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ds you are searching are inside this book. To get more targeted content, please make full-text search by clicking here.
Discover the best professional documents and content resources in AnyFlip Document Base.
Search
Published by 雲圕詩家重地, 2022-03-01 08:49:24

中詩002 - 鸟道 周夢蝶

中詩002 - 鸟道 周夢蝶

Keywords: 中詩002,鸟道,周夢蝶

至于那一大块荒弃的十之八
静寂指著我垂垂的睫影说:那是你的
那是你的,小自在的天下
之五
人之所以为人亦犹
雀之所以为雀
(总有倦飞的时候)
虽然,虽然子非雀
焉知雀
雀之所以为雀亦犹
人之所以为人
(总有倦行的时候)
虽然,虽然雀非子
焉知子
饱足睡足逍遥足
唯一的
也许可称之为缺憾的
欸,莫非就是这袅袅
诔辞似的

唯美而诗意的最后一笔?
连雪的模样甚至
连雪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更遑论雪的体温
更遑论以身殉?
──在梅树根
昏黄摇曳的月影下
拳拳
簇拥著自己
六瓣
一寒更不复寒一醉更不复醉的
另一个自己
入睡──
奢侈啊!除非
除非你不甘的雀魂
自欲灭不灭的雀睫下窜出
一跃而跻身玉山或更高更高于玉山
不可能的极峰而一口吸尽
那芳烈,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彻骨

── 一九九一年八月于淡水外竿
《蓝星诗刊》第二十九号

用某种眼神看冬天

用某种眼神看冬天
冬天,冬天的阳光
犹如一簇簇恶作剧的金线虫
在白雪的身上打洞
不呼痛?也从不说不的雪!
一个洞眼一个;
快意的,我把忧愁
譬如昨日死的忧愁
一个洞眼一个
一个洞眼一个地埋却
在某个吞声而不为人知的深夜
要来的,总是要来的!
用某种眼神看冬天
冬天,一切的一切都在放大,加倍──
日,一日长于一日
夜,一夜暖于一夜,乃至

黑猫的黑瞳也愈旋愈黑愈圆愈亮 癸酉小除夕于淡水
而将十方无边虚空照彻 集晓女弟句并借题
所有的落叶都将回到树上,而
所有的树都是且永远是 ── Octavio Paz[18]
我的手的分枝;
信否?冬天的脚印虽浅
而跫音不绝。如果
如果你用某种眼神看冬天

细雪

寒冷是没有季节的!

窸窸窣窣切切低低切切:
是你!细雪的精魂
今夜,又出其不意地来叩访我了!
(今年的冬天好冷又好长啊)
先有地先有天,地天从何而来
你的左手和我的右手如何交握

(离地三寸三尺,忽坐忽行忽立
慑人的清光到眼如剑出于匣)
之类的话题。我最最怕听
偏你又最最爱说──
水与诗。信否?你说:
所有的水皆咸
所有的诗皆回文
且皆无题。而所有的树皆手
手皆六指,向六方
一伸出去,就再也缩不回来
永远走在脚印的前头
路。为什么?所有的路
都如此委曲,细瘦而又多歧
且生著双翼;
那倚山而造,以薜荔围绕的小木屋
为什么老不长高?
明悟,大明悟;孤寂,大孤寂:
谁能透识它的真貌?
不信有你的,只是有你的?

不信冥冥琢就的一段奇
迟迟迟迟又迟迟的瓣香
只为空山独夜的你而开?
自立足处走出
自立足处,只要你能你肯你敢
自立足处走出──
看!好长的天。好长的
天外有山有云有树有鸟有巢,虽然也有
不足为外人道的风雨
总不能白白在自己的白里白死
(谁说白是热中之热色中之色?)
让已到海的到海,成灰的成灰吧!
鸡鸣后,你将惊见每一片草叶尖上
缀满颗颗珊瑚色的露珠如耳语,说:
昨夜我曾来过,且哭过了!
尚须更多更深重的“默许”?
飘然而去一如你飘然而来
当你以左手和我的右手交谈复交握:
今年的冬天好冷又好长啊!

── 一九九三年冬初稿于淡水外竿

集句六帖
──遥寄晓女弟衡阳湖南


月亮是圆的
诗也是──
未识面已先倾心
这无猜的两小
为什么?不让他们像猫狗一般
到积雪的丛草里打滚!

昨夜的月色
至少有一瓣是甜的──
一只小鸟才偷偷尝了一眼
便触电似的晕了过去
从此不再醒来
所有昨夜迟睡的老树都说:
这只小鸟是醉死甜死的!
可可!作为迟睡的老树之一

(如果诚实不是罪过)
我要说,这只小鸟是渴死瘦死的
看!那不瞑的双眼
信否?他一向住在石头的胃里

风有风的威势
花有花的能耐;
风能战而不能不战
花不能战而能不战──
不能不的鼓声比能不的
二者谁有更雄浑而富于说服力?
不可一世的风,信否?至少有一次
至少有一次,你为花所败!

从什么地方来的,当然
仍什么地方回去;
仁慈的乳母啊,还原我
还原我为一湖溶溶的月色吧!


月亮是圆的。
有时,只有半圆!
用半圆的月亮
为我的诗句押韵可好?
天空的一半没有颜色
小鸟的一半没有羽毛
用月亮的半圆
为我的诗句押韵可好?

刚睡醒的林野
一条小路如竹马
自童年那边
款款行来
天空是紫丁香色
又是有翅和无翅的
想飞,想冲天的时候到了
一尊狗尾草
优雅地伸手给另一尊狗尾草
据说:洞庭湖的层冰

六百里外的昨夜
已被小鱼儿咬破,咬碎
打一个鱼肚白的呵欠
早春的风袅袅猫背一般弓起

── 壬申佛欢喜日于台北

断魂记
──五月十八日桃园大溪竹篙厝访友不遇

一路行来
七十九岁的我顶著
七十九岁的风雨
在歧路。歧路的尽头
又出现了歧路
请问老丈:桃花几时开?
风雨有眼无眼?
今夜大溪弄波有几只鸭子?
小师父,算是你吉人遇上吉人了!
风是你自己刮起来的。
魂为谁断?不信歧路尽处:
就在石桥与一排竹篱笆

与三棵木瓜树的那边,早有
破空而来,拳拳如旧相识
擎著小宫灯的萤火虫
在等你。灾星即福星:
隔世的另一个你
久矣不识荒驿的月色与拂晓的鸡啼
想及灾星即福星,想及
那多情的风雨,歧路与老丈──
魂为谁断?当我推枕而起
厝外的新竹已一夜而郁郁为笙为筝为筑
为篙,而在两岸桃花与绿波间
一出手,已撑得像三月那样远

── 一九九九年八月四日敲定。距于竹篙厝枕上初得
句,已地轮自转七十六度矣。惨笑。

我选择
──仿波兰女诗人Wislawa Szymborska[19]

我选择紫色。
我选择早睡早起早出早归。
我选择冷粥,破砚,晴窗;忙人之所闲而

闲人之所忙。
我选择非必不得已,一切事,无分巨细,
总自己动手。
我选择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
我选择以水为师──高处高平,低处低平。
我选择以草为性命,如卷施,根拔而心不死。
我选择高枕:地牛动时,亦欣然与之俱动。
我选择岁月静好,猕猴亦知吃果子拜树头。
我选择读其书诵其诗,而不必识其人。
我选择不妨有佳篇而无佳句。
我选择好风如水,有不速之客一人来。
我选择轴心,而不漠视旋转。
我选择春江水暖,竹外桃花三两枝。
我选择渐行渐远,渐与夕阳山外山外山为一,
而曾未偏离足下一毫末。
我选择电话亭:多少是非恩怨,虽经于耳,
不入于心。
我选择鸡未生蛋,蛋未生鸡,第一最初威音
王如来未降迹。

我选择江欲其怒,涧欲其清,路欲其直,人
欲其好德如好色。
我选择无事一念不生,有事一心不乱。
我选择迅雷不及掩耳。
我选择最后一人成究竟觉。

── 二○○四年甲申端节后十日

蜗牛与武侯椰( 附跋)

想必自隆中对以前就开始
一直爬到后出师表之后
才爬得那么高吧
羽扇纶巾的风
吹拂著伊淡泊宁静的廿七岁,以及
由是感激
而鞠躬尽瘁
而死而后已的轮迹
不可及的智兼更更不可及的愚
──这双角
指挥若定的

信否?这锦江的春色

这无限好的

三分之一的天空

吓,不全仗著伊

而巍巍复巍巍地撑起?

再上,便驰骋日月了

为一顾再顾三顾

而四出五出六出?

悠悠此心,此行藏此苦节

除了猿鸟,除了五丈原的更柝

更有谁识得!
余所住外双溪公寓大楼门口多花木。一日新雨后,见一蜗牛匍匐于丈余高之椰
树之巅。一时神思飞动,颇为其忍力所惊。因忆十多年前于武昌街,曾与陈少聪、
殷允芃说及:古今之成大事业者,必兼具智仁勇三德。而仁与勇之极度发挥,时或
近于愚焉。因戏以武侯名此椰。赞椰树也,亦所以美蜗牛耳。九十二年[20]十一月五
日追记于新店。

周梦蝶《十句话》

1
太阳光芒万丈,但他的心却是冷的!
2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而此生灭中,自有不生灭者在。否则,谁生之,谁灭
之,而灭何所灭,生何自生乎?
3
危害人类之疾患綦繁。“雪”,似亦可归入先天性绝症之一种。顶上雪,Super
Youthair(染发精之一种)犹能改之;心头雪,则非兼具胭脂泪,水云情,松柏操
与顶门眼者不能改也。
4
将事实之必不可能者,点化为想象中之可能:此之谓创造。
5
上帝因寂寞而创造万物;人又何独不能由创造而体认上帝?
6
无内之内与无外之外同大。
7
举世皆笑,我不妨独哭;举世独哭,我何忍独笑?
8

人过了中年,视线就由天外收合拢来;走路时,脚跟也不会离地三尺高了。
9
一瓢即三千。只此五字,已抵得一部爱经。愿天下有情人心铭而骨刻之!
10
人无贤愚巧拙之分,唯勤惰有异耳。

周梦蝶著作书目

《孤独国》 诗集,台北,《蓝星诗社》(蓝星诗丛)发行,一九五九年四月

《还魂草》[21] 诗集,台北,文星书店(文星丛刊第一六三种)初版,一九六
五年七月

《周梦蝶世纪诗选》 诗选集,台北,尔雅出版社(世纪诗选之一),二○○○年
四月

《约会》 诗集,台北,九歌出版社,二○○二年七月

《十三朵白菊花》 诗集,台北,洪范书店(洪范文学丛书第二九六种),二○○
二年七月

《不负如来不负卿──〈石头记〉百二十回初探》[22] 散文集,台北,九歌出版
社,二○○五年九月

《周梦蝶诗文集》(三卷五种,含诗集《孤独国》、《还魂草》、《有一种鸟
或人》、《风耳楼逸稿》及尺牍集《风耳楼坠简》) 诗文集,台北,印刻文学出版
社,二○○九年十二月

《刹那》 诗选集,北京,海豚出版社,二○一○年十一月

《鸟道──周梦蝶世纪诗选》 诗选集,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二○一五年一月

周梦蝶诗评索引

诗的悲哀──《孤独国》及《雨天书》读后感 夏菁,台湾《联合报》联合副
刊,一九五九年十月二日

周梦蝶及其《孤独国》 魏子云,《偏爱与偏见》五十七页,台北,皇冠出版
社,一九六五年

序周梦蝶先生的《还魂草》 叶嘉莹,台湾《文星》杂志十六卷第三期,一九六
五年七月。收录于《迦陵谈诗》(二)

谈梦蝶和他的《还魂草》 袁圣梧,台湾《暮鼓》杂志第五期,一九六六年一月
一日

《还魂草》与周梦蝶的静观 张默,《现代诗的投影》八十一页,台北,台湾商
务印书馆,一九六七年十月

试论周梦蝶的诗境──兼评《还魂草》 洛夫,台湾《文艺月刊》第二期,一九
六九年八月

情采传统·低调现代的周梦蝶 苏其康,《台大青年》五十八卷第四期,一九六九
年十一月

评析周梦蝶的《孤独国》 吴达芸,台湾《现代文学》杂志第三十九期,一九六
九年十二月

周梦蝶的禅境 周伯乃,台湾《自由青年》杂志四十五卷第五期,一九七一年五


看那手持五朵莲花的童子──读周梦蝶诗集《还魂草》 翁文娴,台湾《中外文
学》三卷第一期,一九七四年六月

“书人”周梦蝶的秘笈 应凤凰,台湾《书评书目》杂志第七十期,一九七九年
二月

鸟到青天倦亦飞──管窥周梦蝶先生的诗境 陈玲玲,台湾《书评书目》杂志第
八十期,一九七九年十二月

新时代的采菊人──周梦蝶其人其诗 戴训扬,台湾《幼狮文艺》五十一卷第五
期,一九八○年五月

峨眉街上的先知(Oracle on Amoy Street) 亚曼稠特
(Fred S.Armentrout),美国Orientations(东方)杂志,一九八○年九月。后
由季鲁译成中文,刊于一九九七年六月出版的台湾《双子星人文诗刊》第五期

圆融智慧的行者──试谈周梦蝶其人其诗 王保云,台湾《文讯》杂志第十九
期,一九八五年八月

周梦蝶作品中的“禅意” 冯瑞龙,《蓝星诗刊》二号,一九八七年四月

一块彩石就能补天吗?──周梦蝶诗境初窥 余光中,台湾《中央日报》,一九
九○年一月六日

欲的变貌:周梦蝶的《还魂草》(The Grass of Resurrection) 陈耀成
(Evans Chan),纽约社会研究新院大学 (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
硕士论文(英文),一九九○年八月

禅与诗──当代诗人周梦蝶作品研究(CHAN ET POESIE CHEZ UN AUTEUR
CONTEMPORAIN:ZHOU MENGDIE) 胡安岚(Alain Leroux),法国东方语文学院
(Institut national des langues et civilisations orientales)博士论
文(法文),一九九二年

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悲哀的周梦蝶 姚仪敏,台湾《中央月刊》二十五卷第八
期,一九九二年八月

周梦蝶诗研究 曾进丰,硕士论文,台湾师大国研所集刊第四十一号,一九九七

年六月

周梦蝶的诗艺与气质 朱炎,台湾《中华日报》,一九九七年九月二十九、三十


论周梦蝶诗的隐逸思想与孤独情怀 曾进丰,台湾师大国研所《中国学术年刊》
第十九期,一九九八年三月

周梦蝶──诗坛苦行僧 刘永毅,台北,时报出版公司,一九九八年九月

我将自己坐隐成晷──周梦蝶其人其诗 陈旻志,台湾《蓝星诗学》第三期,一
九九九年中秋号

周梦蝶诗导论 曾进丰,收录于《周梦蝶世纪诗选》,台北,尔雅出版社,二
○○○年四月

佛家美学特质与周梦蝶诗作的体悟 萧萧,台湾彰化师大“第五届现代诗学研讨
会”论文,二○○一年五月

感情与禅悟的海──读《周梦蝶世纪诗选》 吴当,台湾《明道文艺》 第三○六
期,二○○一年九月

孤峰顶上──从《世纪诗选》看周梦蝶的悲苦美学 落蒂,见其著《两棵诗树》
(与吴当合著),台北,尔雅出版社,二○○一年十二月

“垂钓者”走向“九宫鸟的早晨” ──对周梦蝶晚近诗歌的赏鉴与沉思 陶保
玺,《蓝星诗学》第十二期,二○○一年十二月。收录于其著《台湾新诗十家论》,
台北,二鱼文化出版公司,二○○三年八月

花雨满天──评周梦蝶诗集两种 李奭学,台湾《联合报》,二○○二年九月一
日。收录于其著《书话台湾》,台北,九歌出版社,二○○四年五月

修温柔法的蝴蝶──读周梦蝶新诗集《约会》和《十三朵白菊花》 奚密,《蓝
星诗学》第十六期,二○○二年十二月

魂兮归来──论周梦蝶的红黑一梦 曾馨慧,台湾《文讯》杂志第二○六期,二○○
二年十二月

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周梦蝶其人其诗 李立平,《世界华文文学论
坛》(江苏省社科院等举办)二○○三年第一期

听取如雷之静寂──想见诗人周梦蝶 曾进丰,台南,汉风出版社,二○○三年五


周梦蝶诗中的二元对立与和谐──以《十三朵白菊花》、《约会》为例 罗任
玲,台湾《国文天地》十九卷第二期,二○○三年七月

周梦蝶的现代诗与中国文学史之关系 许士品,《中国语文》第五五五期,二○○
三年九月

一位欧洲人读周梦蝶 胡安岚,见《台湾前行代诗家论:第六届现代诗学研讨会
论文集》,台北,万卷楼图书,二○○三年十一月

郑愁予、周梦蝶现代诗古典韵味之比较 王德培,《伊犁教育学院学报》二○○五
年第二期

娑婆诗人周梦蝶 曾进丰,台北,九歌出版社,二○○五年三月

周梦蝶情诗五式 张健,安徽师大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中国诗学研究》
(四),二○○五年九月

隐情/忍情──论周梦蝶《无题》诗十九首 曾进丰,台湾高雄师范大学《国文学
报》第四期,二○○六年六月(转载于《当代诗学》第二期,二○○六年九月)

禅里禅外失魂还魂的周梦蝶──解析《还魂草》并谈说周梦蝶诗技 郭枫,台湾
《盐分地带文学》第四期,二○○六年六月

古典与新诗如何约会──以周梦蝶诗作为例 罗安琪,台湾《国文天地》二十三
卷第十期,二○○八年三月

晦涩的实质美与形式美──以周梦蝶、旅人和林亨泰为中心 杨风,《台湾现代
诗》第十四期,二○○八年六月

“今之渊明”周梦蝶──一个思想渊源的考察 曾进丰,台湾《高雄师大学报》
第二十八期,二○一○年六月

周梦蝶诗中的基督教意象探究 陈政彦,台湾彰化师大《国文学志》第二十期,
二○一○年六月

雪国的蝶影──周梦蝶诗歌中有关“雪”的物质想象研究 沈玲、方环海,见
《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周梦蝶新诗论评集》(该书为“周梦蝶与二十世纪华文文
学两岸三地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研讨会于2009年12月20日在明道大学举行,由香
港大学、武汉大学、徐州师范大学、台湾明道大学联合举办),台北,万卷楼图
书,二○一○年十二月

生命孤独的自我问答──论周梦蝶的诗 田崇雪,同上

孤绝冷凝归于淡雅真醇──浅论周梦蝶诗风及其转折 曾进丰,同上

偶然与必然──周梦蝶诗中的惊与惑 白灵,同上

后现代视境下的“蝶道”与“诗路”──以周梦蝶“蝶诗”的空间转换作为探索
客体 萧水顺,同上

周梦蝶诗与佛教 屈大成,同上

“水”与“梦”的“禅语”:周梦蝶诗歌“水之动态”与“水之动力”的现象
学研究 史言,同上

水火融合与魔法师之路──周梦蝶八首“月份诗”的“解/重构”阅读 余境
熹,同上

周梦蝶诗歌意象的空间展演 廖坚均,台湾云林科技大学汉学资料整理研究所硕
士论文,二○一○

当代台湾诗人眼中的周梦蝶 奚密,“观照与低回:周梦蝶手稿、创作、宗教与
艺术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研讨会于二○一三年三月二十三、二十四日在台湾大学
举行

古典体质的现代性气魄──再论周梦蝶诗 翁文娴,同上

论周梦蝶“孤高”诗风形成的手法──“张力”的设计 张双英,同上

隐士、空间、分界: 周梦蝶诗学个人与世界的形构 游俊豪,同上

周梦蝶诗风格生成论 陈义芝,同上

周梦蝶诗中的世态人情 洪淑苓,同上

来回于涅盘与娑婆世界的诗人──周梦蝶的诗与禅 杨惠南,同上

“Branchings of My Hands” : Translation as a Key to Parallel
Meanings in Zhou Mengdie’s Poetry (“我手的分枝”:作为平行意义的周
梦蝶诗歌翻译) 汉乐逸(荷兰),同上

直视拥抱与从容超越──论周梦蝶诗的死亡观照 曾进丰,同上,后刊于台湾
《国文学报》第五十四期,二○一三年十二月

负雪孤峰──漫谈周梦蝶诗 曾进丰,见《我们•素直》第二十六页至三十五页
北京,中信出版社,二○一四年六月

周公的工作室

向明

我那战后出生的小友品克总是黏着我这老KK,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昨天他的
一问,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说:“向老,你的老友周梦蝶曾经有间工作室,你知道
不知道?”我说你再讲一次,这又是哪个狗仔队告诉你的。他说是报纸登的,不是
什么狗仔,而是美食名家韩良露的专栏报导,她说﹕“明星咖啡屋曾经成为小说家
黄春明,诗人周梦蝶的工作室。”我回答他,名家写的当然有他的权威性,不过我
这个当年经常到周公那里去的“蓝星同仁”(我们同属蓝星诗社),看到的好像大
有出入。

不错,周公在台北市武昌街二段二十三号的门口走廊上摆过二十一年的旧书
摊,但那只是在靠街边的廊柱旁,斜靠一块门板大的书架子,而且斜度不能伸到走
道上来,以免影响到过路行人,他也只能有张圆高脚凳在一旁歇脚。就是那方寸之
地也得向警局备案,取得一张摊贩许可证才行。至于他正对面不过五英尺远的“明
星面包店”(ASTOR BAKERY),对我们这些当小兵出身的人而言,是一块可望而不
可即的“禁地”,不是店里不欢迎我们去,而是我们的荷包空空去不起,只能闻闻
店内溢出阵阵面包香流口水。那时周公经常只能吃两块钱一碗的阳春面,能加一个
卤蛋便算是打牙祭。要是能够从报社收到一笔一首诗的稿费,他便嚷着他已“经济
起飞”。但他的那千元(指新台币)左右的稿费,并没有拿来改善生活,而是用来
还书债,因为他那书架上全是书店不愿销售的新诗集,卖掉的书他得多少还人家一
点老本,虽然大家多半不愿收他的钱,但他却非常坚持。另外,周公爱才,只要他
认为写得好的诗,他会去买来一大批送人,而且绝不让人知道。

• 周梦蝶摆了二十一年书摊,使武昌街头成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台北重要的文化街景之一。

周公在武昌街摆书摊那个时候,根本尚没有工作室这个新名词。他的工作,也
就是他的诗、文和瘦金体式的书法,说来难以置信,都是在一只直径十英寸的圆凳
上完成的,坐的是用肥皂箱木板钉的小矮板凳,共有两张,另一张供客人坐。

但是人多时就都坐在街边上,也是从军中下来捡破烂维生的诗人曹阳,就是爱

坐街边的一个。此人背着一个竹筐,拾荒转到武昌街附近时便会来到周公摊位,有
时拿出刚完成的诗和周公讨论,有时则乘着酒兴骂大街,周公则默默地应对,手仍
在圆凳上用笔刻字。

从军队孑然一身下来的周公,不但贫无立锥之地,晚上睡觉的地方更是问题。
最早他在三重埔花一百元一月租一床位,每天早上走路到武昌街来摆摊。后来床位
租到了武昌街后面的菜市场,算是方便了些。那床位我曾经去看过,真是像鸽子笼
样只一张床的空间,人从床头爬进去睡觉。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明星”隔壁
茶叶店的老板娘见他生活得这么辛苦,要他在每天打烊后睡进店内的长凳上。他说
这样像住进了天堂,因为可以使用店内的盥洗设备,而且不用付房租,等于替人看
店。“明星”是以俄式风味的面包西点出名,价钱要比汉口街上“丽华”的日式西
点贵得多,我们通常吃不起,至于那楼上的咖啡西餐,更非我们所能光顾。记得那
时我们交了女友,总要带到周公的摊位去给他品评一下,也不会带上楼去喝杯咖啡
吃西餐,顶多请到旁边吃碗排骨面,那时也不时兴喝咖啡。周公那摊位后来成了台
北市的一个景点,慕名而来者无日不有,但都只是探望一下周公,或拍照留念,几
乎很少人上楼去消费。周公更是得死守那张圆凳子,因为说不定会有人来买书,或
者来向他请教问题。至于这些年一再报道好多现在的名学者、大作家、大师级的诗
人都是出自那个楼上,则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管管和袁琼琼从左营到台北来
结婚,曾到楼上咖啡座碰面,我为周公也要了一杯咖啡,他加了六包糖。

二○○九年十二月

无言的厚重

向明

周公是我们全体中国人的骄傲,是我们的文化国宝,是诗坛最经得起考验的奇
葩,也是所有能与他交往的朋友的无尚光荣。我与周公结缘,应是最早的一个(除
与他同时自武汉来台的曹介直兄以外),因为我们几乎同时在《蓝星》诗刊上写
诗,同时出诗集,他的《孤独国》,我的《雨天书》。这么几十年来,我们就像一
家人一样来来往往。

早年,我们都是单身,我是他武昌街书摊的常客,我的诗集都在他那儿寄卖,
覃子豪老师的许多著作也都由我拿去。我成家后,除每年一定在大年初六为他和旷
中玉过生日、吃过年饭以外,平日周公有空也来我家听戏。我买了好多大陆录制的
平剧录像带,同时我也从当年开放的大陆中央台第四频道上录下“神州戏
坛”及“名家名段”等珍贵的京剧瑰宝,周公总在旁轻问这是唱的什么“板”,什
么“调”,我都一一尽我所知告诉他,至于戏的内容他都清楚,因为多半都出于
《三国演义》、《水浒传》和《七侠五义》等古典小说。为了让他坐得舒服,我的
太太穆云凤特别用大红布做了一个大蒲团,让他在上面打坐听戏,还特别为其做他
喜爱的北方面食。周公喜欢来我家坐坐的最大原因,是与我走得来的朋友,几乎都
是像他一样无家无室孑然一身来自军中退役的诗人、作家,除周公和邝中玉外,像
画家陈庭诗、小说家舒畅、诗人周鼎、诗人张效愚、诗人彩羽等。这些人都是我三
个儿女的伯伯,有几个甚至是干爹。这些与我年纪不相上下的朋友,除张效愚尚隐
居在南投竹山过着痛苦的老年生活外,其他都已先于周公过世。

• 约上世纪70年代中摄于向明家。立者左起:向明夫人穆云凤、周梦蝶、向明、张效愚、陈庭诗、翁文娴;前

排三个孩童为向明儿女。(向明提供)

几十年的深交,我对周公的了解,除了他的诗因高深的佛学思想深入内涵,难
以悟及外(其实过去每年的年度诗选选入周公的作品,多半都由我强作解人,赏析
至少十篇以上),还深感他是个澈悟透底,不为一切所惑,也不为一切所动撼的
人,更不眷恋世间一切身外之物。对于钱财更是视如粪土。他身边有的东西,只要
你喜欢问他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说你拿去吧。多年前,梅新主持“中副”[23]编
务,筹到一笔十万台币的奖金,想酬劳他对诗的贡献,他一口气拒绝接受。梅新要
我去劝周公,周公说我这算什么贡献,谁说好在哪里?我说这是公认的。他说,余
光中教授说好了吗?他如果说好,我才答应。梅新又要我去和光中兄说。光中对我
说,周公的诗佛学思想高深,怕写不好,不能贸然动笔;我说周公一定要有你的评
语,才肯拿那笔奖金,你就勉为其难地给他写一篇吧。光中兄果然写了一篇不太长
的文字,述说他读周诗的心得。周公满意了,接受了那笔当时不算小的奖金,可是

第二天他就立刻凑足整数(因需扣税)捐给慈济去了。此后多次获得的奖金都是同
样的结果。得“国家文艺奖”时,由于数目大,我曾劝他把半数作定存,半数的一
半留给自己作生活费,其余的寄给他在家乡的孙子,他眼一瞪对我说:“我的事情
不要你管!”结果又全数捐了出去。

我真的不想管他的事,可是有一年他来找我管他的事了。那是两岸开放不久,
好多人都返乡去探亲,可是周公始终不动声色,反而他会帮助别人回去。他的好友
周鼎想回岳阳老家去探望父母,可是一向拮据的周鼎想去又没有旅费和回去的见面
礼,我们这些老友便三两万凑了一笔钱让周鼎回去,周公也出了一个大份子。但时
隔不久周公竟失踪了。我却突然收到一封电报,是周公从河南发来的,说他已随几
个老乡回到家乡,将于半个月后回台湾,要我不要和任何人说。发来的电报上没有
详细地址,更没有电话什么的。我马上去问曹介直,他和周公最亲,周公去大陆应
该会告诉他,谁知曹也一头雾水,说一点也不知道。这下我们都紧张了,但也莫可
奈何,只好等半个月以后再说。谁知半个月过去,将近一个月还没回来。我开始四
处打听,甚至托北京的朋友向河南淅川去探问,是否有一个姓周的老兵回去探亲,
结果也没有任何消息。正急得要死时,周公却回来了,本来已经很瘦的他,又瘦了
一大圈。他只告诉我本来回去给中风的儿子治病,谁知把儿子送到医院反而被治死
了,他说他幼年丧母,中年丧妻,想不到老年还丧子,人生三大不幸都落到了他头
上。他沮丧的神情令人痛彻心腑,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不知谁有神力托把手扶持
他,使他不至因沉重的打击而跌倒,一个慈祥的老者竟会受到如此残酷的对待,上
天何其不公呵!

其实周公是一个最重情义的人,只是他从来口不甜,别人对他的好意、赞美、
赠与,他连说个谢字都不会,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病重的这几天,他已神智不清,
连睁眼都困难,几个照顾他的女生在他耳边安慰他,他会流眼泪。龙应台去探视他
时,他已不能说话,但仍会动动嘴角有所反应。这也就是那几天自他断气至暂移灵
堂,几个女生包括紫鹃、孙金君、阿蝶终日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的原因。周公的感激
心意虽一直不能言表,但在他于二○○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自拟的遗言中早已表露过,
他说:“我一个人在台湾,其一切生活所需,皆取自于朋友与国家。”这一心意比
千言万语都厚重。

周公是台湾现代诗坛的圭臬典范,他对诗文的鉴赏力有其特有的高度和见解,
但面对这么蓬勃的诗坛,杂花生树的诗坛,周公对诗的好坏兴衰,从来不置一词,
要从他的口中听到一声赞美,或说出一句贬词,简直比登天还难。其实,他对诗的
看法自有定见,只是表现的方法不同。当女诗人陈斐雯出版她的第一本诗集《猫蚤
札》时,周公读后不声不响地去《自立晚报》出版部买了三十本,分送他认为值得
一送的诗友。还有好几位诗人的作品,都曾受到周公同样的对待。他的意思是真正
好东西要与大家分享品赏。他从不妄自评断。

在周公面前,我总是很自惭形秽,决不谈论自己的作品,更不敢论断别人诗的
短长。我出版的诗集都不敢送给他看,因为我觉得自己与他相比总是有巨人与侏儒
之高下。但是闷声不响的周公却在那一年为他过生日的聚会上,用他自己独特的书
法,在一张宣纸上誊抄了我于一九八四年访问菲律宾时所写的《马尼拉湾的落
日》。这还不说,最重要的是周公在诗末写下一大段溢美的评语。周公的金口一向
不容易开启,求也求不到。好几次我亲眼见到,有人访问他,要他对某某问题发表
看法,他一见到录音机或录音笔便闭口不言,沉默以对,弄得对方非常尴尬。所以
周公送给我的这幅书法卷轴(他裱好送来)有天外飞来的意外,我觉得真是厚重无
比,可以视为我的传家之宝。感谢周公。

二○一四年五月
(原载台湾《文讯》杂志二○一四年六月号)

漫说梦公的另一面

曹介直



为朋友写悼念文字,不由人想到《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词》:“侬今葬
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真是感慨万千!

我与梦公相交,足足有六十六年之久,回忆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秋往
武昌黄鹤楼报考青年军二○六师补充团,我们可能怀着一个相同的天真的目的──因
为招生广告上说:“短则一年半,长则三年,服役期满复原,即可享受公费,继续
升学。”我们家境不好,正中下怀。谁知境况进展,却如陶诗所说:“种桑长江
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不过,“塞翁失马”,祸福难料。我曾笑对梦公说:“我们真是歪打正着。你
若不出来,留至家乡,最多混个中学教员,写点传统诗词,自我陶醉。哪里知道世
上,除此之外,还有新文学、新诗。而我官拜陆军上校,虽然满街都是,却是我家
祖宗八代以来,最足以光宗耀祖的一员。”两人相互一笑,这当然是后话。

• 周梦蝶几位老友定期与他聚会,坐者左起:曾进丰,张拓芜、向明、周梦蝶、曹介直、杨昌年;后排左起:
向明夫人穆云凤、阿蝶(周公看护)、杨昌年夫人、陈淑美,摄于2013年(向明提供)

当时被录取,住进粮道街民房二楼,和梦公编至一班,但那时谁都不理谁。街
上有间书店,梦公是常客,偶尔,我也进去翻翻,读《西厢记》里的“系春情短柳
丝长,隔花人远天涯近”,也知道这是警句了。

招完生,一度延粤汉铁路南下,在岳阳停留三天,到长沙又停一周,计划改
变,又回武汉,坐上“江平号”轮船顺流而下。我们至甲板上打地铺,一觉醒来,
船已停靠九江。我睡梦公左边,看到他头边有一本毛笔小楷写的日记,请允拜读,
才知道此人虽卖相不佳,肚子里却有些墨水,便对他增加了一分尊敬。

到达南京后,当晚即转乘火车往上海,住进虹口菜市场二楼。一住二十几天,
直到十二月二日,才登上“海安号”离开。四日晨抵达基隆,火车南下,六日晚到
凤山,摸黑走进湾子头营房(即后来步校所在地)。

第二天正式编配,被编到师直属部队工兵营。梦公在第三连,我在勤务连,仅
前后之隔,晚饭后空闲,常常碰面。我把以“江风送我出乡关”为题,用辘轳体所
写的三首绝句,请他指正,他说:“不错呀!”从此便视我为知音,借我《饮水

词》,送我《稼轩词》。但一九五○年,在一个偶然机遇中,我发现了新诗之美,兴
趣便有所转移。稍后,约在一九五一年或一九五二年,因人事异动,营部油印报
《成城》的主编调走,由梦公接替,这才使他不得不接触新诗。他底子好,又能持
之以恒,虽起步较晚,却进展神速,反遥遥领先了。但在此要说的,不是他在新诗
上登峰造极的成就,而是少为人知的另一面──几位影响他的师长,和他留下的传统
诗词。



先说师长:

首先要说的是和临轩。梦公在初一下时参加学校论文比赛,荣获初中部第一,
和便对他另眼看待,互动密切,几乎是亦师亦友。他曾赠梦公一联:“颐情典坟,
悠游艺圃;浮瓜丹(江)淅(水),巍卧林邱。”梦公说:此联实含讽刺;因和有
政治野心,想引梦公为助,梦公不从。

再说武福鼐。武字慕姚,河大教授,为和临轩之师,亦为和所介绍。首先夜访
武师,携呈日记、作文,武看后即说:“很好,你的文字比和临轩干净。”梦公似
乎最喜慕武师,经常听到他提起武慕姚三字,还记得几副武的对联:“穷壁耿幽
光,荒园丽反照。”“仗剑投南土,吞声别蓟门。”“泼墨奔怪石,寒云挂枯
松。”

另一位是导师尚天培。尚是弃婴,为老僧捡养,见其为可造之材,乃聘名师调
教,曾报考十一所大学,均名列第一。后选进北大,先读理科毕业,再读文科。看
梦公日记,发现一首七言绝句:“平生颇忆养性真,无那丽娟易消魂;不为天上餐
霞客,便作尘寰偎翠人。”尚师乃于上课时讲作诗之要,并评述此诗优缺点。像这
样的老师,对梦公应具有一定的影响。



再说梦公的传统诗词:

梦公一头栽进新诗之后,并未将对传统诗词的爱好,一刀切断。如和他交往的

周弃子、陈庭诗,均为传统诗高手。《还魂草》之所以向叶嘉莹请序,也是倾慕叶
对传统诗词的专精。

昔年梦公所在连的王连长,为人厚道,见梦公病弱,便调连部助理文书,免除
操课。有时派往外地看守仓库,梦公更是得其所哉。大约在一九五一年,我去台南
学甲废弹库看他,带回了一首《生查子》:

南都夜夜春,人影闹如鲫,我我共卿卿,软语华灯里。 飞鬟入烟云,兰麝散
香体,轻薄晚来风,吹得罗裙起。

这是写都市繁华,仕女时髦所留印象。另一首《渔家苦》,则表达了对渔民的
同情:

人道渔家乐,我道渔家苦;恶浪重如山,片帆风兼雨。

以下诗词,则是在“明星”或“百福”陪他闲聊时,断断续续随手抄录的,现
在为了赏读方便,并在一起。

伤春(原无题,现题为我所拟)

香谢残红梦已回,绿阴深处子规啼;可怜侧翅白蝴蝶,犹向残花葬处飞。

浣溪沙一

千树桃花寂寞开,春风还拂旧池台,多情应自悔重来; 甘旨入唇成腐鼠,繁
花过眼等空埃,仰天一啸泪盈腮!

浣溪沙二

几度□□□劫灰,□□□□□□杯,可怜插翅不能飞! 兰絮空随风力转,天
香暗逐四禅归,燃灯人去月轮低!(此阕为梦公亲笔)

浣溪沙三

泥土为花花作泥,鸟飞如睡睡如飞,漫劳指点说东西。 昔我未生眸已烱,而

今顾盼出虹霓,不知何处着须眉。

浣溪沙四

三世随风成泡影,十方回首尽尘埃,仰天一啸泪盈腮!(按此三句,似为第一
首下阕之改作。)

最后是《金缕曲》。唯此首曾先后抄存两帖,句数多少不一,现取多者。但因
手边无比对数据,不知是否完整?

花落春犹在,笑平生错将净饭,当成豪杰。辜负十年看花眼,墙壁依然墙壁。
谁记省,是空是色?枕上轻轻掌上软,还不曾真个已魂醉!明日事,白云外。 

缠绵谁识春蚕意,问东皇,花圆月好,几时能再?酒入愁肠团团转,欲下海心
抱月,又怎奈阮囊羞涩!千金若能换一笑,便生生世世为蝴蝶,花下死,最难得。

我禀性疎懒,更不喜探听隐私,但因与梦公相摩久,无意中偶拾琐碎,得知他
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所憾者,对传统诗词所知不深,仅能尽记述之功,至于品评,
有待高明。

近数年,多承“文化部”及曾进丰教授对梦公的照顾,减去了许多我对老友力
所难及的忧虑,十分感谢。现在梦公大去,我送的也只是“秀才人情”,写了一首
诗《我看到你》,等于为他写“传略”,因为我确确实实看到他从二十八岁以后,
到九十四岁长长的一生。另外,心中还存着一副未写的挽联,文曰:

人间送诗伯,

天上接文星。

(原载台湾《文讯》杂志二○一四年六月号)

病里种善缘

紫鹃

二○一四年五月的第一天,我从慈济医院助念室出来时天色已暗。心空空的,时
间酸酸的。坐上出租车回板桥,因路面兴建捷运工程凹凸不平的关系,车辆一阵抖
晃。流动的街景、穿梭的车辆、冷风中行走的人群,全部倾倒而出,一盏路灯闪跳
到我的眼睛。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在慈济医院见到诗人周梦蝶先
生,禁不住再次热泪夺眶而出。

蝴蝶与飞鸟小手牵大手

想起四年前周公住院,刚上电梯到十三楼,正巧看护带周公到地下一楼吃晚
餐。我让看护回去休息,然后带周公一块吃晚餐。周公吃面,我吃咸稀饭。他吃得
掉渣在嘴边与衣服上,我帮他理好,吃完后带他去洗手,还拿水让他漱口。我牵着
周公的手要回病房时,想到应该买一包湿纸巾。我让他在角落边等,嘱咐他不能乱
跑。回来时,发现他正歪着头在寻我,就像小孩子在寻找妈妈那样。

那时,他已经完全是一个九十岁的小孩。我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从前有人
说男人大手抓草,小手抓宝。女人则反之。你是小手抓草,而我是大手,也是抓草
的手,我们都是草。”正应验了周公《善哉十行》这首诗中的“人远天涯远?若欲
相见/即得相见。善哉善哉你说/你心中有绿色/出门便是草”。周公哈哈大笑,
乐于我牵他的手。而我也内心暗暗发誓,要守护他到终老。

那一天周公回到病房倒头就想睡觉,他要我也休息一下。我躺在椅子上,他一
直偷瞄我。后来我起来,他问:“是不是睡得不舒服?”我说:“不是,是太
冷。”他说:“那我的床让你睡,我睡椅子。”我笑着说:“你有没有搞错啊?你
是病人啊!乖乖躺着!”他没趣地闭上眼睛,一会儿又说:“那不然床很大,你也
一起躺好啦!”真的被他的天真浪漫所折服。

看护到九点十五分才回来。我走到楼下,医院大厅空无一人,黑漆漆一片,大

门、小门全关了!我怕死了!当时是农历七月,只能硬着头皮,朝有光线的急诊室
那头跑过去。

病房里的蝴蝶

和周公相识在二○○六年底,这仅仅七年的缘分因病而生,尤其是二○一○年他多
重器官衰竭以后。当时已经有一个看护阿琴在照顾他,但曾进丰老师远在高雄,只
能由我就近代办。因此周公进出医院,皆由我帮忙一切事宜。所幸我并非孤单,因
为还有长期不辞辛劳带周公回诊的潘秀君老师,以及周公的朋友孙金君(孙姊)会
带周公外出走走和到西门町理头发,另外诗人向明、曹介直伯伯也是我的精神后
盾。每当在急诊室或加护病房签下各种表单时,手是颤抖的,而我必须勇敢面对这
一切。阿琴走后,向明伯伯介绍了另一位看护阿蝶,她年纪尚轻,却手脚利落,做
看护经验十足。阿蝶和周公相处如祖孙,只可惜在五月满两年之际,周公便已离开
我们。

这四年来周公一直进出医院,难免也会心情低落。一次他看我忧心重重,没说
几句话就将我轰出去。会生气、大声骂人,表示还有元气。本来我有些难过,但想
想还好,生平第一次看他生气,为了尊重生病的人,我走。

撵我走之后,曹介直夫妇随后就到。周公说:“我刚把紫鹃轰出去,你们又进
来?”曹伯伯说:“好好,那我们马上走。”可见他对自己人是这样,换成别人他
就不好意思“轰”了!

记得一次周公在床上扭来扭去,说他睡不着觉。于是我读《热什哈尔》给他
听,正读到七十八页“离去的是周知的,来临的是无名的”,这时进来了六七个实
习小护士要帮他换药。周公说:“一下子来这么多个,害我的眼睛目不暇给,都不
知道要看哪一个?”嗓门之大,逗乐一群小护士。我附在他的耳朵偷偷说:“梦蝶
伯伯,淡定、淡定点。”

善解人意体贴的蝴蝶

最后一次周公进慈济医院在二○一四年四月二日,这是四年来第一次没有人在第
一时间通知我。直到隔天早上接到曾进丰老师远从高雄来的电话,得知周公胆结石

住院,我才匆匆赶去医院。那天上午周公精神尚好,我们两人之间这样对话:

论痛苦

蝶:这世界上苦人真多。

鹃:不苦,不是人生啊!

鹃:那您苦不苦?

蝶: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蝶:历史学家认为中华民族是最能承受痛苦的民族,几近绝望都能站起来。

四月二日下午周公做计算机断层扫描,诊断出胆结石、肺炎、肝功能指数偏
高,并立即做导管引流,以便排出石子。

五日周公突然对我说:“我可能活不过今年,所以一些老朋友都来看我。”我
说:“别胡思乱想,多吃些东西保持体力。”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照顾他的看护
阿蝶的哥哥突然逝世,她匆匆赶回越南。

六日周公精神恍惚、胡言乱语,问我电视是不是在播平剧,问题是电视根本没
有开。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河南,手也不停在空中扭动,把我给吓坏了!

九日开内视镜那天由我送周公进手术房,周公下午一点三十分进去做内视镜手
术,两点五十出来,并没有取出胆结石。内视镜医生表示因为胃部构造的关系,无
法到达胆的部位,因此要请主治萧医生评估,看再试一次或直接开刀。我会同内视
镜医生打电话给远在高雄的曾进丰老师告之状况。之后,我感冒生病,就没进医院
探望周公。十四日周公开刀,我则在龙山寺祈福。

十六日这一天是我在加护病房看到周公最后清醒的一日。精神比前一日好很
多,很多的笑。他说:“我想大便。”便要自己起床去大便。我说:“不要紧,你
就大在尿布上没有关系。”他生气,眉头皱成一团地闭上眼睛。后来我对他
说:“你都没有吃东西,晚些孙姊煮面来,你一定要吃喔!”他点点头。

日后一直昏迷。我每每喊他。

二十八日那天我喊:“梦蝶伯伯,我是紫鹃啊!来看您了!”他睁开眼睛又闭
上,然后滑下了泪水。我用面纸替他擦拭,摸摸他的头哽咽地说:“把心交给菩
萨、把病交给医生、把时间留给自己。要勇敢、要加油,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三十日那天早上去看周公又喊他,闭眼又回报我一滴泪水。晚上帮爸爸过生
日,我买了两件衣服及煮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家正在吃饭。接到曾老师电话,周
公最快半夜或明后天。

我彻夜难眠,五月一日一早赶到医院,我喊梦蝶伯伯,周公又滑下一滴泪水。
(没有想到这是他在人间最后一滴眼泪了!)从加护病房出来等医生说明,医生表
示生命迹象极不稳定,随时都有走的可能。我们心里都有底,各自失落回家。

我买好午餐回家给父母吃,收好阳台上的衣服,两点二十八分曾老师来讯“赶
去医院。立即”,我没收到;后来接了电话,马上坐出租车到慈济医院。两点四十
八分梦蝶伯伯往生,我没有赶上。(周公善解人意,也非常体贴,总是为我着想,
他知道我上有父母,总忍隐着自己,从许多迹象看来。)

看周公生前最后三次,三次他流下泪水回报我的牵挂。

“梦蝶伯伯我来了!要勇敢,不要怕,要乖啊!把心交给菩萨。”我最爱摸他
的头,最后一次摸他的头。周公穿上最爱的青衫及我替他订制的鞋,手上戴着佛
珠、佛经、药师咒上路了!“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
诃!”

来生,我们还要谈诗。

化蝶飞来我身边,我就知道是您!

二○一四年五月十四日
(原载台湾《文讯》杂志二○一四年六月号)

相遇

曾进丰
行到水穷处
不见穷,不见水──
却有一片幽香
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你是源泉,
我是泉上的涟漪;
我们在冷冷之初,冷冷之终
相遇。(周梦蝶《行到水穷处》)
一片幽香冷冷,高山流水微笑接过这静默美丽的时刻。人之相遇冥冥中早有定
数,或不期然而然,唯终始冷冷,凝定坚忍似雪。而所交付之正法眼藏,则不外乎
三日一风,五日一雨等旧事。

• 周梦蝶与“房东”曾进丰。2012年8月8日摄于“浪漫贵族”寓所。(曾进丰提供)

一九九八年七月,周公答应入住“浪漫贵族”,前提是坚持支付三千元月租,
我因此成了“小房东”,是为因缘之起。另外,我身长一米八,周公每戏呼作“高
人”。将近十六年,周公始终觉得是鹊巢鸠居,还以诗作史:“有一种鸟或人/老
爱把蛋下在别家的巢里:/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别家的巢/当作自己
的。”(《有一种鸟或人》)其实,周公才是小屋等待的“高人”,他孤独而浪
漫,国王必然贵族;至于房东之“小”,自斟自酌,甘于“小”自在天地。我是如
是想的。

周公悠闲慢活,吃饭、写诗、读书都慢。细嚼慢咽才知米粒滋味不同,才懂得
感恩,周公说。他写诗以慢出名,即便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正值创作颠峰,平均月
出不及两篇,七十年代以后,年产量少者仅一、二,多亦不过十篇。一首诗琢磨经
年累月,属稀松平常事;而《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从酝酿至于成篇,竟历四十寒
暑,其人其诗允为当代苦吟之典型。此外,周公嗜读没标点的古书,且一读再读。
第一遍一丝不苟地圈点,第二遍起,专注于文字的订讹、涂乙,偶或评点札记,如
《聊斋志异评注》一书,至少翻阅三过,随处可见改正错字和文字颠倒者。至于泪
尽而继之以血的百二十回《石头记》,周公更寝馈其中数十年,深情勾稽玄旨,而

成《不负如来不负卿》一书。

人之难在于“自知之明”,欠缺自觉,将与快乐绝缘。周公以此律己,自居愚
人,又引袁琼琼语:“宗教喜欢罪人;命运喜欢无能的人”,为其一生之写照。临
深渊、履薄冰,无能的罪人,负裹着一袭铁打的城堡行走,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因
而不惜寂寞摇落,乃至辗转反侧,为伊憔悴,无怨无悔,“只恨无新句/如新叶,
抱寒破空而出”(《花心动》之二)。最终原先背负着的冷冷十字,便翻转来背负
他,且浮雕出其人间行色。

三十二岁那年,周公如一片为我遮雨的落叶,教我学会欣赏自己的苦难,尤其
面临“独身与兼身/荒凉的自由/与温馨的不自由”(《于桂林街购得大衣一领重
五公斤》之一)之抉择时,怎样才可能自由而不荒凉,温馨而不沉重?只有秘而不
宣的会心理解。周公又曾题赠联语四对,皆作个人嵌名字联,唯独“颜四勿兼曾三
省/萤雪斋与风耳楼”,巧将两人凑合成对。源于周公生活清俭朴素,不忧贫愁
苦,而孜孜寻孔颜乐处,有“今之颜回”雅称;其斋名则取自“万事从来风过
耳”,寓意红尘是是非非,皆当淡然处之。此外,周公常说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比孝
顺更重要的了,而且绝不能等。他于动荡时代(一九四八年)辞别母亲,此后间关
万里,慈母殷切而深长的呼唤声,只在记忆中回响。因遗憾人子未报慈恩,每次一
提及母亲就想哭,而在得知家母高龄且健在时,周公流露歆羡的眼神说:“你是幸
福的。”细绎其联语,颜回谨行四勿,曾参不忘三省;复圣不违如愚,述圣鲁诚奉
孝,其间遗憾与期勉,不言而喻。

周公喜欢泡澡,且固定去北投天祥温泉。有一回我们在大众池里,裸裎相见足
足三个钟头。入池前,见他与诸“浴友”一一点头致意,然后挪移至澡池角落。我
向他们探询周公浴史逸闻,他们则一致称美周公沉默寡言,非常文雅。往后几年,
考虑周公年事已高,北投距离住家遥远,车途劳顿,下车地点在澡堂约半公里外,
数百石阶连成弯曲小径,往返上下,周公皆需停歇三四回。多次建议就近往乌来
去,却终究因无法改变周公“一次就是永远”的植物性格而作罢。

要来的,总归要来。四月一日周公全身发烧,隔天入住新店慈济医院,随即接
受一连串的检查治疗,内视镜失败后,手术顺利取出胆管结石,却辗转在外科、感
染科和内科加护病房观察达三周之久。五月一日上午依例于探视时间前往,之后返

回住处短暂休息,约莫下午二时十分接获医院通知,复火速奔赴医院,守在周公身
旁,望着冰冷仪器上的复杂曲线渐渐归零,慢慢不再呼吸,周公平和咽下人间最后
一口气,我在心里默念数十百千遍:“相约来生再见”,时间是下午二时四十八
分。孤独国王写下“唯美而诗意的最后一笔”,直向不曾行过的行处歇去。我一次
次抚摸其足,三时八分冷去;摩挲其头顶,则直到三时卅三分才完全失温。周公说
过,人死后,头部最后冷去,其灵魂将归返天堂。

魂归天堂之前一个月,周公不再与人说话,眼或张或合,终日喃喃,偶而双手
空中比划。晚年撰《率笔》四行云:“一切都去了,于是/一切都来了。/于是,
我深深深深地战栗于/我赤裸的豪富!”时间很快抹去人世的一切,尘归尘,土归
土,一去一来,自然而然。二○一三年五月二十日于居处聊天时,并曾口占一
偈:“当处出生,当处入灭;不离当处,而得解脱。”不断地“参”,探索宇宙奥
秘,只要领悟一点就很快乐,终究解悟成坏不二、生灭同时之道。今年二月五日家
中对坐,周公不急不徐说了“最后一次”泡澡偈语:“出汗出汗,不要忘了:今日
此来,只为出汗。气血流通,桃花人面;先到先等,不见不散。”通透诙谐一如平
常,却又彷佛先知谕示,直觉周公已预知死神之接近。

周公辞世,大体送至往生室,助念八小时后,法师口诵经忏,手摇铃铛,招引
魂兮归来。仪式结束、移灵之前,法师令我焚香告祭数语,才呼叫“周公”,情绪
便瞬间崩溃,无法言语。周公走得安详,将缺憾还诸天地,我则深感愧疚。他自小
孤苦伶仃,及长颠沛流离,当然期待老来能安享清福。我总觉得宝玉转世的周公,
该有善女子在旁服侍,一个懂得“如何生气而不气人,如何笑而不浪费太多的牙
齿”的侍婢,以柔若无骨的手扶着骨瘦无肉的周公,到前庭看红芍药,园池赏风荷
雨荷。遗憾的是,寻寻复觅觅,理想看护终不可得,只能退求基本生活起居的照料
而已。

愈是人多的地方,对周公而言,愈觉荒凉。一向习惯于孤寂和凄清,不喜欢被
打扰,被贴近,所以,我们选择树林净律寺安厝灵骨,每年循例开放清明节一日祭
拜,其他三百六十多日,周公可与王云五、郎静山相约听孟小冬唱戏,晨昏与大化
或自己密谈,与流水虫鸟印成知己。

枯、瘦、冷、寂的人生,走到了尽头,还原为一湖溶溶的月色。期盼散落四处

的手稿早日汇整,全集得以付梓,让周公精神流传生生世世。水穷云起处,我反复
举唱偈颂,寒烟外,低回明灭,“许或有双迟归的手,在昏月下/正沉吟着敲与
推”(《门与诗》);脉脉的神情,飘飘的素衣,冥想复喃喃,走过的路再走一
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在任何一处有诗可读的地方,在每一个属于孤独国的季
节。

(原载台湾《联合文学》第三五六期,二○一四年六月)

[1]《约会》后于二○○二年七月出版,台北,九歌出版社。──编者注

[2]又译西西弗、西西弗斯。──编者注

[3]奇丽莽扎罗,又译乞力马扎罗,山名。见海明威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

[4]达奥尼苏司(Dionysus),又译狄奥尼索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编者


[5]峨默·开阳(Omar Khayyam,1048—1131),又译莪默·伽亚谟、欧玛尔·海
亚姆,波斯诗人,《鲁拜集》作者,有“遗身愿裹葡萄叶,死化寒灰带酒香”之
句。

[6]亚波罗(Apollo),又译阿波罗,希腊神话中的光明之神。──编者注

[7]“≡”为八卦之首“乾”的象形。

[8]绛珠草,因受神瑛侍者日夕浇灌之恩无以为报,乃拼一生流泪以自忏。见
《红楼梦》。

[9]小麻袋,巴黎圣母院女主角之母“女修士”之绰号。曾为娼。

[10]息息法斯(又译西西弗、西西弗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以刚愎触神
怒,罚推巨石上山,及顶复滚下,再推上……如此住复劳顿,以终其身。

[11]传世界最高山圣母峰顶有还魂草一株,经冬不凋,取其叶浸酒饮之可却百

病,驻颜色。圣母峰高海拔八千八百八十二公尺。

[12]玛丽,小狗名。

[13]Wagner,即威廉·理查德·瓦格纳(Wilhelm Richard Wagner,
1813─1883),德国作曲家,以歌剧闻名。──编者注

[14]娑罗双树为世尊入涅槃处。

[15]Chagall,即马克·夏加尔(Marc Chagall,1887 -1985),白俄罗斯
裔法国画家,其画中人物常飘飘欲仙。──编者注

[16]即一九八二年。──编者注

[17]即一九八八年。──编者注

[18]Octavio Paz,即奥克塔维奥· 帕斯(1914—1998),墨西哥诗人。──
编者注

[19]Wislawa Szymborska(1923—2012),中文译名为维斯瓦娃·辛波斯卡
(又译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波兰女诗人,199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编者


[20]即二○○三年。──编者注

[21]《还魂草》初版由叶嘉莹作序。一九七八年由台湾领导出版社再版(附
《孤独国》二十二首)。其封面有大画家席德进所作周梦蝶盘坐画像,由此而成经
典。同年,《还魂草》英文版(The Grass of Returning Souls)在美国加州出
版,译者为台大学生高信生(Translated by Hsin-Sheng C. Kao)。──编者注

[22]全书以诗人蝇头小楷与印刷体对照编排,别致典雅,蔚为珍贵。──编者注

[23]指台湾《中央日报》副刊。──编者注


Click to View FlipBook 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