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勒古特梦百货店

雅斯努兹•奥特拉、瓦瓦 •思丽普勒、阿加纳普 •可可以微弱
的差距位居第三、四、五位。令人意外的是，都杰位居第二。尽
管都杰最近十年没有出席过什么正式的活动，但人气仍不减当
年。那么他保持人气的秘诀是什么呢？作为本月“名人深层探访”
的对象，记者亲自走访了闭门不出的都杰。

（中略）

正在深山修炼的都杰断然谢绝了本报的采访，记者请求他对
粉丝们说一句话，他留下一句“请尽量离我远一点儿”就消失在瀑
布那边。（下略）

“我在店里还从来没见过都杰呢，我都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
了。”

“你想得还挺美，我到现在也只见过他一次。”

迈尔斯说。

“达勒古特先生不跟都杰合作吗？”

“怎么不呢！他每次外出工作都会见都杰。”

“嗯？真的吗？”

这时休息室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佩妮赶紧拿起听筒。

“我是一楼的佩妮。”

“噢，佩妮，正好你接了电话。你没在服务台，正找你呢，茶话
会结束了吗？”

“是的，达勒古特先生，刚刚结束，蛋糕很好吃……您来应该会
很喜欢。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办公室需要人手，你现在能来我办公室帮帮忙吗？”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显然达勒古特很信任你，做那个业务的时候，他不会随便找人
帮忙。你去好好帮帮他吧。”韦德鼓励佩妮。

“啊，对了！不要对顾客说一些不必要的话，要尽量让顾客感觉
舒服。”

韦德再三叮嘱。

到了办公室，一个脸庞瘦削的中年妇女和达勒古特正等着佩妮。
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洁白宽大的睡衣套装。一般睡衣套装会给人一种温
暖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睡衣却显得很冰冷。

“佩妮，多谢你能过来，坐那边吧。”

佩妮坐到顾客旁边，好奇到底要让她做什么工作呢？顾客正在喝
达勒古特递过来的茶，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很瘦削。佩妮觉得她好
像太瘦了，担心地看了看，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病号服。

“你在笔记本上尽可能地把顾客的话全部记录下来，我自己记会
遗漏很多内容。”

达勒古特把笔和笔记本递给佩妮。

“来，顾客，收货人是谁呢？我查看了资料，您的家人都是我们
店的顾客，发送应该不难。”

“我想送给丈夫和女儿。”

“不用发给其他人吗？”

“我的父母……哎呀，还要给父母送过去呢。”

顾客喝了一口茶，紧抿嘴唇，目光转向了墙壁。佩妮发现她正在
强忍着不哭。但是达勒古特并没有去安抚顾客，所以佩妮也决定不出
面。达勒古特不安慰哭泣的顾客应该是有理由的，佩妮再次将精力集
中到在笔记本上记录对话。

“要做什么内容的梦呢？顾客您可以挑选地点和情景。这里有产
品宣传册，您可以参考一下。”

达勒古特把帮助顾客预订的产品宣传册递了过去，顾客翻了很
久。

“背景还是在我家里吧，啊，不，那……应该太悲伤了。”

顾客似乎很难选定背景，虽然佩妮不理解为什么以家为背景会很
悲伤，但决定还是不去打扰顾客，她想起韦德阿姨说过让她少说一些
不必要的话。

“如果您很难挑选，我可以推荐一个吗？”

“好的，拜托了。第一次预订梦背景好难选啊，哈哈。我的话有
点奇怪吧？大家应该都是第一次吧。”

顾客应允了之后，达勒古特伸手往产品宣传册最后一页翻去，最
后一页后面展示着一些背景照片。绿树成荫的大片树林、满天星辰近
在眼前的城堡露台、从宇宙中看到的地球等，大部分都是多姿多彩的
大自然景象。佩妮仅凭照片就看出来是谁制作了这些背景。

“这不是瓦瓦•思丽普勒梦中的背景嘛！”

佩妮暂时忘记了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说话的，愣愣地感叹道。

“制梦人非常有名，您看我们职员如此惊讶应该就知道，质量不
用担心。”

达勒古特肯定给了这位顾客最高待遇，居然可以选择瓦瓦•思丽
普勒的背景进行定制，内容也可以随意挑选。打眼一看，这笔生意根
本不划算。

“原来如此。如果能在这么美丽的地方相见，心情应该会好很
多，我就选这个。”

顾客选了绿树成荫的大片树林为背景。

“请问这个背景上能加一点儿百日红吗？我很喜欢百日红。”

“当然了，当然可以。不是一点儿，我会让制梦人种上一大
片。”

佩妮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顾客的要求事项，想象着开满百日红的树
林。

“肯定会是一场非常美丽的梦。”

佩妮激动地对顾客说。

“谢谢。”

顾客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现在让我们来确定一下内容吧。如果您有什么特别想展现的情
景，或者有什么想说的话，请告诉我。您的语气、行为习惯我已经收
集了充足的资料，不用担心这一点。”

“嗯……请尽量设置一种很自然的情景，像问候或者平时聊天这
种形式。”

“举个例子呢？”

“例如……问女儿有没有男朋友，或者问她吃紫菜包饭的时候，
是不是还像小孩一样不吃黄瓜，这种妈妈家常的唠叨。我经常对丈夫
说，一定要贴上标签，免得弄混了羊毛洗涤剂和纤维柔顺剂。这种日
常对话好像就足够了，太普通了吗？不管怎么说也是好久才见一面，
最好还是把唠叨删掉吧？”

“不用，我很满意。给您父母的梦中也可以简单地问候一下
吗？”

“向父母……替我说声对不起吧。”

达勒古特停下了手中的忙碌。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很多人都会说些让收梦人心情舒服
的话。当然，顾客的意愿最重要。说声对不起并不能给别人带来安
慰，没关系吗？”

“原来如此，我想得太肤浅了，最好还是添加上‘我过得很好，
希望大家不要担心’这种话。”顾客改变了想法。

佩妮勤快地修改笔记本上写的内容。不知为何，达勒古特和顾客
的对话既平静又悲伤。

“好的，现在好像快要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什么时
候配送呢？”

“我不太清楚，麻烦您留心观察一下我的家人，在方便的时候送
出去吧，不要送得太早。您也知道，就是等大家都快好起来了，又不
会因为太晚而遗憾，就在那么一个恰当的时间送吧。”

“您的选择很明智，顾客。那就交给我吧。”

“请多多关照，还有……真的很感谢。”

“感谢您的光临。路上小心，睡个好觉。”

达勒古特郑重地送走了顾客。

顾客离开后，达勒古特挽起衬衣袖子，开始比对佩妮和自己记的
笔记。

佩妮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要问，但还是默不作声，等着达勒古特整
理完笔记本上的内容。

“你今天没有问题啊，佩妮。我觉得你会很好奇，所以特意喊你
过来。”

达勒古特翻着手中的笔记本说。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佩妮像是等待已久。

“当然可以。”

“这里的东西，还有刚才出去的顾客预订的梦有点奇怪。我还没
听过可以制作配送给别人的梦，而且……”

“而且？”

“顾客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刚才提到父母的时候好像还哭了。
对，像是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洞察力很好，果然我挑选职员还
是很有眼光的。”

达勒古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今天要把这两个梦送出去，你能负责送吗？”

他从盒子堆里挑出两个盒子，上面满是灰尘，像是放了好几年。

“会不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变质或发生改变了呢？”

“没关系，都杰特制的梦没有保质期。”

“都杰先生吗？”

佩妮大吃一惊。

原来传奇制梦人里最不愿参加活动、很少抛头露面的都杰，就是
制作“梦见逝者”的制梦人。

男人喜欢在下班后去咖啡馆，在笔记本电脑上结束一天的工作，
再开开心心地回家。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咖啡馆里坐了各个年龄段的
人，不仅有年轻人，还有父母一代的长辈和年幼的学生。

男人一般都是喝美式咖啡，但今天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于是他
随意看了一眼饮品单，视线停在焦糖玛奇朵上。男人从不喜欢喝焦糖
玛奇朵，反而因为名字难读，味道又太甜，有些讨厌它。

只是这个饮品让他想起了去世的奶奶。

“奶奶，你想喝什么？”

那是男人唯一一次带着口渴的奶奶来咖啡馆。男人把饮品单递给
奶奶，奶奶吭哧了半天才把饮品的名字一个一个念完。

“美式咖……这是什么？”

“奶奶，这个很苦，非常苦，苦得像黄连。”

“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些东西喝呢？我不喜欢，我喜欢喝甜的。”

“那点焦糖玛奇朵？那个最甜。”

“那个什么样？”

“不是在这里吗？奶奶，这里还有照片呢。唉，就在眼前您也找
不到。”

“哪里？樵糖……玛？是这个吗？奶奶虽然识得一些字，不过没
学过多少，搞混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点这个吧。你选个喜欢的位子等
吧。”

男人端着饮料回来，看见奶奶不舒服地坐在一张靠窗的单人桌
旁，笑了。

“奶奶，放着舒服的位子不坐，为什么待在那里？到这边来，我
们坐这边舒服的位子吧。”

男人把奶奶带到一张宽敞的沙发桌前。

“占这个位子，会不会有人嘲笑我？不是花大钱吃好东西的人才
能坐这儿吗？”

奶奶猫着腰站着，东张西望。

“我们也花了大钱，点了好喝的。奶奶，别担心。如果有人因为
奶奶坐在舒服的位子上就说难听的话，是那个人奇怪。”

“是吗？反正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当然放心啦。”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这里年纪最大，是吧？”

“是啊，奶奶是最时髦的老太太啦，会和孙子一起来这种地方喝
咖啡。”

“你真是的，说话温柔得就像根狗尾巴草，从小就这样。”

奶奶深情地看着长大的孙子，男人害羞得转移了话题。

“但是奶奶为什么只学了一点呢？多学点啊，再多学点字就行
了。”

“爸爸不让我再学了，再多去三天就学完了，但是没能坚持到最
后注2。一直都很忙，帮着爸爸去田里干农活，然后结婚，养你爸

爸，养大你爸爸，又养你。所以也没空学。这个叫什么来着，焦糖
玛？这个也不会念，搞笑吧？”

奶奶像个少女一样羞涩地笑了。

“这个不好笑，奶奶。那我来教你吧。奶奶很聪明，应该很快就
能学会。我这个周末工作很忙……下个周末教你。”

“知道了，还是我孙子最孝顺。”

奶奶用吸管吸了一口焦糖玛奇朵。

“这都是什么啊，太甜了，老太婆的舌头都甜坏了。”

“奶奶，你也尝尝我的吧。”

男人把冰美式咖啡推过去。

“这个为什么又这么苦呢？”

奶奶皱起眉头，男人咯咯地笑了。

“这个喝多了就觉得好喝了，看来奶奶以后要经常跟我来喝才
行。”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八十二岁，虽然并不短暂，但还是无可奈何
地留下了遗憾。不久后就是奶奶的忌日。

男人点完饮品，独自坐在靠窗的单人桌边。快到奶奶忌日了，他
比平时更加想念奶奶。她年轻时看尽别人的眼色，老了又依靠小孙子
生活。尽管学上得少，但她是一位多么贤惠、多么仁慈的老人啊，自
己小时候又是多么依赖她。他想起有次跟奶奶说朋友家的炖土豆好

吃，奶奶第二天就煮了一锅土豆。嘟囔被蚊子咬了，奶奶就熬夜守在
他身边抓蚊子。

男人再次环顾了一下咖啡馆，音乐动听，座椅舒适，氛围很闲
适。在这个舒适的地方，奶奶不安地环顾四周的模样总是浮现在眼
前。

“我在这里年纪最大，是吧？”

奶奶虽然害羞，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非常激动，她四处张望的
样子还在眼前晃动。男人喝着冰凉的饮品，眉间却热乎乎的。

身上的衣服稍微脏一点，奶奶就给换上干净的。奶奶自己脸上连
个便宜的面霜都不舍得抹，却买了念不出名字的昂贵药膏，说是可以
治疗过敏性皮炎，给他抹了一身。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对孙子的
疼爱。

男人当天晚上躺在床上想。

“奶奶的一生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呢？她出生得早，未能尽情地享
受这个美好的世界，奶奶的一生到底算什么呢？”

奶奶受尽苦难，也没享过什么福，说不准现在更舒服。也许正因
如此，奶奶从来没在男人梦里出现过。

“奶奶，奶奶，我好想你啊。”

男人像孩子一样蜷曲着睡着了。

这对夫妻有个五岁的女儿，说话很慢。别的孩子成句成句说话
时，她才只会说几个词。当一家人辗转于发育中心和治疗室，越来越

担心的时候，孩子戏剧性地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用句子表达自己想做
和不想做，喜欢和不喜欢。

当女儿说出“我爱我家”的时候，夫妻俩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而突然有一天，孩子大喊“我头疼，别让我头疼了”，一家人
的幸福便到了尽头。孩子从此就一直待在医院里，最终没有跨过那一
年。

孩子走了一段时间了。夫妻俩还很年轻，也很积极地参加社交活
动，但两人家中再也没有了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两人的家现在总是整理得干净整洁，很难让人想象到以前养孩子
时两人曾经开玩笑抱怨：“什么时候能看到没有玩具的干净地板
啊。”

就像自然而然地从两个人到三个人，又从三个人回到了两个人一
样。时间是一剂良药，这句话似乎对两人也很有效，但夫妻俩还是会
没完没了地提到孩子。

以前他们天天哭，现在偶尔也会笑着结束一天。

两人并没有刻意回避提到孩子。起初，他们想尽力忘掉，觉得忘
掉了才能活下去，但没过多久就发现根本忘不掉。

每当看到玩具广告、黄色校车经过、儿童保护区域的标志、童星
长大的样子，每到入学和毕业的时候，他们都会无法控制地崩溃。

妻子说想看看孩子熟睡的样子，丈夫说很想念孩子刚洗完澡出
来，就扑到自己怀里散发的那种温暖气息。曾经掺杂在两人说话声中
的孩子的笑声，一些和两个人十分相像的习惯……

孩子的生命定格在了五岁，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时间感觉过得
非常慢。虽然两个人都曾想过不如趁孩子还不太孤单，早早地过去看
她，但两人都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他们背靠背地躺在床上。

夫妻俩习惯性地空出孩子的位置，虽然这个距离并不远，但两人
一直装作没有听到对方的哭声。

当达勒古特说的顾客一到，佩妮便忙碌起来。她走上前去，把重
新包装得很漂亮的梦盒拿到顾客面前。

“谢谢您准时前来。”

“嗯？我吗？”

男人问道，他身边还有一对眼睛哭得红肿、夫妻模样的顾客。他
们三人都不知缘由地望着佩妮。

“今天您有一个要接收的梦。提醒过您很多次了，您没来晚，正
好按时赶到了。”

“这是什么？”

“这是梦，一个非常珍贵的梦，是其他顾客特别定制送来的。”

“谁啊？应该没人给我……”

丈夫问道。

“是匿名的，您做了梦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男人那天晚上梦见了奶奶。

他和奶奶去了一家咖啡馆。这里和男人平时去的那家很像，但是
更加漂亮，而且散发出一种气息，就像以前和奶奶一起住过的老家。

老奶奶自信满满地点了两杯焦糖玛奇朵，还有闲情雅致地和店员
开起了玩笑，就像每天都来这种地方一样。

“奶奶，你怎么会点那么难点的饮品了？”

孙子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奶奶。

“我孙子教的。”

“我没记得教过你啊。”

“哪啊，不是都教给我了嘛。你才这么年轻就记不清楚了，怎么
办呢？”

“我真的教过你吗？”

男人望向窗外，外面很像和奶奶一起住过的老家的院子，但梦中
的男人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很喜欢这家咖啡馆。两人喝着咖啡，有说
有笑地聊起了小时候的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咖啡馆的店员给两人
赠送了一块蛋糕。

“两位看起来很温馨，所以赠送给两位一块蛋糕。”

“善良的姑娘，谢谢，谢谢。”

奶奶嫣然一笑。

“和奶奶一起出来，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以后要经常和奶奶一
起来。”

“你要和朋友们一起来，不要和我这满脸褶子的老太婆一起来
啦。”

“嘁，真让人伤心。”

男人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奶奶，突然提出了那个在脑子里忽隐
忽现的问题。虽然这个氛围不太适合问，但不知为什么，感觉如果现
在不问，就无法再问了。

“奶奶，你觉得自己的一生过得怎么样？”

“过得很好啊。”奶奶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吗？真的吗？哪些方面好？”

男人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下，听着奶奶说。

“我小时候不用去别人家当女佣，自己一家人过得和和睦睦，就
很好啊。”

“那年轻的时候呢？你不是受了很多苦嘛。”

“年轻的时候能亲自养大你爸爸，也很好。”

“……”

“上了年纪，看着孙子长大，也很有乐趣。我祈求一定要活到你
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不知哪位好心的神灵听到了，终于实现了我
这个老太婆的心愿。所以奶奶这一生真的过得很好。”

奶奶抚摸着孙子的脸。小时候总觉得奶奶的手很粗糙，今天却感
觉像孩子的手一样柔软。

“这家伙真是的，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两只脚下地走路呢，一下子
就长这么大了。比奶奶走得快，有时候还会紧紧抓住奶奶的手，等着
奶奶，我这个老太婆，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

男人猛然打起精神来，怀着恐惧慢慢开了口：

“奶奶，这是一场梦吧。奶奶现在已经不在了。嗯？对吧？”

“我怎么不在了，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嘛，就看你怎么想啦，不
是吗？”

男人的眼圈红了。

“载昊，没什么可哭的。早知如此，我就再晚点来了。时间过去
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这样呢？”

“为什么要再晚点来呢，你应该早点来。”

男人想忍住不哭，于是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奶奶在这里膝盖也不疼了，还种了很多喜欢的菜，过得很好，
所以你不要无缘无故地哭啦。能和我的宝贝孙子见上一面，奶奶真的
很幸福。”

“奶奶，你怎么要走啊，再待一会儿吧。是因为咖啡都喝完了
吗？我再去买一杯。”

奶奶摇了摇头。

“能看到你，我很高兴，我的小宝贝。你注意身体，多多实现梦
想。今天奶奶能看见你，算是圆了自己的梦了。”

男人在梦中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地从睡梦中苏醒。都怪自己问
“这是梦吗？”，让奶奶早早消失了，他心里很难受。这时他才完全
清醒过来。

男人睡醒了，但半天也没有睁开眼。他害怕一睁眼，眼皮里面梦
的残影就会消失不见。

男人从不轻易流泪，但还是忍不住两眼泪汪汪，他坐了起来，又
蜷缩着身体呜呜地哭了一阵子。

那对年轻的夫妻顾客也在做梦。他们在梦中见到了先送走的女
儿，在梦里孩子说话很流利。

“我有很多话想对爸爸妈妈说，以前心里有很多话，但都不会
说。”

“是吗？我的宝贝女儿现在很会说话啊，脸蛋儿也更漂亮了。”

“妈妈也很漂亮。”

女儿捂着妈妈的脸，笑容可爱。

夫妻俩紧紧搂住女儿。

“非常抱歉让你喊着疼走了。”

“不是啊。我有一百个幸福，只有一个疼痛，现在连一个疼痛都
没有了。”

“你什么都没做过，生命太短暂了，让人好心疼啊！”

爸爸老觉得对不起孩子，怜爱地看着她。

“哎呀，真是的，都说不是了，我只有美好的回忆。我在这里有
朋友，也有老师，还有很多爷爷奶奶。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活着的
时候每天都开心，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开心。我
厉害吧？”

“是啊，我的女儿真了不起，爸爸也全是美好的回忆。我的宝贝
女儿，爸爸妈妈很想见你，你一个人待着不难过吗？”

“我记性很好，所以没关系。即使看不见，你们也都刻在我脑子
里啦。”

孩子挣扎着从夫妻俩怀里溜了出来，她看着父母，一脸可爱而又
明确地说：

“以后我们慢慢见吧，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夫妻俩本来想流泪的，但看到女儿调皮的样子，又露出了笑容。

“知道了，慢慢见，我们一定要再见面啊。”

“嗯，我会好好玩的，我答应你们一定会乖乖的。”

虽然夫妻俩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但还是像真的见到了女儿一
样激动不已。很少有今天这种情况，明明知道是一场梦，却不愿意醒
来。

两人同时从睡梦中醒来，现在是凌晨一点，睡了还不到两个小
时。夫妻俩都紧紧抱着揉成一团的被子。

当他们完全清醒过来后，又默默十指相扣，躺了一阵。

“达勒古特先生，有多少人去世前会预订梦呢？”

“很多人都想努力留下一个梦，还有专门定制这种梦的商店。”

“我在这里工作之后，每天都会有惊人的发现。才刚觉得应该没
有什么更惊人的事情了，结果马上就有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

“是吗？你一定很有工作乐趣吧？”达勒古特笑着说。

“就像你说的，很神奇吧。不管是突发事故还是长时间卧病在
床，入睡的人似乎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熄灭。或许是因为在
没有外部环境刺激的情况下，原始的感觉会变得更加敏感。”

“我不太明白这些难懂的话。”

佩妮从达勒古特的办公室里挑出一些旧盒子，把它们装进干净的
箱子里。

“尽管如此，我也知道应该珍惜这些梦，虽然理解不了顾客留下
这些梦时的心情。”

“不管以何种方式，人们都会想办法给留下的人传达一些信
息。”

“尽管还为时尚早，但我也觉得应该事先想好以后要留下什么
话。”

“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留下‘千万不要忘记
我，不要把店随随便便交给他人’之类的话。”

达勒古特开玩笑地说。

“但实际上你要是见到那些顾客，会发现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即将
离开的自己，只是希望活着的人能过得好。可能抛下心爱的人就是这
样吧，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

佩妮看着装满岁月的盒子，鼻子不由得发酸。她仔细地擦掉了残
留在盒子上的每一粒灰尘。

“达勒古特先生。”

“怎么了？”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也很喜欢。”

达勒古特淡淡地答道。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门外站着戴着乳胶手套的维戈•迈尔斯、
韦德阿姨、提着一个新买的栗子蛋糕的莫格贝里，还有似乎是被强行
拉了过来的斯皮多。

“这么多东西要整理，应该先喊我啊。”

迈尔斯有些可惜地走了进来。他看到没有整理好的箱子，掩饰不
住激动的神色。

“您刚才没有一起吃，所以我又买了一个蛋糕。今天的业务也快
结束了，赶快整理完一起吃怎么样？”

莫格贝里提起蛋糕盒子，她的头发长长了，现在扎起头发也几乎
看不到碎发了。

“要干就赶快干，早点干完。”

脾气急躁的斯皮多已经开始搬箱子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佩妮在橱窗里找空地方摆放新制作的眼皮秤。
这是定做的，整整两个月才收到货。佩妮爬上梯子，在勉强够得着的
地方看到一个空位。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秤，用手指轻轻扫过眼皮模样
的秤砣。秤的秤星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在“清醒”和“犯困”之间停
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犯困”变成了“正在睡觉”。

佩妮从梯子上下来，望着店外等候顾客。

阿萨姆路过百货店，看到佩妮，高兴地挥了挥手。她等候的顾客
从远处慢慢走近百货店，门马上开了。

“您好，欢迎光临！”佩妮高兴地迎接了顾客。

“今天还剩下很多好梦！”

尾声1维戈•迈尔斯的面试

维戈•迈尔斯在达勒古特面前僵住了。虽然达勒古特给了他身心
安定曲奇，但是他口干舌燥，不想吃曲奇。

“喂，年轻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不用紧张，只是面对面
随便聊一聊。”

达勒古特安慰迈尔斯。他能猜到，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为
什么会这么紧张。

“是因为被大学开除了学籍吗？担心无论面试考得再怎么好，最
终还是不会被录取吗？”

达勒古特看着维戈•迈尔斯的简历说。

“不管怎么说，难道我还会让在入职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应聘者
直接落榜吗？我本来以为问题出得挺难的，可你全答对了。我经营百
货店有十年了，你是第一个得满分的人。”

达勒古特称赞迈尔斯。

“这些问题一点也不难。”

迈尔斯勉强开了口，声音很小。

“让我说出自己的故事才难。”

维戈•迈尔斯低头摸着脏兮兮的指甲。他一身脏乱，不像是来面
试的，仿佛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到了面试地点，但根本不想着
洗漱收拾一下。

“看来你不喜欢谈论被学校开除的事，那也没办法，如果要雇
你，我有义务确认你是否犯过重大错误。”

达勒古特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犯过什么大错！”
维戈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达勒古特。
“我只是不了解规则而已……只有一次，只失误一次，真的。”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维戈动动嘴唇，欲言又止，让达勒古特焦急万分。
“算了，不勉强了。如果很难开口，你可以放弃这次面试了。如
果你不想放弃面试，我可以直接联系你的指导教授，了解一下。”
“那，那不行。好吧，我来说吧。”
维戈深呼了一口气。
“呼……那是准备毕业作品的时候。”
维戈开始讲起来。
“维戈！你找到了毕业作品的搭档了吗？”
一个四年级同学走过他身旁问。
“嗯，有个人勉强答应了。”
大学四年级的学生要和“真正的顾客”进行面谈，为顾客量身定
制一个梦作为毕业作品。

一个月了，维戈每天都守在达勒古特梦百货店门口，逮住一个要
走进去的顾客就苦苦哀求：“您愿意成为我毕业作品的搭档吗？”但
大家都是一脸“什么？”的莫名其妙的表情，拂袖而去。

在守了一个月之后，一个和维戈年龄相仿的女孩向他走来，她穿
着一套宽大的象牙色睡衣。

“要不要我给你做啊？毕业作品的搭档。”

“真的吗？谢谢！”

“我看你在这里守了一个月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
这份努力还是难能可贵的。”

那句话很奇怪，竟然还记得一个月来这里发生的事情？外部人？
正常的话，顾客不会记得睡着之后在这里所经历的事情。

“你怎么……？”

“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女顾客环顾四周，悄悄对维戈耳语道。

“我是清醒梦者，而且水平非常高。”

维戈吓了一跳。

“你可以通过清醒梦随心所欲地来这里吗？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
见。”

“只要睡着了，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而且这里发生的事情我
都记得。厉害吧？来，毕业作品要怎么帮你呢？”

两人以毕业作品的名义，每天都准时在梦百货店附近的咖啡馆见
面，谈论清醒梦或各自居住的地方，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接着就是老套的故事发展：维戈喜欢上了那个女顾客。

“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毕业作品发表会，你一定要来看一下我
为你制作的梦。你那天要穿着平时的衣服睡觉，发表会上人很多，只
要穿着普通就不会被发现，可以随便观看。”

但是发表会当天，女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当然，这种故事的结局
也很显而易见，就是维戈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了。

“最终我还是没等到那个朋友来就开始发表了，但出了问
题……”

维戈继续讲下去。

“怎么了？”

“因为我出现在了自己制作的梦里。”

维戈低下了头。

“哦，你这个傻小子……”达勒古特叹息道。

“这当然不行了，我们不能出现在顾客们的梦里扰乱他们的生
活。如果对手是清醒梦者就更加不行。那个想法很危险。”

“我真的不知道，才做了傻事。上学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有那个规
则。我怎么能知道呢？没想到真的会遇到清醒梦者！”

维戈的眼里充满了委屈。

“然后……后来的事不说您也知道了……看到我的毕业作品，教
授大发雷霆，召开了惩戒委员会……我照实说了，还是被开除了，又
上了协会的黑名单，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做制梦人了……全被我搞砸
了……”

达勒古特有些担忧地看着一身疲惫、寒酸潦倒的维戈。

“你投我们百货店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可以再见到那个女顾客吗？
因为你们两个人初次见面是在我们店门前？”

维戈的心思被达勒古特轻易识破后，也不想辩解了。

“是的，但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原因！我喜欢梦，虽然已经到了这
种地步，但我还是想做管理梦的工作。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真
是……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了。”

“不行！我看你还是恋恋不舍，这绝对不行。”

达勒古特的表情非常坚决。

“我也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傻瓜，我们这样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虽
然她可以到这里来看我，但我绝对去不了她住的地方，所以才想在发
表会上展示给大家，我可以通过自己制作的梦去见她……”

“如果对顾客有这种想法会很麻烦，很多年轻的制梦人都是成
了‘梦中的男人’或‘梦中的女人’，与顾客玩起了热烈的爱情游
戏，从而断送了前途。他们最终会明白，对对方来说，自己并不真
实，从而痛苦地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而且结局总是……”

“我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贪心了，就想在这里静静地等她！拜
托……”

“你想过那个顾客为什么会突然不来吗？有可能是突然不能做清
醒梦了，也可能是安全出了问题，或许等一辈子她也不会来。”

达勒古特很郁闷。

“没关系，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在这里工作总能碰到一
次。我想告诉她，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都能见到我。”

办公室流逝过漫长的寂静。

达勒古特反复看了看维戈和他的简历，皱紧眉头，过了一会儿，
终于开了口：“你要保守秘密。”

“什么？”

“虽然开除学籍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但开除学籍的理由不能再
告诉任何人了。”

“当……当然了！”

“大学四年级的学生竟然能制作出自己出现的梦……的确不一
般。好，让我们试试一起工作吧。你出去吧，还要面试下一位应聘
者……”

“达勒古特先生，真是……谢谢！”

维戈•迈尔斯弓着腰从座位上站起来，连连鞠躬，倒退了几步，
向门口走去。

“还有一点，从明天开始，你要一直干干净净的，穿件好衣服来
上班。”

看着维戈脏兮兮的样子，达勒古特补充道：“说不准什么时候会
再次见到那位朋友。”

维戈的脸上这时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的！我以后会非常干净，打扫卫生，洗衣服，还有……店里
的卫生也由我负责吧！全部都由我来做吧！真的很感谢，谢谢！”

尾声2斯皮多完美的一天

“佩妮，一起走啊！”

佩妮前后有力地摇晃着手提包，走在上班路上，被莫格贝里叫住
了，莫格贝里两只手里各拿着一个鸡蛋三明治，气喘吁吁。

“老远就开始喊你了，没听见吗？”

莫格贝里递给佩妮一个塞满了碎鸡蛋的三明治。

“来，今天又没吃早饭就出来了吧？吃这个吧。”

“哎呀，对不起，莫格贝里。我老想着今天下了班要做什么，没
听见。”

莫格贝里递过来的三明治散发出一股香喷喷的蛋黄味和清爽的胡
椒味，令人心情愉悦、食欲大增。

“你自己做的吗？”

“上班路上大家都会想着下班，这是我姐姐做的，她和我不一
样，厨艺非常好。”

莫格贝里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说。

“我家正在装修，暂时寄住在姐姐家。以后上班路上会经常碰到
你，还请多多关照啊。”莫格贝里今天显得格外小，脸上露出了可爱
的笑容。

两人快把三明治吃完时，走到了百货店对面银行前的人行横道
前。

“佩妮，那个犯人还没抓到吧？”

等信号时，莫格贝里小心翼翼地问佩妮。

“什么？什么犯人？”

“那个，你工作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不是帮韦德女士去银行存两
瓶‘心动’，有一瓶被盗了嘛？”

莫格贝里指了指背后的银行大楼。

“你已经知道了？”

“那当然了！店里的事怎么都会知道的。而且我们经理要管理每
个季度的销售情况，这些特殊情况当然会知道了。”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如此。大家都默不作声，我还以为只
有达勒古特先生和韦德阿姨知道呢。”

佩妮脸上莫名火辣辣的。

“斯皮多不知道，因为我说得很含糊。就他那个性格，如果知道
了，该会多折腾人呢？他自己也是个急性子，刚进店里时状况百出，
对别人却非常刻薄。”

莫格贝里摇摇头。

“真的谢谢你。斯皮多现在每天还都会斥责我，说我把心思都放
在哪里了，不好好工作，还好意思拿工资，不觉得对不起百货店
吗？”

“你别在意。如果把斯皮多刚入职时闯的祸造成的损失全部从工
资中扣除，他也许只能拿到一半工资。”

莫格贝里轻轻地拍了拍佩妮的背。

“那个犯人应该销声匿迹了吧？已经快一年了，还没有抓
住……”

佩妮过人行横道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银行，叹了口气。

“就算现在抓到，我心里也会舒服很多。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还
能找回那瓶丢失的‘心动’。”

“是啊，这样对百货店也很有好处，因为梦费很难收到‘心
动’……那些人一般都是有组织的犯罪，恐怕现在还有同伙用类似的
手法干着坏事。”

“但现在好像应该不会再使用同样的手法了。”

“那也不一定，所谓灯下黑，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警戒放松之后不
会再出现？要时刻注意观察才好。”

莫格贝里干脆利落地说。

百货店门前早已活力满满。刚来上班的职员、工作了一夜开开心
心下班的职员、一大早赶来的顾客，很多人聚集在这里。人群中一个
穿着露膝牛仔裤的瘦高个儿职员高兴地向她们挥挥手。

“莫格贝里，快点儿进去。斯皮多一大早就问你什么时候能
来。”

“斯皮多？他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我也以为他请假了，但他来上班了。我下班了，辛苦了！”

“是我弄错了吗？”

莫格贝里摇了摇扎得结结实实的辫子。

“莫格贝里！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等了你好久了，足足有三分
钟！四楼进的货都整理好了，今天预约顾客的东西也提前搬到一楼大
厅了，下班的时候请核对一下清单。还有佩妮，你也来得正好。四楼
D排17号柱子前面的地板砖脱落了，今天修理工要来。修理费从商店
修理费上支出就行了，一定要保留好收据。地板砖最贵一块也就 50
斯，如果贵得离谱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吧？”

斯皮多说话快得像机关枪，佩妮和莫格贝里还没来得及脱下外
套，就赶紧忙着记录。

“慢慢说，我刚才吃了三明治，好像要反胃了。”

“我虽然今天休假，但还是凌晨就出来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
了，现在一分钟也不能随便浪费了。”

斯皮多话还没说完就跑到了百货店门外。

斯皮多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计划很完美。他之所以莫名其妙地在工
作日请一天假，是因为在工作日比周末更容易体会到不浪费一分一
秒、尽可能完成很多事情时的那种快感。

斯皮多一边哼着歌，一边拿出计划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再次
确认了一下今天的安排。先去银行开个新的存款账户，因为他听说上
市了一款利率高的新储蓄产品——经过之前的几次失败，斯皮多认识
到自己根本没有高风险理财的天赋。在银行办完事，接着去购买十点
准时现烤出炉的红豆沙面包，再去蔬菜店等十点二十分开始打折，然
后就可以准时到达十一点开门的天妇罗盖饭店，不用排队就能吃上午
饭了。

“不管多么好吃的馆子，我也绝对不会去排队吃东西。嗯，不排
队。”

斯皮多在过百货店前的人行横道时自言自语。他透过擦得干干净
净没有一点污渍的银行门往里一看，惊讶地用双手捂住了嘴。

“哦，我的天啊……”

根据他多年的观察，工作日上午九点十分，银行一般有五个人排
队，而今天竟然有十一个人在等候。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办完存款账户就已经十点多
了。”

短暂陷入绝望的斯皮多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开始趴在地板
上拼命地搜寻别人丢弃的号码牌。他翘起屁股，连白色连体裤的裤子
裂开了一条缝都不知道。他把饮水机下面都仔细找了一遍，没过多
久，终于幸运地找到了一张早了五个号的号码牌。斯皮多在银行的地
上爬来爬去，之后又得意扬扬地坐到等候席上，周围的人都斜眼瞥
他，但他毫不在意。

“太好了，虽然这样还是有点危险，但应该还能赶上时间。”

不过从刚才开始，斯皮多就觉得有个男人非常碍眼。那个男人穿
着一套整洁的西服，眯着眼温和地笑着，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搭
讪。

“请问……”

因为距离有些远，斯皮多听不见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但完全可以
猜到，他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想尽快办理银行业务，所以缠着心地善
良的老人，请求对方把号码牌让给他。

“这个卑鄙的家伙……竟然厚颜无耻地向老人提要求。”

斯皮多快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码和各个窗口电子屏幕上的号
码。今天每个人办事的时间都格外漫长。如果那个卑鄙的家伙要到的
号码排在他前面，他可能就得放弃焦炭谷的红豆面包了。焦炭谷的红
豆面包十分有名，一烤出来很快就会卖光。一想到时间晚了，计划可
能要泡汤，斯皮多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悲壮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在饮水机旁打
瞌睡的一位年纪有些大的协警。

“老人家，老人家！那边那个人，您看见了吗？行动非常可
疑。”

协警眨巴了一下眼睛，慢慢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斯皮多。

“你觉得哪儿可疑呢？”

他好像觉得斯皮多更加可疑。

“他专挑老年人搭讪。呃……所以……没错！金融诈骗？电话诈
骗？好像是干那种坏事！”

斯皮多含糊其词地答道。

“真的吗？”

“当然了，希望你能快点赶走他，赶快。”

“喂，喂！”

当协警对那个可疑的男人喊话时，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像个
做贼心虚的贼一样慌了神，开始往后退缩。

“警卫员！警卫员！”

银行里一阵骚动，常驻银行的警卫们合力制服了他，但斯皮多根
本不把这种骚动放进眼里，满意地坐到无人的窗口前。

“ 我 听 说 有 一 款 年 利 率 3% 的 存 款 产 品 ， 可 以 马 上 为 我 办 理
吗？”

接下来他的一天近乎完美。不仅买到了十个刚烤出来的红豆面
包，还在打折时段用 50斯买了一箱胡萝卜。尽管踩着开门时间去的
那家有名的天妇罗盖饭店味道比较一般，但吃饭的时候，看到店外队
伍排得越来越长，也是非常开心。

斯皮多给自行车轮胎充好了气，把干洗的衣服拿回家，瘫坐在沙
发上，打开了电视。

“现在离十点播放电视剧还有点时间。”

他心里十分满足，又觉得身体疲乏无力。

“要不稍微眯一会儿吧。”

他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打开的电视频道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今天最后一条消息：在主商业街活动的一个有组织的偷盗犯罪
团伙被成功抓获。该团伙主要选择在银行和行政办公机构，装扮成相
关机构的工作人员，向等候席排号的老人或第一次办理业务的市民下
手，采取主动接近、趁受害人疏忽大意时偷走财物的手法实施作
案……此犯人是加入团伙后首次作案，当时在银行被一位热心市民举
报，当场被抓获……受到惊吓的犯人交代了犯罪团伙的窝点和团伙成

员信息，因此得以迅速将其一网打尽。警方在搜查犯罪团伙窝点时发
现了大量高价梦费，其中包括一瓶‘心动’。警方负责人表示，没收
的财物经过确认后，将返还给受害人。此外，最早向银行协警报案的
那位勇敢市民在办理完银行业务后，没有留下姓名就悄然消失了。警
方计划提供一笔奖金，用以奖励报案人。如果报案人正在收看节目，
请联系附近的警察局……”

正好这时斯皮多睡醒了，他看了一下手表，差五分钟十点。他迅
速拿起遥控器，换了电视频道。幸好电视剧还没有开始播放，正在如
火如荼地播放广告。至此，他按照计划完美地结束了今天所有的日
程。

斯皮多满脸笑容地喃喃自语：

“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

注1: 张开的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间的距离。

注2: 韩文是拼写文字，原文意思是说再多学几天，把所有的
辅音元音拼写法学会了，就可以拼读所有的单词了，但是奶奶还差
三天才能学完所有的拼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