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黄昏的高台,开心望着远方大海的母亲的头发不安 地飘动。就连夕照的粒子看来也很美,令人忍不住有了笑意。 “以前我每天都在奄美的海边看夕阳呢。” 母亲看着天空轻声低喃。 “我也是。在东京没事做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到附近大厦 的楼梯间去看夕阳。以前没听你说过,可能是受到你的影响 吧?” 当影岛问我觉得自己前世是做什么的,我答不出来。这种 事根本无从得知,也没有什么听了一定会觉得高兴的答案。但 是如果我的前世是幼时母亲的视网膜,早在我出生之前就看过 母亲看过的景色,我是母亲视网膜的转世,那么,与其说是我 在看,其实应该说是母亲在看。 飞机好像会依照原定时间抵达羽田。在渐渐降低高度的机 身里,我对回到东京这件事感到有些新鲜。 父亲在今归仁城疲倦地坐着休息,我叫了他一声,正打算 一起走回停车场,但父亲指向一栋看似资料馆的建筑物,认真 地说:“要看看那个才能学到东西。”我们决定进去看看。 我和母亲避开人工种植的草地,踩在铺设的斜坡上,但父 亲则跨过栅栏,选择踏过草地到入口的最短距离。 “你看老爸,真丢脸。”
母亲听了点点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 “你别看他那 个样子,还是有他聪明的地方。” 我忍不住苦笑。那不是针对父母亲的苦笑,而是对我自己 狭小气量的苦笑。我没能从父母亲身上遗传到人不需要成为什 么人物那种不自觉的坚韧。这并不是自卑。最好的证据就是, 长年来与我如影随形的焦躁烟消云散,我心情十分稳定。或许 只有现在觉得心情好。之后可能会挫折失败,也可能会对天真 到飘飘然的自己觉得丢脸。但是我看过了他人的表情好好生活 的人。我不太擅长当人。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如同这字 面上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当个人。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终于打开之前根本没拿出来听的CD放进随身听。隐约可 以听到街上的噪声。CD开始播放没有伴奏、香澄稚嫩声音唱出 的歌。香澄曾经哼着这首歌,当时我问她歌名,她回答我: “我只是在学你哼的歌啊。”胸口莫名一阵紧。我觉得窗外的 夜色里有着一切。 小时候亲戚聚集在大阪的外公外婆家,外公在餐前朗诵 《圣经》,开始带祷。大家都闭上眼睛手牵着手。我从外公低 沉的声音缝隙之间听到其他孩子在社区空地玩的声音,觉得很 羡慕。 当时我也忍不住想,如果现在睁开眼睛会怎么样呢?那需 要很大的勇气。或许想法很单纯,只是想看看没看过的东西。 感受着强烈的悸动,我微微睁开眼睛。我看到在祈祷的外公, 带着温柔表情的外婆。亲戚并坐在餐桌前,母亲也在。稍微移
开视线,我跟父亲四目相对。父亲大大方方睁着眼睛。他扮起 鬼脸想逗我笑。我拼命忍着笑,却没有移开眼睛,继续看着父 亲。 今后的我,该相信什么好呢? 机上开始广播。眼下是一片东京夜景。街上闪烁的灯光犹 如细胞。而每一盏灯下,都有人的存在。