軟軟的,那代表西瓜是熟透才給摘下來,味道自然是較甜美了。選西瓜波時,我們也會輕拍它
幾下,看它是否夠堅實,然後在「蒂」的附近按下去,貼耳聽聽有沒有洩氣的嘶嘶。粉飾的
第一步就是把「蒂」輕輕削去一點點,以免它阻礙球兒滾動;但又不要完全削去,否則很可能
會弄穿球兒。接著便是用綑紮電線用的「電燈膠布」把球兒整個包裹起來,然後再在上面用另
一種顏色的「電燈膠布」拼貼出班別或自己的英文名字縮寫。後來,球面的裝飾愈來愈出奇不
意,這樣在百球齊飛的球場上才可輕易辨別自己的,有些把球兒粉飾得像繡球一樣斑爛,或者
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幾何圖像,甚至見過有人把球變成一個小西瓜,連西瓜那片因接觸地面而色
調偏淺的部位也模擬出來,實在令人歎服。學生會甚至舉行過「西瓜波」球面設計比賽。

在球場上竄飛的盡是五顏六色的球兒,熱鬧得像奧運的萬國旗海拂揚,身旁不時聽見隊友
大喊「有鬼呀!」,意思是有對方的球員趨近搶球,提醒你要控球閃
避。由於西瓜波輕盈,我操控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一挑一剔,再
來一個「假身」便擺脫了糾纏,頗有「足球小將」的風範,有時還
會幻想自己像「太空翼」(《足球小將》中的主角)那樣用後把
球兒從後挑高,越過自己和攔截球員的頭頂。怎料,在一次班際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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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中,踢的竟是真足球,比平常慣踢的西瓜波來得大也來得重,所以完全控不住球,都給「鬼」
搶去了。那次,當然是慘敗收場了。為此,我曾厭惡過西瓜波的輕盈。

最近,偶然逛到母校附近,發覺還有店鋪售賣西瓜波,看來踢西瓜波在母校已經成為傳
統。西瓜波還是用尼龍網套著,一纍纍的像飽滿的紅提子,多於像西瓜。我忍不住上前拍拍它
們,想買一個留念,只是身邊沒有來人,也沒有來鬼,買來又有甚麼用呢?我一邊向出來招呼
的老闆娘搖手示意,一邊再輕托西瓜波兩下,嘗試牢記它的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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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萬成 「六十後」的懷想:中文老師 校

簡介:畢業於1970年初中七 我是1964年秋進讀聖保羅書院的,論資排輩,可稱為 抒
「六十後」。 懷
文科班。現為香港大學中文系
副教授,香港大學中文系與美 記憶所及,當年的中文老師有三位:陳啟雄老師、趙榮
國斯坦福大學東亞語言學系合 光老師、陳禮頌老師。
辦《東方文化》編輯,香港學
術及職業資歷評審局委任專家 陳啟雄老師是少壯派。六七暴動,翻天覆地。當年員警
(語文,翻譯)。曾獲香港大 進校帶走了曾氏兄弟,校園裏也不覺得特別擾攘。還是陳老
學最佳教學獎(1991)。 師甫入課堂,似乎就說了幾句「同學給帶走」的話,大家再
也無話可說。後來有了官辦「舞會」,陳老師讓我們在課上
討論,氣氛熱烈。「時評」這類節目,今天是中學教育的
「指定動作」,當年卻是絕無僅有。

趙榮光老師和陳禮頌老師,都是戰前在國內上大學,
戰後「旅港」,也就「久客成安土」。他們這一輩的中國知
識人,留港當中小學教員的很不少,說得上是香港教育的異
數。趙老師是語音專家,我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提起曾見過
徐志摩先生。

陳禮頌老師倒是我印象最深的。他個子小,嗓門奇大,

65

承傳

西服畢挺,領口必有「煲呔」。他編過一套《國文語譯與題解》之類,上課就拿來講讀,聲洪
若鐘,課堂內是震天價響,課堂外則遠至黃鳴謙堂也還是餘音嫋嫋的。他上課沒有時評,也不
來你答我問這一套,更遑論新聞娛聞之類了。新世紀的老師們,貴乎談笑風生,知情識趣,他
一概欠奉。我們當年上他的課,似乎是領略不出好處,大家偶然提起他的「煲呔」,聊付笑談
而已。上大學之後,才赫然驚覺,陳老師所講論滔滔的、我們井蛙之見的所謂“Out-C”(out
of syllabus),什麼 「隋書經籍志」、「直齋書錄解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等等,原來都
是大學問。幾年來,在他的雷音殷殷之下,不經覺就打下了一點國學基礎。

我大半生教書,有了點歷練,對三位老師的景仰之情,與年俱增。我對他們說不上有什
麼認識,其人其情,也不容我多說半句話。我感佩於他們在課堂上能拿得出一種「為往聖繼絕
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師範,矜重自持,氣魄弘大,能讓人在他們身上感知一點中國傳統文化
人的精神。這恐怕是今天中學教育再不容易見到的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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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明 聖保羅, 校
一個在球壇享負盛名的名字 友
簡介:畢業於1990年代,後 抒
我說的是巴西球會聖保羅,還記得九十年代巴西聖保 懷
升讀香港大學生物系,曾任 羅訪港對南華,我還沾沾自喜地說我是效力聖保羅的。很可
教中學,為了足球興趣,於 惜,當時聖保羅書院的足球隊從未能與聖約瑟和喇沙等學界
2004年放棄教職,投身足球 勁旅看齊。
教練,為極少數持有亞洲足協
A級教練證書的領隊。先後擔 自小已喜歡足球,如要我想一個年齡,應該是六歲開始
任香港08、香港09、和富大 吧!當年印象,就讀聖保羅書院小學部的我們只能用天台,
埔、華家堡及東方主教練,亦 或上運動操場(upper playground)來踢球,說的當然是西瓜
曾經執教香港足球代表隊。現 波,下操場似乎遙不可及。縱使如此,小學還是有很多令我
為天水圍飛馬總教練。 印象深刻的足球片段。記得四年級時體育老師黃Sir上體育課
時問我暑假會不會出外旅行,叫我小息去找他,當時還以為
被挑選入校隊暑期往日本集訓(查實並沒有集訓這回事,小
學生也倒喜歡以訛傳訛),原來他是想給我一份暑期青少
年足球推廣計劃的報名表,鼓勵我參與,那次也是我第一
次參與有教練的足球活動;五年級時每一次對六年級也被
「炒」,但我在校隊第一場比賽便為學校射入三球;六年級
時每次小息我們也獲特權,在天台自己練球,還常常把球踢
落興漢道。就這樣,這些到現在仍烙印於心的片段,陪伴我
過渡到聖保羅書院中學。

67

承傳

中一的時候,令我耿耿於懷的是,我落選了丙組足球隊的遴選,唯一入選的中一生竟是現
時在校任教的顏加興老師(我當然不是妒忌他!)。其後自中二開始,每年也代表校隊出賽,
當年的校隊,是長時間留在第三組別(Division 3),要升級,極度困難,因為甲乙丙組總成績
必須是香港九龍超過五十間第三組別中學的頭兩名,當時的聖保羅校隊,縱使年間偶有佳作,
但往往因不是甲乙丙組三隊同時勝出,而失去升級的機會,直到我中六那一年,我們終於衝破
難關,跳上第二組別,翌年更再上第一組別,可算是當時學界足球的一大佳話。自此,足球隊
便長時間留在第一和第二組別,校方更開始外聘教練,舉辦海外集訓和交流,直到現在。

在校時,看見喇沙拔萃和九龍華仁的校園,常埋怨學校沒有足球場,校方不重視足球,沒
有教練;踢西瓜波,出去踢又沒有腳力,就連頭球也比別人遜色。所以我們縱使在廣泰盃(現
時的史丹頓盃)、畢業盾和混合盃有多厲害,於十一人的正式比賽還是一班井底蛙。對於學校
的足球發展,同學們間的言談也是貶多於讚。

大學畢業後,曾於九龍某中學任教師數年,校裡只有一個小於標準的籃球場,上體育課也
要出外與街場的人「霸場」,還有校方對同學自由度的扼殺,這我才發覺聖保羅是一個天堂,
我才發覺我在足球的成長,全因那青少年足球推廣計劃的報名表、那開放給我們私用的天台、
那紅白間條的西瓜波、那擁有一百人於小息一起比賽的操場、那全校瘋狂的廣泰盃、那沒有教
練的校隊、還有那些可以放學回家,但仍陪我們「癲」的老師。一點一滴,雖然未能培養我擁
有職業足球員的體格和技術,但卻營造了一個自我鍛鍊心智,領導才能及溝通技巧的平台。只
有具備這些個人素質加上對足球不棄的熱誠,才能令我走上職業足球教練的舞台。還記得有一
年我代表香港五人足球隊參與國際賽,當我進場的一刻,那昔日奔馳於聖保羅大球場的情景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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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重現於腦海,亦憑這浮現腦海的景象,令我於比賽中 校
更自信地表現自己(其實這是運動心理學的實踐)。 友

現今社會,互聯網資訊泛濫,年青人容易於虛擬世 懷
界發洩不滿的情緒,這些負能量,比正面思想更容易傳
染。只要你身邊有朋友發出怨言,你便會不期然地認同
和和應,再加以放大。回想自己年輕時,又何嘗不是憤
世嫉俗?要活得正面,無論你信的是什麼宗教,很重要
的是有一顆感恩之心。我發覺原來以前的埋怨是多麼奢
侈,我很慶幸父母把我送入聖保羅書院,慶幸自己畢業
後能考入香港大學,亦慶幸自己能擁有一份自己喜愛及感到自豪的職業。現正在聖保羅上學的
師弟,希望你們更能感受我的分享,學懂愛身邊的校園、同學、老師,亦要為自己能生活於般
咸道69號而自豪。

後記:
對於之前覺得於聖保羅大球場對足球技術發展的阻礙,其實於技術層面來說是錯誤的
指控。青少年足球的發展,著重身體協調,個人盤球技巧及一對一的能力,亦應更多以小型比
賽(四對四及五對五等)來提升球員技術。至於我們於聖保羅球場不能強化的力量、長傳球、
傳中球及射門等技巧,大部份能於年紀較長時繼續鍛鍊(除埋門能力外),所以只要有正確的
教授和訓練計劃,學校的小型球場仍然能幫助我們培養好球員。

69

承傳 看

陳錦樂 今年校慶,他特別為此提供一幀攝影作品:
《看》(17-10-05)。
簡介:中、小學俱就讀聖保

羅書院,1990年完成預科課
程後進入香港浸會大學傳理
學院,先後獲學士及碩士學
位,現為該校及中文大學兼任
講師。創作的電影、錄象作
品,曾於本港及海外之電影節
播放,得過不少重要獎項。
1997年獲亞洲文化協會獎學
金,赴美進修及交流,於紐約
視覺藝術學院深造,並師從著
名攝影家Abby Robinson女士
研習。及於芝加哥藝術學院擔
任訪問藝術家。他也經常與本
地及海外其他藝術工作者及團
體合作,包括香港舞蹈團、香
港話劇團等等。

喻意大概是:他是在本校學習怎樣觀看,用肉眼,用鏡頭。

70

潘國靈 跌了一地的,中學回憶碎片 校

簡介:畢業於1980年代末, 母校呼召,我回來了。隔了二十多年,或可兌換成一道 抒
光年。近鄉情怯,樹猶在,我猶在,老師不見了。坐在小時 懷
現為小說作家、專欄作者、大 候我們稱的upper playground(間有高年級女生打排球),如
學講師。著有小說集《親密距 今放了一張張木桌椅,面前多了一棟灰白高樓,遮擋了視線
離》、《失落園》、《病忘 也過濾了太陽,陽光的確是沒以前那麼猛烈了。我轉臉打量
書》、《傷城記》、城市論 著五層高的班房課室,更上層樓,更上層樓,我可是用了五
集《第三個紐約》、《城市學 年才攀爬上了,再轉至另一幢專給高考生的,邊讀《天路歷
2》、《城市學》、散文/詩集 程》邊看存在主義,而學業荒廢了。一樓走廊上有一面鐵絲
《靈魂獨舞》、《愛琉璃》 網,多少次我的小手曾抓在其上,觀看著大汗淋漓踢著西瓜
等。 波的波牛同學,偶爾也有人玩手球的。誰是旁觀者誰是落場
人,有時並不由自己控制。

或者曾經選擇的是音樂。童聲合唱團、口琴隊、歌詠
團、代表學校參加音樂事務統籌署唱八聲部合唱團,一一
都玩過了;午飯時間放十二時二十分,十二時四十五分前一
定要回到音樂室,符潤光老師可是嚴格的(「台上五分鐘,
台下一年工」,大抵是從這時領略的)。也有出乎意料的時
候,中一報學的是結他,以為「有型」,Y. Y. Chan說人數太
多有幾個要轉去小提琴班,筆頭一點,點中了我的名字。小
提琴學得奇差,可那早已全然不合身的3/4小提琴一直留到現

71

承傳

在,三十年了。只為記母親死慳死抵跟我跑了幾家音樂店找到一個便宜的。恐怕一天它也遭木
蝨蝕蛀,在睡夢中我見過。

初中時候一定寫過類似這樣的作文:我的志願。當時填甚麼當不得真,日後多數不會成
事的。後來有沒有想過長大了要當一名作家呢?或者沒那麼明晰,但模糊念頭,想是有過的。
與文字結緣頗早,喜歡看書,中四當上風紀的同學,多數巡邏去了,我慶幸自己當上圖書館
helper,把圖書放上架或在借書卡上蓋上印章,書香撲鼻,連灰塵都好像是活的。升上中六,
還替學生會辦校內書展,撰寫計劃書向圖書館遞交(這計劃書我仍保留著),更親自到不同書
店選書(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戴厚英的《人啊,人!》等是這時讀到的);這成了我日
後可提取緬懷的中學經驗。寫作方面,參加校內徵文比賽(僥倖得了冠軍)、交筆友、寫了纍
纍堪可成冊的書信(拿出來一定會叫自己面紅的),即使是寫週記也越寫越用心,有一次在週
記中寫了一篇「懺悔錄」,向老師懺悔自己做了一件不為人知的錯事,不知道那時候我的中文
老師兼班主任馬寧芳老師看了心裡作何想,可她始終待我以溫婉。那時候喜歡數學科,也特愛
作文課,並不以作文為苦差,相反,遇著自由題可自行發揮就高興了,我生命中第一篇「小
說」,三千字虛構一個頑劣學生與一個絕症社工的故事,就是這樣在中四時寫出來的,現在還
保存著,可是見不得人,陳啟雄老師沒特別欣賞是合該的。事實是我一度也受學校以至整個
社會「重英輕中」的文化影響,厚此薄彼埋頭學好英文,英文作文特別花心機,記得中六時
看罷電影《戰火屠城》,拿起筆虛構了Medosa與Gabriel神父死後在天堂審判室等候時的對話劇
場,在兩年前香港公共圖書館辦的「文學遊子潘國靈」小展中,我厚顏地拿此作手稿展品之一
─只為記曾幾何時的稚嫩,回不去的。

短短一文要勾勒中學七年日子,實在也只能將流水脹熬成一碗過濃的湯(因為有了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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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堪稱「老火湯」)。篇幅所限,如果容許我快速搜畫,我還想加上這些於我有特別意義的 校
「關鍵詞」:Christmas Ball、Joint School Function、Interact Club、Debating Team(我玩的是英 友
辯隊;近日跟一個同窗說起往事,方知當年帶中辯隊的是何福仁老師,我錯過了,大家都說畢 抒
業後方知他是文學高人),以及一些在此無法一一記述的名字(乒乓球好手數學奇才何佬退休 懷
了。打得一手好籃球的中文老師陳浩明仙遊了,懷念在心。)

種子撒下當兒,當事人未必知曉。寫作如果有源頭可溯,那應該是在開筆之前。一些故事
容易前後對應,譬如愛看書、喜歡文字以至日後走上了寫作之路,但實情是,任何的路總是有
著太多自知或不自知的偶然與必然。所有記述都難免有點重構的成份。從蠢蠢欲動到「It must
be」,寫作從朦朧意識、興趣變成意志、慾望以至生命的唯一可能,路是彎曲而又隱晦的,如
果真有決定性起點,有時我懷疑是在晨早等早會時同學喧鬧戲耍,有一個小子卻獨個兒出神沉
思的時刻。又或者,如果當下一個轉念他加入了同學的集體陣營,這小子就會成了不一樣的
人。這還未定形但又有所屬性,不確定性與可能性互相交鋒的人生階段,我們且稱它作原初,
其中一角,在校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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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文學與我

潘銘基 教師是一份以生命改變生命的工作,想起在聖保羅書院
唸書的日子,不期然想起學校的老師。讀中國文學的人,要
簡介:1996年中七文科班畢 有自由自在的想像空間,也要有不可或缺的記誦能力。十多
年前修讀中國文學科時,老師就讓我們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業。現為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 老師教學時除了學科知識的傳授以外,言行身教也相當重
言及文學系助理教授,研究及 要,當年我們一班同學既喜愛老師的課文講授,更愛細聽老
教學興趣為古代文獻、古籍 師談及他求學時的軼事瑣聞。
校勘、研究工具與研究方法
等,著有《賈誼新書論稿》 選修中國文學科的同學並不多,只有十八人,選修之
(2010)、《孔子的人生智 初,也不見得每位同學都對文學作品充滿熱愛。不過,隨著
慧》(2011)等。 時間過去,大家慢慢在〈六月〉、〈陟岵〉、〈涉江〉一步
一步的走過來,從先秦兩漢跑到魏晉六朝,由唐宋明清遨遊
至二十世紀,文學作品一篇一篇的啃掉,十八好漢的感情也
自然與日俱增。我們是一群活潑好動的學生,十分喜歡踢足
球,上學的日子,小息、午飯時間都是鍛鍊球技的好機會,
遇上足球比賽的午飯時間,大家必然會奮戰至最後一刻才跑
回教室。汗水淋漓的人一同誦讀範文,談東說西,老師有時
候見我們累得不成人形的樣子,也會命令我們休息十分鐘然
後再上課。這種「一起」的感覺,是在其他科目的學習裡找
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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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起當時文學科的筆記還是手抄的,在讀本問答之餘還有中國文學史的筆記,這些筆記 校
有的固然出自老師手筆,但也有學長們留下的寶貴記錄。當我後來初執教鞭時,見到不少學生 友
只會視個人的筆記如家珍,絕不外借予人;相較而言,聖保羅書院中國文學科的學長們留下的 抒
筆記,除了有助記誦知識以外,更代表了一份薪火相傳的文學情意。 懷

1996年的高考中國文學科作文題目是「文學與我」和「生活在電腦時代」,那時候我在
想,考試臨頭,生死攸關,「文學與我」即是「考試」與「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甚麼東西
可以下筆成文。所以只寫了一篇較易應付的「生活在電腦時代」。十多年後的今天,每天看的
是中國語言及文學的典籍,教的是中國語言及文學,「文學與我」這個題目可以寫成長篇大
論,腦海裡泛起的卻只有母校中國文學科的點點滴滴。

75

承傳 不是遊子,只是歸人

顏加興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七日,中七文學課後,我把紀念冊交
給何福仁老師,老師贈言:
簡介:筆名蒲葦。小學畢業
加興:
於香港潮商學校、中學畢業於
聖保羅書院,中文系畢業後 知道你希望將來教書,或者從事文教的工作,令我大為
回母校任教中文科,現為中文 感動……不一定因為這種志向,而是你勇於不合潮流,甚至
科科主任。教學之餘,喜歡踢 反潮流,不向錢看,真是珍稀的志向,人也是珍稀的動物。
西瓜波,喜歡懷舊;也喜歡閱 我教了若干年書,漸漸知道自己其實不大適合教書,但別無
讀、寫作,著有《相遇像淡淡 所長,只好繼續做下去。粵劇曲詞云:「馬行在狹路內,難
的水墨》、《直到除非》、 以回馬。」做不好教師,原因之一是各種各樣的興趣太多,
《寂寞非我所願》、編有《師 而且年紀不少,是越來越多,甚麼東西都好奇,都想認識。
生情緣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麼一來,放在同學身上的時間也就相對地減少了。

中國哲學家裡,我尊敬的是孔孟,喜愛的反而是莊子,
前二者有點叫人敬而遠之,後者,反而是本質的感到親切接
近。那是一種旁觀,欣賞自然、生命的態度。但教書,卻叫
人劍及履及,要介入,要熱情,要關心。這年代,教育這事
業,尤其是中文教育,跡近不可為,必須明知其不可為而為
之,非勇於承擔,願意犧牲的年輕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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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日漸失去這種熱情的同時,竟在你身上發現這種希望,此見人心不死。 校

今天是二○一一年九月二十四日,事隔十七年,是我回母校教中文的第十四個年頭。 抒

老師,沒有你,我不可能在這裡。

《書面旅遊》、《龍的訪問》、《再生樹》、《如果
落向牛頓腦袋的不是蘋果》;《相遇像淡淡的水墨》、
《直到除非》、《寂寞非我所願》、《師生情緣又豈在
朝朝暮暮》。

老師,沒有前四本,後四本也不會存在。

老師,人心不死,文學不死;時間會過,人情
不老。沒想到,在一間英文書院
的鼻祖,竟然得到最優質的中文
教育。我不可能忘記,中一至中
三:蔡傳恆老師要求嚴格,人卻
非常開明,沒有架子,到現在仍與
同學們時相往來;中四至中五:張
億德老師學問淵博,很有耐性,
是從不動怒的謙謙君子。中六至中

77

承傳

七:文化科的盧廣鋒老師真乃文人雅士,詩才飛揚,下筆成文,字如其人,充滿逸氣。有幸得
到以上幾位老師的薰陶,成為中文老師,變得很有說服力!

老師,你回來,我回來,他和她也將回來。

78

羅紹軒 回首 校

簡介:2010年中七文科班畢 離開聖保羅時,你會回首嗎? 抒

業,現在城市大學法律系肆 這裡說的離開,不只局限於畢業,而是泛指離開聖保羅
業。 大門的時候。

中六以前,我是標準的「三三零部隊」成員。下午三時
三十一分你已不可能在學校範圍內找到我,因為我身為「三
三零部隊」成員,誓必頭也不回、奮不顧身地衝出學校。

其實,我不回頭是另有原因的。過去,聖保羅對我而言
是一座監牢。「無自由,失自由,傷心痛心眼淚流……」在
裡面,我們過著有規律的生活,老師、學長,對我來說與獄
卒沒有分別。自由?可笑,又不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不
可不上自己不喜歡的課,有時甚至不可以去洗手間!望著這
個校園,走廊上的柱子把各大樓分成一格一格的,就好像牢
房,困著的盡是沒有自由的小鳥。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我
們每天放風幾次之後,都可以回家吧!所以,對我來說,學
校假期就是「保外就醫」,所治的,就是恐懼症。

真正監牢有一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囚犯出獄時是不可以

79

承傳

回頭看的,否則便會在不久的將來再次入獄!我想我不回首的原因也不多不少地受著這個規定
影響,期望將來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人大了,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現在想當年,原來,聖保羅是一個多麼自由的地方!

學生們可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去參與或舉辦多采多姿的課外活動。校方及老師在指導及
支持學生的同時亦給予同學馳騁的空間。這,是聖保羅可愛及值得自豪的地方!我開始喜歡上
這個地方!

中六後,我退出了「三三零部隊」。每天放學後總愛留在班房,溫習、聊天、無所事事,
直至工友一句「同學仔,要鎖門喇!」才收拾書包,離開聖保羅。而每次離開,我都會回頭看
一看這美麗的校園,我不想離開……

回首,聖保羅變了很多,新的大樓見證著我校的發展;新的禮堂目送著我等的結業。儘管
那些代表著聖保羅歷史的一磚一木已結束它們的任務,但那份濃濃的人情味及聖保羅精神,會
一直一直存在,在我的心裡,在所有聖保羅學生的心裡。

轉眼間,要畢業了,縱然我會向著漫長的人生步去,但我仍會不斷回顧我在聖保羅的日
子,我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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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貴祥 在「羅記」讀中文 校

簡介:1980年代初預科畢 我第一篇關於香港文學的論文(如果還可以叫作論文的 抒
話),應該是我在「羅記」讀預科時候寫成并發表的。那是 懷
業,留美深造,為史丹福大學 一篇討論小說家劉以鬯先生的文章,那時候當然寫得幼稚,
比較文學博士,現為浸會大學 但現在回想起來,日後我參加港大文社的香港文學研習班,
文學院教授。著有《香港‧多 以至碩士論文寫香港的現代小說,甚至近年參與本地大學辦
一點顏色》,《大眾文化與香 的「劉以鬯與香港現代主義」研討會,也可能與那篇在「羅
港之電器復仇記》,《德勒 記」時代寫的文章,有羊皮紙密碼般的層層無意識牽纏。應
玆》、《他地在地:訪尋文學 該感謝何福仁老師,如果不是他那時候組織預科中文同學寫
的評論》,小說集《欲望肚臍 有關這方面的文章,又如果不是他跟校外的文學雜誌《大拇
眼》。 指》有聯繫,順利讓我們的文章刊登,我想我根本就不會去
寫那篇論文,我亦無從由這件事開始我這篇三十年後的小憶
記。不過我在「羅記」兩年,從來未上過何福仁老師的課。

教我預科中文的是陳念萱老師。陳老師是非常嚴肅認真
的國文老師(看,我不敢隨便稱呼他為一般的中文老師),
我不能否認起初我確實有點怕他,但十分佩服他漂亮好看的
粉筆書法。下課後,跑去擦黑板,擦去了他白色的粉筆字,
但黑板上依然有清晰的字形字跡,比羊皮紙密碼還要刻印得
深,彷彿人去氣韻猶在。頑皮的同學們總愛在陳老師抹去的

81

承傳

黑板字跡上臨摹,儘管學得醜怪,這也算是對他一種另類的致敬罷。陳老師愛讀古文,又喜歡
把古文書送贈學生,那時我受是受了,收是收了,卻始終覺得不是我要的那杯茶。現在人到中
年,才有點領略陳老師讀古書的興致,然而他慷慨送我的一套《古文觀止》,早在我多次穿州
過省的搬遷中不知所終了,那又是一次遺憾,即使我不是故意放棄,只是不懂珍惜(居然似流
行曲歌詞了)。離開了「羅記」入大學,陳老師竟邀我為他的次子補習中文,這既是我的榮
耀,也幫補了我的零用。大學時代我不是主修中文,卻成了專替別人補習中文的私人教師,想
來就像一段奇緣。本來要寫點在「羅記」讀中文的往事,但怎樣也想不起讀過甚麼(我只能說
這是教育制度的錯吧),或許這個「中文」才是真正的羊皮紙,表層是讀不出意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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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鳴謙 給聖保羅校友的兩張名信片 校

簡介:1981年入小學部,至 遠聞聖保羅校慶,因離港已久,就以目前所見,當是報 抒
告我的生活,我一直生活得很好;也表示不忘我由幼至長, 懷
91年中七文科畢業。港大文 曾學習十三年的舊校。
學士、倫敦政經學院碩士、
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經濟 名信片之一: 芬蘭赫爾辛基
學博士。現職明尼蘇達聖克
勞德州立大學 St. Cloud State
University副教授。現與室友
黑貓Casper居於明尼亞波里
斯,墨西西比河畔。(編者
按:鳴謙校友的父親為已故國
學大家羅 烈教授。)

不少明尼蘇達人是北歐移民的後裔。雖然這次初到赫
爾辛基,出席學術會議,我對這裏的人和事都不覺得陌生。
況且,芬蘭人並不抗拒全球化,原本已芬蘭、瑞典語二文並
用,現在英語在這國家很通行。

83

承傳

芬蘭是一個頗富裕的國家。可是人和物都十分低調。建築物有新有舊,多是實而不華,
不像一些貪新忘舊的地方,以為無止境的重建才是文明。這雖是粗略的觀察,但我不是順口開
河:這裏單車少上鎖,富人怕留名。
名信片之二: 明尼亞波里斯

轉眼已在明尼蘇達州住了九年。圖中可以看到Jean Nouvel的Guthrie Theater(最左)和空置
的工廠─部份保留做地標(中),部份改建成博物館(右),部份改建成高價物業(最右)。
每逢週六,Guthrie Theater旁邊有所謂的Farmer’s Market,擺賣有機食物。這是後現代的資本主
義,可能不符合中國國情。

84

蘇恆光 學習中國語文 校

簡介:在校十三年,從小學 人到中年,孩子剛入幼稚園,我們夫婦已開始思考怎樣 抒
去訓練兒子的語文表達及接收的能力,很自然地想到自己以 懷
到預科(1972-1983年)。現 前是怎樣去學習語文。
為伊利沙伯醫院麻醉科顧問醫
生、香港麻醉科醫學院院士、 在聖保羅書院的歲月,中文科老師都是彬彬有禮,文人
香港醫學專科學院院士。 雅士,眉宇間流露出一份文化氣質,又寫得一手好書法。可
惜我始終是資質所限,從他們身上沾染不到半點的優雅談吐
及優美的中文字體。當時,自己著眼於應付會考,目標是考
取足夠的中六入學分數,中文科只求合格。在這心態下,中
國語文科也是會考成績最差的一科。現在回想,實在愧對諸
位中文科老師一直對我們一班學子所付出的心血及努力。

升上中六,選了生物理科就不用再修讀中文,這樣反而
多了學習空間自由。開始由報紙、金庸小說中自修中文。當
時才發現以往在中文課堂上,原來諸位中文老師對中文的熱
誠與及以有教無類的態度對後輩的憐惜,已經無聲無息地將
我潛移默化,不知不覺間為我「自修」打好了基礎,讓我能
夠對中國語文有一定的愛好欣賞,與及有能力去體會文字當
中所包含的情意。

85

承傳

現在,中文成為我與妻子婚前婚後溝通不可缺少的重要橋樑。婚前有情簡,婚後也是透過
中文書信、手機短訊在一些不知從何說起或無法啟齒的情況下去傳情達意。

孩子漸長,怎樣給他機會去接觸及認識中國語文的優雅及璀璨是我們作父母的挑戰。想不
到三十年後角色調換,反而多了機會給我去貼近當年中文科老師對我們的心情及心願。

86

87

承傳 那眼睛在看著我

蔡俊傑 我依稀聽到秒針在窣窣行走的聲音,在提醒我還有四分
鐘便刷新了連續四天遲到的紀錄。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條
中七甲(2010-11) 斑馬線,又撞上討厭的紅色人像燈號。交通燈學著手錶
的「達、達」聲,以嘲弄的口吻恭喜我成為「遲到王」。這
簡介:2010-2011中七畢業 刻還剩下四分鐘,但紅色人像並沒有讓路的意思。我輕咬下
唇,在路邊來回踱步;雙眉緊蹙,怒視停滯不前的車龍。不
生。閒時喜歡閱讀,選修了預 理了! 我環顧左右,見稍有空隙,舉足便跑。
科中國文學。自始與文字結下
不解緣。開始時於家中偷偷寫 只十步之遙,以我的「飛毛腿」,轉眼便能走到對面。
作,但因害羞,對自己的文筆 但就在自誇的片刻,我瞥見對面燈柱旁,一個拖著母親,約
沒甚信心,所以文章都是自賞 六、七歲的小女孩凝望著我。她輕皺雙眉,澄明的瞳孔透視
居多。文學班使他接觸的文字 出迷惘和疑惑。由對面直至旁邊,她的目光也不曾離開過
多了,所以將來也決定做與寫 我。從她無邪和質樸的眼眸中,我看出一個又一個,由純真
作及創作有關的工作。 畫成的問號。

我已跑到她的身後,直奔往學校去。眼見終點在即,
心頭隨即一寬。「噗噗、噗噗……」突然,不知為何,我後
腦的皮膚感到一陣異常的焦灼,宛如被麻鷹鎖定的小老鼠,
不管如何也逃避不了那懾人的銳利。心臟又好像被猛擊了一

88

下,在胸口裡亂撞。猛烈揮動的手腳也難掩神經傳來的一絲冷顫。我心裡明白,田徑隊的「飛 學
毛腿」絕不會因數十米的衝刺而喘氣,不禁回頭一看。 生

三節課已過,我心神恍惚,眼光仍難以聚焦在書頁上密密麻麻的螞蟻。「在沒有危險的情 作
況下衝紅燈當然沒有錯。」 我嘀咕。「為了不鑄下大錯而偶爾犯一下小過也可以原諒吧!」在 園
自我安慰過後以為心安理得之時,「噗噗、噗噗……」後腦的皮膚又突然刺痛起來,使我全身 地
一直。我仿如身處九級大地震之中,前額、頸後和手心都不其然地冒出冷汗。微顫的右手快要
把原子筆握斷,左手掌心緊按大腿,想拭去冷汗,又想嘗試停止如在冰窖中發抖的雙腿。我的
心跳猶如機關槍連環掃射,幾乎要射穿胸口。抽搐的雙唇吸噴著大口大口的氣。我慌忙環顧四
周,後面只有壁報和貯物櫃,左面是呆望課本的書呆子。難道是窗外?一回頭,卻只有鳳凰木
上的三兩隻麻雀。

「李允行!」老師吆喝。當我稍一定神,回望向她,不禁一寒。她的眼神像暗器,快、
恨、準,不用一秒,從眼鏡邊緣飛出,刺得我好不舒服。我十分害怕,但並非因為老師那欲刺
穿人的鋒利,反而是因為其鋒利竟使我停止發抖。

「神啊!求求讓我睡!我受夠了!獨兒在房間內、正要張口吃飯、按動升降機的一刻,還
是準備解褲如廁,那目光也無聲無色,如龍捲風般襲來。我的心臟仿如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壓力
計。我知錯了!為何她純真的眼眸裏只有迷惘?難道不能帶點責備和輕視嗎?我寧願那只是不
屑的目光!」我躲在被窩裡,讓軟綿綿的絲質被子簇擁那不停冒汗,手腳狂顫的冰冷身軀。

清晨,熙和的陽光驅散了我的焦慮。落花的暖風和清脆的鳥鳴都宛如暗示我今天的順利。

89

承傳

我無視黑眼圈,刻意早起,提前了一小時出門。原來這條馬路並非想像中難刻服。我心裡暗
笑。我忍不住吹起口哨,等候紅色人像的離開。當綠色亮起,和著急促的「達、達」聲, 就在
我昂首闊步踏出馬路的一刻……

「噗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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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韻倩 承諾,兌現了嗎? 學

中七甲(2010-11) 諾,若言。 創

作者與香港大學中文系李家樹教授留影 當腦海裡的想法被訴說了,便成了事實。事實,就是一 園
些無法否認其存在的東西。請恕我用「東西」如斯籠統而又 地
簡介:喜歡文學,立志當中 虛浮的詞,因為所包含的實在是太多了。

文老師。 有一種人,可謂是活得最痛苦的;總覺得事與願違,總
覺得悔恨遺憾者,實是世上最苦的人。如果我們沒有良知和
道義這兩個枷鎖,可能,可以更快樂……

我記得,曾經:

曾經,我以堅定的眼神來肯定自己的志向,然後,得到
你一個欣慰、讚賞的微笑;

曾經,我以茫然、空洞的頹喪,走上來,傍著欄杆,幽
幽地問:「我該走這樣的路嗎?」你沒有巧言的安慰,只有
理性的分析和有力的一拍;

曾經,我雄心壯志、信誓旦旦的跟你立下約定,承諾我
會在畢業好好的走,走那條說好的路……

91

承傳

知道,你從不,從不懷疑我。

直到,風不再順著我而吹,水不再惜著我來流;暴風雨驟然降臨!

迷霧中,我看不到座向;於是,我奮力的抓—用盡力氣去找,找一隻可緊緊抓住的手。
到底在哪兒呢?手,只懂向前摸,黑暗的恐懼使我失了理性、失了方寸……終於,我抓住了。
還未看清,我就捺不住,失聲痛哭;那是一種聲嘶力竭的哭。

不知過了多久,我張開了眼睛,看看面前的溫暖屬誰一雙眼佈滿紅筋、臉上有兩道剛滑過
的濕痕,努力的,以微笑來使我平靜。

我真的記得,我記得的承諾。

我記得,我答應了我會陪你走那條枯黃的路。只要偶爾拾起地上的小石,偶爾跟你談談其
實無甚變化的天氣,我知道,就能使你藏著的笑紋隱隱露出。

我記得,我答應了自己,即使未能成為令你自傲的學生,都不能使你蒙羞;我不忍看到你
強掩心痛;

如今呢?承諾,兌現了嗎?

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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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貽 我的聖保羅音樂觀 學

中六丙(2010-11) 今年是我在聖保羅的第七個年頭,快要畢業了。以前, 創
我參與學校多項的音樂活動。到了今天,我在校外是半個音 作
簡介:活躍於校內、外各音 樂人。在此,我想談談我對聖保羅音樂的看法。 園

樂範疇。曾隨莫僑浩老師及吳 學校每年的音樂工作,主要是準備校際音樂節、音樂馬
劉寶文老師研習音樂史及理 拉松(Music Marathon)、交流團(近年更會參加國際兩年
論,興趣為指揮和作曲。在符 一度的世界合唱比賽, World Choir Games)、小聖堂合唱團
潤光老師及梁承恩老師指導 (Chapel Choir)在各宗教活動的音樂事奉以及其他校內活動
下,曾任校內首席琴師及風琴 (如早會的鋼琴和風琴音樂以及其他表演)。簡括而言,聖
師、中級合唱團的學生指揮等 保羅近年的音樂主要是比賽和演出。
要職。
先談音樂比賽。比賽是一個平台,通過與其他參賽者的
良性競爭,提昇自己的音樂修養。無疑,參與學校團體比賽
確能對學校作出貢獻,絕對是一件美事,但這絕不是參加比
賽的主要目的。部份同學、師兄弟認為參加比賽是為了貢獻
學校、保留學校的傳統、履行對學校的責任等等,這種心態
其實並不健康。因為這樣很容易令大家過於着重比賽成績,
或是只為了履行責任,而非音樂本身,明顯是倒果為因。

我認為聖保羅的學生應先認清參與音樂比賽的目的。而

93

承傳

當大家抱着正面的態度參與時,要謹記自己是代表聖保羅(而非為了應酬別人),並以此為
榮。上述兩種心態,缺一不可,否則談不上真正的音樂。

參與音樂活動,無論擔當什麼角色,始終也在演出和理論的框架內。依我看來,演出是最
直接、健康的音樂平台。由於放下比賽輸贏的大包袱,參與其中的人,最容易享受音樂帶來的
喜悅。在香港眾多學校當中,聖保羅一直擁有優良的音樂傳統,因此每年有不同的演出機會。
不少師兄嚮往這些演出,特別是參與合唱團帶來的聖保羅精神。合唱團和樂團不同,兩個人走
在一起就講求融合(blending)、平衡(或是均衡,balance)。有了這些元素,自然能帶出音
樂和聲當中的「和」,有如師兄弟之間有的和諧,而這些關係的建立,我認為就是聖保羅精神
的基礎之一。

聖保羅精神,難以言喻,卻宜於感受。每個合唱團員也有着同一顆心,把多把聲線融合為
一(A good choir should sing in one voice, with one heart),此時只要用心細聽和聲之間的融合和
關係,自然容易感受到聖保羅的精神。因為每個人給了生命音樂,給了音樂生命。這令到聖保
羅的音樂有了精神,聖保羅精神有了音樂。這種精神,絕對要尊重。

尊重精神的同時,我們亦要謹記最大的對手是自己,要勝過昨天的我(To be able to fight
against the greatest enemy, myself.)。所以,當完成每次演出時,除了嚮往師兄弟合作的成果,
或是聖保羅合唱團帶來的喜悅外,其實更應檢討自己每次演出的不足,從而努力提昇自己的音
樂水平,不應過分沉醉於貢獻學校或履行責任後的自豪感。因為參與音樂活動本應抱着一個學
習音樂的心態,勇於探索不同的音樂,擴闊自己音樂的視野。對我而言,我覺得即使走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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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頭,人在音樂世界依舊是一個起步的人。所以,身為年輕的學生,我們更應要認清學習和參 學
與音樂的目的。 生

音樂固然陶冶性情,而參與音樂應追尋更高的層次,視為自我挑戰。若果沒有此等信念, 作
音樂便頓然失去意義。所以聖保羅音樂應是一種音樂上的性情表現,而當中有着我們的歸屬 園
感。在此希望每位師兄、師弟亦能本着音樂的信念,貢獻聖保羅。 地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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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我的一夜煙花

梁達亨 兔年來到了,家裡放的年花都開得燦爛,菊花、劍蘭,
都比年三十的時候壯了,色彩鮮豔多了;新衣、新鞋,就連
中五乙(2010-11) 早上梳洗用的毛巾也是新的。窗外陽光普照,不遠的海面就
像一塊鏡子,把光線反射到四方八面。
作者與謝承屹老師
陽光照到屋內,溫暖著這不太冷的大年初一。一邊穿上
簡介:作者性格開朗,追求 西裝外套,一邊感受著這漂亮的清晨,心裡總是充滿著萬象
更新的念頭。我想,今年應該會是挺順利的,會有不少的新
卓越。提起勇氣參選學生會會 嘗試、新感受。
長,成功就任,一年以來,毀
譽參半。在聖保羅的生活天天 光說沒用,想和做從來都要相輔而行才有意思,所以我
都充實滿足。 翌日就立馬到尖沙咀海旁,觀看十六年來的第一次現場煙火
匯演。

我獨自前往,在人群中穿插,幾經辛苦,終於走到圍欄
前。雖只是七點鐘,已是人山人海,旁人就是跌了東西也不
願意拾起,怕被人推倒,生意外。

離匯演還剩兩小時,我既著急,又興奮,因這是第一
次。看著手錶秒針慢慢的走,一小步的行,我終於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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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電話,跟同學談談比賽,說分工,又向辦活動的同學追問一下準備的進度。這時,我在 學
想,參加這個比賽是我的第一次,辦這類型的活動又是第一次,甚麼都是第一次,其實一點都 生
不可貴。我真不用這麼緊張。 創

拿起三文治吃起來,隔了一會兒,在一陣鼓噪和掌聲中,匯演揭開了序幕。五光十色的 園
煙火於頭上接二連三地呈現,就像在走時裝秀。其中,可愛、獨特的圖案,把觀眾哄得歡喜萬 地
分,抱腹大笑。典型的花形樣子也不甘示弱,讓大家讚歎不已,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到現場看
的。「棒棒」巨響,煙火爆發,然後倒墮半空,像是朝著你落下來,十分震撼。

節目來到了中段,大會以傳統年花為題。林林總總的花爭艷鬥麗,點亮黑夜。

呈粉紅,具根狀莖、葉柄,萼片五枚,花瓣狀的牡丹出場,贏得了各位熱烈喝彩和震耳欲
聾的掌聲。短短十多秒的演出,就已經令眾人依依不捨。

換入的是漫天菊花,色彩繽紛,呈不同形狀,圓錐狀和傘狀。觀賞的人看得很是快樂,叫
喊不絕。

主題以蓮花為結,卻不是太受歡迎,得零散掌聲,這不就是〈愛蓮說〉所說,「菊之愛,
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其實我一直有著懷疑,周敦頤說「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但是世人
知道它們的特性嗎?我想他們還不是被花的外表吸引,卻不是因富貴和清高而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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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傳

但是,要是強行說愛甚麼花,就是甚麼人,那麼我便變成了徬徨路人,看來看去,也不知
自己愛好哪樣。

我追求功名虛榮,常在不同學會找幾個職位做,但是久而久之,會感自己變得世故,有所
心計,覺誤落塵網中,要隱逸,逃離絲竹之亂耳,案牘之勞形,仿效古人。但是,我又在想,
天生我才必有用,多少人懷才不遇,而我卻要讓大好機會溜走。

最後幾隻金兔飛上天空,炫耀蒼穹,標示匯演進入尾聲了。原來我在不知不覺已錯過了
不少精彩片段。人生其實如煙火一樣,瞬間即逝。或許那些可愛的兔子就是我的答案,這一刻
你也許不知要跳往哪兒去,但是在路途之中,你會不斷,也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經驗將會引導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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