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共有九名村⺠变成了⽯像,对于⼈⼝不满百⼈的伽利卡村⽽ ⾔,这已经接近总⼈⼝⼀成了。 这样下去,再有九天村⼦就毁灭了。 艾蕾娜的⼆哥应该是为了报信才往家跑的,结果在家门⼝遭到了 ⾷⼈⽯的袭击。是因为天亮了,⾷⼈⽯才没有吃掉这些⽯像吗?还是 相⽐于饱餐⼀顿,⾷⼈⽯更喜欢捉弄⼈类取乐? 昨天夜⾥⾷⼈⽯已经⾛到艾蕾娜家不远处了,拂晓晚⼀刻到来, ⾷⼈⽯就有可能闯进来,想到此处,维⽶不禁⼼惊胆战。 村⺠们再度⻬聚村⻓家,篝⽕的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村⼦陷⼊了 ⼈⼈⾃危的境地。看来要想⾃保,只能将门窗钉死,以防⽌⾷⼈⽯⼊ 侵。 村⺠们商讨了很⻓时间,但并没有⼈想出锦囊妙计。不久,⼣阳 ⻄下,万般⽆奈之下,村⺠们还是点燃了篝⽕。不过再没有⼈敢承担 巡夜的任务了,村⻓也并未指派任何⼈执⾏此任务。 当晚,艾蕾娜⽤⽊板将门窗钉死,⽆⼈可以出⼊。维⽶也给她打 了下⼿。 艾蕾娜和维⽶⼿挽着⼿度过了这⼀夜。维⽶数次梦到⾷⼈⽯那双 ⾎红的眼睛正凝视着⾃⼰,他数次被惊醒。 醒来后,维⽶发现精疲⼒竭的艾蕾娜正在⾃⼰⾝旁熟睡。 要是⾷⼈⽯出现了,⾃⼰能做些什么呢?⾃⼰能驱逐⾷⼈⽯吗? 能保护艾蕾娜吗? 天⼀亮,村⺠们开始清点当晚的损失。
六名躲在家⾥的村⺠被变成了⽯像,虽然被害者⽐前⼀晚少,但 也不是个⼩数⽬。 根据⽬击者的证词可知,⾷⼈⽯夜⾥原本想闯⼊⾃⼰家中,因⽆ 法在房⼦上找到突破⼝,才转⽽攻击另⼀间没做什么防御的⺠宅。由 此可⻅,夜间做好防御,能有效抵御⾷⼈⽯的侵袭。 “难道要让恐惧感伴我们度过每⼀个夜晚吗?”会上,⼀个村⺠开 ⼝说道。 村⺠们看起来都很疲惫,他们⼼烦意乱,也有不少⼈怒不可遏。 “稍微碰⼀下就能把⼈变成⽯头的对⼿,我们怎么和他战⽃?村⾥ 已经损失了不少男⼈了。” “说起来,那家伙怕不怕武器啊?”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谁敢去试啊!” 直⾄会议结束,也没想出好办法。村⺠们都想在天⿊之前赶回 家,紧闭门窗。⽬前仍然没有其他的对抗策略。 夜幕照常降临。 这⼀晚,只有⼀个⼈变成了⽯头。 虽然牺牲者不断减少不失为⼀个喜讯,但此外还有个坏消息。 除⼈之外,还有⼏只⽺也被变成了⽯头。
对于村⺠⽽⾔,失去⽺就等同于失去家⼈。当晚遇害的男⼈,据 说就是为了保护⽺群才被⾷⼈⽯袭击的。 伽利卡村被逼的⾛投⽆路了。失去⽺便⽆法⽣活,但他们⼜⽆法 将所有的⽺都藏起来。 村⼦已然到了⽣死存亡的边缘。 ⽩天,开始有⼈脱离村⼦。两个家族带着⼗只⽺,不顾村⻓的反 对下⼭逃命去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会将⽺变成⽯头,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放⼿⼀搏吧!”感到危险将⾄的男⼈决意以武⼒解决问题。 但是⽼⼈却提出了反对意⻅。 “杀了⾷⼈⽯的⼈,会将诅咒转嫁到⾃⼰⾝上的。” ⽼⼈的话是否属实,⼤家不得⽽知。事实上,就连⽕能御敌这件 事也不能保证是对的。 但⽼⼈的这句话却吓退了不少男⼈。 “那家伙⽩天都藏在森林⾥,想要克敌制胜,还是趁着⽩天⽐较 好。” “不,我们并不知道他此时藏⾝何处,搜⼭我们⼜没那么多⼈⼿, 没找到太阳就落⼭了。那还不如夜⾥把它诱过来,利⽤陷阱制敌吧?” 村⺠们产⽣了分歧。究竟该⽩天⾏动,还是夜⾥⾏动呢? 在村⻓⾯前举⼿表决后,⼤家决定夜⾥⾏动。
⼤家⽕速拟定出了对付⾷⼈⽯的作战计划。 先将⾷⼈⽯引诱⾄指定的⺠宅中,待⾷⼈⽯进屋,便从外⾯将所 有出⼊⼝封死。确定⾷⼈⽯成了笼中之⻦后,再放⽕烧房。 也就是把敌⼈和房⼦⼀块烧个精光。 ⾄于烧谁家,⼤家选中了出⾛那家⼈的房⼦。他们事先淋上油, 以便让⽕势更加迅猛。为了防⽌⾷⼈⽯逃⾛,他们加固了房⼦的墙壁 和门窗。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诱⾄屋中? “只能找个⼈当诱饵。”村⻓镇静地说:“能战胜内⼼的恐惧,对脚 ⼒有充分⾃信的勇者,报上名来吧!” 男⼈们缄默⽆语。此时,⼀只⼿缓缓举起,是艾蕾娜。 “我来。” “怎么能让⼀个⼩姑娘去⼲这种事。”村⻓当即驳回,“谁去?难道 我们村⾥没有勇敢的男⼈吗?” 维⽶没有勇⽓举⼿,这件事艾蕾娜做得到,⾃⼰却做不到。虽然 他有背⽔⼀战的⼼理准备,但⾝体完全被恐惧感所⽀配,⼏乎动弹不 得,根本张不开嘴。 “让我来吧。” 报上姓名的,是⼀位名叫杰克涅塔的猎⻦⼈。 没⼈奉劝他,诱饵的⼈选就这么定下了。
“好,那着⼿准备吧。” 村⺠们倾巢⽽出,开始为⾷⼈⽯制作陷阱。太阳落⼭前,陷阱如 期竣⼯。接下来只等将⾷⼈⽯引诱⾄此了。 可是⾷⼈⽯将何时出现,从何处⼊侵,村⺠们⽆从得知。他们只 得点燃更多的篝⽕,让篝⽕围村⼀周,并且故意留下⼀个没有篝⽕的 缺⼝,⾝为诱饵的杰克涅塔就在那⾥等待着⾷⼈⽯。 妇⼥和⼩孩被劝说躲在家中,却⼏乎没⼈听从。⼤家⼼知肚明, 今夜便是⽣死存亡之战,不能如愿消灭⾷⼈⽯的话,死的就是⾃⼰ 了。 ⾝为诱饵的杰克涅塔穿上了村⺠们为他缝制的外⾐。平⽇⾥沉默 寡⾔的猎⻦⼈,今夜背负了全村⼈的希望。 维⽶和艾蕾娜躲在指定⺠宅旁待命。⼆⼈获准帮忙点⽕,想要尽 早烧掉⾷⼈⽯,就得尽可能叫更多⼈来点⽕,让⽕烧得更旺。⼿⽆缚 鸡之⼒的村⺠只能躲在暗处等着放⽕。 “艾蕾娜姐姐。”维⽶悄悄说道,“你不害怕吗?” “有⼀点害怕。” 艾蕾娜在⿊暗中寻找着维⽶的⼿,维⽶主动回握。 “但我们必须战⽃。”艾蕾娜说,“我要为哥哥们报仇,要讨回那安 宁的⽇⼦。这样才能再度和维⽶⼀起采花,⼀起织布。” “真的能消灭⾷⼈⽯吗?” “嗯,⼀定的。⼤家都这么努⼒,会成功的。”艾蕾娜仰望着璀璨 的星空,说道:“那个,维⽶,万⼀我变成了⽯头,你怎么办?”
“为什么这么问?”维⽶诧异地反问道,“我才不要艾蕾娜姐姐变成 ⽯头呢!” “⼀般来说,⼈死了就要⼊⼟为安。可变成⽯头的⼈该怎么办呢? 看到哥哥们的⽯像,让我思考起这件事来。他们和死⼈⽆异,虽然看 起来好像还活着,给⼈⼀种与我同在的感觉。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是普 通的⽯头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们,我究竟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把他们留在⾝边啊,万⼀有能解开诅咒的⽅法,让他们复 原呢?” “我不相信⽯头还能复原成⼈。”艾蕾娜的嘴⾓泛起⼀丝绝望的微 笑。“万⼀我变成⽯头,维⽶就将我毁掉吧。” “为什么?” “对于已然不在的⼈,我们必须要忘掉他们。”维⽶不明⽩艾蕾娜 的意思。 “它来了!”瞭望台上的男⼈喊道。 钟声响起。 躲在暗中的村⺠们都不由得倒吸了⼀⼝凉⽓。星星闪烁着⽐平时 更美丽的光辉。 勇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杰克涅塔冲进⺠宅。 ⾷⼈⽯紧随其后。 ⼀切顺利。
⾷⼈⽯⽤⾎红的双眼环顾四周,发现了杰克涅塔冲⼊的房⼦后, 随即中了圈套,跟着冲了进去。 确认⽬标⼊瓮的村⺠们从外⾯关上了门。然后迅速在门前钉上了 粗粗的⽊桩,以此挡住门板。与此同时,数名村⺠从⿊暗中⻜奔⽽ 出,⽤⽊板将门钉死,敲打钉⼦的声⾳响彻夜空。 杰克涅塔从屋后的⼩窗逃了出来,村⺠们欢呼雀跃,迎接他们的 英雄。 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村⺠们在窗⼦上钉上了厚厚的⽊板,将⾷ ⼈⽯彻底困在了屋中。 “点燃⽕把!”此时号令传来。 维⽶和艾蕾娜⽤附近的篝⽕点燃了⽕把,与此同时,⿊暗中星星 点点亮起了⽆数个⽕苗。 “点⽕!” 维⽶他们纷纷将⽕把掷向⺠宅,⽕苗引燃了房⼦上的油,⽕势蔓 延很快,不⼀会⼉,整个⺠宅都被⼤⽕包围。 转眼间,⺠宅变为了巨⼤的⽕球。 “成功了!”村⺠们⾼声欢呼。 ⾷⼈⽯中了圈套,被烈焰包裹。浓烟化作乌云飘上星空,熊熊⽕ 光照亮了⼈们满是欢喜的脸。 ⾷⼈⽯差不多该化为灰烬了。 正当⼤家都这么想时,⼀声令⼈⽑⾻悚然的咆哮从⽕焰中传来。
村⺠们的笑容消失了。 ⾷⼈⽯冲出被烧裂的墙壁,⻜奔⽽出。 ⾷⼈⽯现在的模样与维⽶认知中的怪物迥然不同。遮体的外⾐已 然被烧净,⽯头怪物的外壳就像岩浆⼀样,冒着红⿊相交的⽕光,虽 然近似⼈形,但⼿脚和躯⼲却异常细⻓,像爬⾏动物⼀样。 剧烈的疼痛让⾷⼈⽯蜷起⾝⼦,咆哮了数次。 村⺠们陷⼊了恐慌,四散奔逃。 ⾷⼈⽯以迅雷不及掩⽿之势抓住⼀名村⺠,转眼间就将其变成了 ⽯头。 悲剧之夜就此揭幕。 ⼀个个村⺠被⾷⼈⽯变成了⽯头,⾷⼈⽯好像怒不可遏,⼜好像 乐此不疲。男⼈们虽然拿着⻓枪与斧⼦奋⼒抵抗,却⽆⼀⼈可以阻挡 怪物。 维⽶和艾蕾娜携⼿逃往森林,总之得快点逃离村⼦,⼆⼈在村⺠ 的惨叫声中埋头狂奔。 ⾷⼈⽯察觉到了维⽶⼆⼈。出于动物的本能,⾷⼈⽯对逃跑的猎 物异常敏感,即便森林中道路崎岖,⾷⼈⽯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吼声越来越近。 维⽶做好了最坏的⼼理准备。 此时,艾蕾娜松开了维⽶的⼿。惊慌的维⽶想重新握住艾蕾娜的 ⼿,艾蕾娜摇了摇头。
“维⽶,快逃。” “姐姐也⼀起逃!” “这么下去咱们俩都会被抓住的,我把那家伙引开,维⽶往另⼀个 ⽅向逃,好吗?” “不要!” “我不是说过会保护你吗?” 为了让维⽶安⼼,艾蕾娜露出了笑容。可维⽶呆愣在当场,眼瞅 着就要瘫坐在地上。 “肯定还能再相⻅的,对吧,快跑。” 艾蕾娜推开维⽶,奔向森林深处。 ⾷⼈⽯⻢上响应,开始追赶艾蕾娜。 维⽶孤⾝⼀⼈被留在⿊暗的森林中,恐惧感和失落感让他⽆⼒起 ⾝。但是为了艾蕾娜,他必须⽴即起⾝逃跑。维⽶⿎⾜勇⽓重新站起 来,不能再逃避了,为了艾蕾娜,维⽶抬腿就跑。 维⽶发现脚边的草有被踩踏的痕迹,便沿着这个线索向森林深处 跑去。定睛⼀看,被踩踏的草都有烧焦痕迹,且散发着怪味⼉。 但是没有灯⽕,在森林中⾏⾛⼗分困难。维⽶觉得⾃⼰⾮但没有 追上艾蕾娜,反⽽离她越来越远了。 艾蕾娜应该没事吧。
徘徊了⼀阵后,他居然跟丢了草的痕迹。这么下去,被⾷⼈⽯抓 住、吃掉都是迟早的事。维⽶⼀边强忍着眼泪,⼀边四处寻找着艾蕾 娜的踪影。 ⼀声令⼈⽑⾻悚然的吼叫传⼊维⽶的⽿中。 是它。 维⽶循着声⾳跑了过去。 有响动,⿊暗中有什么东⻄在动。维⽶躲进⼤树的阴影⾥,凝神 细看。 这⾥没有艾蕾娜,只有⾷⼈⽯。⾷⼈⽯正伸⻓了脖⼦环顾四周。 说不定艾蕾娜已经成功摆脱了⾷⼈⽯的追击,逃出⽣天了。 想到此处,维⽶连忙按原路返回。 ⽽就在此时,⾷⼈⽯发现了维⽶,紧接着就是⼀声怒吼。 被发现了,完蛋了。 维⽶抬腿就跑,⾷⼈⽯闻声紧随其后。 维⽶只顾着躲避树⽊,在⿊暗中⼀个劲⼉地向前跑。他甚⾄不知 道该逃往何⽅,只觉得⾷⼈⽯的⽓息正在逼近他的后背。快被追上 了,⾷⼈⽯⼀抬⼿就全完了。 忽然,在树⽊的远端,维⽶发现了灯⽕。 哪来的灯⽕呢? 原来是村⼦⾥的篝⽕,可以回村了,维⽶跑向村⼦。
但是真的可以就这么回村吗?这不等于是把⾷⼈⽯引向村⼦吗? 没时间犹豫了,总之有⽕就好办些。重新逃向森林也好,去找艾 蕾娜也⾏。 维⽶准备跑出森林。 此时,⾯前出现了⼀个⼿持⼸箭的男⼈。 “快趴下!” 他就是杰克涅塔。他张⼸搭箭,瞄准维⽶⾝后的猎物。 维⽶猛地扑倒在地,⼀⽀箭伴随着划破空⽓的声⾳⻜过他的头 顶。 就在下⼀个瞬间,⼀声响彻云霄的惨叫从维⽶背后传来。维⽶站 起⾝来,回头看去。 只⻅箭深深地插在了⾷⼈⽯的头上,⾷⼈⽯惨叫着连连后退,⾯ 朝天空直直倒下。 ⾷⼈⽯变成了脆弱的⽯像,燃烧着的⽯头外壳变得冰冷⽽暗淡。 由于倒地时的冲击,⾷⼈⽯此时已摔成了⼀摊碎⽯,散落在地⾯上, 已⽆法辨别出原形。杰克涅塔的箭也在碎⽯之中。 “看来你没什么事。”杰克涅塔卸下⼸,扶起维⽶。 怪物被消灭了。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艾蕾娜在森林⾥!”
“逃进森林了吗?” 维⽶⽆⼒地点了点头。 维⽶和杰克涅塔点燃⽕把进⼊森林,沿着⾷⼈⽯的的⾜印⾛向深 处。 虽然⾷⼈⽯这个威胁已被消除,但幽深的森林还是充满了危险。 艾蕾娜应该没事吧。 “再往前就是悬崖了。”杰克涅塔提醒道。 眼前豁然开朗。再往前就没有树林了,前⾯是深不⻅底的⼭⾕, 这⾥是森林的终点。这⾥就像海岬的尖端,径直伸向⼴阔的天空。 艾蕾娜就站在悬崖的尖端,她看起来想要保护⾃⼰,双⼿交叉抱 在胸前,⾯向森林⼀边。她右脚向后撤了⼀步,临近悬崖,看起来随 时都有可能坠⼊⾕底。 然⽽她也⽆法再向悬崖更进⼀步。与她重逢的瞬间,维⽶便明⽩ 了。她,变成⽯像了。 2 黎明已⾄,这场惨案的损失揭晓。 伽利卡村这⼀晚有三⼗个⼈变成了⽯像,⼈数接近全村⼈⼝⼀ 半。抵御⾷⼈⽯的男⼈⼤多牺牲了,其中包括村⻓的⼉⼦。他被视为 村⻓的接班⼈,村⼦陷⼊了绝望。
打倒⾷⼈⽯的杰克涅塔成了村⼦的英雄,他还被推选为村⻓接班 ⼈。但他本⼈却婉⾔谢绝了。不久,杰克涅塔便与他当夜救下的托丽 尔⼩姐喜结连理,仍旧作为⼀个猎⻦⼈,在森林⾥过着平凡的⽣活。 维⽶的⽗亲还未归来,他孤⾝⼀⼈度过了那个春天。⽗亲回来 时,维⽶已⾻瘦如柴,噤⼝不⾔了。⽗亲从村⻓那⾥得知了事情的全 过程,被惨案惊得浑⾝发抖。他随即成为了复兴村⼦的旗帜性⼈物。 变成⽯像的⼈被家⼈从事发现场搬离,⼤多数都完整保存了下 来。遗属们都希望有⼀天能解开诅咒,让他们恢复原样。那些与变成 ⽯像之⼈有着深厚情谊的⼈,整⽇悉⼼照料着⽯像,就像他们还活着 ⼀样。 其中也有⼀些⽯像就那样被留在现场。只怪他们运⽓不好,那些 ⼈被⽯化时,⼿或脚正好接触到⽯板地⾯,从⽽与地⾯融为⼀体,⾃ 然⽆法被搬运。⽐如说在村⼦⼴场被⽯化的⼈,他们正好与脚边的⽯ 板发⽣了同化,⽆法轻易搬⾛。⽽且他们早已被⾷⼈⽯啃得乱七⼋ 糟,⼈们看着都觉得恐怖,也只好先请志愿者将它们搬离⼴场。 若是⽯像没有家属,亦或是不会给村⺠的⽇常⽣活造成⿇烦,⽯ 像就会被留在原地,村中有好⼏具这样的⽯像。 艾蕾娜的⽯像被留在了悬崖的尖端,⽆⼈敢动。悬崖由岩⽯构 成,所以她早已和⼤地融为⼀体了。要想把她搬⾛,只能砍断她的 腿,或者连着悬崖切下⼀块来,这当然不可能。 维⽶每天都去看艾蕾娜。起初,维⽶只能在艾蕾娜⾯前以泪洗 ⾯,都怪⾃⼰,才让艾蕾娜落得这步⽥地。那时,若是⾃⼰有能⼒抓 起艾蕾娜的⼿逃出⽣天,艾蕾娜也不⾄于此。维⽶悔恨交加,⼀个劲 ⼉哭泣。
维⽶的⽗亲想让维⽶重新振作起来,但他束⼿⽆策。他⽆法阻⽌ 维⽶每天像幽灵⼀样去探望⽯像。这件事已经变成维⽶⽣活的意义。 为避免艾蕾娜的⽯像被⻛⾬侵蚀,维⽶盖了⼀间⼩祠堂。他挥起 之前⼗分厌恶的斧⼦,⾃⼰动⼿采集⽊材。数⽇后,⼩祠堂竣⼯,艾 蕾娜得以免受⻛吹⾬淋之苦。 ⼀年后,⼜到了⽗亲运送⽊材的时节。维⽶⼗⼀岁了,但他仍旧 没有随⽗亲⼀同前往。维⽶继承了艾蕾娜家的⽺群,过起了终⽇纺织 ⽺⽑的⽣活。艾蕾娜全家都被变成了⽯像,⽆⼀幸免。 维⽶⼀如既往陪在艾蕾娜⾝边。他坚信肯定有解除诅咒的⽅法, 说不定时间久了,⽯像会⾃动复原。 最后⼀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那只后撤的脚,象征着她跳崖⾃ 尽的决⼼吗?但在她跳下之前,便已被⾷⼈⽯触摸到了。⾷⼈⽯没吃 她,便回了森林。 事后⼈们发现⾷⼈⽯的⾷欲其实不算旺盛,被吃的只有最初那三 具⽯像。说不定第⼀晚他就吃饱了,剩下的⽯像相当于动物过冬时的 储备粮。 维⽶经常梦⻅艾蕾娜叫醒⾃⼰。“你把我留在那种⿁地⽅,我快冷 死了啊”。梦中,艾蕾娜如此刁难维⽶。“我不是尽我所能给你盖了间 ⼩祠堂嘛”,维⽶回应道。谁料艾蕾娜闻⾔勃然变⾊,“变成这样,不 都是你害的吗!”她如此责备维⽶。从梦中惊醒的维⽶总会⼤汗淋漓。 虽然如此,能在梦中和艾蕾娜相⻅,他还是感到很幸福。 三年过去了,维⽶的⾝⾼赶上艾蕾娜了。悬崖的景⾊没有任何变 化,艾蕾娜仍是⽯像,没有复原。
⼀直缄默⽆语的维⽶,到了第三个年头也终于开⼝说话了。挽救 他的,正是英雄杰克涅塔。 杰克涅塔撞⻅了出⼊森林的维⽶,便跟在他⾝后。得知维⽶是来 看望⽯像后,他明⽩了事情的来⻰去脉。 杰克涅塔同站在⽯像旁的维⽶打了声招呼,维⽶颇为惊讶,但⾯ 对⾃⼰的救命恩⼈,他并未表现出警惕的神情。 “你希望她恢复原样吗?”杰克涅塔在维⽶⾝边坐了下来。 维⽶点了点头。 “耐⼼等待吧,每个故事都有它的结局。” 从那天起,杰克涅塔隔三差五便来看望维⽶。 杰克涅塔将⼸箭的使⽤⽅法,在森林中⽣活的技巧,以及⻦的种 类等知识都传授给维⽶。透过这些话,维⽶渐渐对杰克涅塔的世界产 ⽣了兴趣,察觉到这件事时,维⽶已经问了杰克涅塔很多问题,他已 经能像以前⼀样正常说话了。 “杰克涅塔明明是拯救村⼦的英雄,为什么⾄今还住在森林⾥?” “因为我喜欢森林呀,⽽且,我不太喜欢⼈。” “你讨厌那些村⺠吗?” “我没有⼀天不觉得⼈类这种⽣物很可怕,当然,也包括我⾃ ⼰。” 与杰克涅塔的交往使维⽶逐渐成⻓为了⼤⼈。或者说,是⼀往⽆ 前的时间不容分说地让维⽶成了⼤⼈。
五年过去了。 维⽶的⽗亲在途中遭遇劫匪劫掠⽽罹难的消息传回了伽利卡村。 他既是振兴村⼦的旗⼿,也是村⼦与都市贸易的枢纽。失去如此重要 的⼈物,整个村⼦再度蒙上⼀层阴影。村⾥为他举⾏了隆重的葬礼, 朝廷也派代表前来参加,国王恩准伽利卡村中⽌进贡⽊材数年。反正 维⽶也没有他⽗亲的能耐,村⼦已经没有能⼒继续进贡上等⽊材了。 维⽶继续饲养⽺群,勉强度⽇。 ⼗年过去了。 维⽶终于和艾蕾娜同岁了。维⽶做梦也想不到,⾃⼰当初希望时 间停⽌的愿望,居然以诅咒的形式实现。说不定让艾蕾娜落得这步⽥ 地的,就是那⼀夜⾃⼰许下的⼼愿。 ⼗年间,维⽶每天都来拜访艾蕾娜。也许哪天她就恢复原样了, 也许哪天⼜能听到她呼唤⾃⼰的名字了。这些愿景,成为了维⽶⽣活 的意义。 近⼏年,村⼦⼈⼝有所回升到与惨案发⽣前⼤致相当的数⽬。其 中的关键应该是村⼦和都市的贸易步⼊了正轨。村⼦⾥也有了些对⽯ 像的事⼀⽆所知的新村⺠,他们还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像呢。 维⽶在村⺠眼中是个游⼿好闲的⼈。也许是因为他的⽗亲过于伟 ⼤,所以反差太⼤。在村⺠眼中,维⽶是个消极怠⼯的懒蛋。了解当 年惨案的⼈⼤多对维⽶抱以同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同情的声⾳越 来越弱。 这⼗年来,艾蕾娜的⽯像陆续出现了⼀些破损。这本不是⽤⽯材 精雕细刻⽽成的雕像,⽽是⼀个活⽣⽣的⼈,因诅咒⽽化为⽯像。不
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像并不坚固。亦或是⼗年间诅咒的效⼒ 在不断变弱,使得⽯像也变得脆弱了。 有⼀天,艾蕾娜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掉落到她的脚边。也许是因为 ⽆法承受⾃重。维⽶看到那仿佛被砍断的双臂,顿时⼼如⼑绞。他⽤ ⽯膏修复了双臂。 她那柔顺的秀发、纤细的⼿指,早已失去当年的质感。虽然起初 看起来栩栩如⽣,但时⾄今⽇,她已经与平凡的⽯像⽆异了。虽然有 ⼩祠堂为她遮⻛挡⾬,但恶劣的环境仍使⽯像不断恶化。 即便如此,维⽶仍旧坚信艾蕾娜能复原,继续修复着她。 两三年前杰克涅塔便销声匿迹了。维⽶唯⼀的知⼼朋友此时⾝在 何⽅,村⺠们并不知道。 第⼗⼀年的春天,维⽶终于⽐艾蕾娜年⻓了。 维⽶本来觉得这⼀成不变的⽣活会就如此继续下去,谁想这个春 天,改变维⽶命运的男⼈从异国来到了这⾥。 现如今,陌⽣⼈来到村⾥已经不是新鲜事,但他的仪表还是引得 了村⺠的注⽬。此⼈⾝着⻄之国的礼服,这在东之国可是难得⼀⻅。 他⾝材⾼挑,相貌俊秀,村⾥的姑娘都不禁看得出神。 ⻄之国的⼈怎么会跑到东之国边境的⼩村庄来?村⼦⾥出现了种 种揣测,有⼈担⼼会重蹈⾷⼈⽯惨案的覆辙,不过这个外国⼈看起来 确实是个⼈类。 外国⼈经常出⼊村⻓家,看来是村⻓请来的客⼈。 不久,男⼦的庐⼭真⾯⽬揭晓了。
⼀天,奇迹发⽣了。 村⻓的⼉⼦出现在村⼦⼴场上。 ⼗⼀年前,他分明被⾷⼈⽯变成了⽯像,不少村⺠已将他忘在脑 后。可他确实复活了,仍保持着⼗⼀年前的样貌。 维⽶发现⼴场上骚动起来,随即挤进了围观⼈群,想要⼀探究 竟。只⻅化为⽯像的男⼈挺拔⽽⽴,开⼼地和⽼相识们寒暄着。 维⽶不敢相信⾃⼰的眼睛。 为什么他能动了? 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活⼈,还能说话? 答案显⽽易⻅。 诅咒被解除了。 维⽶凝视着他,不顾⼀切地冲到村⻓⼉⼦⾝边,抓住他的肩膀, 以确认⾃⼰触摸的是否是个活⼈。 “变回来了啊?” “你是?”村⻓⼉⼦打量着维⽶。“你该不会是樵夫的⼉⼦?啊…… 真过了⼗⼀年啊。”他颇为感慨地说。 定睛⼀看,他的脸颊和额头上布满了伤痕,应该是当年和⾷⼈⽯ 打⽃时留下的。维⽶⽬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没失忆吗?”
“没有。被⾷⼈⽯袭击前的事我都记得,但再睁眼时,发现已经过 了⼗⼀年。村⼦变化真⼤呀,还有你……那时你还是个⼩⿁头。” “变成⽯像时的记忆呢?” “完全没有,也没做过梦,也就是说,与其说是在沉睡,还不如说 是真的死了。” “怎么恢复原样的?”维⽶紧紧揪着对⽅问道,“怎么从⽯像变回⼈ 的?”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我⽼爹从⻄之国请来了能医治⽯化的⼈, 我醒来时,最先⻅到的就是那外国男⼦的脸。” 这不就是村中的那个话题⼈物吗! 维⽶⼼中暗喜,奇迹出现了。 但这真的是奇迹吗?让⽯像复原成⼈,这种事真的可能吗?该不 会是让来路不明的外国⼈诓骗了吧? “这个,你还记得吗?” 维⽶亮出左⼿⼿腕,⼩时候受过伤,⼿腕上留了道疤痕。 “事到如今,你提这件事⼲嘛?”村⻓⼉⼦忽然压低了声⾳, 说:“不是说好保密的嘛。” 看来奇迹是真的。维⽶的这处伤,是⼩时候和村⻓⼉⼦⼀起打野 兔时被他的⼑⼦误伤的。他说这事要让他⽼爹知道就完蛋了,所以央 求维⽶保密,维⽶也信守承诺,从没对任何⼈提起过。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便是证明眼前的⼈就是村⻓⼉⼦ 的铁证。 “那个外国男⼦现在在哪⼉?” “在我家呀。” 维⽶闻⾔,⽴即跑向了村⻓家。 村⻓家门前已经聚集了⼀群⼈,吵吵嚷嚷地呼唤着村⻓。 村⻓随即⼀脸愁容地⾛出家门,⼗⼀年来,岁⽉在他脸上刻下了 ⽆数的皱纹。 “⼤家的要求我都了解。”村⻓缓缓说道,“但这其中有些难处,我 也要先整理⼀下思路。” “什么意思?”⼀个村⺠问道,“只管你⼉⼦,不管我们吗?” 村⺠们怒吼着,眼瞅着场⾯即将演变成暴动。⻅到奇迹在⾃⼰眼 前降临,每个⼈都亢奋不已。 “我⼉⼦确实恢复成⼈了,但这绝⾮易事,话说……”村⻓刚⼀张 嘴,声⾳便湮没在了喧嚷之中。 这么下去对话根本⽆法进⾏。 此时,村⻓家的门悄然敞开,⼀个⾼挑的男⼦⾛了出来。 是那个外国男⼦。 “各位,请冷静。”他⼝⾳很重。 村⺠们⼀下⼦安静了下来,观察着男⼦。
“先做个⾃我介绍。”男⼦⽤怪异的姿态低头⾏礼,“我是效忠于⻄ 之国国王的医⽣和科学家,也兼任骑⼠和密探。⼈们称我为天才,国 王陛下特意为我制定‘侦探’这⼀称号,我便是天才侦探威茨波夏。” 男⼦再度点头致意,他像拔剑⼀样抽出了腰间的⼿杖。这根⼿杖 与⽼⼈⽤的拐杖不同,握柄没有弯曲,好像是钢质的。他握着⼿杖展 开双臂,看上去更显伟岸。 “承蒙村⻓先⽣委托,我从遥远的异国来到贵地。所谓委托,便是 医治他那被变为⽯像的公⼦,我想⼤家也知道,治疗取得了成功。” 村⺠的惊叹混同着赞赏之声回荡在⽿边。 “在⻄之国,有不少利⽤巫术作奸犯科的罪犯。有些施术者法⼒⾼ 强,可以把⼈变成⽯头。但是相对的,也有⼈拥有让⽯头复原成⼈的 能⼒,⻄之国唯⼀⼀个有此能⼒的⼈,便是在下威茨波夏。” 村⺠们对威茨波夏赞不绝⼝,掌声亦随之响起。 威茨波夏稍稍施礼以做回应,继续他的演讲。 “上次侵袭贵村的妖物,应该是个精通⽯化巫术的施术者,俗话说 施术害⼈必遭天谴,施术者也必然会被诅咒反噬。想来那个妖物也定 是被⾃⼰的诅咒反噬,最终成了到处传播诅咒的怪物。” “那么,如何才能让⽯像复原成⼈呢?” “嗯嗯,⼤家先冷静⼀下。”威茨波夏慢声细语地说,“既然⽯化⼈ ⽤的是巫术,那么解开⽯化⾃然也是要⽤巫术。不过巫术的反噬之⼒ 我也不得不防,⾃然要稳扎稳打,所以,我选择使⽤⼀种媒介。那便 是⽔。”
威茨波夏从怀⾥掏出⼀个塞着软⽊塞的⼩瓶⼦,瓶中装着清澈透 明的液体。 “它现在只是普通的⽔⽽已,除了经过反复蒸馏⽽更加清澈外,没 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要我把它在⽉光下,让它沐浴⽉光⼆⼗⼋天,它 就会变成解除⽯化的圣⽔。只要将圣⽔淋在⽯像上,⽯像便能复原成 ⼈了。” “⼆⼗⼋天?” “对,这种圣⽔⼀次只能制作⼀瓶。由于上⼀瓶已经⽤在村⻓家公 ⼦⾝上了,所以距离下⼀瓶圣⽔⽣效,⾄少还有⼆⼗⼋天。” 村⺠们反应各异,有⼈因为需要苦等⼆⼗⼋天⽽满脸愁容,也有 ⼈因为只需等区区⼆⼗⼋天⽽两眼放光。 “有些⼈可能会因我最先医治村⻓家公⼦⽽⼼存不满,⾸先,村⻓ 先⽣是我的委托⼈,优先处理是理所应当的。同时,从某种意义上, 村⻓家公⼦也就变成了我的试验品,毕竟,我的治疗⽅法对⾷⼈⽯的 诅咒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确定,当然结果⼤家有⽬共睹。” “你会去治好我的家⼈吗?”⼀个村⺠问道。 “如你所说。” 村⺠们⻬声欢呼。 “费⽤呢?你该不会是想借机⼤捞⼀笔吧。” 也有⼀些村⺠满腹怀疑。 “我已经从村⻓先⽣那⼉拿到了⾼额的诊疗费,村⻓先⽣倾其所 有,煞费苦⼼将我找来,都是为了⼤家。还请⼤家不要责怪村⻓先
⽣。还有,承蒙村⻓先⽣的厚意,我还能寄住在他府上,已然⼼满意 ⾜了。” “那,你免费治疗吗?” 威茨波夏点了点头。 “但是。” 此⾔⼀出,村⺠们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刚才我也说过,治疗需要时间。⼆⼗⼋天⼀次,⼀次仅限⼀⼈, 这是客观条件,我也没办法。因此,想要将贵村被⽯化的⼈全部治 好,不仅需要花费很⻓的时间,还需要⼤家有序排队,依次治疗。” 维⽶等⼈明⽩了。在场约有⼆⼗名村⺠,要是所有⼈都提出治疗 申请,轮到最后⼀个⼈时应该是⼀年半以后了。 “还有⼀点,虽然我刚才说制作圣⽔需要⼆⼗⼋天,不过有些⽉⿊ 之夜看不⻅⽉亮,⽔也就⽆法沐浴⽉光,所以实则可能需要更⻓时 间。” “我们怎么排序呢?” “我曾考虑过依据治疗对象的年龄和性别来排序,可被村⻓先⽣否 决了。他说为公平起⻅,还是抽签⽐较好。” “很抱歉,我擅⾃做主了。”村⻓开⼝道,“还是让上天来给我们排 序吧,申请治疗的⼈,今明两天到我这⼉来报名。” 村⻓话⾳刚落,村⺠们便纷纷上前报名。虽说早报晚报与排序并 ⽆关系,村⺠们还是抑制不住内⼼的激动。维⽶虽想加⼊其中,但他 实在不想表现得那么积极,晚⼀点报名也⽆妨。
等了⼗⼀年,维⽶已经⽐艾蕾娜年⻓了,就是再等个三年五载也 ⽆妨。虽说如果可以,维⽶也希望两⼈重逢时年龄差尽可能⼩⼀点。 不过只要艾蕾娜能恢复原样,这些都不是问题。 两⽇后,决定命运的抽签⽇来临。 共有三⼗⼀⼈提出治疗申请,也就是说有三⼗⼀具⽯像被家⼈重 新给予了⽣的希望。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维⽶。 村⾥准备了三⼗⼀张⽊⽚,当⾯写上⼀到三⼗⼀的号码。⽊⽚有 数字的⼀⾯朝下,排列在村⻓家的地板上。抽签者需选择⼀张,当场 确认数字。确认后当即回收⽊⽚,再叫下⼀个抽签者进屋。这样⼀来 谁也不知道别⼈抽中了⼏号,也可以防⽌抽签者交换⽊⽚。顺序⼀旦 决定,便尘埃落定。 抽签顺序是根据抵达村⻓家的时间决定的。虽然⼀早便有不少⼈ 赶去排队,但维⽶并没有跟⻛。他先在悬崖和艾蕾娜说了这件事,才 前往村⻓家。他希望艾蕾娜会成为第⼀个恢复原样的幸运⼉。⽽且他 觉得和艾蕾娜⻅⾯,或许能被幸运之神眷顾。 维⽶抵达村⻓家时,抽签已经开始了。抽完签的村⺠们可谓有喜 有忧。也不知道⼀号有没有被⼈抽⾛,其实维⽶觉得抽到三⼗⼀号也 ⽆所谓,不过随着队伍越来越短,维⽶还是觉得抽中⼀号⽐较好。 终于轮到维⽶了,他迈步进屋。地板上⼤约还有⼗张⽊⽚。为了 防⽌作弊,村⻓和威茨波夏正监视着维⽶。 维⽶没犹豫,拿起那张他⼀眼看中的⽊⽚。 他确认了数字。 是九号。
“维⽶君是吧。”威茨波夏确认⽊⽚,说道:“想要治疗⼀位名为艾 蕾娜的姑娘是吧。” “是的。”维⽶与威茨波夏四⽬相对,回应道:“拜托您了。” 威茨波夏点了点头,表⽰维⽶可以出去了。 九号。 总体来说还算靠前,要是赶上⽉⿊之夜,弄不好得等上⼀年,不 过总算是能再和艾蕾娜说话了。 维⽶此时对憎恨⾄今的神⼼怀感激,那⼀夜的悲剧终于等来了个 不错的终章。 傍晚,⼤家都抽完了签,三⼗⼀个⼈的顺序已经排好了。威茨波 夏⽴刻着⼿制作圣⽔,准备恢复第⼀具⽯像。 村⼦恢复了久违的⽣⽓。近年来,虽然村⼦⼈⼝逐年递增,⽇新 ⽉异,但村⼦⾥总是弥漫着⼀股压抑的氛围。究其原因,并不⽌因为 这⾥是被巍巍群⼭所隔绝的偏僻之地,⽽是⼗⼀年前那场悲剧的后遗 症。只要瞥⻅村⼦⾥的⽯像,那恐怖之夜的场景便会在村⺠脑中浮 现。不过现在,⼀切阴霾即将尽扫。 抽签当晚⽉⾊怡⼈,村⺠们发⾃内⼼感谢⽉亮。 第⼆天和第三天⽉光都⼗分皓洁,第四天⽉亮被乌云所遮,不过 第五天⽉亮⼜现⾝了。 ⼀号是喀尔拉太太,她申请治疗⾃⼰的丈夫。⼗⼀年间,她代替 化为⽯像的丈夫,⼜当爹⼜当妈,独⾃抚养孩⼦们。抽到⼀号签时, 她不禁放声痛哭。
喀尔拉先⽣的⽯像就在住所旁边,他脚底是⽯板路⾯,⽆法移⾄ 他处。他⼿持⻓枪,姿态威武,就像⼀直在守护⾃⼰的家⼀样。 第六天夜⾥,⽉隐星淡,夜⾊昏暗。 喀尔拉太太听到门⼝有响动,便出门查看。竟发现⾃⼰丈夫的⽯ 像被砸了个稀巴烂。喀尔拉太太放声⼤哭,她⻜奔到丈夫⾝旁,捡起 七零⼋落的⽯块,喀尔拉的脑袋掉到了脚边,双臂被砸的粉碎,满地 都是碎⽯。 闻声⽽来的邻居们赶到时,她正在疯狂地拾捡着丈夫的遗骸。 黎明,村⺠们将喀尔拉太太送到村⻓家。她精神恍惚,⽬光呆 滞。 听闻骚动,维⽶赶赴村⻓家。被众⼈围在中央的,正是如泄了⽓ 的⽪球⼀般呆愣着的喀尔拉太太。威茨波夏在旁边陪着她。 “出了什么事?”威茨波夏问。 喀尔拉太太只是如梦呓般嘟囔着“我丈夫他,我丈夫他……” 威茨波夏拿起⾝旁的⼿杖,⾛出了村⻓家。村⺠们紧随在后,众 ⼈⼀⻬⾛向喀尔拉家。 散落在房⼦旁的,确实是喀尔拉被砸的稀巴烂的⾝体。 “谁⼲的……”维⽶不由得嘟囔了⼀句。 “毫⽆疑问,这是某⼈蓄意砸毁的。”威茨波夏蹲下,捡起了⽯像 的碎⽚。“这种状态,⽤圣⽔⾃然⽆法奏效,他再也⽆法变回⼈类 了。”
“怎么会这样!”喀尔拉⼗⼆岁的⼉⼦撕⼼裂肺地嚷道,“⼗⼀年 来,妈妈没有⼀天不期待着爸爸能够复原,得知梦想即将成真时,她 是那么⾼兴……明明只需要再等⼀下,爸爸就能回来了!” 朝思暮想的⼼愿,被砸了个粉碎。 “是你们⼲的吧!”喀尔拉⼉⼦⽤⽬光扫视着村⺠们,他的指责彷 佛道破了村⺠的内⼼,众⼈愣了,陷⼊沉默。 “是你们为了让⾃⼰的顺序提前,才砸毁了我爸爸的⽯像的!” 喀尔拉的⼉⼦发疯似的吼着,村⺠们将视线移开,尽⼒⽆视他的 话。 “冷静点。”威茨波夏安抚喀尔拉的⼉⼦。“别随便怀疑别⼈,认清 事实,才能推导出真相。昨天夜⾥,你记得有谁⾛近你家了吗?”威茨 波夏问道。 喀尔拉的⼉⼦擦⼲眼泪,摇了摇头。 村⺠们聚集到村⻓家开会。 会议由威茨波夏牵头,村⼦⾥很久没开过紧急会议了。 “如诸位所⻅,即将接受治疗的喀尔拉的⽯像被⼈砸毁了。虽然还 不清楚是谁出于什么⽬的谋害了喀尔拉,但我也⼤概清楚。诸位之中 有⼈想将⾃⼰的顺序提前,我可以理解。但是,破坏喀尔拉的⾝体确 实是弥天之罪。今后再发⽣这种事的话,我只能先请威茨波夏阁下中 ⽌治疗了。” “那我们怎么办!”维⽶⾼声嚷道,他早已做好遭受⽩眼的⼼理准 备,不过此时⼤家同仇敌忾。
“如果砸毁喀尔拉的⼈在我们之中,那请你主动承认吧,谁没犯过 错呢,我可以原谅。” ⾃不必说,没⼈承认。 “要不然重新抽签?” 威茨波夏提议,有⼏名村⺠表⽰同意。然⽽有⼀半的村⺠没有表 态,对于现在顺序靠前的⼈⽽⾔,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 “今后再出现类似问题的话,我会考虑重新抽签。姑且先让⼆号接 受治疗吧,此外,烦请各位家属保护好⽯像的安全。” 到最后也没能锁定犯⼈,也⽆法确定作案动机,会议就结束了。 犯⼈是因为知道了排序,才盯上喀尔拉的吗?村⾥有数⼗具⽯ 像,偶然挑中喀尔拉的⼏率也太⼩了。不过置于屋外,便于砸毁的⽯ 像数量有限,偶然把喀尔拉当成靶⼦也不⾜为奇。最近对那场惨剧⼀ ⽆所知的新村⺠越来越多了,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到底是谁破坏了⽯像呢? ⼜为何要这么做呢? 紧接着第三天夜⾥,抽中六号的男⼦家的⽯像也惨遭毒⼿。 ⽯像常年被置于牲⼝棚。男⼦家并不富裕,⽯像与⽺群在⼀起, 静静地躺在⼲草上。不过夜⾥牲⼝棚没⼈照看,谁都能侵⼊。 维⽶听闻此事,不由得胆战⼼惊,但同时⼜为⾃⼰的顺序提前⼀ 位⽽暗喜。
从喀尔拉像被砸毁的那天开始,维⽶便舍弃了⾃⼰的⽣活,⽇夜 陪在艾蕾娜⾝边。说不定作案者也会瞄上艾蕾娜,唯有⼨步不离才能 保护她。维⽶将⼩祠堂改建成了⾜够他⼀⼈居住的⼩屋。 次⽉,村⻓在会议上宣布了重新抽签的决定。 如果作案者的⽬的是将⾃⼰的顺位提前,那么重新抽签便能让犯 ⼈的计划破产。村⻓表⽰这是和威茨波夏共同讨论的结果。 但这也可以看作是对作案者的⼀种妥协。如果作案者再抽到靠后 的数字,故伎重演怎么办?村⾥⼀时⼈⼼惶惶。 第⼆次抽签,维⽶抽到了⼗四号。 ⽐第⼀次还要靠后⼀点,维⽶⼼中不忿。果然重新抽签没有任何 好处。 村⾥开始弥漫着⼀股骇⼈的氛围。有⼈公开抱怨对结果的不满, 有⼈喜上眉梢,也有⼈潸然泪下。 砸毁⽯像的⽍⼈也许就在其中。虽不知他这次抽中了⼏号,但⽆ 论是⼏号,只要他仍想将⾃⼰的顺位提前,肯定会使出浑⾝解数破坏 ⽯像。 正所谓疑⼼⽣暗⿁。 有⼈为了追查此案和别⼈在村中唯⼀的酒馆⾥发⽣了争执。出门 办事的维⽶途经酒馆,眼⻅⼀帮⼈正在围殴⼀名村⺠。维⽶害怕受到 牵连,便快步离去了。 “我好像给这个村⼦带来了霉运呢。”
维⽶闻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威茨波夏。他坐在树荫下,在酒馆的 灯照不到的地⽅。 “这不是你的错吧。”维⽶说。 “不,我也有责任。”威茨波夏缓缓摇头。“你是维⽶君吧?” “我们村的⼈你都认得吗?” “当然了。”威茨波夏招了招⼿。“来,坐我旁边。” “我有急事……” “有什么可急的。” 酒馆前的闹事⼈群在旁⼈劝解下各回各家了。天⾊渐暗,夜晚即 将取代⻩昏。 “威茨波夏先⽣要制作圣⽔吧,⽉亮快出来了哦。” “就在这⼉,⽆需担⼼。” 威茨波夏掏出⼀个⼩瓶⼦,瓶中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之处。他将⼩瓶⼦置于眼前,透过液体望向天空。 “我想问你件事。”威茨波夏转⾝看向维⽶。“喀尔拉是⼏号,你知 道吗?” “诶?嗯……知道。” “怎么知道的?” “抽签当⽇,有很多⼈在村⻓家附近向喀尔拉太太表⽰祝贺,根据 他们的对话,我推断她抽中了⼀号。”
“原来如此,那么全村⼈应该都知道她抽中了⼀号吧。” “嗯,应该是。” “你还知道谁抽中了⼏号吗?” “不知道,⾄少我是不知道。” “我明⽩了,⾮常感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威茨波夏伸出⼿以⽰友好,维⽶发了⼀会⼉愣,不知道该不该握 上去。 “怎么了?这可是我们⻄之国的问候⽅式哟。” “在我们国家,⼈们只和最亲近的⼈拉⼿。” “原来如此,那我⼊乡随俗好了。”威茨波夏将⼿抽回。 ⼀个问题在维⽶脑中闪过。 “在治好所有⼈之前,你会⼀直留在我们村吗?” “这我可说不好,毕竟我是效忠于⻄之国国王的⼈,不能违逆国王 的命令。有突发状况的话,说不定哪天我就得突然离开村⼦。” “这样⼀来,不就⽆法拯救所有⼈了吗?” “⽆需担⼼,别看我这幅德⾏,我也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呢。我会 竭尽全⼒医治他们的。” “⽆论⽤多⻓时间?” “嗯,⽆论⽤多⻓时间。”
听到这个答案,维⽶放⼼了。对⾃⼰⽽⾔,顺序或时间都不是问 题,只要艾蕾娜能恢复原样就好了。 “说起来,维⽶君你和你的申请对象艾蕾娜⼩姐是什么关系呢?” “实际上……” 维⽶说了说他与艾蕾娜共度的那些岁⽉。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想救她。”威茨波夏中性的侧脸挂着温润 的笑容。“为了治好她,你可以做任何事吗?” “当然,我愿意做任何事。” “也包括,杀掉圣⽔的持有者吗?”威茨波夏故意摇了摇⼩瓶⼦。 “我绝不会做那种事!”维⽶铁⻘着脸否认道。 “为了救重要的⼈,⽽杀了不相⼲的⽆辜者,你觉得这是在作恶 吗?” “我不知道。”维⽶有些⽣⽓了。“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在作恶。”威茨波夏耸了耸肩, 淡然地说道:“只是,付诸⾏动的话就是另⼀回事了。不管有什么苦 衷,为了⾃⼰的⽬的去伤害他⼈的⼈就是罪犯。但是坚信⾃⼰正确⽽ 投⾝犯罪的⼈,这世上可有不少。” “威茨波夏先⽣很了解犯罪呀?” “那当然,为了⻄之国的⻓治久安,我可是⻓年奋战在对抗犯罪的 第⼀线呢。”
“那么,你有办法找出砸毁⽯像的凶⼿吗?” “谁知道呢。⻄之国的办事⽅法,有些在这⾥⾏不通呀。”威茨波 夏半开玩笑地说道,“就我个⼈⽽⾔,我希望村⺠们能培养出⾃卫意 识。⾃⼰最重要的⼈,可不能轻易交给别⼈。” ⼣阳已落,夜空中闪着点点星光。 威茨波夏起⾝,迈步寻找⽉光。 “回⻅,我要去⼯作了。” 看着威茨波夏远去的背影,维⽶⽕速奔向森林的尽头,艾蕾娜的 ⽯像在那⼉等着他。 当夜⼜有两具⽯像惨遭毒⼿。两具⽯像都被置于户外,鉴于最近 的恶性事件,村⾥找到⼀些警卫负责站岗盯梢。谁曾想就在他们离岗 的短暂时间内,⽯像被毁了。受害者是⼗⼆号和⼗四号,⽯像被残忍 地破坏,碎⽚满地都是。⼤家⻅此场景,都不由得回忆起⾷⼈⽯祸害 村⼦那⼏夜时的惨状。 隔天夜⾥,⼜有两具⽯像被砸成了碎块。 其中⼀座⽯像被放置在仓库中,门却没上锁,任何⼈都能随意出 ⼊。在⽯像破坏事件频发的当下,这家⼈可谓⻢虎到了极点。不过⽯ 像的家⼈好像早已接受被害⼈已逝的事实,事到如今被告知⽯像可以 复原,他们反⽽满腹狐疑。虽然这家⼈也随波逐流地参加了抽签,态 度却不积极,所以才会将⽯像置于仓库中。这具⽯像是⼗六号。 另⼀具⽯像位于村⼦外围,是⼀个抱头⿏窜模样的⼥⼦⽯像。这 种⽯像在伽利卡村随处可⻅,但是她被破坏这件事,却让村⺠们百思 不得其解。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家⼈。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希望她恢复原 样,⾃然也没有⼈为她抽签。 由此可以推断,作案者的⽬的也许根本不是想将⾃⼰的顺位提 前。 那作案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如此丧⼼病狂地破坏⽯像呢? ⼤家不由得想起了⼗⼀年前的惨剧。那时村⺠们⼀个接⼀个地被 变为⽯像,这次则是每晚都有化为⽯像的⼈遭到破坏。被破坏的⽯像 ⼏乎都在屋外,⽽且基本都是趁⼈不备时下⼿。关好房门,放在屋⾥ 好好看管⽯像便不会遭殃,这⼀点也与当年如出⼀辙。作案者就好像 与⾷⼈⽯有相同的⾏动原理。 维⽶现在⽚刻不离艾蕾娜,天知道企图破坏艾蕾娜的⽍⼈何时出 现。这⼀次,绝对要保护好艾蕾娜,就算⼨步不离也要保护她。维⽶ 在⼼中发誓。 话说回来,犯⼈究竟是谁? ⽬的⼜是什么呢? 就抽签规则⽽⾔,抽中的号码应该只有抽签者⾃⼰知道。只要⾃ ⼰不说漏嘴,别⼈是不可能知道的。 也就是说,犯⼈应该不知道治疗顺序。现在⼈⼈⾃危,也没有⼈ 会轻易把⾃⼰的顺序告诉别⼈。既然如此,难道犯⼈是想碰碰运⽓, 碰上⽯像就砸吗?运⽓好的话,⾃⼰的顺位能够提前,不是也没什么 影响。 可是如果为了让⾃⼰顺位提前的话,为什么连没参加抽签的⽯像 也要砸呢?
也许,犯⼈从⼀开始就不关⼼什么顺序,⽯像所在的位置是否容 易下⼿,才是最重要的吧。 恐怕犯⼈⽆法进⼊门窗紧闭,锁得严严实实的屋⼦吧?这样说 来,犯⼈是不是⾷⼈⽯呢? 村⻓在家中召开会议,共同商讨应对策略。 “看到惨遭破坏的⽯像,我想起了⼀件事。”⼀名村⺠说,“这和以 前被⾷⼈⽯啃⾷过的⽯像简直如出⼀辙,不是吗?” “还真是,还真像是被⾷⼈⽯啃过。” “怎么会!难道第⼆个⾷⼈⽯来了?”即便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村 ⺠们铁⻘的脸仍然清晰可⻅。 “可这次没有⼈被变成⽯像,遇害的都是很久以前就变成⽯像的 ⼈,⾷⼈⽯已经死了。” “不……说不定……” “怎么了?” “过世的⽼爷爷不是说过嘛,‘杀了⾷⼈⽯的⼈,会将诅咒转嫁到 ⾃⼰⾝上的’,他确实这么说过吧?” 村⺠们⾯⾯相觑,这句话让他们想起了⼀个⼈。 杀了⾷⼈⽯的⼈。 “是杰克涅塔!” “最近有谁⻅过他吗?”
“没有,好久没⻅到他了,他⽼婆托丽尔倒是时常来买⾯包。” “威茨波夏先⽣,杀死⾷⼈⽯这种怪物时,执⾏者有没有可能会被 诅咒反噬?” “当然有可能。”威茨波夏⼀脸沉重地说道,“⼀般来说,与被诅咒 的妖物交⼿时,必须要利⽤⼀种媒介让⾃⼰免于被诅咒反噬。如果在 没有媒介的情况下杀死妖物,与⾃杀⽆异。对⼿的法⼒越强,越容易 殃及⾃⾝。” “杰克涅塔被⾷⼈⽯的诅咒所⽀配,最终也变成⾷⼈⽯了吗?”村 ⻓严肃地说,“也许这件事从⼀开始就和抽签⽆关,⽯像不是被破坏 了,⽽是被啃⾷了。因为新的⾷⼈⽯……想要填饱肚⼦。” 新的⾷⼈⽯危机近在眼前,村⺠们再次战栗。 夜晚将⾄,⾷⼈⽯说不定会再度出现。就这么放⼿不管的话,也 许会有灭村的危险。 “去找杰克涅塔!” 不知是谁⿎⾜勇⽓喊了⼀句,村⺠们随声附和。 村⺠们⼿持⽕把,进⼊了森林。 杰克涅塔在和托丽尔结婚前,就⼀个⼈住在森林⾥。婚前他时常 会来村⾥采购⾷品,婚后这些事就交给了托丽尔。因此,村⺠们对英 雄杰克涅塔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持⽕把的⼩分队约有⼆⼗个男⼈。当然,其中也有⼈携带了武 器。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战的⼼理准备,他们志在消灭那个再次把灾祸 带到村⼦⾥的怪物。
⿊夜中群聚着异样的⽕光,撕破了森林的⿊暗。 维⽶感觉到骚动,暂时离开艾蕾娜,前往森林⼀探究竟。 ⽆数⽕把迸发出的⽕苗,就好像⼀只主动向前爬⾏的⼤型动物。 维⽶朝着⽕光跑去。他躲在暗处窥探,发现⼿持武器的男⼈们正在敲 杰克涅塔家的门,男⼈们⼜激动⼜害怕,他们扭曲的表情在⽕光的映 照下显得更加狰狞。威茨波夏也在其中,他是唯⼀⼀个表情淡然的 ⼈。 男⼈们⼿持⽕把包围了屋⼦,⻅此场景,维⽶回忆起设计除掉⾷ ⼈⽯的那⼀夜。 不久,门静静地开了。托丽尔探出脸来,她⽤指尖轻抚着⾃⼰的 辫⼦,不安地环视着男⼈们。 “有什么事吗?”托丽尔声⾳颤抖地问道。 “你⼼⾥不清楚吗?我们找杰克涅塔。”⼀个男⼈⾛近托丽尔。 “我丈夫⾝体不好,⼀直卧病在床,没法⻅你们。” “骗⼈,每天晚上他都会潜⼊村中啃⾷⽯像!” “你说什么?” “我要⻅杰克涅塔!”⼀个男⼈⼀把推开托丽尔,破门⽽⼊。 就在下个瞬间,男⼈的惊叫声从屋内传来。 硬闯的男⼈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其他⼈⻅势不妙也向后退了⼏ 步,包围屋⼦的圆圈扩⼤了⼀圈。
⼀个满脸裂痕的怪异男⼦从屋⾥匍匐⽽出。 “别出来,杰克涅塔!” 托丽尔挡住了那个男⼦。 这是杰克涅塔? 昔⽇的英雄如今⾯⽬全⾮,维⽶不敢相信⾃⼰的眼睛。短短数 年,杰克涅塔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他看上去已然与⾷⼈⽯别⽆⼆ 致,但他仍穿着那⼀夜村⺠们为他特意缝制的外⾐。 怪物的出现令男⼈们慌乱不已,他们拿武器的⼿不停发抖,⼈⼈ ⼀脸不知所措。他们⼤概害怕碰到怪物就会变成⽯头。更何况杀死怪 物的⼈也会变成怪物,男⼈们只敢远远地窥视着杰克涅塔。 杰克涅塔起初只是慢悠悠地蠕动着,但眨眼间便朝着森林跑了起 来,托丽尔⻅状紧追在后。 “他逃了!”有⼈喊道。村⺠们随即追了上去,维⽶隐蔽在暗处, 悄悄跟着他们。 不知跑了多久,众⼈来到⼀个禁⽌出⼊的神圣地带。只⻅托丽尔 伫⽴其中,杰克涅塔则痛不欲⽣地在她脚边蠕动着。 村⺠们⼿中的⽕把将⼆⼈的影⼦映在⼤树上。男⼈们的枪头向前 逼近,渐渐将⼆⼈逼得⽆路可退。 “我们结婚时,曾许下过⼀个约定。”托丽尔⾃⾔⾃语道,“我丈夫 若是变成了怪物,就由我亲⼿结果了他。” 托丽尔从怀⾥掏出⼩⼑。男⼈们⼀⻅⼑,纷纷⼼⽣畏惧。
杰克涅塔呻吟着,想要爬向森林的深处。 “杰克涅塔,现在便是履约之时吗?”托丽尔在杰克涅塔⾝边蹲 下,双⼿举⼑上扬。 但她却⽆法向下刺。时间⼀分⼀秒地过去,杰克涅塔发出阵阵呻 吟,完全不像是⼈的声⾳。他竭尽全⼒想要表达些什么。 “威茨波夏先⽣,您也没有办法吗?”维⽶瞅准时机混⼊⼈群,向 威茨波夏问道。 “啊,维⽶君。”他似乎对维⽶也在场感到诧异。“与变成⽯像的⼈ 不同,他已经病⼊膏肓了。或许,消灭他才是对他灵魂的洗涤吧。”威 茨波夏摇了摇头,说道。 “托丽尔姐姐!”维⽶向前⼀步,迈出了包围圈,⼤声呼喊着她的 名字。 托丽尔僵在那⼉,没有回应维⽶。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不⼀定⾮要杀他!杰克涅塔还没完全变成怪 物!没必要急着做决断!没错吧?” “不,太迟了。”托丽尔带着哭腔说道,“他的⾝体已经崩坏到⽆法 ⾃尽的地步了。他视死如归,是我想和他⻓相厮守,⽆视了他的⼼ 愿。其实我应该早下决断的,我必须为此负责。” “托丽尔姐姐……” “他是我的骄傲,请⼤家不要忘记……那个曾经拯救过村⼦的 他。” 托丽尔将闪着寒光的⼩⼑刺进杰克涅塔的后背。
杰克涅塔惨叫着,但那声⾳不似⾷⼈⽯的咆哮,⽽像是⼈类的惨 叫。托丽尔拔出⼑,⼑⾝上确实沾着鲜红的⾎液。 随后,托丽尔毫不犹豫地举⼑⾃刎,她的鲜⾎浸染了森林。她趴 倒在杰克涅塔⾝上,咽了⽓。 那天起,⽯像破坏事件就此告终。 威茨波夏的圣⽔终于集满了⼆⼗⼋天⽉之精华,泛着淡紫⾊的 光。 3 三年过去了,在威茨波夏的全⼒救治下,已经有⼗⼆具⽯像复原 成⼈。寒冬将尽,⼤地上仍有残雪。站在艾蕾娜所⽴的⼭崖上,能望 ⻅茫茫群⼭。 这⼀天,维⽶不知等了多久。 接下来就轮到艾蕾娜了。 终于能让她恢复原样了。 到了晚上,维⽶去找威茨波夏。圣⽔仅在沐浴⽉光的第⼆⼗⼋天 当夜有效,要是错过了,圣⽔就会失效,就要再等⼆⼗⼋天。 这是个仿佛连空⽓都会冻结的寒冷之夜。 皎洁的明⽉悬挂于⾼⼭之上。
“完成了。”威茨波夏审视着淡紫⾊的液体,⽰意让维⽶也看看。 这是维⽶⼗四年来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 “让你苦等了这么久啊。” “是的……太久了……”维⽶伸出⼿以⽰友好,“真是太感谢你 了。” 威茨波夏微笑着握了上去。 “没什么,别客⽓。” “说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维⽶说道,“虽说村⻓出钱了, 但我们都没出钱啊,这么⻓时间,威茨波夏先⽣您都是在⽆偿治疗 吧?您为什么愿意如此奉献呢?” “你想过没有,所谓‘使命’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想要为之 奉献⼀⽣的事物呢?对我⽽⾔,救⼈便是我的使命。作为医⽣,作为 科学家,作为骑⼠,作为密探,我都会竭尽全⼒去救⼈。所以⼈们才 会叫我天才侦探。” “我觉得这个称号简直就是为你量⾝定做的。” “多谢夸奖。那么,咱们现在就去找你亲爱的⽯像吧。” 维⽶和威茨波夏在⽉光下踏着皑皑⽩雪,朝森林⾛去。在空中翩 翩起舞的雪花,恍若璀璨的群星,将⼆⼈包裹在其中。 不⼀会⼉,艾蕾娜映⼊眼帘。 艾蕾娜此时仍是⼆⼗岁,时间仿佛静⽌了。 “威茨波夏,就是她。”
“啊,原来如此。”威茨波夏迈⼊⼩屋,⾛近艾蕾娜。 他像诊治病⼈似的审视着艾蕾娜。 他开⼝说道:“太迟了。” “什么?”维⽶不由得反问道。 “已经破的不成样⼦了,胳膊也断过,⽤⽯膏修复过吧?恐怕是这 个地⽅环境太恶劣了,⻛化得很严重。” “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意思。” “为什么啊?!”维⽶感到⼿指尖正在失去温度,“以前的那些⼈ 呢?你不是都治好了吗?⼀个⽉之前,你不是刚刚让⼀具⽯像复原成 ⼈吗?别⼈都不迟,就她太迟了?” “你不是也看到了,她已经破的不成样⼦了。” “我接受不了。” “你要学会接受现实。”威茨波夏将⼩瓶⼦收⼊怀中。“早知道⼀开 始就问问你⽯像在哪⼉了,实在没想到是在这种地⽅。我还以为三年 前,我已经把该砸的⽯像都砸⼲净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 把该砸的⽯像都砸⼲净了?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破坏⽯像的⼈不是杰克涅塔,⽽ 是我——威茨波夏。”
“是你?怎么会是你?⼀直以来你救了那么多⼈……” 威茨波夏为什么要破坏⽯像? 既不是为了让顺位提前,也不是为了吃⽯像充饥。 他到底出于什么理由? “我在拯救他们。” “我不明⽩你的意思。”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破坏⽯像?”威茨波夏转头看向维⽶。“因为他 们早已破损得不成样⼦了,砸掉他们,才能拯救他们。” “拯救?” “你再仔细看看你最爱的⼥⼈,静下来思考⼀下。我能看出你尽⼼ 尽⼒,但她的胳膊已经破损断裂,头发、⽪肤也因⻛化严重⽽残破不 堪。⿐⼦和眼睛已经看不出轮廓,整张脸基本上变成了⼀个平⾯。保 存状况好的⽯像,连睫⽑都留着,这⼀具的状况实在不太好。不,应 该说是糟糕透顶了。就算让她复原成⼈,在复原的瞬间,鲜⾎会从胳 膊的断裂处喷涌⽽出,⽪肤也会像被烤过⼀样露出⽪下肌⾁,她还是 会死去。明⽩了吗?所谓复原,是维持⽯像的破损状况复原。你不会 以为会有奇迹发⽣,她断掉的双臂会⾃动修复吧?我⼀开始就说 过,‘只要将圣⽔淋在⽯像上,⽯像便能保持原样复原成⼈了’。” 维⽶凝视着艾蕾娜。映在维⽶眼中的,⼀直都是艾蕾娜往⽇的⾳ 容笑貌。他从未在意过破损。 “⼀般⽽⾔,⽯化的⼈都穿着⾐服,可以最⼤程度地保护⽪肤,不 会出现⼤⾯积损伤。有时脸、头发或者眼球会出现些状况,不过只要
置于屋内就不成问题。最多留下块斑或是擦伤。这个村⼦⾥的⽯像⼤ 多都由家⼈⼩⼼看管,所以我才能毫⽆顾忌地将他们恢复成⼈。” 威茨波夏再⼀次像诊治病⼈似的审视着艾蕾娜,随后⽆奈地摇了 摇头。 “有时委托⼈也会不介意⽯像破损,恳求我将其复原。不,应该说 ⼤多数情况下,家属不管付出多⼤代价,都希望亲⼈回到⾃⼰⾝边。 有⼀次我也曾感情⽤事,结果真是惨不忍睹。那具⽯像四肢均已掉 落,变回⼈类的瞬间,便⾎流如注,那个刚变回来的少年在惨叫中咽 了⽓。我决不能让这种悲剧再度发⽣,所以我才赶在家属为⽯像哀痛 之前,把那些已经坏掉的⽯像全都砸毁。虽然其中也包含了没有亲⼈ 的可怜⽯像,但我同样也拯救了他们呀。” “全都是你⼲的吗?” “正是。很多⼈⽆法接受挚爱之⼈已死的事实,⾮要尝试。还有⼈ 恐吓我后抢夺圣⽔。我的妥协真能拯救他们吗?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经历那地狱般的折磨吗?那么做,只是把化为⽯像的⼈从沉睡中叫 醒,再让他们经历⼀次酷刑。我觉得那么做还不如直接砸了他们好。” “既然如此,维持原状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砸毁啊?” “并⾮如此。对于活着的⼈⽽⾔,只要⽯像还⽴在那⼉,他们就⽆ 法忘却那个⼈。他们永远都会被亲⼈的死亡所束缚,痛苦地活下去。 但终有⼀天,⽯像还是会坏掉的。” 艾蕾娜的话在维⽶的脑海中复苏了。 “我不相信⽯头还能复原成⼈。万⼀我变成了⽯头,维⽶就将我毁 掉吧。”
“为什么?” “对于已然不在的⼈,我们必须要忘掉他们。” 此时此刻,艾蕾娜的话就像细⼩的尖刺⼀样,折磨着维⽶的⼼。 维⽶没有按她说的做,就这样⽩⽩等了⼗四年。 明明毁灭才是她所期盼的结局。 “不,太迟了,他的⾝体已经崩坏到⽆法⾃尽的地步了。他视死如 归,是我想和他⻓相厮守,⽆视了他的⼼愿。其实我应该早下决断 的,我必须为此负责。” 托丽尔的话萦绕在维⽶⽿边。 我应该早点毁掉艾蕾娜吧。 但是,我既然⻅证了⽯像复原成⼈的奇迹,⼜怎么忍⼼毁掉她 呢。她就那么⽴在那⼉,与睡着了没有两样。我坚信她终有⼀天会睁 开双眼的。 我有很多话想对艾蕾娜说。 我想向她道歉,我没能保护好她。 我想听她夸我,我⼀直⼀个⼈守护着她。 还有我问她的话,我想听她的回复。 再说,弄不好奇迹真的会发⽣,说不定她的⾝体会⾃动修复,完 好⽆损地复活。就算有点痛苦,她也未必会当场咽⽓。⽯像留下的伤 痕,会不会致死,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只要救治得当,说不定能捡回 ⼀条命。
“我……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很多⼈都会这样犹豫不决,所以我才替你们做主了。” 威茨波夏从腰间抽出⼿杖,他没有握住握柄,⽽是双⼿紧握⼿杖 的顶端。此时,相⽐于⼿杖,它看起来更像是把锤⼦。恐怕⼀直以 来,他都是以此为凶器破坏⽯像的吧。 “让我来拯救她吧。”威茨波夏举起⼿杖。 “等⼀下!” “时间紧迫,到了黎明圣⽔便会失效,寻求解救的⼈,可不只你⼀ 个。” “如果⽤圣⽔让她复原成⼈,我有机会和她说⼏句话吗?” “应该⾏,不过我说过好⼏遍了吧?变回⼈的瞬间,她在⽯像状态 下留下的破损,会全部施加在她那鲜活的⾁体上,那副惨状,你受得 了吗?” “那么,我还有第三个选项。” “哦,你是说既不破坏她,也不⽤圣⽔,让你就这么守着她继续⽣ 活下去吧。很遗憾,没有这个选项。因为维⽶君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 了,要是你告诉村⾥⼈我就是⽯像破坏者,我可就不好办了。我不得 不请你⻢上离开这个村⼦,当然旅费由我来出。” “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你⾃说⾃话,是不是实话也⽆法判断, 我会⽼⽼实实闭上嘴,继续在这⼉⽣活。” “你留下的话,我就会⾛,⽽且再也不回来。这样⼀来,剩下的那 些⽯像就要永远⽴在原地了,我还没听说过有谁有和我⼀样的本事。
要是那样,村⺠们肯定会怀疑你我之间发⽣过什么,然后就会像对待 杰克涅塔先⽣⼀样,将⽭头对准你,将满腔怒⽕发泄在你⾝上,或 是……艾蕾娜⾝上?若真如此可就与我⽆关了。” “你真的……没办法救她了吗?” “很遗憾,除此之外,我别⽆他法。” 威茨波夏⾯⽆表情,准备⽤⼿杖砸毁艾蕾娜。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既不像⼈也不似野兽的吼声。 威茨波夏转⾝⻜奔⽽出,维⽶紧随其后。 只⻅⾷⼈⽯⽴在雪中。 “怎么会有⾷⼈⽯?!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 ⾷⼈⽯的⾐服似曾相识,毫⽆疑问,那是英雄杰克涅塔的⾐服。 “看来当时他没死啊。”威茨波夏挥起⼿杖,⻜快地念起某种咒 语。 但是⾷⼈⽯⽐他更为迅捷。 ⾷⼈⽯⼿脚并⽤地冲了过来,展现惊⼈的弹跳⼒扑向威茨波夏, 强烈的撞击使⼿杖⻜了出去。⼿杖从空中划过,重重地陷⼊雪地中。 碰撞发⽣的瞬间,威茨波夏便变成了⽯头。⾷⼈⽯因为⼒道过 猛,和威茨波夏⼀同落⼊了⾕底。 ⽯头撞击地⾯的声⾳响彻⼭⾕。维⽶提⼼吊胆地向⼭崖望去,却 只⻅⼀⽚被雪花点缀的⿊暗森林。
维⽶拾起威茨波夏的⼿杖。⼿杖旁有个泛着淡紫⾊光的⼩瓶⼦, 看来是与⾷⼈⽯相撞时从威茨波夏怀⾥⻜出来的。 维⽶拿着⼿杖和⼩瓶⼦⾛回⼩屋。 那⾥伫⽴着⼗四年间毫⽆变化的艾蕾娜。不,虽然她的⾝体已经 破烂得不成样⼦,但⼈的本质,是⼀种⽆法透过⾁眼看到,被称作灵 魂的东⻄。她的灵魂不曾改变,再等⼀会⼉,她就会苏醒,她只是, 睡了太久⽽已。 维⽶将⼿杖和⼩瓶⼦并排放到她的⾯前,久跪不起,沉浸在与她 的回忆中。她的⾔谈举⽌,她的⾳容笑貌,与她共度的时光,似乎都 湮没在了守护⽯像的漫⻓岁⽉之中。化作渺远⽽幽微的泡影。 ⼿杖还是⼩瓶⼦,改选那样呢?维⽶⼼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迟迟没有⾏动,任凭时间流逝。 黎明将⾄。 维⽶下定了决⼼,他做出选择,起⾝。 他拿着那样东⻄,紧紧抱住了她。 “艾蕾娜姐姐……” 就像雪⼀样冰冷。 维⽶,失去了⼈类的温度。
我们盗⾛星座的理由 你知道总共有多少个星座吗? 正确答案是⼋⼗⼋个。 ⽆论你去查哪本书,都写的是⼋⼗⼋个。 话说,你知道星空之中也存在着像地球的国界线⼀样的分界线 吗? 所划分出的每⼀个区域之中,都必然存在着⼀个星座。 这是国际天⽂联合会于⼀九三零年划定的。 当时共划定了⼋⼗九个区域。 ⼋⼗九个区域,⼋⼗⼋个星座。 少了星座⼀个,是吧? 其实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我偷⾛了⼀个。 1
听到呼唤我回过头,⼀张熟悉的脸庞映⼊眼帘,是⼣哥。我⼀下 ⼦便认出了他,他却似乎打量了我许久,以判断我与他久远记忆中的 容貌否⼀致。直到看到我的名牌,他才确定,随即开⼝问道: “是……⼩姬吗?” 我点点头,他随即喜笑颜开。他露出了少年般的笑容,与数年前 的夏天相同。 “你在这⼉⼯作啊,我都不知道。” 我们⾝处医院的候诊室。这⾥是我们村最⼤的综合医院,当然也 是唯⼀⼀所。从六年前开始,我在这⼉担任护⼠。 ⼣哥拿着⼿机坐在候诊室的⻓椅上。虽然已经年过三⼗岁,他半 袖衬衫下露出的⽪肤依旧⼗分细嫩。他⽪肤略⿊,⾝形魁梧,看起来 ⼗分健康,不像是医院的常客。 突如其来的重逢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上次⻅⾯,应该是他回⽼家 参加成⼈仪式的时候,说起来⾄少是⼗年前了。当时我们都没机会交 谈,真是好久没和他这样说话了。 “那个……”我寻找着重逢的开场⽩,⼤脑却⼀⽚空⽩。“哪⾥不舒 服吗?” 我⼲脆⽤职业的问候应急。 “不,是我妈。”⼣哥微微摇了摇头,“她⾝体⼀直不太好,我回来 看望她,带她来检查,不过,还真没想到⼩姬在这⾥上班。” “我也是。”我⻓舒了⼀⼝⽓,平复了⼼情。“没想到能在这⼉遇⻅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